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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夜带刀-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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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小春山,真爽快。”此言罢,点暮鸦话锋一转,“不过,我虽知晓永无之灯在何处,但没办法拿给你。想要得到此物,你必须征得一个人的同意。”
“谁?”阮霰问。
点暮鸦下颌微扬,指向某处:“你认识的,岚光岛的守岛人。”
阮霰不甚明显地蹙了下眉,“这是辛夷族遗物,为何要征得他同意?”
“因为唯有得到了他的同意,你才能进入岚光岛,拿到想要的东西。”点暮鸦微微一笑。
“这么说来,永无之灯现今在岚光岛上。我即刻前往,告辞。”话毕,阮霰收敛眼底那点淡淡神色,起身离去。
阿七才不管阮霰方才答应的事情,在点暮鸦对它出手前,狂奔跑出桌子,直接走窗户离塔。
在塔外等到了阮霰,它爪子愤愤捶地:“好个死乌鸦,难怪什么都不问,他这是要主人你从岚光岛那抠门老头手上抢东西!什么征得同意,无非是让你们打上一架,谁赢了听谁的!果然被坑啦!”
第三十二章 秋江八月
阮霰没说什么; 揉了揉阿七脑袋; 取出飞行法器。
瑶台境由七座岛屿组成; 岚光岛乃是其一。但与其余六岛不同; 岚光岛因过往之事; 如今已然沉没; 并成为瑶台境禁地之一; 想要入岛,必须经过守岛人那一关。
岚光岛与境主所在的高塔分别位于瑶台镜南北两端; 想要过去,须得穿越整个学宫。
飞行法器升入高空。阮霰不过是同境主交谈了几句,这会儿再看; 学宫中练习、切磋的氛围更加浓厚,仿佛大战在即。
“主人; 我代你同无极老头打吧。”阿七趴在阮霰脚边; 无心观赏年轻学子们的朝气蓬勃,郁郁寡欢对阮霰道,“反正我皮糙肉厚,不怕痛; 还耐捶。”
“南无极如今境界到了何种地步?”阮霰低声问。
阿七略一思索,道:“这些年来,并未听说他有所突破; 想来还是在无相境三层。”
阮霰垂眸凝视脚下的巨型犬; 说话毫不留情:“但你的修为; 百年来亦未曾有过精进; 仍在乾元境入门阶段徘徊。”
“这话说得可真是令人伤心。”阿七将脑袋埋进爪子里,语气更为失落,“我所擅长的,乃是追踪与逃匿,打架嘛,自然不是很厉害。”
“那么你必然败在南无极拳下,如此一来,我为何要同意你出战,让你白受一身伤?”阮霰反问。
“你又让我有些感动。但是——”阿七拍着爪子,纠结犹豫又不满,不过“但是”之后的话还未曾说出口,岚光岛便到了。
日出刚过,初生之阳不遗余力放射光芒,将海水染成赤红。此一片仅可见得数点礁石的海面上,轻舟飘摇于花白浪尖。舟头有人披蓑带笠,支一根长杆,静坐垂钓。
这人周身隐隐有光华流转,在翻滚的浪潮中稳坐如山,与其说是钓鱼,不若以凝神静心来形容。
从前在瑶台镜时,阮霰潜心修行,无意探寻禁地,因此与守岛人从未有过接触。
阿七不同。它顽皮,时常尾随在某些年轻气盛的学子之后,来这岚光岛入口,试图混入禁地,长长见识。虽然没哪次成功过,却是把这位守岛人认熟了。
是以此情此景,它才瞧一眼,就认出这名垂钓者,便是岚光岛的守岛人南无极。
它当即告知于阮霰。
阮霰点头,放低飞行法器的高度,同那轻舟齐平,随那浪涛漂浮,望定对面之人后,开口道:“南前辈。”
南无极眼皮不掀、姿势不改,兀自注视海面,沉声道出来者目的:“你想入岚光岛。”
“是。”阮霰答。
南无极:“报上名号。”
“春山刀阮雪归。”言罢,阮霰斜斜伸手,纵使阿七百般不愿,还是化作一柄腰刀,落入阮霰手中。
这个时候,南无极抬起了头。观他面容,如同寻常人耄耋之年,一双眼浑浊不堪。可便是这样一双眼,望来时,竟分外可怖。
“我还以为,又是哪个学宫小儿,妄想通过挑战禁地、打出名号,没想到竟是你。”南无极扯出一抹笑,但难以辨清其中意味,“倒是和传闻相符。”
“前辈请出招。”阮霰言简意赅。
南无极不动,浑浊的眼仔细打量阮霰一番,缓慢道:“学宫弟子闯禁地,一是好奇这禁地因何而禁,二是想出名。但你,春山刀阮雪归,你来此为何?”
阮霰没有隐瞒:“我要岚光岛上的永无之灯。”
一阵沉默。
浪花翻涌,流风回转,掀动素色衣袂,起落之中,微微润湿,而轻舟上那人竹编的蓑衣斗笠,更是滴答滚落水珠。
隔了几息,南无极才道:“永无之灯,辛夷族之秘宝,虽然我不清楚具体效用,但想来与生死轮回相关。”
阮霰暗自蹙眉。这人同传闻中性格不大一样,那些年里,但凡有想入岚光岛的,南无极向来二话不说,出拳将人击退。今次却是话里有话,暗藏机锋。
他眸中寒意渐深,声音愈发沉冷:“这一点,前辈可自行探究。”
谁知南无极竟摇起了头:“老实说,我不好奇。”
“嗯?”阮霰刀锋微偏。
轻舟上的人搁下鱼竿,站起身来,迎风说道:“也不想和你打。”
阮霰眯了下眼。
南无极负手而立,语气认真:“阮雪归,你是瑶台境中无人可比的奇才,百年前便修得无相境三层,和你比试,当是酣畅淋漓、快意恣然。但——这百年来,你剑伤久久不愈,境界定然有所跌落。我在这时候胜了你,胜之不武。”
“前辈的意思……”阮霰眼底一抹疑惑之色瞬闪而过。
“你帮我办一件事,如若办成,我便让你入岚光岛。”
“什么事?”
“你曾入我瑶台境修行,当知晓瑶台境学子分日、月、星三脉。我岚光岛属星之一脉,却是沉寂已久,全然比不得其余两脉。”南无极开出条件,初时语气沉沉,尔后渐转激昂,“所以,我要你助我星脉弟子,在七日后的摇光试上,拔得头筹、光耀门楣。”
阮霰心底的困惑在这一刻消失。他想,看来从入瑶台境时起,点暮鸦就做好了打算,若他不拿永无之灯,而是开口求别的事,面临的,应当也是这个交易。
点暮鸦向来是个不会令自己吃亏的人——同岚光岛守岛人打上一架,胜者可获得进入禁地的资格,这是瑶台境历来传统。但阮霰同南无极一战,点暮鸦捞不到半点好处。
这个人更不会无条件告知有求者所求之事。星脉在许久前便已式微,作为境主,点暮鸦焉可不想方设法挽救?阮霰此时来此,恰巧撞上此事,这事便落到了他头上。
理清此关节,阮霰松开腰刀,道出一声“好”。
“但你不可出战,更不可假扮弟子,代为出战。”南无极又道。
“自然。”阮霰点头。
南无极:“立誓吧,便请天来为你我作证。”
两人当即指天起势。话毕之后,东边一道隐雷闪过,誓约生效。阮霰不再逗留,告辞离去。
飞行法器离开海面,逆着来时路往回,行至中途,一道纸鹤飞来,衔了一张纸条,告知阮霰安排给他的住所同从前无二,仍在秋江八月声。
纸鹤传完讯息便消失在虚空,阿七前往飞行法器彼端,更改行进方向。片刻后,倏然怒喝:“这只死乌鸦,安排得如此妥当,不会从一开始便打着让你复兴星脉的主意吧!”
阮霰垂下眼眸,平平“嗯”了一声,接着话锋一转,对阿七道:“去请点暮鸦帮个忙,让他告知整个瑶台境,阮雪归春山刀前来星脉执教。”
“啊?”阿七有些愣,一则是因为阮霰要公开身份,二则是由于阮霰喊它去找瑶台境境主。
不过片刻后,又了然一“哦”,“瑶台境的学子,每人都有一次更换脉系的机会,主人你这样做,是想号召其余两脉之人转过来。但让我去找那死乌鸦,简直是送羊入虎口啊!”
阮霰挑眉:“那我去,你回秋江八月声。”
阿七的声音一弱:“我去,你过去歇着。”说完不等阮霰回答,化光南行,前往高塔。
*
岚光岛已然沉没,如今星脉学子皆在流夜台上,距离阮霰即将前往的秋江八月声不远。路过流夜台时,阮霰垂眸一扫,发现学子不过寥寥数十人,他们或坐或卧或瘫,一个塞一个不成正形。
阮霰不由心生感慨,当年他在瑶台境时,流夜台虽比不上其余二处,但学子仍勤勉努力,现如今不过百年,竟是没落至斯。
当下收回目光,取出一张面具,轻轻覆在面上。
不多时便至秋江八月声,仙童正在打扫,见得客至,纷纷点头致礼。
阮霰抬目:这个地方,与当年相比没有太大变化,一砖一瓦一墙一栏杆,皆是从前情形。唯一可见的不同,便是曾经无心插下的一截梅枝,现今已然亭亭。想来当年谢天明埋下的那几坛酒,当成佳酿。
他心绪微动,但覆着面具,看不清具体表情,只是在经过那株梅花时略顿脚步,继而行入屋中,于榻上调息。
过了许久,待得夕阳西坠,阿七才逃命似的回到秋江八月声,奔到阮霰身前二尺,堪堪刹住脚。
“我快要被那只死乌鸦薅秃了!”阿七愤怒说着,抬爪拍地,带起的风掀得阮霰衣摆晃荡。
阮霰抬起眼眸,竟见此犬毛发凌乱,四只脚掌被迫穿上精致布鞋,拍掌跺脚之时,伴有铃铛脆响,与自身气势分外不搭。
他略感愧疚,不过此种情绪,只浮现过一瞬。“作为补偿,今晚的饭,你可食一只鸡与一只兔。”阮霰淡然道。
阿七边蹬鞋,边嚎叫:“这根本不够!”
“再加一块烤羊排。”阮霰立刻补充,并为阿七脱下鞋。
“这还差不多!”
阿七终于顺了气,说起正事:“消息已经放出,整个瑶台境都知道你来了,氛围很是热烈,都在探讨你为什么不去月脉清夕阁或是日脉海旭楼。
哦,有的还说,你养伤百年不出,恐怕境界已从无相境跌到了乾元境,所以才挑了个如此式微的地方执教。”
言及此,咬牙切齿抬爪捶地:“这群小崽子,真是可恨!”
阮霰以手指梳理阿七背上毛发,语气冷淡:“无妨,随他们说。”
“是这个道理,嘴长在他们身上,我又不能突然冲出去扇他们两耳刮子。”阿七趴倒在地,眨眼后又想起什么,从储物项圈里扒拉出一本薄薄的书册,推到阮霰脚边,“哦,主人,我还弄来了这次拟参加摇光试的名单——说起这个,真是可气,流夜台竟只有两个人报名参赛!”
“可有弄到流夜台学子的名录?”阮霰问。
“有,在这里。”阿七掏出一个更薄的册子,摇头晃脑,语气深长,“现如今,瑶台境流夜台已成大陆上富贵纨绔的聚集地,他们来此并非为了修行,而是想弄个好名头,日后说出去有底气。所以根本没能力参加武斗。”
阮霰:“那便不看。”
天字七号嗖的声抬起头:“啊?”
又立刻垂下:“哦……也是,看了没用。那七日后的摇光试要怎么办啊?不如别管了,待我寻觅一个时机,潜入岚光岛去,帮你将永无之灯弄到手。反正你们立誓,又管不着旁人。”
阮霰揉着它脑袋,淡淡道“不必”,接着拿出灵石,叫它去饭堂吃肉。阿七让阮霰把钱放进储物项圈里,然后踱步到镜子前,仔仔细细将后背仍有些杂乱的毛理顺,才离开。
跨过门槛时,还不忘回头说:“主人,我给你带糖醋鱼和宫保鸡丁,你若想吃,便吃上几口。”
夜来得很快,星光静洒,照一树未开梅花,幽幽又寂寂。夹杂着海岛特有潮湿气息的风吹入庭院,摇晃清影。阮霰从入定中抬起眼眸,见大敞的房门前,雪白巨犬趴着,边晃动尾巴,边摆弄一面镜子。
阮霰识得此物,乃是窥视之眼。
“死乌鸦给我开了个后门,让我可以看见朱楼的情况。”阿七回过头来,低声说道。
按照正常途径进入学宫,学子必须择一脉系,才能进行接下来的修炼,其选择地点,便是在朱楼。若学子在后续的修行过程中,对本脉不满,可再来此处,申请转去其余两脉。
阿七看了阮霰两眼,泄气一般趴倒,语气失落:“可直到现在,还没人申请转入星脉。”
阮霰又是那两字:“无妨。”
“有妨!我很着急!”阿七拍爪怒道,但他晓得阮霰不会做什么说什么,说完便转回头去,继续盯着窥视之眼。
这一盯便是一整夜。
待得晨钟敲响,阮霰起身,阿七立时奔来,前爪扒住这人小腿,分外激动道:“主人,一夜过去,已有十人递交申请!”
阮霞垂眸对上它的视线,问:“都是什么境界的人?”
“凤初境,都是些刚入门的小孩……”阿七的声音弱下去。
意料之中。
能入瑶台境的人,皆不是傻子。春山刀这三个字,在江湖上的确响亮,但瑶台境是一座学宫,在这里,除了看执教者自身水平外,还看传道受业解惑的本领。以往并非没有名师出劣徒的先例。
是以学宫里境界稍高的人,无不处于观望之中,若流夜台真因阮雪归的到来而振兴,那时候,他们自然会做出选择。
阿七在房中踱步,一会儿踹一脚桌腿,一会儿拿尾巴扫椅子:“流夜台里那些纨绔子弟,并非七日便可扶起来的奇才,你又不能参赛,我们到底要怎么办?”
阮霰立于原处,语出惊人:“这不是还有你吗?”
“啊?”阿七一愣。
“南无极与我约定,我不可出战,更不可代人出战,但没说你不可以。”阮霰补充道。
“嘶——”阿七猛地一下蹦起来,“主人,你可真是太聪明了!我的修为,放在江湖上,或许算不得什么,但这里是学宫,全是乳臭未干的孩子,对付他们,岂非如同虐菜!”
“难怪你一点都不急!”
阿七高兴至极,熟料话音甫落,竟见半夜里被它轻手轻脚合上的那扇窗开了。
它心里一跳,赶紧看过去,见得熹微晨光之下,一人绛紫衣衫,斜倚轩窗。他抬眼望定阮霰,似笑非笑拍掌:“不愧是春山刀,妙计,真乃妙计!”
面具之下,阮霰微微蹙眉。这人显然来了已有些时间,但将自己和手下隐匿得极好,他竟未曾发现。
“我可以再给你提供一个人选。”原箫寒又道,边说,边将蹲在窗户下、企图将自己藏起来的少年提溜进阮霰房中——这少年背负沙袋,腿绑沙袋,脚下踩的鞋,竟是铅做的。
接着,原箫寒自己也翻窗入内,“他叫钟灵,你们之前见过,虽说境界堪堪凤初境一层,但擅使毒,并且跑得快。”
“前辈,咱们又见面了!前辈正选人参加摇光试,钟灵出战,义不容辞!”被阮霰拿审视的目光打量,钟灵虽有几分害怕,但表情转得极快,一拍大腿,便露出殷切讨好的笑容。
阮霰扫完钟灵,视线落回原箫寒身上。这人不佩剑,腰间装饰,除了那撞得玎玎作响的玉环,还有那支玉笛。“你怎么来这里了。”阮霰开口,银白面具折射过一缕晨光,端的是冰寒。
原箫寒倚着墙,全然不理阮霰语气里的逐客之意,慢慢悠悠道:“瑶台境又不是你家开的,你能来,我不能来?”
阮霰提步往外:“呵,随你。”
原箫寒所倚之处,与门扉在一线之上,两人正要擦身,他弯起眼来,不错目望着阮霰,轻声道:“哦对了,瑶台境境主安排我住你隔壁。”
“我说得已经够清楚了,你竟还没死心?”阮霰立时驻足,偏首过去,凛眸对上原箫寒目光。
“虽然我极不希望阮霰与阮雪归是同一人,但事实已定,我便是想死心,也没有办法死。”原箫寒耸肩,口吻有些无奈,“职责所在。”
这话让阮霰眸色一沉,肃杀之意立时在屋室内漫开。原箫寒抽出腰间玉笛,抛起又接住,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已然荡起元力,同阮霰凌厉相对。
“想出手便出手,我不拦你,反正独活草失去了效力,你便任人摆布。”原箫寒道。
面具之后,阮霰冷笑。
一时之间,房间内氛围剑拔弩张,钟灵颤颤着从阮霰视线范围内挪开,好叫阮霰全力瞪视原箫寒一人。
阿七则茫然无措:“什么职责,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钟灵小心翼翼递给了它一个眼神,阿七甩了下尾巴,没懂。
这个时候,一袭玄衣踏入秋江八月声。
来者手持折扇,白缎遮目,步伐缓缓,笑容深深:“我瑶台境内,不许私下斗殴,便是前来做客的人,也不许。要打,去练武场打。”语气却寒。
赫然是点暮鸦,阿七当即原地弹起,缩到阮霰背后。
玉笛在空中划出光弧,落入掌心时,原箫寒站直背。阮霰收敛一身气息,继续往外迈步。
见此情势,点暮鸦满意点头,对阮霰道:“小春山,有一个人想见你。一个你见到了,定然会高兴的人。”
阮霰抬目望过去:“谁?”
点暮鸦折扇在手中轻点,缓慢环视秋江八月声中一草一木,见到那株梅花时,略略停顿,继而笑道:“你见到了,便知是谁。”
第三十三章 旧友重逢
“那个人在哪?”阮霰问。
“渡河秋。”点暮鸦笑答。
阮霰仔细审视点暮鸦一番; 才提步离去。阿七自然跟着; 冲得飞快。
秋江八月声内便只剩原箫寒、钟灵与点暮鸦三人。点暮鸦没立刻离开; 他上前几步; 将被白缎遮住的双眸对准原箫寒; 笑问孤月剑主对这个住所是否满意。
原箫寒转出门扉,手握玉笛; 勾唇轻笑:“自然是满意的,不过境主,在下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于你。”
点暮鸦“哦”了一声:“孤月剑主欲问何事?”
原箫寒眯了下眼睛; 目光落在阮霰离开时踏上的那条道上,“春山刀阮雪归; 为何要到流夜台执教?”
“这个问题; 你应当去问他本人。”点暮鸦笑答。
“我想境主不会不知; 我与他之关系,可称水火不容。”原箫寒挑了一下眉,语气意味深长; “方才情形; 便可看出一二。”
“似乎如此。”点暮鸦点头。
原箫寒偏首,眸光望定不远处的瑶台境境主。他知晓这人并没目盲; 此时此刻,正隔着白缎不断打量他。“所以我问他; 他不会告诉我。”原箫寒同点暮鸦对视; 低笑道。
“若我告诉了你; 他是否会将仇恨转移到我身上?”点暮鸦反问。
“想来不会。”原箫寒摇头。
略一思忖,点暮鸦拿折扇轻点手心,又道:“我告诉了你,我有什么好处?”
“瑶台境共日月星三脉,流夜台乃是星之一脉,但式微已久,境主作为瑶台境主人、学宫之首,对此,不可能不心忧。”原箫寒眸眼一转,笑容更甚,“若境主告知于我以缘由,或许流夜台,能再添一位执教。”
点暮鸦感慨道:“这可真是有利无弊。”
原箫寒表情不变,“当然。”
点暮鸦微微垂首,似是在思考,沉默数十息,才再度抬起头,道:“其实你已经猜出了,小春山到流夜台执教,为的便是复兴星脉。”
“他不可能无缘由帮助境主。”原箫寒哼笑。
“这是他同岚光岛守岛人做的一个交易。”点暮鸦笑道,“至于交易内容为何,我只能说,与一件物品有关。”
原箫寒微微眯眼,朝点暮鸦拱手一礼。“多谢境主。”
“不客气。今日午时,我会在廷秀园将孤月剑主原箫寒成为流夜台又一位新执教的消息,公布于众。”点暮鸦道,尔后一顿,冲原箫寒致礼:“告辞。”
他缓慢走出秋江八月声,待得再感知不出气息,钟灵从原箫寒身后探出头,语气颇为不满:“这位瑶台境境主,好生奸诈。”
原箫寒不理这话,另起话头,道:“你既已决定为流夜台出战,便该前往朱楼,通过入学试炼,申请成为星脉学子。”
钟灵震惊:“入学试炼?大人,您已成为流夜台执教,可以为钟灵开个后门吗?”
原箫寒微微一笑:“不可以,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钟灵:“呜。”他吸了吸鼻子,负着沙袋、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秋江八月声。
此间唯余原箫寒一人。风过,摇曳院落一角的白梅,但并非梅开时节,过而无香。原箫寒思量着方才阮霰和点暮鸦都对这棵梅树颇为在意,便转悠到底下,在心中暗道:“阮雪归想要的东西,必然与修复神魂有关。”
继而作出决定:往岚光岛一探。
*
前往渡河秋的路上,一人一犬并肩而行。
天字七号警惕环视周遭,见四方没有点暮鸦的身影,心有余悸地抖了抖毛,问:“那乌鸦干嘛不直接告诉我们,是谁要见你?”
“他已经给出了暗示。”阮霰低敛眸光,轻声道。
“啊?什么暗示?”阿七猛然刹住脚,震惊抬头。
阮霰亦停下步伐,微蹙眉心,道:“我不太相信,等见到了,确认过后,再告诉你。”
“告诉我?我们不是一同去见那人吗?”阿七眼中惊异更甚,显得整张脸傻傻的。
“你要在数日后的摇光试上,代表流夜台出战,所以在此之前,必须弄到流夜台学子的身份。”阮霰道。
“难道不是主人你给我弄?”阿七不敢相信,抬起两条前腿,扒拉住阮霰裤管。
阮霰抬手一指:“你极清楚瑶台境的入学规则,便前往朱楼吧。”
阿七松开他,愤怒拍爪:“不是?主人,你太狠心了!你怎么能让一条狗去参加入学试炼?这试炼严苛无比,多少人年年来,年年失望而归,如今却给一条狗通过,不得激起民愤啊!”
阮霰语气淡淡:“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让你以如今模样去参赛。”
“你要我化身人形!呜呜呜,我不要,做人太累,我要当一条狗。”
“那你便用这副模样去参加入学试炼吧。”
阿七哭得更大声了,绕在阮霰脚边,又蹭又拱。阮霰不为所动,并且趁它不注意,弯腰将之捞起,朝朱楼所在的方向一丢。
“你无情!”阿七不甘心哭吼。
阮霰抬手按了按面具,继续往方才的方向前进。
渡河秋位于瑶台境西面,从秋江八月声可隐隐望见,但距离流夜台、清夕阁、海旭楼三地颇远,因而人迹罕至、僻静至极。四方山石嶙峋,临一处山涧,多青苔,行路极难。
阮霰不赶时间,却因心中猜测,走得有些快。素白衣袂勾落道旁几星野花,沾染未散晨露,衣角逐渐润湿在行走之间。
点暮鸦说起有人想见他时,视线停留在院角的梅花上。那棵梅花是他亲手所植,或许还埋在梅花树底下的酒,是谢天明所埋。
难道点暮鸦话中人是谢天明?这如何可能,谢天明分明死在了邺城!但若不是,点暮鸦为何要望着梅花对他说那话?总不能是兴之所至。
阮霰开始问自己,谢天明是否真的有生还机会?当年烧在邺城的那场火,全然绝了此城生机,事后查探,亦是不曾探到半点活物气息。所以他为谢天明作坟,只能立一衣冠冢。
但如果,谢天明在他查探之前,就被人救走了呢?可能性很微小。但微小,不代表没有。
阮霰眉梢微动,脚底步伐又一次加快。
渡河秋不远,阮霰却觉得此路漫漫,恨不得下一瞬便可抵达。但真到了渡河秋入口时,又慢下脚步。
有些怕,他心底是期望着那人是谢天明的,是以怕自己一场空想,那个等在此地的人,并非自己挚友。
怀着复杂心思,袖摆底下手握成拳头,阮霰长长一次呼吸后,才步入此间。
入眼一亭一台,入耳涧水声声。亭台之外,山涧之侧,深木下,立一道挺拔身影。此人着明黄衣袍,背负长剑,剑柄坠赤金剑穗,正随风飘摇。
只一眼,阮霰哑然无声。
参天古木下的人闻得客至,折身而来,朗声大笑,“阿霰!”
这个人,笑起来时会露出洁白的虎牙,颊上有隐隐浅涡,眼底光芒闪烁,耀眼得如同太阳。
是谢天明无疑。
是真的吗?还是一场幻梦?
“你……”阮霰有些恍神。
此情此景,仿佛铺开的旧时记忆,日光清耀,漫过溪涧山石,挚友从树下走来,边收剑边揽住他的肩膀,说,阿霰,此间事已了,我们当寻一间酒肆,饮酒三杯。
阮霰颤着眼睛,不敢眨动,生怕闭眼再睁,这人就消失不见。
“我没死,不是假的!”谢天明大步走来,按住阮霰手臂,将人拉至亭中,摁着他肩膀坐下。
这个人的温度,这个人的声音……阮霰抬头,不错目地望着对面人。
谢天明继续道:“不过这些年,却也没活着。当初我在垂死边缘,被一名高人所救,高人把我交给了瑶台境,我便在此地沉睡百余年,直到数日前,才转醒。”
“你没死……”阮霰不可置信地低喃,缓慢地抬起手,捏住谢天明手臂,指尖不住颤动,是喜,是大喜,是极喜。
真实的,他所抓住的,乃是此时此刻此间的真实。
“我真的没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谢天明拍了拍阮霰肩膀,又一指桌上酒壶酒杯,笑道,“故友重逢,当浮一大白!”
“可你的修为……”阮霰垂下眼眸,语气里带出一丝难察觉的苦涩。
谢天明不以为然拂手:“的确跌落了,如今不过乾元境一层。”
阮霰摇头:“是我无能。”
“我不许你说这话,当初的选择,是我逼着你做下的。”谢天明抬指弹了一下阮霰面具,“以这些修为,换你我两人平安,很是值得。”
“可……”阮霰仍旧是那副神情,语带愧疚。
谢天明打断他的话:“好了好了,我不许你提当年之事,来来来,喝酒!”边说,边倒酒,将其中一杯塞入阮霰手中。
阮霰拿这老朋友没办法,只得摘下面具,象征性抿了一口。
“俗话说感情深一口闷,你只喝一点点,是不是和我感情淡了?”谢天明立时瞪眼。
阮霰无奈,仰头饮尽杯中酒。
见状,谢天明又笑,“这是当年我们埋在秋江八月声的数坛酒之一,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原来你已把酒挖出来。”阮霰搁下杯盏,轻轻笑了一下,低声点评,“味道甘冽,喝起来不涩。”
谢天明拿自己的酒杯撞了阮霰的一下,饮完后扫了眼石桌,又道:“不过有酒无菜,喝起来有些寂寞。是我准备不够充分,不若我们转移阵地,前往廷秀园,如何?”
“这个时间,饭堂内只有早点。”阮霰提醒他。
“我们可以请厨子做几道下酒小菜。”谢天明起身,沐着阳光伸了个懒腰,“许久未曾进食,我很是想念当初在这里吃到的鲜笋牛腩。”
阮霰对这话感到好奇:“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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