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将进酒-第15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萧驰野扔开枕头,看沈泽川一眼,见沈泽川也在看他。他抓了把头发,伸手用被子把沈泽川给盖上了,不许沈泽川看。随后自己下床,鞋也不穿,直接进了池子。
  晨阳候在外边,听着动静,见沈泽川出来,两个人相对,晨阳也不知道说点什么。沈泽川倒很自然,指了指浴堂的方向,抬脚走了。
  等萧驰野出来时,人已经清醒了。他用了点早膳,听着晨阳说昨晚有人来过。
  “锦衣卫?”萧驰野想了片刻,说,“不是找我的,应该是盯着沈兰舟的。”
  “那就是太后的人。”晨阳说,“可如今人手稀缺,锦衣卫哪还有这等高手。”
  “锦衣卫水深。”萧驰野站起身,“我去上朝,回来再谈。”
  * * *
  李建恒散朝后拥着暖手,坐在明理堂,看诸人分列两侧,忐忑地问:“……那就是判了?”
  薛修卓跪下身,说:“回禀皇上,纪雷对南林猎场意图谋反一事供认不讳,如今证据确凿,昨夜大理寺通宵达旦整理供词,今已由阁老递呈给皇上了。花党一案前后半月,三法司反复会审,判以纪雷为首的锦衣卫两位同知、四位指挥佥事全部斩立决。往下的镇抚、南林猎场随同千户全部判了斩监候。”
  “判了就好,判了就好。”李建恒说,“阁老辛苦,不宜久站,来人赐座。”
  待海良宜坐下后,李建恒继续说:“花党勾结内宦与锦衣卫意图谋反,委实可恶!潘如贵身为司礼监秉笔,贪权揽财,十恶不赦,此人不能斩监候,应该斩立决!上回阁老与朕说的话,让朕辗转反侧,想了许久,决意从此奋发图强。”
  海良宜立刻起身,要拜。
  李建恒赶忙抬手,说:“阁老坐坐坐。如今许多事情,朕都需要阁老指点,朕称阁老一句‘先生’都是应该的。以后还望诸位能齐心协力辅佐朕,有什么话,就在这里果敢直言。”
  薛修卓意外地抬头,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他与左右诸臣一齐跪下,称赞了一番。
  李建恒兴奋地示意大家起身,又说了会儿话,便要他们退下,唯独邀了海阁老留下来一起用饭。
  萧驰野出来时,正与薛修卓一道。
  薛修卓说:“不知总督与皇上说了什么,皇上竟肯这般礼贤下士。”
  “皇上年轻力壮,正是该大展拳脚的时候,即便没有我开口,也自会这么做。”萧驰野说,“这些日子大理寺忙碌,延清大人辛苦了。”
  “在其位谋其政,应该的。”薛修卓说着看向萧驰野,笑说,“听闻总督这两日往枫山去得勤,可是有什么好玩儿的?”
  萧驰野也笑,说:“枫山初雪乃是天下一绝,近来又出了几只鹿,我正寻思着打几回来玩。你若得空,一道去看看?”
  薛修卓轻轻摆手,说:“我一个文弱书生,哪里会打猎?不要败了总督的兴致。”
  两个人在宫门口分手,萧驰野看他远离,适才的笑便淡了。
  晨阳候在马车边,等萧驰野到了,一边给他掀帘,一边说:“总督,师父他老人家已经动身往阒都来了。”
  萧驰野颔首。
  晨阳踌躇片刻,接着说:“在大理寺盯梢的回话,说纪雷死了。”
  萧驰野说:“怎么死的?”
  晨阳抬手比画一下,沉声说:“被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昨夜里就不行了,但是薛修卓硬是让人吊着最后一口气,把供词呈到了御前才让他断了气。”
  萧驰野沉默地坐下身。
  晨阳说:“纪雷五年前在诏狱审过沈泽川,让风泉以‘驴炙’当众羞辱他。如今他便一报还一报,也让纪雷成了……此人睚眦必报的性情可见一斑。总督,我们也与他有仇,如今让他待在身边,太危险了。”
  萧驰野转着拇指上的骨扳指,没回话。


第38章 军纪
  雪一下三四天; 萧驰野愈发懒怠; 校场也去得少了。他近来结交了几个龙游商人,置办了些贵重物件; 诸如永泉港舶来的珍珠; 河州产出的碧玉; 都是些精巧的小玩意。
  李建恒如今很勤奋,天再冷也照常上朝; 日日都要请海良宜讲学; 见萧驰野怠慢差事,也会劝诫一两句; 倒像是真的改了心性。
  萧驰野乐见其成; 从枫山猎了两只鹿; 也献进宫里去了。李建恒被上次的驴炙给吓着了,对野物拒于千里,转头把鹿赏给了海良宜。
  眼见年关将至,祭祀与百官宴都是大事。六部与大内二十四衙门皆忙得不可开交; 司礼监缺人; 许多事情拿捏不定; 还要问李建恒。李建恒对此也一头雾水,事事又要劳烦海良宜与礼部裁决。
  阒都忙了起来,李建恒见萧驰野无事,便畀以重任,把八大营重审名册的差事交给了他。这样一来,阒都的巡防就彻底落在了萧驰野手中。
  萧驰野推托不掉; 只得跟着脚不沾地地忙起来。
  沈泽川跟着萧驰野东奔西跑,少不得要与禁军碰面。
  这一日,澹台虎巡防结束,还没卸刀,回禁军签押房时,看见沈泽川也立在外边。他搓了搓冻僵的刀疤脸,大步走过去。
  沈泽川侧头,看着澹台虎来势汹汹。
  “沈八?”澹台虎驻步,冲沈泽川冷声说,“沈卫是你老子吧。”
  沈泽川说:“要找我老子还是找我?”
  “自然是找你了,沈卫早他娘的烧成灰了。”澹台虎绕着沈泽川踱步,说,“阒都的日子还是舒服,看这身段,比得上东龙大街的姐儿,都是好吃好喝娇养出来的款儿。”
  沈泽川听这语气,便知道来者不善。边上的晨阳没吭声,院里的禁军都探头看戏。
  澹台虎接着说:“翘屁股细柳腰,桃花腮狐狸眼,搁在香芸坊,也是一等一的头牌料子。怎么好日子不过,要跟着咱们总督在风里雪里到处跑。”
  澹台虎站定,目光如刀,继续说:“五年前沈卫舔了离北铁骑的马蹄,才没叫中博六州成了边沙十二部的马粪坑。如今你也学着你老子,要舔咱们总督的哪里?那青楼卖笑的姐儿挂了帘子,个个都是一技专精的好人才。你有什么本事,今日配跟打过仗的汉子们站在一起?”
  沈泽川笑说:“我不配,同知大人要吊了我的腰牌,驱我出院吗?”
  “费那么大的工夫干什么。”澹台虎说,“你就是咱们禁军门口的狗儿,踢一脚都是抬举你。今日爷爷与你讲几句话,也是冲着总督的脸面。既然做了人的‘东西’,就得有点不当人的觉悟。”
  “我受天子之命挂了锦衣卫的腰牌,便是为公办差,哪是谁的‘东西’。”沈泽川说,“我是禁军门口的狗儿,军爷也相差无几,都是领着皇粮在阒都走动的人,有什么觉悟,大伙儿也得同心同德地悟。”
  澹台虎扶着双刀,虎目圆睁,怒道:“你与爷们一样?沈狗无礼!老子当年乃是中博灯州守备军正千户。”他猛地跨近一步,满含恨意地说,“当年茶石河溃败,老子的亲兄弟就在茶石坑里!你晓不晓得那是什么情形?人活生生地给插成了刺猬!四万人共葬天坑!四万人!”
  沈泽川面色不变。
  澹台虎说:“我老子娘也在灯州,边沙骑兵打过来,沈贼跑了,把灯州像我老子娘这样的老弱妇孺全丢给了边沙骑兵!城屠了一座又一座,我亲妹妹叫边沙骑兵拖了两里路,奸|杀在城门口!你倒是活得逍遥自在,吃穿不愁嘛!撅起屁股给人|操,什么罪都能免了!”
  寒风刮在院里,晨阳见状不好,想再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澹台虎拖起沈泽川的衣领,红着眼说:“今日我讲你几句,你怎么敢顶嘴?你们都是锦衣玉食的富贵子,哪里知道那一仗到底死了多少人,哪里知道中博到了今时今日还有数万人饿死!阒都的日子好不好,啊?你睡得好过得好,先后都有人为你免罪,中博死的人怎么算?怎么算!”
  沈泽川握住澹台虎的手臂,猛地把人摔翻在地。这一下惊天动地,摔得周围人一并后退。
  沈泽川搓了两把雪,看着澹台虎,说:“怎么算?跟自己人算。边沙骑兵入境,从茶石河沿岸到灯州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沈卫畏缩不战,你们这些铁血汉子就该捏断他的咽喉,起兵固防。”
  沈泽川站起身。
  “羞辱我、憎恨我,我也掉不了一块肉。这世间要讲究血债血偿,杀了我就算替天行道,平息众怒。”他对澹台虎轻啐一口,恶意地笑起来,“放你娘的狗屁。屠城的是边沙骑兵,坑杀四万军士的也是边沙骑兵,要搞我沈泽川,先把自己的屁股放正,去洗干净边沙骑兵在头顶上撒的尿。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我死了,边沙骑兵的债就一笔勾销了吗?”
  澹台虎说:“少他妈的给自己脱罪!放边沙骑兵入境的不正是你老子?!”
  “那你杀了我吧。”沈泽川抬指划在自己脖颈,“求求你,快一点,杀了我。杀了我,沈贼就绝种了。”
  澹台虎陡然挺身而起,当即拔出双刀,扑向沈泽川。
  丁桃才睡醒,刚跨进门,见状大惊,喊道:“老虎,休伤他!我得守着他呢!”
  澹台虎哪里还听得进去,双刀砍得猎猎生风。丁桃一蹦三尺高,就要往里冲,谁知骨津一把拎了他的后领,没让他去。
  “老虎在中博死了全家,”骨津说,“你不能要他放过沈泽川。”
  丁桃说:“可那不都是沈卫干的吗?跟他有什么干系!”
  骨津犹豫片刻,却没继续说。
  澹台虎刀削沈泽川的面门,沈泽川旋身踢歪了他握刀的手腕。澹台虎手臂一麻,把刀飞掷了出去。
  那签押房的帘子正好掀起来,兵部侍郎杨宗知瞪眼看着那刀飞来。
  晨阳登时抬臂欲捉住刀柄,岂料萧驰野更快,刀鞘一旋,把刀击落于雪中。
  钢刀钉入地面,力道之猛,震得满院的禁军一起跪身,齐声说:“总督恕罪!”
  萧驰野没搭理他们,挂回刀,抬手为杨宗知掀帘,赔笑道:“御下无方,让杨侍郎受惊了。”
  杨宗知岂敢多留,尴尬地附和几声,快步出了院子,上了马车,也不要人送,麻溜地走了。
  萧驰野送完人,回身看着跪了一院的人。
  晨阳自知有错,赶忙说:“总督,是属下疏于监督,没——”
  “你戏看了不少。”萧驰野说话时猛落在了他的肩膀,他拿出点白肉喂给海东青,只说,“这事朝晖做不出来。”
  晨阳面色一白。
  萧驰野没站在人前数落晨阳,因为晨阳是他的近卫首领,也是他的心腹,他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晨阳的脸,叫晨阳以后在兄弟跟前抬不起头,失了威信,但他这句话却最诛晨阳的心。
  晨阳与朝晖皆是萧方旭挑的好苗子,朝晖沉稳,跟着萧既明战功累累,是到了阒都也没几个人敢甩脸的副将。晨阳一直留守离北王府,五年前终于跟了萧驰野。他行事谨慎,最怕的就是被人说不如朝晖,这是他们本家兄弟之间的较量。
  今日萧驰野这句话,不仅敲了警钟,还让他羞愧万分。
  “五年前我接任总督,都说禁军是烂痞子,最不讲军纪军规,最不把总督放在眼里。”萧驰野摸着猛,说,“这种兵,我带不了。想在禁军待着,要么把自己收拾成个规矩人,要么卷铺盖马上滚。”
  澹台虎胸口起伏,不忿道:“总督说得是,过去咱们都听你的,可他算什么?他也叫兵?我任指挥同知,官大几截,讲他几句有错吗?老子是吃这口饭,却不兴在卖屁股的面前装孙子!”
  “他挂的是锦衣卫的腰牌,如今领的是近卫的差事。你坐到我这位置再给他甩脸,那就是你的本事。”萧驰野垂眸看他,“你觉得自己没错?”
  澹台虎梗着脖子说:“没错!”
  “那受什么鸟气,”萧驰野说,“走吧。”
  澹台虎倏地抬头,不可置信:“总督为了这个人,要罢我的职?!”
  “禁军无私仇,少他妈的给我牵红线,我谁也不为。”萧驰野沉下声,“禁军我说了算,你能做自己的主,还叫我总督干什么?脱了这身铠甲,卸了这双钢刀,有什么血海深仇你只管去讨,只要你三招之内拿得下他,我萧策安马上给你磕头认错。但你穿着这身铠甲,挂着禁军的牌,就只能听我说。今日诸位戏看得好,站在我萧策安脸上蹦得欢,有骨气,够血性,那还讲什么军纪?都滚去做山大王岂不快哉!”
  众人垂着头不敢多言。猛吃完白肉,昂首盯着他们。
  萧驰野说:“平素不是爱说我好色昏聩么?今日我就这么干,收了澹台虎的腰牌,送他出门!”
  禁军齐声:“总督息怒!”
  澹台虎不肯认错,他颤着手把那腰牌扯下了,说:“我与总督兄弟一场,这五年受着总督的恩,命也肯给总督用!但我今日何错之有?总督要为美色伤我的心,罢我的职,好!我澹台虎认了!”
  他说罢把腰牌和头盔一齐搁在地上,对着萧驰野“砰砰砰”三个响头,起身自己脱了铠甲,着着里衣看向沈泽川。
  “以色侍人,我看你能活到几时!老子的仇,来日自会向边沙秃子讨,但你也逃不了!”
  :
  澹台虎抹了把眼睛,冲四下抱拳。
  “诸位兄弟,再会!”
  他迈开步,真的走了。


第39章 狼虎
  堂内供着炭火; 把屋子烧得热烘烘。
  晨阳已经跪了小半个时辰; 萧驰野坐在主位上看兵书,帘外还跪着禁军的大小将领; 内外都一片安静。
  所谓“将威未行; 则先振之以威'1'”。五年前萧驰野接手禁军; 就给了一个下马威,要的就是号令群雄的绝对权力。这五年里他赏罚分明; 该给禁军的银子一分也没少; 而且不仅没少,还补填了许多。他对下边人是慷慨大方; 但他自个儿那件大氅; 还是三年前大嫂送过来的。
  秋猎让禁军扬眉吐气; 风头盖过了八大营,一时间风光无限。这些在阒都憋久了的兵,从前在八大营跟前装孙子,如今也敢出去对着八大营吆五喝六。
  这不是个好兆头; 得意就会忘形。
  萧驰野需要一个契机敲打禁军; 今日的澹台虎就是契机。
  晨阳不敢抬头; 萧驰野叩了下桌子,他立刻起身,为萧驰野添茶。茶水一满,人又跪了回去。
  萧驰野这一夜都没讲话,晨阳便在地上跪了一夜。
  许多话不说,反倒比说了更加让人愧疚。
  翌日萧驰野要上早朝; 穿戴整齐后对晨阳说:“今日不必跟了,休息吧。”
  晨阳跪得双腿麻木,撑地叩首,涩声说:“主子……”
  他一向把萧驰野喊总督,这一声是真的动了情。
  萧驰野果然停了脚步,却没回头。
  晨阳又磕一头,说:“求主子责罚。”
  萧驰野抬手示意侍奉的人都出去,待堂内再无旁人时,才侧过身,看着晨阳:“人若无过,何来的责罚。”
  “属下知错。”晨阳额间的汗淌过眼睛,他说道。
  萧驰野沉默半晌,说:“这些年朝晖随着大哥征战边陲,眼见军职越来越高,不出五年,就该分府受封了。你们都是由老爹挑选出来的好儿郎,怎么他朝晖有了那等殊荣,你晨阳却还要跟着个混子等死。”
  晨阳唇都泛了白,说:“属下怎敢这般想?世子自有世子的好,可是主子才是我的顶天柱!朝晖与我是本家兄弟,大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明白这个道理最好。”萧驰野说,“兄弟阋墙,同室操戈,那都是烂到了根子上,不需外人碰,自己先死了。你跟着我待在阒都,家里边都由朝晖照看。他妹子嫁给了礼部员外郎,逢年过节也是你给撑的娘家腰。想要建功立业,意气上能争,道义上却得认,热血肝胆才是好儿郎。你跟他比,怕什么,急什么?昨天的事情,朝晖做不出来,因为他要顾大哥的脸面。你做到了禁军近卫首领,还要靠那点东西让人信服,为着那点痛快,连你主子的脸也能让人踏在脚底下踩。澹台虎是中博出身,你知道,你照样把他换到了昨日的差,为的就是让他出口恶气。怎么了晨阳,你跟着我,已经混到须得这样玩才能收服人心了么?为了图这一时的痛快,败了你主子的威严也在所不惜。”
  晨阳悔恨交加,垂着首说:“我对不住主子——”
  “你对不住你自己。”萧驰野忽然漠声说,“想明白了再来轮值,这几日让骨津跟着我。”
  晨阳怔怔地跪着身,仰头看萧驰野挑帘出了门。
  * * *
  沈泽川昨夜终于睡了一觉,这会儿立在马车边,呵着热气,看雪空中的海东青盘旋。
  萧驰野出门上了马车,骨津接了马鞭,看着沈泽川。
  沈泽川没瞧他,见帘子半开,萧驰野冲他使眼色。
  沈泽川登时如芒在背,院里冻了一晚上的禁军就看着他。他对萧驰野笑了笑,还真上去了。
  骨津驾车,马车摇晃起来。
  萧驰野递了个汤婆子给沈泽川,沈泽川收下时,他又用手背贴了沈泽川的手背。
  “这么凉。”萧驰野说道。
  沈泽川抬指拨开萧驰野的手,靠着壁,抱着汤婆子。
  萧驰野说:“看着不大高兴。”
  沈泽川暖着手,说:“高兴。”他看向萧驰野,又笑着说,“二公子为我出了头,我高兴。”
  萧驰野说:“二公子谁也没为。”
  “话是这么说,”沈泽川说,“眼下威势已成,何时施以恩惠?我当近卫的日子所剩无几,你要用,须得快点。”
  萧驰野看着他,没作声。
  沈泽川微微仰起下巴,这是个类似放松的姿势,他舒出口气,顿了少顷,说:“御人之道,我不如你。沈兰舟是个好靶子,搁在跟前既能防身,也能震虎,没准儿还能暖床。这般一举三得的事情着实难求,萧二,你好厉害。”
  车外人声鼎沸,车内气氛逐渐凝重。两个人相距不过几寸,却又像是隔着天堑。车到地方时,骨津识趣地没出声打扰。
  沈泽川手暖了,把汤婆子正正地摆回小案上,说:“就是可惜了。”
  萧驰野说:“什么?”
  “人人都以为你夜夜痛快,”沈泽川舔着齿尖,冲他缓声说,“谁知道你萧二还是个恪尽职守的柳下惠,别说给你|操,就是口水也没沾过。”
  说罢就要掀帘下车,谁知萧驰野陡然钩住他的腰带。
  “是了。”萧驰野玩似的笑,“这么盼着床上较量,我从了你。”
  沈泽川说:“眼神这么凶的,我一概不要。”
  帘子一晃,人已经下去了。
  萧驰野指尖空空,意犹未尽地晃了晃。
  * * *
  经过澹台虎一事,禁军少了招摇,都夹起了尾巴做人,恢复秋猎前的模样。晨阳更是万事谨慎,再也不敢充置若罔闻,任人胡闹。他以前在离北伤过脚,几日后阒都酷寒,每日当值都隐约作痛。
  一日晚膳后,萧驰野扔给晨阳几瓶膏药。晨阳回去打开一看,竟然是早些年萧既明从归一大师那里得来的贵重膏药。他不禁又一番自责,办事更加用心。
  那边澹台虎回了家,没几日就陷入困境。他家里边人死完了,却从中博收养了三个小孩子,都靠着他的俸禄吃饭。他又没成婚,家里没有娘子打理,月月的银子都花得精光,这一下米面吃紧,又赶着过年。他是灯州的老兵,在阒都有兄弟,却从来都是他照顾别人,如今轮着他自己,拉不下脸去借钱,勒紧裤腰带喂孩子,却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澹台虎都寻思着去干虎皮钱,跟着人讨债了,那边晨阳就登门拜访了。
  “马上过年,”晨阳把银子放下,说,“总督还记着你家里有三个孩子。”
  澹台虎别过脸坐在椅子上,说:“我既然不在禁军当差了,就没有再收禁军钱的道理。”
  “我看你是真虎。”晨阳正色说,“怎么还与总督置气,那日那么多人看着,你就动了手,哪里把总督搁在眼里?军纪不严实为大忌,你也做了这么久的同知,你不明白吗?”
  澹台虎说:“我有什么办法?我见着那沈八,就记起了爹娘!”
  晨阳叹气,说:“那你也不该张口羞辱人家,连带着总督也骂进去。总督什么脾性,你跟了几年,怎么还口无遮拦。”
  澹台虎搓了把头发。
  晨阳说:“我也有错,明知你莽撞,却没拦着你。有错便认,有罚便认,大丈夫能屈能伸,非得甩手不干了才是真英雄?”
  “那能怎么办?我已经交了腰牌!”澹台虎说到这里,又委屈,又心酸,“我跟着总督五年了,秋猎里卖过命,禁军好不容易出头了,眼看那狐媚子整日进进出出,我也怕啊!他生得那个模样,我是真怕总督被误了前途!我着急,我恨死他了!丁桃说什么他没错,是了,这道理谁不懂?可换谁谁能受得住?我死的是爹娘兄弟,不是路边一条狗!”
  晨阳也默不作声。
  澹台虎重重地跺了脚地,胡乱抹了把脸,刀疤脸的汉子回忆起来还要落泪,他哽咽道:“厌恶一个人,见着他挨在跟前,人心里都不痛快,何况这样的仇?中博兵败那一年,晨阳,活下来的人全是家破人亡、死里逃生!谁可怜可怜咱们?你看看我家这三个孩子,字还不认几个,就成了孤儿,从边沙骑兵马蹄底下抠着泥巴活下来,我们都是贱命啊。”
  晨阳拍了拍他,待他平静些,才说:“但你如今进了禁军,总督便是天。虎子,五年前总督肃清禁军,要收你们这些外来军户,兵部不同意,你还记不记得总督怎么说的?”
  澹台虎肩头微抖。
  晨阳说:“你到今日还要当兵,难道不是因为总督当日说的‘家仇尚未报,国耻犹未雪’。禁军总有一日也要踏马出关,到时候手刃仇敌,不比今日责难别人更加痛快?怎么时日一久,就都忘了呢!”
  澹台虎说:“我怎敢忘,我一日都没忘,我把这条命都给总督使唤,为的就是有那么一天。”
  “那不就成了。”晨阳起身,把银子推向澹台虎,“亲兄弟没有隔夜仇,总督把咱们当兄弟,这银子也是总督自己出的。你过了年,就回原先的队,挂上小旗腰牌,好好当你的差。”
  澹台虎百感交集,把晨阳送出门。
  晨阳回来时见着沈泽川,两个人在廊下相互行礼。他掀帘进去了,沈泽川便知道事成了。
  沈泽川百无聊赖地看着落雪。
  这样的狼虎,真的能扮成假的,假的也能做成真的,人根本分辨不出他露出的样子到底是喜是怒,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晨阳不多时就又出来了,他掀着帘对沈泽川颔首,说:“总督在里边等着你一道用饭。”
  沈泽川回身,看见萧驰野正在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1':选自《纪效新书》戚继光


第40章 撕咬
  冬日难见鲜蔬; 如今阒都高价卖的都是绿菜。萧驰野得了李建恒的赏; 今夜的饭桌上有一道生脆的黄瓜丝。
  “小菜佐食,醒脾解浊'1'。”萧驰野舀了碗热汤推向沈泽川; “打外边站了那么久; 暖个身; 吃顿清爽的再休息。”
  “俗话说得好,”沈泽川擦了手落座; “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二公子有什么吩咐?”
  “要吩咐的事多了,”萧驰野说; “边吃边说吧。”
  两个人一齐动筷。
  屋内没别人; 两碗米很快见了底; 一碟黄瓜丝也被分干净,荤菜两个人都没怎么碰。
  “马上过年,我师父要入都了。”萧驰野喝着汤,“纪纲师父若是得空; 可以让两位老人家见一见。”
  “贺新岁还是鸿门宴; 这要讲明白才行。”沈泽川搁了筷; “我师父不做局中注。”
  “贺新岁。”萧驰野说,“纪家到这一代只剩他们俩人,已经许多年没见了。”
  “好说,回头我备份厚礼,请师父出山。”沈泽川吃饱了。
  萧驰野见他起身,说:“今晚依旧歇在我屋里。”
  沈泽川回眸; 笑起来,说:“我自然不会跑。沐浴分个先后吧,你且慢用,我先去了。”
  说罢挑帘入内,自去洗漱了。
  萧驰野叫人来撤了席,立在窗边瞧见外边正在下雪。他侧头,透过那朦胧的帘布,看见沈泽川的影子。
  沈泽川褪掉外衫,像是剥开一层粗糙的外壳,露出内部鲜嫩多汁的润肉。他垂头解腰带时,后颈的弧度跃着橘黄的芒,仿佛要把那光滑的部位再次覆上一点细腻的手感。
  隔着帘布,就如同隔靴搔痒,那充满欲|望的诱|惑被放大且分散,没有目的地游走在四肢百骸,搔得人浑身都躁,忍不住生出粗暴的念头。人如玉不算什么,萧驰野最在意的是沈泽川的欲。
  他那双眼,他那种笑,他似乎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散播着这种色|欲。
  “来抱我。”
  “来摸我。”
  “来尽情地在我这里挥汗如雨。”
  这种欲|望如同毛毛细雨,不带侵略性,却不知不觉地侵略了进来。然而沈泽川自己又似乎浑然不觉,他留得另一种与色|欲截然相反的冷漠,把这极度矛盾的困扰轻飘飘地扔掉了,让别人去想。
  萧驰野不想继续想,他敏锐地觉察到这一次的“鹰”不那么好驯。他只能是自己唯一的主人,他不能忍受这样轻易被屡次唤起冲动的自己。
  萧驰野转回头,关上窗,去了浴堂。
  * * *
  两个人又隔着踩墩各睡一方,背对着背,呼吸平稳,好像睡着了。
  萧驰野贴着骨扳指,想起了许多事情。
  这骨扳指并不是他的东西,最初它属于锁天关的冯一圣。冯一圣战死,把扳指留给了左千秋。左千秋戴着这枚扳指,在天妃阙一战成名,射杀了自己的妻子。
  左千秋因此白了头,也因此一蹶不振。功名已成,人却死了。左千秋再也没办法上沙场,他那双曾经打下天妃阙不世之功的手,再也无法自如地去握弓。
  萧驰野小时候跟着左千秋,问他:“你怎么会射杀自己的妻子?”
  左千秋磨着弦,说:“你真的想当个将军吗?”
  萧驰野点头。
  左千秋说:“那就不要成家。将军百战死,这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为将者十有八九要面临抉择。你想要的,你要承担的,那都是不同的东西。”
  左千秋落寞地看着弓,草场的风吹拂着他的白发,他怔怔地说:“我希望你永远不会陷入那样的绝境。人到了那种地步,不论怎么选,都会死的。”
  “你救了天妃阙的数万人,”萧驰野趴在栏杆上,“你为什么不要封号?”
  左千秋笑起来,他说:“因为我战死了。”
  萧驰野长到十几岁,才明白左千秋的话。天妃阙一战,左千秋爱妻受俘,他只能在开门受降、闭门死战里选择一个。
  左千秋哪个都没选,他单枪匹马出了城,拉弓射杀了自己的爱妻。
  传说那一箭是他此生最稳的一次,千万人里,直取要害。那一夜暴雨如注,没人知道他有没有失声痛哭,也没人知道他何时白的头发。等到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