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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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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楼船这才靠了岸,船板架好后,一队队持刀卫兵从上面下来,然后便是老长的钦差仪仗。最后才是八人抬着的绿围红障泥大轿,颤巍巍的从船上下来……也不怕掉水里去。

唐顺之率众官员在道边恭迎。待那八抬大轿经过时。轿帘掀开,白面长髯的赵文华笑眯眯露出脸来,对唐顺之笑道:“荆川兄还不上来,还要兄弟我下去请你不成?”

唐顺之恭谨笑道:“大人折杀顺之了,您是钦差天使,下官岂敢与您同轿?”

赵文华闻言畅快笑道:“你我是同榜进士,我还得叫你一声师兄,咱们就不要讲那些繁文缛节了。”

唐顺之这才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一个长随便掀起轿帘。请唐大人上去。

众官便各自上轿,绍兴城的两位县令跟在最后面。吕县令小声嘀咕道:“知府大人也忒小心了,那么奉承姓赵的作甚?”

李县令小声道:“听说严阁老这干儿子是个小心眼,唐大人是防小人呢。”

“听说咱们张部堂就不买姓赵的账。”吕县令小声笑道:“这家伙在杭州时,还想跟张部堂索贿,被张部堂弄了个灰头土脸。”

李县令摇头笑道:“那些都是大人们的事,咱们当好七品芝麻官就行了。”

吕县令嘿嘿笑道:“我可听说你老兄也在受赏名单中。”

李县令撇撇嘴道:“谁知道呢。”便掀帘子起轿走人了。

望着他的背影。吕县令恍然道:“这家伙看来已经有底了。”说着叹口气道:“谁让人家命好呢,摊上沈默那样的好学生呢。”也上轿跟着回去了。

※※※※

日近午时,绍兴城北门外人山人海,人们从各处早早赶来、翘首以待,只为看一看钦差大人的排场。

“来了来了……”看到东北边远远驶来一队人马,大伙兴奋地叫了起来。

维持秩序的官兵登时紧张起来。他们用鞭子和枪杆驱赶看热闹的百姓,将中央大道隔离出来。

这边刚刚维持好秩序,那边钦差大人的仪仗便到了,先有两队共二百人的卫士,穿着鲜亮甲胄,手持明晃晃的长枪在前面开路,后面又跟着一百兵士,打着刺绣绘画的各色旗帜,木雕铁打金装银饰的各样仪仗,以及回避、肃静、官衔牌、铁链、木棍、乌鞘鞭。一对又一对……过了好一会。才见到一柄题衔大乌扇,一张三檐大黄伞儿。罩着一顶八抬大轿缓缓过来。

轿帘子一直没升起来,老百姓压根就没见钦差长什么模样,但这从未见过的排场,却已经深深印在他们的心中,在今后许多年内,都将被反复提及,用作教育子孙上进的素材。

轿内的赵文华心中也不平静,他透过薄纱帘子,已经看到了唐顺之为自己安排的十分隆重,不由感慨万千道:“同年就是同年,知道兄弟一路上受委屈了。”他本以为自己奉旨南下,地方上必然前接后送,小心奉承,让他赵侍郎风风光光、赚得盆满钵满……他这样想其实也没错,因为京城下来的官员,甭管大小,地方上都会卖力巴结的。

谁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沿途的方官竟然不买他这个三品大员的账,除了管顿饭之外,临行赠送的竟然都是土特产!

那可不是名义上的土特产,而是真真切切的土产和特产……而是些什么干笋啊,蜜桔啊,山茶油啊,老烧酒啊,全是些不值钱的玩意!

现实和理想之间的差距,让赵侍郎太失落了,他一直觉着莫名其妙,直到见到了总督六省军务的张部堂才明白了,原来根子在这里——别人买他,或者他干爹的账,可张部堂却压根没将他看在眼里,甚至对他干爹严阁老,也不太感冒。

翻一翻老张的履历,原因便写在里面了,嘉靖十六年,人家张经任两广总督的时候,严阁老还在挂着个虚职编宋史玩呢。虽然说后来严嵩扶摇直上,入阁当上了次辅,后来又成了首辅,为天下百官之首,地位比张总督要高半头了,可严阁老是怎么入阁的?靠着写青词,阿谀奉承才上去的;又是怎么当上首辅的?是造就于谦之死后的最大冤案,踩着提携过他的老乡夏贵溪的尸体上去的。

而夏言偏偏又对张经有知遇之恩。所以这位牌子硬、资历老、本事大的张总督,虽然拿严阁老无法,却是万万不会买他干儿子的账的。

偏生赵文华在京里嚣张惯了,除了他干爹之外,什么大学士、尚书之类,统统不放在眼里,就连对着徐阶也敢直呼其名。现在到了地方上却被个总督不待见,心里早就憋坏了。

于是在杭州见到张经之后,他十分不自量力的决定,给这位总督一个下马威,竟然在接风宴上,当着数位高官的面说:‘兄弟千里奔波,一路上损耗颇大,希望部堂大人襄助一下。’这哪是要求援助,这是赤裸裸的索贿。

可张部堂依旧谈笑风生,大吃大喝,却仿佛没听见他所说一般。赵文华臊得满脸通红,可也不能这样算了,不然他和他干爹的脸就算是丢尽了,于是他又说了两遍。

张部堂还是没听见……

赵文华终于憋不住了,沉声道:“我是钦差!钦命祭海大臣!”

张经淡淡一笑,用一种干巴巴的语气说:“我也是钦差,钦命总督抗倭大臣,还有王命旗牌。”

赵文华一下子无话可说,他这才发现,面对的是一个自己无法比拟的庞然大物……论资历,人家跟严阁老一辈的;论官衔,人家是二品大员,他才三品;论权势,人家总督六省抗倭,乃是一等一的方面重臣,他则是被派出来祭海的,完事儿就得回去。

在一众省级高官嘲笑的目光中,赵侍郎算是把脸丢到姥姥家了,第二天便匆匆离开杭州,往绍兴来了。

※※※※

锦上添花永远比不上雪中送炭,当赵侍郎感到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待遇时,心中的激动之情也就可想而知了。他紧紧拉着唐顺之的手,眼圈发红道:“荆川兄,好兄弟啊!你的盛情,兄弟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唐顺之笑眯眯道:“梅林兄哪里话,你我既是同年,又对我有引荐之恩,搞得隆重点也是应该的。”他的目光仍然清澈无比,仿佛赤诚无比。

两人说话间,轿子终于停下来了,待轿帘掀开之后,唐顺之便看到满眼都是观礼之人,不由开怀笑道:“荆川兄果然不负所托。”

唐顺之笑道:“前日接到梅林兄的亲笔信,这才知道陛下对此次封赏有着特殊的期望,顺之自然要按照梅林兄的意思,把全府的读书人家都招来了。”

“兄弟实心任事啊。”赵文华又感动一把道:“我们去看看这个幸运的小子吧。”

三声炮响之后,钦差大人与知府大人下轿行在红毯之上,红毯的另一端,是沈贺与沈默父子俩。

两队人的中间,还摆着香案烛台。

第一六零章 论功行赏

沈默仍然穿着他在府学宫时的生员装束,沈贺也没有穿他的主簿官府,而是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蓝色圆领大袖衫,脚踏高筒毡靴,也做秀才打扮……长子和他爹娘在他俩身后站着,再后面是会稽巡检吴成器和一身戎装的俞大猷……他是早晨刚刚赶到的,最后一排立着的,果然是那李县令。

他们站立的顺序,是待会传旨的顺序,并不是以尊卑而论的。

周围是万众瞩目,人们或是羡慕,或是嫉妒,或是单纯看热闹的注视着这些幸运儿,恨不得自己也变成他们。

待众人见过钦差大人后,赵侍郎却不立即传旨,而是在侍从的指引下,去到正屋内更衣……他穿常服而来,且一路上难免出些油汗,自然不能这样宣旨,得脱光了洗吧洗吧,换上里外三新,再熏点香才出来。

大伙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都快要顶不住了,这才听到一声高叫道:“钦差大人到!”便见换了一身簇新的三品朝服出来,与唐知府在府试时所穿大致相同,唯独所佩乃是蓝田玉,而唐知府佩的是药玉。

说实在的,没人注意到这点差别,因为大伙的目光都落在了他手中那一摞闪黄色的卷轴……那就是传说中的圣旨啊,大伙不由倒抽一口冷气道。

赵文华走到香案前,先将圣旨搁在架子上,接着向着北方上香叩首。最后才站起身来,重新拿起圣旨,目光环视四周——做这一切时,场中鸦雀无声,静得能听到飗飗的风声。

‘咳咳’赵文华轻咳一声,打破平静道:“圣旨。”

包括唐知府在内地所有人,呼啦啦全部跪下。整个场中就他一个站立的。片刻醉心于这种狐假虎威的感觉,赵文华用他略带云南口音的官话,高声唱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杀敌卫国固臣子之素心,加秩推恩乃朝廷之懿典,故兹义举须得不吝褒扬尔……”

顿一顿接着道:“生员沈默,未及弱冠,未膺朝命,正在学中。当倭寇之内侵。虽书生之文弱,仍偕义勇而血战,勇谋兼备,出妙计歼灭顽敌于一旦,实乃天下诸生之楷模,匪嘉渥典,曷劝将来?兹特命尔为浙江抗倭安民靖海巡察使,赐‘德才兼备’匾。赐穿忠静服,仪同正六品。有巡视察问浙江布政使司境内,一切军民抗倭事宜之权,更可风闻言事,直奏天听!”

“锡之敕命何求?尔惟有恪尽职守,忠君报国。方不负君父天恩,可为汝氏增光永世。钦此,大明嘉靖 三十三年六月二十一日。”

沈默接旨之后,又有一道圣旨给他爹:“奉——天承运,皇帝敕曰,良才总有母育,忠烈还需父训,尔会稽县主簿沈贺,乃钦命浙江巡察使沈默之父,素风长迺。庭训箕裘。以恩驰赠尔为绍兴府经历官。追赐尔之亡妻许氏为六品太安人,翼光深情。臣心弥励。钦此。三十三年六月二十一日。”

待沈贺泪流满面的抱着圣旨下去,赵文华又打开第三本道:“姚长子上前听封。”待长子上前,便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捐躯为国固臣子之素心,加秩推恩乃朝廷之懿典……”下面除了叙述功绩一段外,大致与给沈默的相同,直到最后的封赏,乃是赐他锦衣卫百户衔,‘铁血丹心’匾。

锦衣卫百户衔与锦衣卫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一种武职待遇,就算长子什么都不干,这辈子也衣食无忧了,登时引来一片羡慕地吸气声。

然后他爹娘上前接受封赏,姚老爹被赐为卫所百户衔,待遇自然要比锦衣卫百户差一些。姚大婶被封为七品孺人。

老两口到现在还如坠梦里,怎么也无法想象,自己竟然成了官身,这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他俩一时无法接受。还是长子过来,将爹娘搀开,好让下一位接受封赏。

接下来的是会稽巡检吴成器,他从九品巡检,被擢升为正七品的杭州推官,一下子不知跨越了多少级。一时竟兴奋地举止失措,接过圣旨后连道都不会走了。

下一个受赏的俞大猷则沉稳如山,面上古井不波,与前面一众没出息的,形成鲜明对比……当然大家也没有可比性。

他的封赏是晋升一级,成为苏松副总兵,也很值得高兴,因为这意味着他将拥有直属部下,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临打仗才见到自己要率领的兵。

最后是李知县,他因为慧眼识珠,奖挹有功,再加上已经考满,被晋升为正六品户部四川清吏司主事,年内新官到任后上任。户部是管钱粮的地方,十三清吏司的主事关小权大,乃是一等一的肥差。

李县令本来是准备退休的人了,突然得到这么个美差,心里自然早已喜不自胜,只不过面上还能忍住罢了。

※※※※

一通传旨之后,赵侍郎只觉着口干舌燥,嗓子冒烟,指指兵士托着的一盘盘纻罗绸缎,玉器古玩道:“另外还有些御赐之物,每人两盘,各自领下去吧。”又对那沈默笑道:“巡察使大人请更衣吧,穿上官服后本官还另有密旨传达。”

沈默赶紧应下,亲手接过盛官服的托盘,双手托着往后院着衣去了。

进到内室之中,自有沈府派来的几个奴仆帮他更衣,先除下身上的秀才行头,穿上白纱中单以及白纱罗袜。然后再穿上玉色深衣,系素带,着青、绿绦结的素履。

接下来才在玉色深衣外,罩上深青色的御赐忠静服,沈默摸一摸料子,乃是用纻丝纱罗为之,边缘是蓝青色。面料上还有淡青色的云纹。胸前背后竟然也有一块补子,补得不是代表品级的飞禽。而是代表风宪官的獬豸。

待将全身官服穿完,沈默最后在镜前亲自戴上了忠静冠……这种官帽与乌纱帽同材质。但两翅是竖在脑后的……类似于皇帝所戴的翼善冠,但冠顶是方的,中微起三梁,边以浅色丝线缘之。

最后将腰带玉佩挂好,钦命浙江巡察使便全副装备起来了。

沈安举着铜镜在他面前,激动万分道:“公子爷。原来你最适合穿官服啊!”

沈默定睛一看,果然一身威严官服,压下了他身上稍显柔弱的书生气,让他显得更加成熟稳重,更加令人信赖。

他微微一笑道:“官服的做工远比普通衣裳精细复杂,谁穿上去都会显得很精神。”说着拍拍沈安的肩膀道:“早晚有一天,你也能穿上官服显摆显摆。”

沈安惊奇道:“我能吗?公子?”

“没有什么不可能。”沈默呵呵一笑道:“当然前提是你得听话。”说完轻轻推开房门,便见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都在齐刷刷的望着他。

沈默被看得心里直发毛,有些手足无措的瞅瞅身上,觉着没什么不对劲,只好挠头笑道:“我说各位,你们到底看什么呢?”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一起朝他施礼道:“恭喜沈大人。贺喜沈大人。”

沈默有些发窘的侧开身子道:“不要开玩笑,我还没有领敕封文书,算不得官的。”

众人浑不在意道:“待会就有了,现在提前叫着也无妨。”便七嘴八舌的问道:“沈大人,这个浙江巡察是几品官啊?”

沈默心里这个汗啊,苦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待会去钦差大人那问问再告诉你们。”便朝众人拱拱手道:“诸位先请前院就坐,我去请钦差大人入席。”

众人连忙还礼道:“大人请便。”便分开左右,让出一条去路,供沈大人通过。

沈默虽然前辈子当过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可像现在这种风光滋味。却是从来没有尝过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身上穿着里外三新的官服。脚上踏着粉底黑纱的厚底官靴,一时间他感觉自己都不知该迈那条腿好了。

※※※※

稀里糊涂的到了钦差门外,通禀之后又迷迷糊糊地进去,直到看见唐师叔促狭的目光,沈默的脑子才恢复清明,朝着正在喝茶的两位大人躬身施礼道:“学生沈默见过二位大人。”

赵文华打量他片刻,这才微笑一声道:“你应该自称下官了。”说着从桌上拿起一份卷面角轴的敕书,递给沈默道:“这是你的敕书。”又拿出一方裹在红绸中的印信道:“这是你的大印。”再拿出一枚鸡血石的玉印道:“这是你的官防。”最后一指屋外道:“外面还有你的扈从。”说完笑眯眯的看着他道:“这下可以理直气壮的自称下官了吧?”

沈默这才改了口,说完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大人,下官隶属于哪个衙门?又是几品官呢?”

“这个吗?”赵文华寻思片刻,呵呵笑道:“你是荆川兄的师侄,我就跟你直说吧,你哪个衙门也不隶属,你就隶属于陛下一个人。虽然给你六品官的待遇,但陛下说‘还是考出来的进士站得稳’,所以就不实授你官衔了。”

第一六一章 护卫

待将一应印信交割后,赵文华一脸语重心长道:“拙言啊,你能获此恩典,全靠严阁老的青睐,做人可知恩哦。”

见沈默唯唯应下,赵侍郎笑吟吟道:“你是朝廷的未来栋梁,但现在最应该做的是用功读书,争取早日中进士,点翰林。至于地方政务嘛,本就十分的复杂,又牵扯着抗倭大事,你一个小孩子就不要跟着乱搅和了,还是由我们这些老头子操心吧。”

沈默一脸谦逊道:“学生谨遵大人教诲,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说着很诚恳道:“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赵侍郎颔首笑道:“很好很好。”话锋一转道:“当然了,陛下对你还是有期许的,如果一封奏折都不呈上去,圣上会失望的。”

沈默一脸惶恐道:“请大人教我。”

“这个嘛……本官不好越俎代庖啊。”赵文华捻须为难道。

唐顺之在一边笑道:“大人久在中枢,胸有千秋,还请帮帮我这小师侄吧。”

“那就这样吧。”赵文华这才一脸勉为其难道:“我每个月底,都会把一些该往上报的事情递给你,你整理一下,用自己的语气写成奏章发出去。”

沈默感激莫名道:“多谢大人襄助。”

唐顺之也笑道:“大人提携后进,真有古仁人之风也!”

两人一捧一吹。登时让赵文华乐开了怀,忍不住笑道:“别人都以为我赵文华祭完海就要回去了,我偏要常驻浙江,做出点事情来给那些王八犊子们看看!”

唐顺之和沈默的目光飞速对视一下,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诧……原本以为这家伙就是一阵刮过浙江的臭风,谁知他竟要变成一根烂钉,赖在这不走了!

赵文华没有发现他们的异样。笑眯眯的起身道:“我们出去吧。”

两人分开左右,躬身道:“大人请。”便伴在他身侧出门入席了。

※※※※

赵文华出门放眼一看。嚯,来的人还真不少。问了一下,一共是一千零八十四人。这些人里,一部分是城内致仕的官员,更多的是近郊有名望的儒生、仕子、乡绅、大户。

能把这些位凑起来,可见唐顺之是下了苦心了,这时没有人知道他的用意所在。只道是知府大人好大喜功,不愿意在钦差面前落了面子呢。

钦差大人向大伙致意落座后,大伙稀里哗啦的坐下,司仪这才高喊一声:“开席……”菜品流水般地上来,无非就是些鸡鸭鱼肉,最值钱的就是每人一份天香鲍鱼、一对琵琶大虾,其实也没什么稀罕玩意……可大伙却忍不住直吞口水,得使劲克制。才能不至于伸手去抓。倒不是他们没出息,而是大伙从早晨起来到现在未时过半,那是粒米未进啊,全靠一碗碗茶水和桌上的干果蜜饯顶着呢。

耐着性子等着二位大人致完酒词,大伙便风卷残云般的吃开了,饥肠辘辘之下。那吃相可就着实不咋地了,引得赵侍郎吃惊不小,心道:‘都说江南富庶之地,人人仓廪实而知礼节,怎的这般饕餮模样?倒像我们云南那里的土人了。’却不知都是他造得孽。

他坐的主桌上除了几个耋老,便全是官员,食相自然要好很多……当然菜品也不是别桌可比,乃是特请给王府做过饭的大师傅烹制而成,山珍海味自不必说,一些寻常菜品也烹制得格外出色。

尤其让赵文华满意的是。桌上竟然有数道地道的云南菜。尽数摆在了他的面前,赵文华夹一筷子干烧鸡枞。就着绍兴的女儿红。嚼着嚼着,便如坠仙境一般,差点连舌头也一齐咽下去。

再尝尝那叶包蒸猪肉、粽包蒸脑花、腌牛脚筋均是道地的令他热泪盈眶。

见钦差大人落泪,众人连忙问其原因,赵文华轻拭其泪道:“哪里哪里,吾离乡半个甲子,不期在这里又遇上了纯正的滇味,一时动了思乡之情罢了。”

众人陪着唏嘘一阵,赵侍郎便向唐知府讨要那个厨子,唐顺之命人将其叫过来当场问了,那厨子竟是十分愿意,便直接成为了赵侍郎的侍膳。

※※※※

待众人吃喝一阵,沈默便陪着沈贺挨桌敬酒,沈贺先敬了三十桌,然后转过头来对儿子道:“子承父业……”便砰然醉倒过去,好在沈默眼疾手快,赶紧扶住,命沈安送到后院歇息。

他只好打起精神,从第三十一桌敬起,用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将余下七十桌全都敬了一遍。虽然他所饮的酒里,九成都是事先兑的水,但也架不住喝得太多,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便也醉倒了。

等他醒过来时,已经是晚上了,只觉一阵口干舌燥,饮一碗春花调好的蜂蜜水,这才好了许多……揉一揉胀痛的脑门,沈默披衣出门,但见天上月朗星稀,院中杯盘狼藉,地上满是鱼刺鸡骨、瓜果皮核,想是仆役们也累坏了,到现在还没有收拾。

他看见有人坐在院子角落的花树下,便有些摇晃地走过去,一看原来是沈老爷在独酌。

沈老爷招呼他坐下,只见桌上仅摆着酱牛肉,茴香豆和油豆腐,几样小菜,以及一个小酒壶。沈默轻声问道:“都走了?”

沈老爷点点头,哂笑一声道:“宾客们回家的回家,投店的投店,赵侍郎也在唐府尹的陪同下,住进沈园里去了。”说着给他倒一杯酒道:“还能喝不?”

沈默苦笑道:“实在是喝多了,闻着味就难受。”

“那就陪老头子说会话。”沈老爷笑道:“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大伯真替你高兴啊。”笑容却十分艰难。

沈默轻声问道:“大伯似乎有些惆怅……”

沈老爷叹口气道:“你可知今日一切,都是我与唐知府商量着办的?”说着饮一盅酒,面是自嘲道:“若没有我沈灼豁上一张老脸,挨家挨户的散发请帖,仅凭知府大人,是不可能凑起这么多头面人物来的。”

沈默微微吃惊道:“大伯您这是为何?”

“我一个削籍在家的清流,为什么要如此奉承一个贪官污吏?”沈老爷苍凉笑着,竟将一杯浊酒直接倒在了自己整洁的衣襟上,沈默赶紧起身道:“大伯,您醉了。”

“我没醉。”沈老爷扶着沈默的肩膀缓缓起身,使劲拍拍他的胳膊,双目中满是期望之情。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无法出声,只好摇摇头,在闻声而来的沈京的搀扶下,出门回家去了。

夜风送来殷老爷那低沉苍凉的声音:“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

翌日一早,院子里已经收拾干净,地面上看不见任何油污,只有空气中淡淡的酒味,能让人想起昨日的盛宴。

七个身材高大的兵丁站在刚刚冲刷过的青砖地面上,他们身着破破烂烂的军服,满不在乎的望着立在台阶上的巡察大人。

沈默双手负在身后,苦笑道:“这么说你们以后就吃我的、住我的了?”这老几位便是朝廷配给他的随扈了。

排在左边第一个,笠帽上插根脏兮兮的雉尾的,是这七个兵的头头,他陪笑道:“大人,您老是钦差,弟兄们也算是京里派出来的,饷银俸米可都是在北京发,您总不能让咱们每月都回一趟北京吧。”说着嘿嘿一笑道:“或者您能说动京营,让他们每月把饷银送过来也行。”

沈默微微颔首道:“这么说本官就是你们的衣食父母了?”

“大人说的没错。”那群兵笑嘻嘻道:“我们要求不高,两干一稀,有鱼有肉就行了。”“要是能每月能再给二两银子零花,那就再好不过了。”说着便放肆的笑起来。

沈默也跟着哈哈大笑道:“真是太滑稽了。”

“大人,我们的说法很可笑么?”兵头敛住笑容道。

沈默点点头,淡淡笑道:“吃人饭就得服人管,既然把我当成衣食父母,就得拿出个做儿子的样来。”

一群大头兵面面相觑,想不到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口气如此之大。那兵头一见他如此强硬,立刻软下来,连声陪笑道:“我们都是些粗人,说话不中听,大人千万别在意。”

沈默也放松表情道:“日子久了你们会知道,我沈某人绝不是个小器之人,只要好好当差,夏有单衣,冬有棉袄,是绝对不会亏待你们呢的。”说着话锋一转道:“但谁要是偷奸耍滑,作奸犯科,就立刻卷铺盖回你的北京去!”说着低喝一声道:“听到了没有?”

经过了生与死的淬炼,他的气势完全不同于原先,竟然骇得这些兵丁没一个敢吱声的,都乖乖点头哈腰,表示一定听话。

第一六二章 长子参军

虽然他这个浙江巡察没品没级,但贵在皇帝钦命,所以该给他配的一样没少,七个护卫,一个书吏,一个马夫,一个长随。这十位便是他的属员了,属于朝廷发给俸禄的。如果还嫌不够,再雇几个也没人管,只是就得他自己掏腰包了。

沈默深感自己被朝廷当成个标杆竖起来,恐怕会树大招风,引来倭寇的注意,但他没法抗旨不遵,那就只好加强自身护卫了……但若是把希望搁在这七个兵油子身上,便纯属嫌自己命长了。

他想了半天,决定让沈安出城走一趟:“拿上这支火枪去鉴湖镇,找一个叫铁柱的黑大汉,跟他说:‘沈公子当官了,请你去当亲卫队长,你要是有身手好的兄弟,不妨一起带来。’”

“公子,咱们可没编制了。”沈安小声道:“再多就得自己掏钱了。”

“府里答应给我养五个,县里答应给我养三个。”沈默轻声道:“我再自己养十个,你就把握在二十个左右吧。”

沈安是个机灵的家伙,登时从这话中嗅出危险的气息:“公子,咱们在城里好生呆着,似乎用不了这么多护卫吧?”

沈默苦笑一声道:“你以为朝廷每月二三百两的经费,是养着我在城里玩的?”

沈安缩缩脖子道:“我就知道皇帝的饭碗没那么好端……可这世道兵荒马乱的……”

“聒噪!”沈默瞪他一眼,沈安马上颠颠地开路。

走到门口时。又听沈默道:“带上四个护卫,路上小心些。”沈安登时笑逐颜开道:“就知道公子是好人。”

※※※※

沈安带着护卫前脚刚走,沈京便急匆匆进来,对沈默道:“快去看看吧,长子他爹要打断他的腿了。”

沈默吃惊道:“怎么了?”却被沈京拽着往外走道:“边走边说。”两人便上了停在外面的马车,朝保佑桥街驶去。

马车上沈京告诉他,昨天长子见他爹十分高兴。便借机提出想跟俞将军当兵去打倭寇。姚老爹登时就不乐意了,把长子骂了一顿、关了一宿。今天早晨再问一遍,这小子却吃了秤砣铁了心,还是坚持要当兵!

沈京一脸后怕道:“我今早过去找他,便看见他爹拿着碗口粗的棒子,要把他的腿敲折了。我说你一定能劝住他,他爹才没有动手。”

沈默听了皱眉道:“前天晚上跟长子说话时,他还没这个意思?”

沈京一锤大腿道:“我记着昨天你们受赏前。长子和那俞大猷是前后挨着的,好似那姓俞的跟他说什么来着。”

“这家伙倒挺有本事,抽个空就把长子给收编了。”沈默不由笑道。

“怎么?听你的意思,不反对长子去当兵了?”沈京瞪眼道:“怎么一当上官就只为朝廷着想,不为弟兄着想了?”

沈默锤他一下道:“少胡扯,正因为是兄弟,所以我才尊重他的选择。”

沈京还不服气,沈默也不再辩解。只是道:“到了地头再说。”

两家离得不远,不一会儿便到了三仁商号外,两人急匆匆下了车,直接从店面穿到后院,就见长子光着脊梁跪在地上,姚老爹则气呼呼地坐在对面。看都不看他一眼。

听到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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