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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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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话。沈贺不由想起当初住草棚、借阁楼时的情形,那时候连看病都没有钱,压根都没敢想过能有今天,不胜唏嘘道:“是啊,变化真大呀。”说着眼圈便红了,哽咽道:“可惜他爷爷奶奶没看着。”

沈京见老叔要掉泪,赶紧打岔道:“这么大的好事,应该多请些亲朋好友,大家一起庆贺庆贺才是。”

沈默也点头笑道:“我也觉着乐呵乐呵未尝不可,不过老爹说不行那也只能作罢。”

沈京擦擦眼圈,不好意思地笑道:“拙言中了两试魁首,下月院试后必须得摆宴请客,若是这次也摆,两次隔得太近,似乎有炫耀的意思了。”

沈老爷赞许点头道:“咱们家是读书人家,确实应该低调些好。”

沈贺点头应下,几人吃了一阵茶,那沈老爷搁下茶盏,看看沈默,再看看沈贺道:“今天拙言也在,有件事我要问问你们爷俩的意见。”

父子俩点头笑道:“您请讲。”

沈老爷嘿然一笑,看一眼沈京道:“还是你来讲吧。”

沈京便笑眯眯地望着沈默道:“潮生,我爹的意思是,你介不介意有个后娘?”

沈默正喝口水,闻言赶紧偏过头去,‘噗’的一声,好险没喷在桌子上。赶紧拿手巾擦擦嘴,朝沈老爷歉意笑笑,转而瞪着沈京道:“到底怎么回事?”

沈老爷接过话头来,呵呵笑道:“人伦大事!老夫准备帮你爹续弦,你愿不愿意?”

沈默心说:‘我当然不愿意了。’爷俩住得好好的,突然插进个外人来。换谁谁也不愿意。便斜瞟老爹一眼,只见他满脸忐忑,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顿时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们三个串通一气啊!”

三人嘿嘿笑着不说话,显然是被他说中了。

沈默看看满脸乞求的沈贺,心中暗叹一声道:‘有道是男人四十一枝花,有车有房有钱花。就是老头现在的真实写照。’便叹口气道:“先说说对方是什么人家吧。”其实自从沈贺混出个人样,他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

“实话告诉你吧。老叔看上的是城隍庙街胡保田家的二女儿,正经人家的正经闺女,就等你点头就去下聘了。”

“多大年纪?”沈默眯眼问道。

“年纪很大了。”沈贺小声道。

“很大是多少?”

“下个月就十八了。”沈贺低头道。这个年代女子十六及笄,十八嫁不出的极为罕见,所以他这么说也是有道理的。

可沈默受不了这个道理。一听差点就和自己同岁了,头登时嗡的一声,破天荒的拉下脸道:“你愿意找小老婆。我不愿意找小妈!”说着便气呼呼地别过脸去。

沈贺臊红了老脸,低头不肯说话。沈老爷只好苦口婆心的劝道:“拙言啊,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你想啊,你爹今年才三十六,总不能当一辈子鳏夫吧?”说着又循循善诱道:“再说了,你考中进士是十拿九稳的事,到时候你拍拍屁股去外地当官,把你爹一个人扔家里。能放心的下吗?”

听了沈老爷的话,沈默沉默片刻,轻声道:“我也觉着自己明事理,不能让老爹下半辈子没个伴。”说着看一眼自家的老不休道:“但你起码找个等对点的吧?”一个三六,一个十八,正好差一倍。

“什么样算是登对?”沈贺小心问道。

“鳏夫对寡妇。这就很登对。”沈默没好气道:“你找个回来,就算拖油瓶我都认了。”

沈贺这才抬起头来道:“咱们是书香门第,怎么能娶寡妇呢?平白败坏了门风。”

沈默翻翻白眼道:“鳏夫可以再娶,寡妇不能再嫁,这规矩真扯淡。”使劲摸摸鼻子,闷声道:“那就寻一下,看看谁家有老姑娘。”

“你也不能作践我叔啊!”沈京在一边帮腔道:“老叔要啥有啥,凭什么要娶个嫁不出的回来?”

“感情非黄花大闺女不娶了?”沈默双手抱在胸前,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沈贺点点头,声如蚊鸣道:“你将来是要做大官的。不能给你丢人不是?”说着讨好的笑笑道:“你又不用叫娘。只喊声姨就行了。你那姨娘人很好,不会亏待你的。”

“不亏待你就行。”沈默烦躁的摆摆手道:“你们看着弄吧。我管不着。”便不再说话。

※※※※

稍稍坐一会,他便借口去找徐渭,离席而去。

望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沈贺苦笑连连道:“想不到他反应这么大,平时看不出有这么大气性啊。”

沈老爷安慰道:“可能也是一时没法接受,回头想想就好了。”

“不可能。”沈京摇头道:“潮生认准了事情,从没改过一次,就别指望他改主意了。”

“那可怎么办?聘礼都下了。”沈贺焦急道,原来方才还是悠着说呢。

“别急,我想想……”沈京使劲挠挠头,馊主意便喷涌而出道:“有了,给他也找个媳妇。”

第一二八章

那小厮沈安也跟着从家里出来,谦声热气道:“少爷,小的给您去叫车。”便一溜烟跑到街口去了。

沈默的心情这才稍稍好些,自嘲的笑笑道:“想不到我也是有书童的人了。”

绍兴城涌进许多难民,不少人家走投无路,只能卖身给城里人为奴。沈贺委托马典史买了个机灵小厮,给沈默当书童,同时打扫院子;再买个粗使的丫鬟,伺候爷俩起居,同时做饭收拾屋子。

只是他家虽然宽裕了,却还没到能再养个马夫的地步……因为一养就是人吃马嚼,花费太大了,远不如有事叫车来的划算。

沈安办事还挺利索,不一会儿便带着一辆轻便的马车过来了。

※※※※

到了前观巷,沈默让沈安把车钱付了,然后等在外面,他自个则走进大乘弄里,却见有匹高头大马拴在徐渭家门前。

沈默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背后便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却是一脸坏笑的徐文长……这位老兄最近反思,为什么这么大的才子,连个举人都中不了呢?最后他觉着是表字出了问题——文清就是‘文轻’,自然不会被‘重’视了,便想把字改成了‘文昌’,准备借一下文昌帝君的才气。明年考个好成绩出来。

但转念一想‘昌’这个音太容易让人产生联想,实在不美,便将其换成了‘长’。文长文长,文脉悠长,让他十分满意。

“家里有客人?”沈默轻声问道。

徐文长往里看看,嘟囔一句道:“怎么还没走?”

“恶客呀?”沈默小声问道。

“一个异想天开的家伙。”徐文长小声道:“一个小小的巡按,也想让我去给他当幕友。”幕友便是师爷。不是入幕之宾。

沈默‘哦’一声道:“浙江巡按?”

徐渭点点头道:“一个姓胡的,从早晨就来了。一直赖着不肯走。我寻思着他也挺不容易的,就出去转转,让他识趣走人。”便恼火起来道:“谁知这家伙还没走!”说着竟撸起袖子,摩拳擦掌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沈默拉都拉不住,只好跟着他进去。

进去便看到花架下的石凳上,笔直坐着一个身穿便服的男子,望之四十来岁。相貌堂堂,剑眉鹰目,仿佛带着股天生的气势,让人不敢轻视。

但对徐渭没有任何作用,他板着脸走过去,背着双手站在那人面前,气呼呼地瞪着他。

那人面不改色的开口道:“徐先生,请接受我的邀请吧。”他的官话口音很怪。带着徽州味、山东腔,余姚韵、大同调……似乎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

徐渭登时就翻了脸,指着那人‘哇啦哇啦哇啦’便是一阵山阴土话。

绍兴号称十里不同音,即使沈默听他的话都有些费劲,更别提那浙江巡按了。无奈之下,他只好求助地望向沈默。

沈默轻声道:“概括来说。就是一句话,‘你再说一百遍,也没有用’。”

那胡巡按不信道:“他说了这半天,就才一句话?”

“其余的都是语气词,没有实际意义。”沈默苦笑一声道。

胡巡按自然明白‘语气词’是什么意思,面色不由一沉,但旋即又恢复平静道:“不知道先生怎样才肯出山,与在下共创一番事业呢?”

徐渭小声嘟囔一句,沈默没听清,又问一遍。这才也小声道:“巡按变成巡抚再说。”

胡巡按神色不由一黯道:“我贫贱时你帮我。那叫共创,如果我胡汝贞真的飞黄腾达了。那就叫阿附了。”

徐渭冷笑着哇啦一顿,沈默便翻译道:“良禽择木而栖。”

胡巡按终于缓缓站起身来,个头并不算高,人却十分有气势,一看就是在边关磨练出来的。他朝徐渭拱拱手道:“我还会再来的。”看一眼沈默,便转身大步离去了。

待马蹄声消失在里弄口,沈默才开腔埋怨道:“谁会相信你鼎鼎大名的徐才子,连官话都不会说?”

徐渭苦笑连连道:“我也是迫不得已啊,这人说话太有蛊惑力,方才我就差点收拾包袱跟他走了……出去冷静了一圈,才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来。”

沈默点点头,低声道:“一个七品的巡按,就想招揽天下闻名的才子,该说这个人是狂妄,还是有魄力呢?”

徐渭请他坐下,叹口气道:“从没见过这样的家伙,我有种感觉,一旦被他盯上,恐怕这辈子都逃不掉了。”

沈默没有听过他俩之前的对话,也就无从体会徐渭的心情,他轻声问道:“他为什么找上你呢?”

徐渭嘿然一笑道:“自然与我的那点文名有关,也与我家师长有关。”

这样一说,沈默便明白了,徐渭的老师季本与王畿都是名声卓著的致仕官员,他们在浙江官场故旧亦甚多。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徐渭善文,由季本、王畿为之张扬,所以虽一介寒士,却文名播于省垣,为大僚所钦服……比如说浙江按察使胡柏泉便待之以上宾,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实。胡宗宪来到浙江,自然有所耳闻,于处处碰壁之时,便想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

但徐渭岂能轻易表态,还是那句话。他虽一介寒士,却代表着许多人的态度,没有慎重考虑清楚之前,岂能轻易下定决心?

※※※※

说着说着,便自然而然转到当前地战局上,趁着东南统帅权力交接的空当,倭寇在江浙沿海一线大肆劫掠。尤其是民情复杂的台州、宁波一带。更是因为细作太多、支援不利,陷入了苦战之中。

沈默本是来找徐渭散心的。但一说到这些问题,心情哪里还能好起来,他低声恨恨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我最近真是太有体会了。”

徐渭呵呵一笑道:“拙言,你这话可不中听,在我大明朝都是文官统兵,远的有于少保。近的有张部堂,哪个不是两榜进士出身,人物文采风流?”

“我知道,可远水解不了近渴!”沈默忍不住拍案道:“眼看着倭寇在咫尺之外肆虐,我们却无能为力,能不让人五内俱焚吗?”这才是他最近心情不好的原因所在。

徐渭笑道:“这种时候,确实是亲自操刀上阵更为过瘾,但能为东南谋划一破局之道。也一样是抗倭报国!”便起身进屋,拿出一份文稿道:“我已经谋划了一条平倭之策,准备上书新任的张中丞。”说着递给沈默道:“你帮我参详参详。”

沈默接过来细细阅读两遍,只见徐渭的战略主张是‘釜底抽薪’,他主张斩草除根,以水师攻敌根据地。断其归路,使倭寇不战而溃,所以他力主‘防江必先防海,水兵胜于陆兵。’

徐渭还在后面充满感情的赋诗一首道:

‘孤城一带海东悬,寇盗经过几处全?

幕府新营开越骑,汉家名将号楼船。

经春苦战风云暗,深夜穷追岛屿连。

见说论功应有待,寇恂真欲借明年。’

沈默暗道:“这家伙拍起马屁来还真不怕肉麻。一句‘幕府新营开越骑,汉家名将号楼船。’把李天宠和俞大猷那些家伙一起夸上了。”但几个月的研究下来,沈默对东南局势。乃是天下局势。已经有了清晰的了解,他很清楚徐渭所谓‘寇恂真欲借明年’。希望翌年即能彻底解决倭寇之患,是不可能实现的。

虽然沈默不得不承认,徐渭是个天才,他的战略思想一针见血,绝对是平倭最快最好的办法。但沈默同样知道,他对于官场内部的深刻矛盾,缺乏足够理解。

想了想,他轻言细语对徐渭道:“你这法子要实施,必须扩大海军、统一指挥,这就需要地方集中财力,又需要在军事方面集中兵力,集中权力,这就触动了许多沿海‘贵官家’,尤其是闽浙海商的利益,谁能支持你?”

徐渭闷声道:“我这是为国家好!李中丞一定会支持我的!”

“他绝对不会支持你!”沈默沉声道:“朱提督的殷鉴不远,李中丞不会重蹈覆辙的!”

一听到‘朱提督’三个字,徐渭一下子便泄了气。

朱提督叫朱纨,也是前不久刚刚脱罪的卢镗和李显的上级。嘉靖二十六年,朱纨受命提督浙闽海防军务。他到任后雷厉风行,着力整顿了海防,‘革渡船,严保甲,搜捕奸民’。处死李光头等走私海商及海盗九十余人。又采用与徐渭同样的法子,指挥卢李二位猛将,集结战船出海,直捣敌巢,屡立战功。

第一二九章 开还是不开,这是个问题

但这样一位战功赫赫的平波将军,却自杀了。

许多人都说他得罪了严党,所以才遭了殃。然而沈默却不这么看,他认为朱纨是死在两个字——‘海禁’上。

这两个字是极富大明特色的,因为之前从未有人实施过,即使蒙元当政也一样没有禁过海。

可大明朝偏偏就禁了,而且将其变成了一项基本国策,二百年坚持不变。原因沈默不想研究,但只需知道洪武四年十二月‘禁濒海民不得私出海’;十四年十月‘禁濒海民私通海外诸国’;二十三年十月,‘诏户部严交通外番之禁。’三十年十月:‘申禁无得与外国海外互市’,全方位立体式的禁止了一切海外贸易。

要不人家怎么说,老朱有三大仇人‘蒙元,百官和大海’呢。

虽然后来的永乐帝不大愿意,将其悄悄放松。但他的儿子孙子重孙子们,都没他那份自信,只有抱着‘祖宗法度’不放,才能睡踏实,于是海禁又慢慢加强起来。

不过后来到了正德年间,因为前八十年都实行海禁,番货价格变得昂贵起来,走私便泛滥起来。而卫所官兵被大海商贿赂住了,不亲自下海为其护航,就算是很敬业的了……于是乎在那段日子里,沿海商宦纷纷造船出海,成了走私的黄金岁月。而后来的闽浙海商的势力,也是那段时间形成的。

有人要问了,皇帝呢?皇帝就不管管吗?皇帝很忙,没工夫管。忙什么呢?忙着玩呢。

既然皇帝不管了,就是大臣们说了算。他们见私人出海无法禁绝,便因势利导,放宽海禁,承认其合法地位,也好收收税。为朝廷和各位大人创收不是。

于是当时几大市舶司便不再禁止外商来华,国内海商也浑水摸鱼。私人的海外贸易在半公开的进行,海禁基本废弛。

※※※※

但到了当今的嘉靖皇帝时,这可能是太祖之后最拧巴的一位皇帝,但人家老朱是人民的皇帝,出发点从来都是好的;当今圣上则不然,他是一切都从自己出发……因为这皇位属于路边捡的,所以他很强调正统。主要采用了两个法子,一是把自己的王爷爹,变成皇帝爹,然后送到太庙里去;另一个便是将祖宗法度牢牢抱在怀里。

所以嘉靖皇帝强行申严海禁,关闭了广州市舶司之外地所有港口,禁止海民出海;销毁违禁大船;禁止私自贸易,将太祖那套又搬了出来,可见海禁的严厉。

只是事易时移。他不是敢杀尽天下官的洪武大帝,大明也不再是立国初期,需要休养生息的大明,而是经过二百年较安定的发展,极大富裕起来的大明……当然只是长江以南、两淮、山东和京师。

这些地方的富庶,需要有海外的奢侈品来体现;已经形成的浙闽海商集团。也需要海外贸易的巨额利润来维持;那些西洋商人也不可能放弃大明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市场,所以嘉靖皇帝的这一套,注定是要遭到激烈反弹的。

恰逢此时日本处于乱国时代,许多打了败仗,在国内混不下去的鬼子,按照二百年来的传统,跑到大明来当海盗。于是便如滚了个肮脏的雪球一般,许多因禁海而生计艰难大明海商,因禁海而破产回不了国的两牙商人,纷纷加入海盗队伍。成为声势浩大的倭寇——其总规模已经达到了上千艘船。七八万人之多。

事实上,十之七八的倭寇都是‘假倭’。是投倭、通倭的明国人。除了一部分原来便是海盗的,大部分是无法经商的海商和依附海商的流民。这些人一方面疯狂的掠夺杀戮,报复社会,另一方面则与继续走私的闽浙海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两者相互勾结,展开大规模走私。海岸线这么长,声东击西,里应外合,让你禁不能禁;你不准贸易,我便公开抢掠,抢了便跑,海上风高浪急,你又能奈我何?边事失策,国势衰微,权奸掣肘,赂贿公行,终于酿成了这场‘倭寇乱江南’的严重边患。

※※※※

当沈默综合沈炼转给他的各种信息,得出‘倭乱的本因是海禁’时,他便抓住了深藏在乱局后的真相——从此在东南沿海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不会让他迷惑了。

所以他敢笃定的说,朱纨便是被他自己的‘牵渡船,严保甲,搜捕奸民’十字方针害死的,因为他这是在禁海。

再由此回到当初的事件上,便会清晰发现,因为朱纨禁海,严重损害了浙闽海商的利益,所以他们重金贿赂同乡京官,再由其贿赂严党,有组织的群起攻之,先奏改朱纨为巡视,以弱其权,再弹劾他‘擅杀’,朝廷遂革纨职。

可笑朝廷派朱纨去杀人,回头却用这个罪名将其拿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朱纨性情刚烈,愤而自杀,朝野为之叹息。但自此朝廷罢巡视提督大臣不设,上下不敢言海禁事,海防废弛,倭寇更加猖獗,荼毒东南沿海十余年。

单从这件事情上说,嘉靖皇帝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他已经无力再行海禁了!

而徐渭‘加强海军海防’的法子,显然会触动‘沿海贵官家’的敏感神经,哪个大吏敢引火上身,又有谁愿为他转报朝廷呢?

当他把自己的心得。抽丝剥茧的讲给徐渭后。徐文长木然呆滞了整整半个时辰,然后便将自己的平倭之策撕个粉碎,接着竟噗通给沈默跪下,嘶声道:“请拙言兄教我。”

沈默赶紧将他扶起,却见放荡不羁的徐文长,已经是泪流满面了。沈默也是悲从中来,两人便抱头痛哭起来……

四海呜咽。东南鬼泣天。

七尺龙蟠金皂线,短枪铁衣横剑!

阿苏山上高峰。龙旗漫卷天风。

何日长缨在手,缚住东海恶龙?

※※※※

从那天以后,两人的关系便变得无比密切,沈默向徐渭讨教文学哲理、兵法阴阳,徐渭向沈默讨教政治权谋,处世之道,甚至是算术、物理之类的知识。两人皆是毫无隐瞒。倾囊相授,有时候一谈就是好几天,沈默便干脆让沈安把徐渭家收拾间屋子出来,在这里常住下。

徐渭只有一条狗,自然愿意再有个人做伴了,所以便欢天喜地的帮他安顿下来,也不问他要房钱。

沈默之所以不回家,当然不是因为太好学。而是因为他无法接受一些事情。他也知道老爹这几年打光棍不容易,也知道老爹娶个黄花闺女做继室很正常,但他也很清楚,自己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也不想去面对它。

嗯,那就分家过吧。眼不见心不烦。

而且他发现这青藤书屋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每日在花架下看看书,与徐渭聊聊天,累了便喂喂大黑,带它出去溜溜,很快便把烦恼抛到一边。

沈默心想:‘现在多好啊,虽然徐渭也是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但人家就是娶个三岁的回来,也不该他的事儿。’

如此悠闲的过了几日,沈京找来了。

当时沈默正在喂狗。一看到这小子贼头贼脑的出现。便大喊一声道:“沈安,关门!”沈安已经被他调教的十分听话。闻言便把门闩上上了。

沈京虎头虎脑的问道:“关门干啥?”

“关门放狗。”沈默冷笑一声,便真的解开大黑的链子,那吃了他不少好东西的大黑狗,便果真咆哮着朝沈京扑过去。

沈京吓得一激灵,怪叫一声便围着院子跑起来,他人倒是机灵,跑一会到了一棵树底下,便手脚并用爬上去,险之又险的避过那大狗的利牙。

对于与猎物失之交臂,大黑很是遗憾,它人立起来,趴在树干上一边用前爪挠着树皮,一边凶猛的叫唤着。

沈京求饶,沈默却不为所动,沈京又说‘我有喜事告诉你。’

“我不听。”沈默冷声道,不过还是让大黑停了下来。

“你爹要给你张罗媳妇了,冰人就在家里,你快回去让她见见吧。”冰人便是媒人,这一行的规矩是,先得见了本人,才肯给说和。

“你回去让他一并娶了吧。”沈默冷笑连连道:“你个死叛徒!”

沈京下了树,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他才知道沈默这次冤死自己了,便叫起了撞天屈道:“我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下聘了。”

沈默站住脚,回头道:“那你也不该合起伙来作弄我。”显然是消气不少。

“我怎么知道你反应这么强烈?”沈京陪笑道:“走吧,咱们回去吧。”

“不回去。”沈默摇摇头道:“你回去告诉我爹,我没有生他的气,也尊重他的选择。”

“那你还搬出来?”沈京奇怪道。

“就当是分家了吧,分家过。”沈默挠挠头道:“反正早晚要分家的,不如现在分了自在。”

第一三零章 特立独行

沈默终究还是担心老爹太过纠结,跟着沈京回去一趟。

一见到他回来,那媒婆便腆着脸迎上来,花枝招展道:“哎呦,我说沈公子这人才相貌,真是十里八乡的也挑不出一个啊。”

“出去!”沈默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声道:“沈安!”

沈安便撸起袖子上前,把那老虔婆推搡出去。

沈京也跟着出去,屋里便只剩下沈贺和沈默。

望着坐立不安的老爹,沈默面色平静如水,他轻轻一撩下襟,缓缓跪下道:“父亲,都是孩儿的错,您切莫气坏了身子。”

沈贺赶紧上前,想要把他扶起来,谁知沈默双膝如生了根一般,拉都拉不起来,他反握着老爹的双手,轻声道:“不孝儿说不孝话,站着的话,心里会更难受。”

沈贺眼圈通红道:“儿啊,你可别这样啊,你让爹无地自容啊。咱家天翻地覆,你爹活得有了人样,还不都是因为你吗?”

沈默微微摇头道:“一码归一码,孩儿不是恃功而骄之人。单说这件事,我确实是没道理的。”

“你有道理啊,我应该提前跟你说。”沈贺的脸也变得通红道:“这事儿是衙门里的人给我说和的,我也觉着年龄差的有些大,实在羞于跟你启齿,谁知那些人竟然背着我把聘礼都给下了,我这才骑虎难下。只好回去找大老爷商量,他便答应叫上沈京,三个人一块跟你说说。”说着又赶紧解释道:“大老爷可纯粹是为了咱爷俩好,你可不要迁怪上他呀。”

“这件事情上,谁都没有错,错的只是我一个人。”沈默摇摇头,轻声道:“父亲丧偶三年。理应续弦。就算想娶个寡妇,人家夫家娘家都是不会同意的。所以孩儿想明白了。您追求幸福是谁也无法指责的,包括我在内,也是一样。”

听了他这话,沈贺如释重负道:“那你不怪我了?”

“不怪了。”沈默点点头,强笑一声道。

沈贺擦擦眼角,展颜笑道:“我想好了,先给你把媳妇娶上。然后再说我的事儿,这样你就不尴尬了。”说着又去扶他。

沈默却依旧不起来,而是神态坚决道:“孩儿有两件事情,请父亲能体谅。”

“你说你说,我都体谅。”沈贺呵呵笑道。要是沈默坚持不许,他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一者是父亲续弦之后,孩儿在家中多有不便。”沈默轻声道:“请父亲允许孩儿另择住处,专心用功。”

沈贺不想和宝贝儿子分开。但沈默坚持要搬出去。他转念一想,有个缓冲也好,不然确实有些尴尬,便勉强点头道:“暂时住一段也好,但你得常回来看我。”

“少不得三天一请安。”沈默点头道:“第二件事,便是请父亲不要急着给孩儿说亲。”

“你可有心仪的女子了?”沈贺以己之心推彼之腹道。

“没有。只是现在还不想。”沈默淡淡笑道:“也许明年,或许后年就想了,父亲不必心忧。”

沈贺一想,儿子反正才十六岁,也不用太着急,便一口答应下来道:“我这就把冰人辞了。”

这个小小的风波便算过去了。

※※※※

沈默搬去与徐渭同住,眼见院试还有一个月时间,便开始专心读书,悉心备考。

在他的感染下,徐渭也开始耐着性子写一些。往常不屑一顾的‘干瘪时文’。沈默看几篇不由大吃一惊道:“即使是唐王制艺。也不过如此吧!”他现在眼光是有的,怎么也不相信这样的文章。会连乡试也不中。

便追问徐渭,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渭现在和他无话不说,便将当初的情形讲与沈默——毋庸怀疑,徐渭是个天才,所有人都坚信这一点,也包括他自己。当他第一次参加乡试时,文章写得短小精悍,痛快淋漓,他也自认为此次定能榜上有名,光宗耀祖。

然而他却忘了时文写作,必须五百字以上,是以考官一看还没写满一页纸,便看也不看,批上‘太短’两字,打回了他的卷子。

三年以后,徐渭卷土重来。谁知又是这位考官监考,冤家路窄之下,徐渭的火上来了,就干脆放开才情,恣意挥洒,痛书科考弊端,卷子写完了还不够,又写满了桌子椅子。等交卷的时候,便扛着桌椅上去,考官大惊失色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徐渭说:‘你不是嫌我写得短吗?我就给你写长的看看。’

下场可想而知,更惨——被以‘搅闹考场’的罪名轰出门外,连让考官阅卷资格都没有。

等到第三次考试时,虽然规规矩矩答题,但言语中难免有怨怼、愤懑的牢骚之词,再加上他的恶名早在考官中传开,都视其为洪水猛兽,便又一次把他打回来了。

听了徐渭的故事,沈默苦笑连连道:“我说文长兄,你既然愤怒,就别参加科举;既然参加科举,就得把愤怒收起来,不然下次还不中,还得继续折磨下去。”

徐渭苦涩笑道:“这道理我岂能不懂?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到了那种时候,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也别看时文了,先修身养性吧。”沈默一本正经道。

徐渭感兴趣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沈默笑道:“每天打扫屋子,做饭。浇花,喂狗,自然就心平气和了。”

徐渭笑骂道:“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

※※※※

正说笑间,敲门声响起来了,徐渭高叫一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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