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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2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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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请客吃日本料理啊。
在和服女子的侍奉下,两人净了手,王直笑道:“人老了,偏爱清淡,竟爱上了日本的美食,虽然源出我华夏,但又有许多独特精巧之处,所以这次出来,专门请了京都最有名的和食师傅,为沈大人做一次怀石料理。”
沈默点头微笑道:“了解。”第一个端上来的是‘先付’,即开胃菜,是一道山药羹。小巧玲珑的方块形菜品,放在青色磁盘中,上面浇上一层特制的哩状酱料,看上去十分精致,让人都不忍心下口。边上还有一小堆青芥,王直以为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便介绍道:“这个东西,得蘸着这个吃。”说着为沈默演示了一下,面上露出夸张的赞赏神态道:“确实是好吃。”其实是被芥末辣的,心中暗骂道:‘那几个狗日的厨子,让你们把芥末弄得辣点,也不能辣死人吧?!’但对沈默出糗,更是充满了期待。
沈默点点头,蘸了一点,王直又怂恿道:“多蘸点,蘸多了才好吃呢。”
沈默便依言将那方块都蘸成绿色的,这才缓缓送入口中。
第六七四章 不要小瞧明朝人
但王直注定要失望了,只见沈默将那一筷子沾满了青芥的吃食送入口中,除了一脸的享受之外,并没有任何不适,吃完了还伸出大拇哥道:“美味啊!”
王直这下不服气了,也蘸了沈默那么多的青芥辣,一狠心便全送到嘴里,刚嚼了一口,辣的他鼻涕眼泪全下来了,好半天才恢复了,用手帕擦擦鼻涕,老船主颇不好意道:“让沈大人见笑了。”
沈默温和的笑道:“舒坦就好。”
“确实是舒坦啊。”王直闻言开心笑道:“跟那醍醐灌顶似的。”说着问沈默道:“看沈大人似乎很在行?”
“确实曾食用过。”沈默微笑道:“防呛的诀窍,关键在于鼻子!”
“哦,愿闻其详。”王直饶有兴趣道。
“感觉快要呛鼻的时候要使劲用鼻子吸气,把嘴巴闭起来,然后呼气的时候只能用嘴巴,千万不能用鼻子,特别简单,不信您试试看!”沈默笑眯眯道。
王直将信将疑的按照他所说的吃了一筷子,果然立竿见影,不再无法忍受。不由赞道:“这真是个好法子。”说着又骂道:“小日本子却不告诉我,存心看我出丑哩!”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好意思道:“就是想开个小玩笑,您不要往心里去。”
沈默温和的笑道:“老船主是海上霸主,自然对‘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句俗话,有着更深刻的了解。”说着笑笑道:“若是小瞧了这小小的青芥,就要吃大亏的。”
王直知道他是在借物喻人,让自己抛除成见和轻视,但这老家伙心里一直憋着口气,不吐出来是没法痛快的,便轻哼一声道:“沈大人这话,说到老夫心坎上去了,老夫确实不小心阴沟翻船,险些就全家一起见阎王了。”
此言一出,气氛立刻尴尬起来。
这时,见两人已经用完了‘先付’,侍女便从侧旁温柔地撤掉餐盘,端上第二道菜‘八寸’,精美的黑色盛器中,是多道小菜组成的拼盘,高高低低错落有致,色彩搭配也十分考究:黄澄澄的蛋黄、青绿色的黄瓜鲷鱼卷、酱色的鳗鱼寿司、粉色虾肉等等,不注意的话,根本不会发现一片削成山峰形状的绿色棕叶,仅仅看上去,就是极品的享受。
待那些侍女退下,沈默便拿起筷子,挨个把小菜送进嘴里,有的圆润柔滑,有的嫩脆爽口,荤和素、干和湿、脆和糯,搭配的十分考究,最后喝一口清酒,享受的闭上眼睛,待坐坐完了,重新睁开眼,才发现王直仍然没有动筷子。
“老船主怎么不吃啊?”沈默奇怪问道。
“想起了烦心事。”王直黑着脸道:“吃不下。”心说:‘你小子怎么不搭我的茬?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
沈默心中不由暗笑,虽然这王直是个多谋多虑之人,但至少性格上不无直爽,这样的人,还是好沟通的……若是不好沟通,也不能被胡宗宪忽悠成那样……便道:“若是为了几年前那件事,您可就冤枉我胡大帅了。”
“我怎么冤枉他了?”王直冷哼一声道:“是他几次三番派人来,对我许下重重承诺,说只要我上岸谈,绝对保证我的安全,绝对不会限制我的自由,绝对让我来去自由!”他越说越生气,咬牙切齿道:“我也不是三岁孩子,被人一番花言巧语就能给骗了,可是他的亲笔信我就收到了八封,我怎么能想到,堂堂东南总督、一品大员,竟然连白纸黑字许下的承诺都能不遵守,信誓旦旦只为诱骗我上当,难道大明朝的朝廷便如婊子般翻脸不认人吗?还有你们皇帝的圣旨,都可以言而无信吗!”一直憋屈在心底数年的怒火,终于在此刻爆发出来,王直额头青筋直跳道:“你还来跟我谈什么谈?我就是傻子,也不会再相信你们了!”
任凭王直的怒火喷涌,沈默都一脸微笑,就算被唾沫星子溅到脸上,他都没有丝毫的不快,更没有慌乱,只是用洁白的面巾擦擦脸,将其再整齐的叠好,搁在面前,笑着对一脸吃人模样的王直道:“都说出来,痛快多了吧?”
王直哼一声,不回答,沈默也不在意,轻声道:“其实我知道,您老并不是怪罪胡总督言而无信,而是因为他让您老丢了大面子……自投罗网被抓,一关就是两年,还险些被砍了头。”
王直的脸涨得通红,还是不说话,但一双手按在桌面上,青筋暴起,显然怒气值已经极高了。
沈默却仍不在意,继续刺激他道:“后来虽然逃得性命,可回来后颜面扫地,威信更是大不如从前,又因为被囚禁两年,生意被人蚕食,势力也大不如前,您的后生晚辈徐海,也越发不把您放在眼里了!更让您无法接受的是,一直以来任凭您驱策的日本人,也开始对您持敌对态度了,想要把您驱逐出九州岛。甚至您的手下叶碧川和王清溪,也脱离您自立……”
“别说了!”王直终于忍无可忍,一声暴喝,掀翻了面前的小几,外面的卫士听到响动,哗啦一声冲进来,几十柄长枪短刀,全都指向沈默。
下面的三尺听到动静,便想往上冲。那几个头领自然不让,双方便厮打在一起。
王直从墙上取下一柄精美的倭刀,嘡啷一声抽出一半,那刀身便如一泓秋水,映得沈默不禁眯起了眼。
“莫非以为我不敢杀你!?”王直一字一句道:“这可是茫茫大海,没有王法的地方,就算你是文曲下凡、朝廷大员,我这一刀过去,也一样喂鱼!”
沈默哈哈大笑道:“你有什么不敢的,你杀人越货的时候,我还穿开裆裤玩儿呢。杀死我,还不像杀死一只蚂蚁似的?!”
王直眯眼道:“知道了,还敢胡说八道的触怒我?!”
“敢问老船主,我可有一句虚言?”沈默淡淡笑道。
“这个……”王直被他噎住了,因为沈默并没有胡编乱造,这几年他的日子真是越来越难过了,在海面上的威信一落千丈,也打不过有官府撑腰的徐海,引起了很坏的后果,甚至连昔日的手下都貌合神离了。就连日本那边,在胡宗宪指挥下,那位曾经与沈京一起出海的蒋舟积极活动,取得了可喜的成果。大内义长、大友义镇等实权派大名,派出‘贡使’送还被掠人口、贡献方物,这意味着九州的强藩将踢开王直,与大明直接贸易,自然也不会容忍王直的势力在自己的领土上存在。
“难道,你是专来消遣本官不成?”王直要吃人似的瞪着沈默道。
“难道,我冒着天大的风险,孤身前来见,就为了消遣你不成?”沈默毫不躲闪的回望着他道。
两人便大眼瞪小眼的对视起来。
※※※※
“哈哈哈……”就在众人以为王直会怒而杀人之时,他却大笑起来,笑完了挥挥手,对一脸戒备的守卫道:“我与贵客说话,你们进来掺和什么?”还板起脸来训道:“都出去吧,不叫不许进来。”
守卫们稀里糊涂的出去,下楼见三尺他们打得正开心呢,赶紧把两边分开,道:“别打了,上面又没事儿了。”三尺他们这才收了手,不无尴尬道:“那咱们也接着喝。”于是楼下撤去打碎的杯盘,重开一席。
楼上也一样,侍女们将狼藉的现场收拾干净,重新换上餐具,继续上菜,两人也重新面对面坐下,王直给沈默斟一杯酒道:“沈大人,老夫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沈默还是一如既往的微笑道:“老船主生气是有道理的,朝廷确实欠您一个说法。”
“何止欠我个说法?”王直哼一声道:“朝廷欠我的多了!”
“但您想想。”沈默淡淡道:“若没有胡总督放水,当年您能逃出升天吗?”
“这个……”王直低声道:“我不承他情,是他把我骗去的,又是他把我送到杭州,才能让那个王本固抓住的,要不我能阴沟里翻船?”
“呵呵,我知道江湖上混,重要的是个面子。”沈默起身朝王直施礼道:“我代表胡总督,给您赔个不是了,胡总督也有他的难处啊,请您老体谅……”
王直愣一下,连忙扶住沈默,尴尬地笑笑道:“算了算了,看在沈大人的面子上,过去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了。”
“老船主海量。”沈默赞道:“我敬你一杯!”两人干了这一杯,王直搁下酒盅,伸出大拇哥道:“沈大人少年英豪,与你相交真是如饮佳酿,让人痛快啊!”说着却叹口气道:“我也知道,您来找我指定有事儿,但我想说一句,您最好是别提了,咱们喝酒吃饭,以后还是好交情,一起发财!”
“呵呵。”沈默笑笑道:“我还没说什么事儿呢,您这就先把路堵死了。”
“不是我信不过你沈大人,而是我实在信不过官府。”王直喝一口闷酒,低声道:“我吃官府的亏,不是头一回了。二十多年前,还是朱纨提督东南时,他剿不灭四起的倭寇,便对我许下承诺,说只要我能把海上的倭寇都消灭,便请朝廷封我为靖海侯,闽浙水军提督,可当我把陈思盼那些人全都干掉了,满心期望的前去领赏时,却被骗入了包围圈,想来个飞鸟尽良弓藏,幸亏官军素质低劣,才让我突围,这才决定和大明开战——实际上,这只是应战!”
见沈默点头不语,王直继续道:“我算是看明白了,朝廷对我这种人永远只是利用,甭管是朱提督,还是胡总督,都是一样一样的。”说完又喝一杯。
“看来您确实被官府寒了心。”沈默微笑道:“可我今天不是以官府的身份来,我是以您的朋友的身份,来给您指点迷津了,这也不听吗?”
“呵呵。”王直捻须笑道:“那您讲,我听着。”
“我听说,您曾经在日本九州,占据三十六岛,御民十万余人,自称徽王。”沈默沉声道:“有这回事儿吗?”
王直有些尴尬道:“确实如此……但那都是历史了。”这些年,三十六岛被九州强藩收回,他只能将基地搬到琉球了,那真是风光不再。
“通过这件事,我可不可以说,您心中有个封疆为王、建立自己王国的梦想?”沈默淡淡问道。
王直感觉自个被看透了一般,老脸微红道:“哪个男儿不想唯我独尊,我确实这么想的,怎么地吧?”
“那我就恭喜您了。”沈默笑道:“可赶上千载难逢的好时候了!”
“什么意思?”王直皱眉道:“沈大人,我把你当朋友,你可不能戏弄我呀。”
“我要是有半句戏弄之言。”沈默正色道:“就让雷把我劈了!”
“那您身为朝廷命官,竟怂恿我造反?”王直一脸‘你当我是傻子啊’道:“况且当今朝廷气数未尽,作乱于海上还有几分活路,可真要在陆上造反,那真是活腻歪了。”
听了他的话,沈默不仅没失望,反而鼓掌道:“说的太好了,不愧是老船主,能有如此清醒地认识,怪不得几十年屹立不倒呢!”
人都喜欢听人说好的,王直闻言面色稍缓道:“那沈大人的意思是。”
“我说千载难逢的机会,可绝不是夸胖,而是因为这个世界,到了五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沈默的目光中充满蛊惑道:“在这之前,所有国家、所有民族的活动,都在陆上,但现在属于海洋的时代到来了,谁能在海洋上称霸,谁就将拥有这个世界的霸权!”沈默望着王直道:“你知道当今世界的霸主,是哪两个国家吗?”
“我大明和……”王直挠挠头道:“西班牙吧……不过佛朗机人也很厉害,他们的疆土十分广阔、遍及世界。”说着嘿嘿笑道:“最大的特点就是人傻钱多,我就愿意和他们做生意。”
沈默心中不由感叹,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个时代的人,原以为会像清朝人那样,一提起外国人来,就一问三不知呢,想不到人家王直竟十分的了解,不由惊喜问道:“您竟然知道这么多?”
“嘿嘿,老弟,雪山不是堆的,牛皮不是吹的,二十年前,第一艘佛朗机船到达日本种子岛,船上的佛朗机人不懂日语,而日本人又不懂西语,两边没法交流,最后还是请我来,以笔谈的方式给他们当了通译,做成了双方第一笔买卖。”王直一脸得意道:“老哥我学问不如你,可论起见识来,你这状元郎也比不了我。”
“那咱唠唠。”沈默给他端酒道:“也让咱听听您老的光辉历史。”他也想知道知道,这位中国海洋力量的代表,对这个世界了解多少。
“那就唠唠。”王直痛快的点头道:“我呀,早年跟徐海他叔叔徐惟学,一起倒腾私盐,因为争不过那些老实力,就转到海上讨生活。二十三年前,我俩投靠叶宗满,一起到广东,偷造了两艘朝廷禁止的二桅大船,在日本与大明之间,便做起生意来了。”说着嘿嘿笑道:“都是些硫磺、硝石、生丝、棉布、朝廷禁止什么我们就卖什么,很快就发了……”
沈默可不想真听他的发迹史,便笑道:“那您除了日本,还到过什么地方?”
“那些年去的地方可多了。”王直一脸追忆道:“占城、渤尼、暹罗、真腊、爪哇、马六甲、锡兰、柯枝、古里,我都去过,最远就到了古里,便被葡萄牙人拦下来了,再没往西去过。”
“古里……”沈默从怀里掏出一叠绸布,在榻榻米上展开后,便是一幅世界地图,上面有很详尽的地名,都是沙勿略标注的。他在地图上找出古里,发现王直已经到了印度西海岸了,顿时赞不绝口。
王直一看那地图,笑道:“这样的地图我也有,你说这世界真这个样吗?”
“差不多吧。”沈默点头道。
“那这世界真是个球吗?”王直笑道:“这个我还真不太相信。”
“五十年以前,佛朗机人麦哲伦,已经完成了环球航行,他从西班牙的塞维利亚港起航,也就是这儿……”沈默为他点点地图上的伊比利亚半岛道:“一直向西航行,依次渡过大西洋、太平洋、印度洋,用了三年时间,返回了塞维利亚港!事实胜于雄辩,他用他的航行证明了,不管是从西往东,还是从东往西,毫无疑问,都可以环绕我们这个地球一周回到原地。”
听沈默侃侃而谈,王直惊讶道:“您真是神了,莫非真是文曲星下凡,怎么对那么远发生的事儿,这么清楚啊?”
第六七五章 沈默的计划
海船上,两人是惺惺相惜,越谈越投机,沈默发现王直对东亚、东南亚的形势极为稔熟,而王直更是惊奇的发现,沈默对整个世界的形势都了如指掌。
听了沈默讲述欧洲人对财富的狂热,佛朗机王子恩里克的航海梦想,达伽玛、麦哲伦、哥伦布等人的神奇冒险,换来西班牙和佛朗机对世界的瓜分。
沈默用筷子指一指地图上纵贯太平洋的一条虚线,用一种怪怪的语气道:“这条线可不得了,是四十年前,西班牙和佛朗机人,瓜分世界的分界线,这条线原本不在这儿,是麦哲伦证明了地球是圆的,才重新划定的,这条线以东,归佛朗机,以西归西班牙。”
王直端详着那条线的左右道:“这么说,我们现在处于佛朗机人的势力范围了?”
“是的。”沈默沉声道:“你想想去过的那些地方,是不是佛朗机人在统治。”说着重重叹口气道:“这些贪婪的殖民者,也想进占我们的领土,正德十六年的屯门之战,就是因为佛朗机人试图侵占广东屯门,被我大明广东海道副使汪鋐率军击退……但是,十年前,趁着我大明抗倭,自顾不暇,这些佛朗机人又趁机侵占了广东香山县的濠镜,作为在远东的桥头堡,改名澳门。”
“这个我知道。”王直点头道:“起先他们以舟触风涛为由,请求借濠镜岛曝晒水渍贡物,还是请我跟海道副使汪柏疏通关系,我本来不想答应,可当时朱纨在闽浙海禁严厉,我好多货物都进不了内陆,损失很大,便动了心思……当时我也是想有个通商的口岸,所以用了些手段,教他们贿赂了汪柏,进入濠镜后便安营下寨,赖着不走了,然后继续使钱,买通了广东的官员,终于准许其通市了。”
见沈默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王直连忙解释道:“但是大人请放心,我王五峰再利欲熏心,也不会帮着外人侵占自个的国土……”说着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些佛朗机人,好比寄居在小岛上的无根飘萍,咱们什么时候想让他们滚蛋,他们就得滚蛋。”
这会儿不是理论如何定义汉奸的时候,沈默笑笑道:“咱们说回正题,你看这小小的佛朗机,与西班牙共处伊比利亚半岛,国土只有这么一沟沟,真可以说是个蕞尔小国。在我们大明天顺年间,它的人口只有一百万左右,甚至比不上我们大明的一个府,它的主要经济来源是出口葡萄酒……所有还有个名字叫‘葡萄牙’,可以说地狭人少资源匮乏,还被强大的近邻西班牙从陆上严密包围,您说这样的条件下,它有没有可能成就一番霸业?建立当世数一数二的大帝国?”
王直寻思片刻,摇头笑道:“左思右想,觉着这样的国家,跟朝鲜差不多,不大可能反身的。”
“是的,如果按常规方式发展,它最多也只是一个处于中游的国家,决不可能建立成一个帝国。”沈默沉声道:“但最近一百年来。小小的葡萄牙,已经演变成一个庞大的帝国!虽然在欧洲的领土没有变化,但它把自己的版图扩大到几乎整个非洲、亚洲的印度、马六甲、美洲的巴西,跨越的幅度达地球的四分之三,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帝国!”说着又一次循循善诱的问道:“它是怎样做到的呢?”
“海上……”王直咽口吐沫道:“从陆地没有希望,便转为海上?”
“对!”沈默一拍桌案道:“是海洋!这个毫无希望的小国,出了那么几个精英人物,大力发展航海、鼓励探险,寻找通往东方的航线,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好多块物产丰饶、地广人稀的辽阔土地。更重要的是,这些土地上的原住民大多未曾开化,甚至连国家都没有……相当于咱们大明几千年前的水平,所以小小的葡萄牙,都能完成对这些土地的征服,不足百年,疆域便超过了我们大明!在这个过程中,许多人不仅永留史册,而且裂土封侯,俨然成为国王的人物!享受着无尽的财富与荣耀!还荫及子孙后代,使他们继续统治那些海外领土!”
“难道他们的皇帝不管?”王直两眼瞪得溜圆,他明显感觉自己心跳加快。
“能管得着吗?”沈默充满蛊惑力道:“那些殖民地悬于海外,与本土相隔重洋,皇帝鞭长莫及,没听过那句话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且人家还不用班师还朝,不怕秋后算账,干嘛要听皇帝的?”
王直不由点头道:“是啊,皇帝老儿要是识相,就称臣纳贡。大家面上都好看;要是不识相,就撇开本国,自己当皇帝,岂不舒坦?”显然代入感十分强烈。
“对。”沈默轻啜口茶,微笑道:“所以皇帝还真不能逼他们,而且彼时西班牙也加入到了全球殖民的行列,为了争夺殖民地,两国皇帝比着赛着的为开拓者加码,谁要是能开辟一块新领土,立刻封为该地的世袭总督,全权掌握军政大权……那就跟唐末的节度使一样,这些地方就是自个的了。”
王直无限神往道:“这正是大丈夫该干的事儿啊!”说着一脸着急道:“不能让他们都瓜分完了,咱们也得赶紧动手!”
“我也是这个意思。”沈默颔首笑道,他想不到劝说竟如此顺利,或者说,他低估了这个时代,大海枭的野心。
※※※※
“不过……”王直道:“按大人的说法,人家都快殖民一百年了,还有咱们染指的地方吗?”
“当然有了。”沈默肯定的点点头,指着地图上的美洲和澳洲位置道:“南边这个疆土与大明差不多,东边这个,是我大明疆土的两倍,物产丰饶、土地肥美。现在都没有被开发,只有刀耕火种的原住居民在此居住,乃是大丈夫成就万世功业之地!”
“看着真大呀。”王直两眼发直道:“难道我们去了,那里就是我们的吗?”
沈默点点头,道:“在最近几十年内,是这样的。”
“我有个疑问。”王直道:“您说这葡萄牙蕞尔小国,却占据了那么多的疆土,就好比个小孩子捧着满怀的珠宝在街上走,怎么就没人抢呢?”
“怎么会没人抢?”沈默笑道:“只是那些欧洲传统强国,一时还没意识到。或者自顾不暇,等他们回劲儿来,自然不甘人后,而且凭着强大的实力,一定能后来居上,所以我说,大航海时代才刚刚开始,葡萄牙人也就是拉开了个序幕而已,真正的好戏还没有上演!”顿一顿,他看看王直道:“老船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错过了就要后悔三生啊!”
王直点点头道:“其实我早就想打马六甲的主意,这地方是东西要冲,若是能占下了,就握住了海上贸易的命脉……”说着喝口酒道:“但就像《三国演义》上的徐州和荆州,纵有千百有优点,却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实力不足站不住脚啊……就算站住脚,整天还得提防别人打主意,也没有意思。”
“老船主见识高明啊。”沈默点头道:“但话说回来,那些欧罗巴诸国,实力再强也不过尔尔,而且他们要想来咱们亚洲,得远涉重洋,好几个月才能到,可谓是劳师远征,战力十不存一,难道老船主还怕他们不成?”
“呵呵,其实那些佛朗机人头脑简单得很,老夫还真没放在眼里。”王直傲然一笑,却又垮下脸道:“我说的是我那些同行……”
“哦,我明白了。”沈默暗笑道,你直接说,怕徐海眼红跟你抢,不就得了吗?如今海上十几股势力,但真正让王直忌惮的,只有明山和尚一人而已。
便飞快的寻思起王直的想法来……老船主确实是老了,面对徐海这种如日中天的势力,已经不想正面抗衡,而有退居南洋的意思了。但这不符合沈默的利益,他需要五峰旗在中国海的存在,否则如何掌控徐海那野心勃勃的海盗头子?仅凭其为质的家眷,实在是不靠谱。
看沈默的表情,王直便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便也不藏着掖着,亮明要求道:“跟大人明说吧,我知道徐海早就暗中投靠官府,所以才要船有船、要炮有炮,所以您说话,他肯定听!”
“我已经不是苏松巡抚了。”沈默淡淡道:“只怕是人走茶凉啊。”
“这个是您的事儿。”当开始讨价还价,王直便露出了商人本色,完全忘了方才的交情,道:“只要您能让徐海的势力永不过南沙,我就率领全部弟兄下南洋,为大明占领马六甲!”
“这个嘛……”沈默沉吟片刻,缓缓道:“老船主,您能把眼界放开,实在是可喜可贺,只是您也知道,进占马六甲的时机还未成熟……马六甲以西、印度、非洲的航线可都在葡萄牙人手里,如果没有合理的理由、合适的机会,贸然夺下马六甲海峡,只会引起葡萄牙人的愤怒,到时候他们封锁了通向欧洲的航线,您不仅得不着任何好处,还会触犯众怒,成为众矢之的,也许不要葡萄牙人动手,那些着急复航的各国海商,就会纠集起来,攻打马六甲!”
※※※※
听了沈默的话,王直不禁打了个寒噤,他不得不承认,沈默说的很有道理,如果没有强大的依托,贸然占领马六甲,只能给自己找难看,只好尴尬道:“这么说,沈大人有妙计?”
“妙计算不上,只是一条行得通的路而已。”沈默喝口茶,淡淡道:“不知老船主想不想听?”
“想!”王直笑道:“只要行得通,何乐而不为?”
“痛快。”沈默笑道:“那请听我道来……”说着指指南海以南的一片群岛道:“我认为,以您的势力来说,最理想的殖民基地,莫过于这里!”
“吕宋……”王直轻声道。
“不错,这个地方离我大明不远,而且土地肥沃、物产丰饶,盛产黄金,是个十分富饶的地方。因为海禁严厉,我大明沿海百姓难以生计,只好偷渡南洋,已经有数万人在那里定居。”沈默道:“当地土著的数目十数倍于华侨,但吕宋国王苏莱曼对华侨态度十分友好,所以双方相处还算融洽。”这些消息,还是沙勿略告诉他的,在这儿现炒现卖。
“你是说,让我去消灭吕宋国?”王直道。
“那怎么行?虽然吕宋国的势力不堪一击,但毕竟是大明的藩属,你攻击吕宋,必然成为大明的敌人,当地华侨的也不会拥护你……”沈默微微摇头道:“这样未免太被动了,万一将来大明的海军强了,第一个就拿你开刀。”
“那你的意思是?”王直板着脸问道。
“吕宋国遇到危机了。”沈默淡淡道:“西班牙人虽然拥有了遍地黄金的美洲,但仍然觊觎东方世界,想要以吕宋为基地,展开对东方的殖民。他们从墨西哥派出了远征舰队,抵达了吕宋群岛的中部,一个叫宿务的地方,在那里建立了殖民据点,强迫宿务王订约,承认他们的占领合法。”说着给王直点了点,只见整个吕宋群岛就像个脚丫子,宿务就在脚心的位置。
“这显然只是第一步。”王直点头道:“估计不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该向吕宋进攻了。”
沈默微笑道:“殖民者的贪婪是无止境的,他们一定会图谋吕宋王国。”
“这么说。”王直终于懂了沈默的意思,道:“如果吕宋被西班牙人攻击,我就可以保护侨民的名义插手!”这样的好处太大了,当地的数万侨民必然感恩戴德、抵死效命,那些土著也会很欢迎他的!
只要能顺利的进入吕宋,一切都好办了……别忘了,王老板曾经在日本建过国中之国,要不是被胡宗宪关了两年,现在九州岛上,还不一定谁说了算。
现在又有一次重新证明自己的机会,而且这次的难度更小,条件更好,经验更足,让王直怎能不怦然心动呢?想到这,他热血沸腾了,这次是真的沸腾了,不是假装的。
沈默见势头大好,添上最后一把火道:“只要西班牙人入侵吕宋,苏莱曼必然向大明求援,对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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