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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1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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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依言上前,往外一看,见到徐海的上万大军,竟然拊掌笑道:“还算是说话算数。”说着回头望着胡宗宪道:“部堂,徐海没迟到吧?”

“还算准时。”胡宗宪郁闷的点点头道:“你觉着他们这么大阵势,像是来投降的吗?”任谁看来,这都不是投降,而是挑衅!

边上官员便七嘴八舌道:“是啊,沈大人,现在什么也别说了,赶紧安排部队全力防守。以备不测啊!”

沈默却镇定无比,他带着淡淡的微笑,对胡宗宪道:“就依他的,打开城门,我出去接受他的投降。”

胡宗宪大摇其头道:“万不可行,如果他趁机把你掳去,那可如何是好?”

“部堂大人放心。”沈默自信笑笑道:“一切尽在掌握。”

胡宗宪表情复杂地看着沈默,他心里一个声音在说:‘答应吧,这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只要沈默出去了,不管结果如何,都是他一个人的责任了,自己的干系就小很多。

但话到嘴边,胡宗宪却断难开口,因为他忘不了当初沈默是怎样拼死相保,也忘不了自己那些大言不惭的许诺。同富贵、共生死,难道只是说说算了?

虽然为官者当持厚黑之道,放弃无谓的感情义气,但人家秦桧还有三个好朋友呢,我胡宗宪总不能连他都不如吧?

想到这,胡宗宪打定主意,抬头道:“我们单独谈谈。”众官员赶紧退得远远的,把地方留给部堂大人和沈默说话。

见外人退远了,胡宗宪轻声道:“拙言,你我兄弟,不必死要面子,有话务必直说……你是不是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听他这样说,沈默有些意外,他一直以为。胡宗宪是个无情无义的厚黑高手,能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自己太过绝对。当下有些感动道:“部堂,我对今天的变故实在没料到,因为我了解的徐海,是个很精明的人,他不会意识不到,自己唯一的出路,便是放下武器,争取宽大处理。”

“不是我说你,拙言。”胡宗宪道:“徐海不是王直,他不过是个狡诈贼寇,焉能用常理猜度?出尔反尔也不足为奇。”

“不,我判断,他不是再次反悔了。”沈默沉声道:“八成是因为自始至终没有跟我正面交手,便已经落到这个地步,他心里不甘;再加上已经发觉了我埋在他身边的奸细,知道被我耍得够呛,心里气不过,这才想来出出气,看看我们的笑话而已。”说着呵呵一笑道:“这正是他的可爱之处,比起王直来,我宁肯跟他打交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尽量往徐海脸上贴金了,哪怕他根本不配。

就在这时,城下又传来徐海的声音道:“最后一刻钟,请胡部堂或者沈大人出来受降,不然我就回去了。”

胡宗宪叹口气,又劝了一阵,见沈默坚持己见,只好道:“那我派卫队保护你!”

“多谢部堂大人好意。”沈默摇头笑笑道:“不必了,只要给我一匹马即可。”

“你疯了吗?”胡宗宪有些生气道:“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不是一个朝廷命官应有的态度。”

“我没疯。”沈默摇摇头道:“道理很简单。如果徐海真如我所料,那我不带人也无所谓;如果他真的变卦,我带多少护卫都白搭。”说着淡淡一笑道:“部堂大人请放心,拙言很爱惜自己的生命,还是那句话——一切尽在掌握。”

※※※※

最终胡宗宪的劝说也没有用,沈默坚持了己见。

所以当城门缓缓打开,徐海和他的手下便只看到一身大明四品官服的沈默,骑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仅带着一名牵马的随从,便翩然而出。

他穿着的也不过是,与城头上那些大员一样的绯红罗袍,但那种华贵智慧,沉稳自信的气度,绝非那些畏畏缩缩的官员可比,让徐海完全忘记了他的年龄。面对上百名全副武装的壮汉,虽孤身一人,沈默却没有丝毫的慌乱,他一言不发,就是那么坦然而威严的望着徐海。

在身后坚固城墙的映衬下,他的形象无比强大!

徐海和他身后的弟兄,终于知道什么叫不怒而威,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威势,在此之前,他还从没有怕过谁,包括汪直在内,他也敢直呼其名,可此时此刻,在此人面前,他顶不住了。终于先开口道:“见过沈大人。”

沈默微微颔首道:“徐将军,咱们又见面了,不知你有何贵干?”这话问得徐海心里咯噔一声,暗暗道:‘莫非我今日的唐突之举,惹得朝廷改弦更张?’心里不禁惴惴,嘴上就更软了:“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徐某今日如约前来‘连和’,已经通知您了,您忘了吗?”

沈默看看他身后的百员武将。再看看远处的上万贼寇,冷冷一笑道:“久闻徐大将军守信如金,果然带着全军前来,那就跟我进城吧。”

徐海自然听出他话里的讽刺,厚着脸皮狡黠一笑道:“大人过奖了,我确实是个实诚人。今日还带了一样礼物,献给大人,保准您就不再怀疑我了。”说着不待沈默回答,徐海从背后拿出个包袱,抖手便打开了!

城上注视这一幕的大人们,看清那物件后,全都吓了一跳,因为那包袱中,乃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只听他扯着嗓门道:“按照大人的要求,在下斩杀了叶麻,现在将他的人头呈上,以表在下的忠心!”说着便跳下马来,将那颗首级捧在手中,跨步上前,腰一弯,头一低,高举过顶,恭恭敬敬道:“罪民徐海,将倭寇首级献与大人,以求将功赎罪!万望大人指一条明路,罪民对大人感激涕零!”那首级伤痕累累、狰狞可怖,尤其是两只眼睛还圆睁着,僵直得瞪视着对方,仿佛要向人索命一般!就算是久经沙场的士兵,也会吓得浑身发冷,不知该如何面对,何况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乎?

这哪是献首?分明是戏弄,是挑衅!

说徐海不服也好,不甘也罢,总之在彻底认输前,徐海还想最后考验他一下。作为信奉弱肉强食的武夫,他只向比他更强的人屈服!

※※※※

沈默淡淡一笑,便翻身下马,稳稳落在地上,伸手接过了那颗狰狞的首级,就好像抓了个皮球一样,没有任何的异样。

徐海服了,彻底服了,他刚要说话,却听沈默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叶麻的样子我知道,这根本不是他的头,不过我不打算揭穿你。还有什么花样,你尽管玩,本官一概陪着……”说着话锋一转,语调转冷道:“但是我要提醒你,东南的官员都在上面看着呢,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他们,看到这一幕会做何感想?”

徐海愣了一愣,转眼脑门上便渗出了汗珠,他不是傻子,只是起初被沈默愚弄的太彻底,让他忿忿不平;再加上沈默一直客客气气的,让他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结果便干出了这桩傻事。

便又听沈默道:“如果你真想投降,那就该为自己的老婆,未来的孩子;自己的兄弟,未来的命运考虑,夹起尾巴来,不要再做蠢事,不然本官也保不住你!”

徐海闻言汗如浆下,他的肠子都悔青了,望着沈默,嘶声道:“我该怎么做?”

“你自己觉着呢?”沈默淡淡的反问道。

经过短时间的沉默,徐海的双膝竟然渐渐弯了下来,跪倒在尘埃之上,低下了始终高昂的头颅,他认输了,输得心服口服,嘶声道:“徐海请降,任凭大人处置……”

差天平海的徐大将军,居然向他的生死对头屈膝行礼了!这真让所有人都跌掉了下巴……

伏礼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知道。

短暂的安静之后,徐海身后的百员护卫纷纷下马,跟着跪了下来;更远处的那一排排手下,也如倒伏的麦田一般,一片片的跪了下来。

几乎是转眼之间,沈默面前,已经没有一个人站立了。

胡宗宪站在城头,有些欣慰,又有些嫉妒,他觉着这时候应该是自己站在下面才叫一个爽。不管转念一想,自己什么都没付出,便能得到一份大功劳,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何况自己向来没打赢过徐海,对于那种只信奉强者为尊的家伙来说,也不一定买自己的账。

如是一想,他便也释然了。

※※※※

按照常理说,接下来沈默就应该扶起徐海,说些‘让我们共创大业’,之类的屁话,然后两人把手联袂入城,可沈默没有那样做,他还需要给徐海和他桀骜不驯的手下们上最后一课!

于是他缓缓地伸出了右手……按在了徐海的头顶上。城上城下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一辈子都忘不掉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只见文状元出身的沈默,一手拎着颗血淋淋的人头,一手轻轻按在徐海的脑袋上。

人们心中兀然跳出一句话——使霹雳手段,怀菩萨心肠!

沈默的手仍然按在徐海的头上,徐海动也不动,任由他按着,只听沈默沉声道:“你引倭寇入侵,为祸国家许多年,害得多少人家破亡?本是罪无可恕,今日皇恩浩荡,既然有机会归顺,你就必须珍惜,以后将功折罪,切莫再次为恶,你记住了吗?”就像……父亲在教训犯了错的儿子一样。

大家都看傻了,徐海的头却更低了,只听他翁声道:“罪民记住了,以后一定安分守己,争取将功折罪。”这位凶名赫赫的巨寇,在经过一轮轮的反复较量后,终于被彻底征服了……

沈默这才把人头丢到他怀里,微微一笑道:“起来吧,进城参加仪式,对他们更要恭谨,过了这一关再说。”

徐海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便让大军在城外驻扎,仅带着那百员护卫,跟着沈默进城了。

※※※※

沈默终究没有参加受降仪式,他今天的风头已经出得够大了。而且惦记着家里的若菡,已是归心似箭一秒都不敢浪费,骑着马便冲了回去……却也不再管什么体统、规矩了。

回到府衙,翻身下马,问迎出来的三尺道:“生了吗?”

“还没有!”

“快进去。”沈默一边说,一边往后院冲去,这也是他第一次嫌自己的府衙大。跑到垂花门口,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了,正扶着门洞喘息呢,就听院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他心一松,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便听里面传来丫鬟欣喜若狂的声音:“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添了位小公子!”

沈默欢喜的一下弹起来,登时恢复了浑身的力气,嗷嗷直叫道:“我有儿子了!”

话音未落,又听里面的丫鬟道:“别着急,还有一个呢……”

第四八三章 从此不再恨

“还有一个?”沈默有些糊涂道:“还有个什么?”

“笨小子,你媳妇怀的是双胞胎!”殷老爷心疼道:“你要累死我闺女啊!”

沈默乐得直憨笑道:“没有,就是比较会游泳。”

殷老爷当然听不懂他什么意思,只以为他乐傻了,笑骂一声道:“愣在外面干什么?还不赶快进来!”

沈默摇头道:“我这身上沾了杀气,现在可不能进去,还是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便急忙忙跑出去,不多会儿转回时,已经换上了便装,头发也有些湿漉漉的,显然还洗过澡。

“还真讲究呢。”见他这个样子,殷老爷打趣笑道:“猜猜又生了个男孩,还是女孩?”原来沈默家老二,没等他爹回来,便已经出来了。

“都行啊。”沈默呵呵笑道:“最好一儿一女,那若菡就不用再辛苦了。”

“这次你猜错了。”殷老爷摇头笑道:“是一对臭小子。”

“是吗?”沈默便往里屋行去,走到一半才回头道:“对了,爹,我爹呢?”一般人就让他这个‘向爹找爹’给弄糊涂了,但殷老爷是二般的。他明白沈默问得是沈贺,便不无羡慕的指指门外道:“知道两个都是孙子,你爹便跑出去了,叫也叫不回来。”

三尺忙在边上搭话道:“大人请放心,铁柱跟出去了。”

“嗯,我爹看来也高兴坏了。”沈默走进产房去,那些丫鬟仆妇便围上来向他讨赏,沈默呵呵一笑道:“都有,都有,等会儿管三尺要去。”便把她们都打发出去。

此时屋里便只剩下知府大人一家四口,沈默看见若菡面色苍白的朝自己微笑,身边安静躺着两个沉睡的宝宝,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让他不禁鼻头发酸。

紧走两步上前,轻轻握住妻子的手,四目相对间,便已是千言万语。

※※※※

对于大户人家来说,孩子生下来,便怎么都好办了,早就准备好的乳母、丫头,会担负起大部分养育任务,若菡现在要做的,是复原身体,休养生息。

老大的乳名沈贺早就想好了,就叫阿吉,然后沈默又问他,老二叫什么。

沈贺想一想道:“问问你岳父吧。”

“这是您老的权力。”沈默笑道:“还自己做不了主吗?”

“当然不是。”沈贺叹口气道:“你岳父虽然家财万贯。心里却孤苦的很,盖因没个姓殷的,再多的家财也给了外人。”

“爹的意思是?”沈默轻声问道。

“正要跟你商量……”沈贺缓缓道:“这两个孩子,一个姓沈,另一个姓殷,如何?”

“我没意见。”沈默呵呵一笑道:“反正都是我的儿。”

“那好,我这就去跟他说。”见儿子并不反对,沈贺便急匆匆去找殷老爷了。

殷老爷一听自然开心的不得了,但怕女婿不高兴,便还待推辞。沈贺笑道:“这事儿就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殷老爷这才彻底放心,高兴地点头道:“贤婿……贤婿果然是好孩子哇……”

“那到底叫什么名字呢?”沈贺问道。

“这个么,要好好考虑考虑。”殷老爷笑得合不拢嘴道,心说,总要比那‘阿吉’什么的强一些才好。

※※※※

沈默真想抛开一切,与妻儿共享天伦之乐,然而俗务缠身,需要他的人和事太多,让他只能短暂温存,便不得不重新回到签押房中。

“二位伉俪请坐。”虽然心里对不看时候的访客很不爽,但他面上的笑容没有半分折扣。请突然造访的何心隐夫妇坐下,有些不解道:“不是让二位先回江西暂避吗?怎么又回来了?”为了两人的安全着想,沈默让他们消失一段时间,然后何心隐恢复本来的身份,出来接受朝廷的封赏。

“大人的好意,我们岂能不知。”何心隐难得的放低姿态,这让沈默有些奇怪,何大侠可是个鼻孔朝天的大愤青,现在又圆满完成了艰巨的任务,按说更应该目中无人才是,怎么反倒谦虚起来了?

却又听何心隐道:“不知我们这次立得功有多大?能得到什么封赏?”

沈默心说:‘原来何大侠也是个俗人啊。’但面上仍很庄重道:“二位是此次的头号功臣,朝廷肯定会重赏,除了丰厚的财物之外,何大侠应该可以得到世袭锦衣卫千户的武职,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可以保举你为六品文官,直接掌管一州。”

“我能换一个条件吗。”何心隐摇头道:“用我所有的赏赐。”

“什么条件?”沈默笑问道。

何心隐看看鹿莲心,她便道:“换我姐姐姐夫的平安。”说着俯身给沈默磕头道:“请大人成全。”

沈默忙道:“嫂子快快请起。”

“如果您不答应,我便跪死在这里。”鹿莲心坚决道:“您知道,我是说到做到的。”

“我知道,我知道。”沈默苦笑道:“何大哥,你也不劝劝嫂子。”

“大人。”何心隐面色尴尬道:“其实我也有这样的意思,那徐海虽然恶贯满盈,但对终究还有些用处,请大人饶他则个,让他戴罪立功吧。”

“朝廷不是已经赦免他了吗?”沈默笑道:“那么隆重的受降仪式,你们没看到吗?”

“看到了。”何心隐沉声道:“却也看到徐海那蠢货,戏弄诸位大人。为自己埋下杀身的隐患。”

“没那么严重。”沈默沉声道:“放心吧,一切有我,我沈默说到做到,只要徐海安分守己,我就会护他周全的。”

两人有些错愕的看着沈默,显然想不到他会答应的这么痛快。

沈默没有告诉他们答案,他只是把目光投向了遥远的西方……

他没法告诉他俩,现在这个世界,已经进入了大航海时代,也可以成为‘大海盗时代’,最为世界瞩目的,是那些掌握了高超航海技术,极富冒险精神的航海家不假,而他们往往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海盗。

海盗在这个特殊的年代里,作为最新锐、最符合时代潮流的力量,与各自的国家紧密联系,狼狈为奸,共同攫取着无尽的财富,将势力的触角,伸向全世界!

沈默知道,在稍近一些波斯湾,阿拉伯人赦免了罪大恶极的波斯湾海盗。命其为他们打劫欧洲人的船队,抵御其对阿拉伯世界的入侵!

在远处的岛国不列颠,女王伊丽莎白赦免了臭名昭著的海盗德雷克,将其收编为皇家海军,为西班牙的无敌舰队敲响了丧钟。

我总不会连个妇人都不如吧?沈默如是自问道。

※※※※

当晚大张宴席。降服徐海,沈默添子,真可谓双喜临门,哪有不大事庆贺之理?府衙中张灯结彩,一拉溜摆开了上百张八仙桌,桌上菜肴琳琅满目,瓜果堆积如山。美酒品种繁多,百多名身份不同的客人,齐聚一堂,共庆此次大胜,兼贺沈大人喜得双子。

来宾中有布政使、按察使一直到各府知府这样的大员,也有他们随行的幕友师爷,还有苏州城的缙绅耆宿,反正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彼此间相互敬酒,大声说笑,气氛欢腾而热烈。

还有个昆曲班子伴奏助兴,锣鼓锵锵,丝弦悠悠,旦角儿、青衣们不断地向席上飞着媚眼;还有些个妖艳轻浮的女子,围绕在这些大人身边,为他们斟酒,陪他们说笑,故意让他们占便宜,把些个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大人们,弄得眼花缭乱,想入非非,浑没发现,两位主角已经悄然离了花厅……

苏州府签押房中,沈默请胡宗宪上座,胡宗宪不肯,执意要跟他东西昭穆而坐。

“部堂何必要折杀我呢?”沈默苦笑道:“在东南谁能跟您平起平坐?”

“你就可以!”胡宗宪爽朗笑道:“此役过后,苏松巡抚非你莫属,我这个东南总督虽然名义上是你的上级,可实际上跟你分管江浙,两分东南。”

沈默定定望着胡宗宪,苦笑道:“部堂真觉着徐海归顺之事,这么简单就完了?”

“哦,拙言以为呢?”胡宗宪问道:“还有什么事儿比招降徐海更困难吗?”

“有,善后。”沈默揉着晴明穴道:“徐海这次是真降了,可朝廷似乎一点准备也没有。”说着两手一摊道:“至今我也没看到,兵部户部有任何行文,说这些人如何安置、给予什么待遇。归在谁的麾下。”

“拙言,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胡宗宪摇头笑道:“那些东西是永远等不到的。”

“部堂的意思是?”沈默面色凝重的问道。

“不错,实话告诉你吧,拙言。在内阁与六部看来,招安只是权宜之计。”胡宗宪沉声道:“那些大人们不会容忍,一个让他们丢尽颜面的海盗,与其共列朝班的,所以徐海必须消失!”

见沈默默然不语,胡宗宪冷声道:“怎么,你有不同的想法?”

“我已经答应了徐海,只要投降就有活路。”沉吟片刻,沈默轻声道:“这件事,您在回信中已经首肯。”说着抬起头来道:“您不是说,陛下也是答应的吗?”

“陛下传的是口谕!”胡宗宪沉声道:“拙言,你不会要卖了我吧?”

“当然不会。”沈默缓缓摇头道:“我只是觉着,朝廷的信义是无价的……这件事儿已经广为人知,朝廷也一直没有否认,如果现在突然变卦,让天下人如何看朝廷,谁还敢相信我们?”

“行大事者不拘小节!”胡宗宪沉声道:“拙言,你莫要儿女情长。”

沈默深吸口气道:“请部堂大人三思。”

胡宗宪似乎有些生气,他站起身来,背着手踱两步,缓缓道:“或许这件事上,我是有些背信弃义了。”说着转身定定望着沈默,挥舞着手臂道:“但我做的是对的!无论如何,我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大明,为了东南百姓!我也顾不上些许骂名了!因为还有一个更可怕的对手在等着我!”

他说的是王直。徐海虽然与王直其名,但那是因为前者凶猛高调,后者隐忍低调的缘故。其实行内人都知道,与老船主王直比起来,徐海这个后辈,无论从实力还是影响力上,都远不是一个等量级。

汪直实在太强大了!除了他的三万嫡系部队外,受他控制和影响的倭寇多达近十万人,占全部人数的七成,现在徐海一死,他更是有一统江山、唯我独尊的意思了。

而东南能够调集的全部兵力不过十余万人,还要防守直浙两省,武力解决根本不可能。

那么能否像对付徐海一样,用计解决王直呢?就连沈默也不抱希望,因为王直不是徐海那种鲁直的武夫,他已经出来混了几十年,见惯了各种阴谋诡计,本身也变得诡计多端,大大的狡猾,不被他算计就该烧高香了,还想要算计他?那真是难于上青天啊。

而且话说回来,王直和徐海两人的影响力,也是截然不同的。徐海没有老大风范,资历也还浅,对其它海盗影响力有限,干掉他没有任何后遗症。但王直手下几十股势力,都受他的约束,如果他要是没了,江浙一带必然出现群魔乱舞的局面。

有这样一个干不掉又杀不得的人物在,胡宗宪的平倭大业就永远看不到成功的那一天。

※※※※

面对着唱高调的胡部堂,沈默的大脑飞速旋转,终于缓缓开口道:“部堂大人说得好,海盗之王不是徐海,而是王直!我敢断言,如果杀了徐海,那就永远断绝了消灭王直的可能!”

“消灭王直?”胡宗宪的目光,终于现出一丝波动。

他突然抛出‘剿灭徐海’的命令,让沈默有些措手不及,然而沈默不愧是沈默,转眼之间,便想出了对策,那就是胡宗宪消灭王直的欲望——有道是擒贼先擒王。就像沈默说的,徐海不过是一员猛将,王直才是那有决定意义的海盗之王!

但胡宗宪却不是个轻信之人,短暂的动容后,他又恢复了那种古井不波,淡淡道:“你曾经对我说过,王直不能死,他一死顿时东南大乱;现在却又说消灭王直,拙言,人说话要负责啊。”

沈默心里这个气啊,心说,你自己就是个食言而肥的家伙,还好意思教训别人!但他已经胸有成竹,自信的对胡宗宪道:“要消灭倭寇,确实不能杀王直。但不杀王直,并不代表不能消灭倭寇!”

胡宗宪听糊涂了,但沈默话里明显有门,这让他没法再保持冷脸,不由苦笑道:“拙言,你这是说绕口令呢?到底什么意思,直说不行吗?”

“我的意思是……”沈默淡淡道:“把王直诱上岸,大事必成!”

“诱上岸?”胡宗宪有些明白沈默的意思了,轻声问道:“你的意思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说着笑笑道:“我就是打个比方……”

沈默不在意的点点头道:“部堂英明。”

“那如何做到呢?”胡宗宪饶有兴趣道:“若是能召之即来,我也不用这么发愁了……不瞒你说,这主意我早就有,光劝降信便写了十多封,可都是泥牛入海无消息。”

“这就要对症下药了。”沈默端起茶盏,恢复了温和如玉的模样,淡淡笑道:“徐海是个武夫,所以吃软不吃硬;王直是根老油条,所以得软硬兼施……咱们以前,软的足够了,可硬不起来,所以没法让人家正视,说什么都白搭。”他故意没有口下留情,就是为了让胡宗宪正视己方的不足。

胡宗宪果然老脸微红道:“那怎么才能……硬起来呢?”

“原先咱们没办法。”沈默笑道:“可现在麾下有一员大将,足以担此大任,实在是天赐良机啊!”

“哪位大将?”胡宗宪先是惊喜莫名,转眼便猜到沈默所指,沉声道:“你是说,徐海?”

“部堂英明!”沈默点头道:“正是此人!”

第四八四章 教父

见沈默点头,胡宗宪却摇头道:“我麾下有卢镗、任环、刘显、俞大猷这样的猛将,还不至于用一个倭寇打天下!”

“但他们都不熟悉倭寇的行动习惯、作案方式,也对王直在海外的势力不甚了解,所以只能被动防御,不能主动出击。”沈默双目炯炯的望着胡宗宪道:“但徐海不同,他本身就是海盗出身,又与王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对他可以说是知根知底,如果我们派出此人去跟王直作对,必然可以事半功倍。”

“拙言,此人之反复无常,你应该比谁都深有体会。”胡宗宪皱眉道:“你敢说放走他不是纵虎归山?”说着加重语气道:“万一他要是再反了,你可就不是丢乌纱的问题了。”

胡宗宪的劝告,甚至是警告,让沈默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良久才抬起头来道:“我跟他谈谈吧。”

胡宗宪点点头,正色道:“作为朋友,我提醒你,只有死掉的徐海,才是对你有利无害的。而活着的徐海……后患无穷。”说着一脸不理解的望着沈默道:“拙言,你这是何苦呢?”

沈默颔首道:“谢部堂忠告,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哎!”胡宗宪叹口气道:“早晚要把你自己搭进去……”

※※※※

徐海没有参加知府衙门的欢庆晚宴,因为他感到了明显的敌意和轻视,显然那些官府中人,并不接受自己这个异类。

不顾官军的阻拦,他带着一百个弟兄,离开了苏州城,回到城外大部队驻扎的上龙村,徐洪将他迎进村中一家大户的宅院里,只见花红柳绿、粉墙黛瓦,精致优雅,富丽堂皇,冲淡了他这两天受的鸟气。

“大哥,这是我专门安排给你和嫂子住的。”徐洪笑道:“怎样,还不错吧?”

“唔……”徐海漫不经心的点点头,丝毫掩盖不了心底深处的浓重杀气。

见大哥脸上的阴冷忧虑之色,徐洪担心问道:“怎么了大哥?那沈默又耍什么鬼把戏了?”

“他夫人生产,所以这两日并未见到他。”徐海摇摇头道:“是大哥这两天与那些大官周旋,发现,哎……他们根本没把咱们当人看。”说话间,兄弟二人来到厅堂,里面却还坐着个麻脸汉子,竟是那被‘献了首级’的叶麻子!

“怎么样,大将军?”叶麻起身相迎道:“官府怎么安置咱们?”

“不知道。”徐海摇摇头:“他们只让我们在这等着。说要研究研究。”

“那口粮总得先拨给吧?”叶麻道:“弟兄们是要吃饭的。”

徐海羞愧的摇摇头道:“也没有。”

“那你到底去干了啥?”叶麻着急问道。

“哎……”徐海叹口气,便将自己如何遭到冷遇,如何被人讽刺挖苦,敷衍塞责,恨恨地说了一遍。

“若是一时之辱,我也能权且忍受,可看他们的样子,显然已经把我当成死人了。”徐海说完长叹一声道:“归顺了又能怎样?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便要遭灭顶之灾了。”

听了大哥所言,徐洪一脸的惊惧惶恐道:“那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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