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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七步成湿-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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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植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年一日。
彼时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曾活在这一世之后,便想尽办法要忆起所有记忆,终究到底是没能想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记忆就仿佛一堆沙子,越是用力捏紧拳头,漏地便也愈快。唯有突然而然遇到一些人,抑或遇到一些事,方能记起。
想到这里,曹植忽然灵机一动。
握的越紧,沙子自然漏得越快;但若他摊开手掌,不就能拿起这些沙子?
曹植心中激荡!
他取了一张纸,置于案几之上。先是闭了闭眼,努力放空自己。片刻后,豁然睁开眼,飞快提笔在纸上写字。他的手开始还是四平八稳,字体亦是整洁好看。但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甚至手腕已跟不上他的思维,乃至笔迹仓促,下意识用了后世的简体。
他写下的是——
曹操:父亲。司空,枭雄,一统北方,年五十;
曹丕:二哥。年十八,世子之位热门人选;
曹彰:三哥。年十六,欲为将军;
曹冲:六弟。年九,天之骄子,世子之位另一热门人选;
司马懿:陌生,大赢家。
孙权:江东,三分天下。
……
纸上黑字越来越多,信息也越来越凌乱。曹植面上已是一片苍白了,额上也冷汗淋漓。但他仿佛根本不在意这般痛苦难受,反而面无表情凝视纸张与毛笔,目光冷静空泛。
就如同陷入了魔障,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直至写完最后一个字,他猛然瘫坐在地上。
曹植猛然灌下一大杯温茶,而后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他凝视依然颤抖的右手,无奈苦笑道:“尼玛……这活真不是人干的……”
他可以感觉到那一刹那他想到了很多东西,至于此刻脑中却什么都没有了。那么,这张纸上所有,必是关键!
他深呼吸,直到右手终于不再颤抖,
然后,他才去看那一张写满了乱七八糟东西的纸。
“……”看清纸张的那一瞬间,曹植眼角抽了抽,面色有些微妙。
前面些还好,但后来的字写得简直比狂草还要狂草。他哭笑不得地循着笔迹,一字字辨认过去。
然后,他的神色愈发微妙了。
后半张纸涂涂写写,很多地方都氤氲成了一团团的墨迹。曹植双手捻起这张纸,想要透过墨迹辨认出其中字迹,终究只能放弃。
——尼玛,这玩笑开的是不是开大发了!这种在面前放了只保险箱,正要打开却发现忘记密码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植内牛满面地从头看起。
好在前面字迹清晰。清晰到他看完两行字,瞳仁便紧缩了起来。
他看到自家二哥之后,匆匆划去了世子热门人选几字,乱七八糟地写着一句诗。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曹植心缓缓下沉。
这首诗又是谁写的呢?是后来的他,还是其余兄弟?
若是他,他的结局是什么?若是其余兄弟,曹丕又会如何待他这个兄弟?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继续往下看。
曹丕若为世子,曹冲下场可想而知。然而当真瞧见添加的早夭二字,曹植依然忍不住心悸。
……曹冲死了,想来曹丕为世子了。
他呢?
曹植心中惊涛骇浪,连恢复了些许红润的脸色也苍白了起来。
他仍要继续往下看。
他看到孙权三分天下,加了赤壁两字;看到司马懿的赢家,加了晋一字;看到郭嘉的名字后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天妒两字。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曹植一时不忍住,终于爆出句粗口:“我艹!”
后半很多成了墨团无法辨认了。
窗外月满西楼,投在曹植脸上,表情已愈发诡异起来。
事实上他虽收获良多,但短期内除了茫然,他根本没有任何收获。他确实知晓一些人的命运,却只是模糊知晓。
而这种模糊知晓,太具有不确定性。
未知的未来太可怕了,但仿佛知晓一切,又其实什么也不知晓的未来,岂非愈加可怕么?
曹植深吸一口气。
他发现自己又面临了一个大问题。
倘若这些都是真的,他是否要尝试改变呢?
若改变,又如何改变?
他心中无限烦闷,强迫自己再看了一遍,记下纸上所写一切。然后将纸放到了油灯里,瞬间燃尽成灰。
好像一切都燃成灰烬,什么都不存在了。
☆、如此可爱
建安九年八月;曹操攻陷邺城。
当是时;邺为冀州州城;所辖各州中户口与财赋都居首位;地位堪比许昌。是以曹操攻下邺城,等于攻下大半翼州。
先前帝王命曹操领翼州牧;曹操婉拒。这当然只是曹操作态罢了。待到帝王第二次诏令,也便半推半就地接受了。
不久;曹操回兖州。
彼时已是十月了,许昌天气急速转寒了。
曹植还在上课。
他上课大多专一且认真,鲜少有走神的时候。然自从前些日子他尝试放空自己来恢复记忆;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走神。
“对于曹公命荀令君前往兖州一事,为师更想知道你作何观?”
杨修这般询问时;正值曹植神思迷惘之际。他尚在思考时不时冒出的那句诗含义,谁想煎谁抑或谁煎了谁。良久寻思无果,又想到了司马懿之于晋的大赢家,很快过滤至郭嘉的天妒。
毕竟众所周知,天妒后面时常会跟着红抑或英才两字,岂非正是形容人英年早逝么?
是以,郭先生会死么?
曹植微眯着眼,一时说不出心中什么感受。
尚未等他来回体会、搞清楚心中这些微妙感觉,便感觉头顶一阵钝痛,似被什么东西砸个正着。
曹植幡然清醒。
他豁然抬头,见自家老师正盘坐于案几前冷冷瞧着自己,心中已有了不详预感。而后他缓缓转头,见不远处洛平已捡起了地上竹卷。
显而易见了,砸了自己的东西便是这个。
曹植心中无奈,面上则露出一个讪笑。他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再老老实实道:“学生错了,请先生责罚。”
杨修见曹植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以手支下颚,似笑非笑道:“你错在何处啊?”
这种动作,这种神态都几乎成为杨修的招牌了。只是每当瞧见这般神色,曹植总要愈发无奈。
尤其是最近。
事实上自几月前酿酒一事,杨修待他一直阴阳怪气。今日这态度,已算地上温和了。
他微垂着头,声音略有气无力:“学生不该在上课走神,请先生责罚。”
杨修弹了弹指尖,讥诮道:“就这样?”
嗯?
曹植怔愣片刻,只无辜眨了眨眼。
杨修淡道:“你上课走神在先,躲不过为师丢来的竹简在后。你辜负的,岂非是为师与你的武学师傅?”
曹植眼角抽了抽。
而后,他的唇角微上扬,露出一个傻笑。
瞧着他这般装模作样,杨修忍不住嗤笑道:“你从前老装可爱,只可惜越装便越不可爱。”
“……”
曹植垂着脑袋,终于不说话了。
他正努力令自己的视线集中在书本上,而非抬起来喷杨修一脸!
他本不应说话的。因为杨修心情不好时,他说任何话皆是错误。
岂知杨修见他此番低眉顺眼,心情越发不悦。
杨修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现在,我的乖学生可否告诉为师,被抛弃的滋味,又是如何?”
他先前还在询问曹操命荀彧前往兖州之事,此刻却直接讽刺曹植是被抛弃之人了。
荀彧之事,曹植自然也揣摩过曹操用意。毕竟这么多年荀彧作为曹营后方总管,在战争中从来驻守后方。此行看似简单,然若结合曹操野心略一思索,其中利害关系一目了然。
首先,兖州离邺城很近。待曹操攻入平原,平定各县,荀彧便需随曹操回邺。
——而这意味着什么呢?
荀彧前往邺城,必是不再回许昌。许昌虽是曹操最先据点,论地位却始终不如翼州邺城。是以,曹操这是在打算将政治中心转移入邺了。
既要入邺,最终决计是要放弃刘协。然而短期之内是不可能的,是以许昌曹府决不会迁走,除了身处邺城的曹丕……
抑或着曹操是要将他们置于此地,以牵制刘协。
是以杨修说,他们被抛弃了。
然而曹操当真会抛弃他们么?
显然不会。
且不说家人皆在许昌,虽然前不久他知晓曹冲早夭,至少如今他还活得很好,关于继承人曹操自然未曾下定决心。是以说句简单的,只要曹冲还在许昌,曹操便一日不会放弃。
这些东西,稍作思考便能想到。是以杨修最终目的,也仅是要吓吓他罢了。
曹植十分无奈。
他到底是应鄙视杨修恶劣的骗局呢,还是假装自己当真被吓到了?
他最终乖乖道了歉:“先生,学生错了。”
杨修眼中有些惊异。
他挑了挑眉,冷笑道:“你又何错之有?”
曹植叹了口气:“学生知道先生是为学生好,哪怕先前学生酿酒胡闹,其实也只是怒学生而不争。”
他顿了顿,豁然抬眼凝视杨修,眼中真诚满到几近溢出:“学生反复思索过,先生说的没错。这些都是旁门左道,哪怕能讨好父亲,也绝不能令父亲看重学生,欣赏学生。是以学生一定不再走神了,努力跟随先生学习,将来好为父亲献计献策!”
屋内一时沉默。
杨修狭长的双眼已微眯了起来,他凝视着曹植,面上瞧不出任何端倪。
他最擅于看破人心,唯有眼前这个学生,却始终看不穿诚抑或者假。这些年想出下来,他知晓任何人对曹植的印象皆不过是中规中矩,且品行温和。杨修心中不以为然,却也不得不承认除了这些,他看不出曹植深藏在心中的真实性情。
唯有感觉到,曹植的感情、所有说过的话,全部半真半假。
此刻瞧着他如此真诚,杨修到底还是轻扯了嘴角,从齿缝中漏出了两个字。
“呵呵。”
而后他便见得曹植微眯了双眼,缓缓微笑了起来。
日子依然平静如水,唯一与从前不同的,大概也是王奇身边多了个阿敏。
时至今日,王奇并未再提收养阿敏之事,阿敏也权作未曾发生,寄住于王奇家中。先前王奇遣散小屋中五名奴仆,只剩一个老管家。而此时家中挑水劈柴的活,阿敏也全包了。
练剑闲暇时,王奇也说到过疑人不用的话语。他认为阿敏的存在毫无意义,不如早早丢弃,免得将来陡生变故。
曹植微笑:“老师过虑了。”
王奇斜睨了他一眼。此时他正喝着曹植酿的酒,见他胸有成竹,忍不住敲了敲他的脑门:“笑地一脸奸诈,又想算计谁呢?”
曹植抱着脑袋,无奈道:“如学生这般纯良,岂能算计人呢?”
王奇嗤笑一声。
“学生之所以说老师过虑了,是因为阿敏是个很聪明的人。也正因为他聪明,所以短期内,他非但不会对学生做什么,还会将全部聪明智慧展现给学生看。”
“什么意思?”
“学生的意思就是,阿敏就好比一匹烈马。学生给他安上马鞍,打上马蹄。然最终能不能用他驰骋沙场,却要看将来若学生有无价值。若有,他便会跟随学生;若没有,他拍拍屁股走人也不过如此。”
王奇又喝了口酒。
他眯着眼仰望天空,优哉游哉道:“那你可得小心将来某日他脱了缰,摔了你。”
曹植敛眸,微笑起来:“这是一匹好马啊。若能为我所用,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不能……花些心思除了便是。”
王奇吐出一口酒气:“你这么说,是有办法收复他了?”
“每个人都有缺点,利用缺点行事,就简单多了。”
“哦?老子拭目以待。”
“……咳。话说起来,老师觉得学生酿的酒好喝么?”
“还成,比老子先前喝的有劲多了!”说到酒,王奇半眯着眼享受。他忽然直起身子,警惕地抱着酒葫芦凝视曹植,“怎么,你不会是想拿回去吧?”
曹植哭笑不得。
王奇狐疑地看着他,见他并无此意,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话说,徒儿啊。”
“……”曹植浑身抖了抖。
“咱打个商量。剩下那几坛子酒,都给老师怎样?”
曹植嘴角抽了抽。
王奇这般表情,想来酒是极好的。若曹操久不归来,这些酒赠与王奇也不算什么。
只可惜他的算盘注定要落空了。
建安九年十二月,曹操入平原,略定诸县。
事实上,在曹操围邺时,袁谭乘机攻取甘陵、安平、勃海、河间各地。待袁尚败,袁谭合并袁尚的士众,野心亦渐渐大了起来。
曹操先责袁谭负约背信,后遣袁谭之女回袁家,再进兵。袁谭恐惧,退守南皮。
建安十年正月,曹操击杀袁谭于南皮。
而此时,袁熙部将焦触攻下幽州,率众投降于曹操。袁熙、袁尚则投奔辽西乌桓。
至此,翼州平定。
这一仗胜利后,曹操果然没有再回许昌,而是引军归了邺城。
此时刘表、孙权皆已表明不受帝王制约。如今曹操攻下翼州,但凡他征辽西乌桓,便可一统北方。而待到那一日,帝王岂非成了纯粹的鸡肋?
届时曹操又将如何待他呢?是继续借帝王之名总揽大权,抑或直接废帝自立为王?
朝廷上下紧张之余,哀叹声渐渐多了起来。然作为权利中心的帝王,却仍旧一无所谓靠着他的软塌,抱着美人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曹府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森冷庄严,仿佛朝野上下紧张,与之丁点关系都没有。
也确实没有任何关系。
一月末,许昌已迎来了春季的第一抹绿色。
曹丕便在这个风光明媚的日子里,上禀曹操一件事。
——迎娶甄姬。
☆、更新更新
既是迎娶甄姬;而曹操、曹丕皆在邺城;举办地点也自然是在邺城了。
再考虑到路途不远;曹操只命人来请卞氏、曹彰、曹植等人前往参加;其余便待将来曹丕回许昌再行补办。
曹彰乐颠颠骑上自己的坐骑,远远瞧着;十七岁少年英姿煞爽。他遥遥凝望邺城方向,心下坚定此行定要让父亲考虑将自己留在邺城!
几人到达邺城时;已是春暖花开。
曹植掀开车帘,远远便模糊瞧见邺城森冷威严的城墙上策马而立的十九岁少年,身形愈发的挺拔骄傲。
他微眯了眼;仿佛还能瞧见少年唇角边温和从容的笑意。
曹彰却已双手拢在嘴边,唤了起来:“二哥!”声音之大;几乎吓了马车中的卞氏一大跳。而后他挥鞭策马,急速朝着邺城大门奔去。
留曹植与卞氏相视而笑。
至曹丕面前,三人才注意到他头顶还带着一方文冠。曹植微睁大眼:“二哥,你何时及冠了?”
曹丕脸庞染了些许笑意。
他原是白白净净的世家公。许是行军劳苦,如今他的皮肤黑了些许,整个人瞧着也愈发爽朗利落。
他还在看曹植,眼中透出些许遗憾,似在可惜曹植未能参加他的及冠之礼。然后,他笑道:“年后不久。那会有事耽搁了,便未曾去信告知娘亲,还请娘亲原谅子桓。”
男子及冠,便是成年之志。唯有成年,而后方能娶妻,立业。他便在及冠之时,向父亲提出迎娶甄姬一事。
曹丕想到这里,微笑不变。只不动声色凝视曹植,目光愈发深沉。
子桓?
及冠之后自然会有表字,曹丕字子桓。那么他将来的字中,应也有一个子字。
子……建?
卞氏凝视着这个温润的儿子,仿佛间还能瞧见年幼的他伏在膝上撒娇模样,终究是忍不住落了泪。但她到底不是一般女子,很快拭去面上,转而微笑道:“娘亲的丕儿,终于长大了!”
一年不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说。只是此地是闹市,曹丕便先将三人迎入府邸。待用了午膳,再说了会话,曹操命人请兄弟三人前去。
曹操在大殿之中。
这一座大殿,是昔日袁绍所建。一眼望见这一座大殿时,曹植只觉满庭富丽堂皇,精巧贵重之物琳琅满目。只是瞧多了,非但不让人觉得华丽,反而满眼俗气。
袁绍乃四世三公之子,论家世底蕴曹操拍马难及。后来他吞并公孙瓒,一度更是北方实力最为强盛的诸侯。可惜如今袁绍已去,也唯有这座奢华的宫殿静立在满目苍夷里,嘲讽着他昔日糜烂与荒唐。
何异于先秦之阿房呢?
曹植胡思乱想着,已至曹操面前。待兄弟三人行礼站定,曹彰首先道:“父亲,去年儿听闻您收复翼州,特意与四弟学着为您酿了些酒。今次二哥成亲,儿也将这些酒带来了。到时候还请父亲品尝。”
这些话,他是学着曹植的语气神态的。许是相处久了,曹植满身温和气息虽没有染上,这一席话说地却是有板有眼。
曹操诧异地上下打量曹彰。
他自然是知晓曹彰心底算盘,只是惊奇曹彰此刻气度而已,然后他才笑道:“哦?你们两人酿的酒?晚些给为父呈上来,到时要是难喝,为父可要重重罚你偷懒不读书的罪!”
曹彰满面尴尬。
父子三人说了会话,见曹彰虽依旧不喜读书,好歹也是看了些进去;再见曹植进退得度,考校课业也能对答如流,曹操半是满意,半是感慨道:“你们又长大了些啊!”
此时曹丕十九,曹彰十七岁,曹植十四。三人并排而立,当真是少年风姿卓越。
曹操心中甚是骄傲。
——他的儿子们,哪怕不是潜龙,也绝不会是庸人。
父子三人说了会话,曹操便命曹植与曹彰下去,待晚间再为他们设接风洗尘之宴。
兄弟三人躬身告退。
一脚正要踏出殿中,迎面而来郭嘉、荀彧、贾诩等人。互相顿了脚步行过礼,而后错身离开。
曹植下意识看了眼郭嘉,倒是风采依旧。
晚宴还要许久,曹丕便领着两人闲逛邺城。
如今的邺城与官渡之后的许昌情况并未相差多少。概因前些日子饿死半数人的缘故,邺城街道纵横交错,闹区周边商贩却并无多少。一目望去,整座城都有些空荡荡,瞧着格外萧条。
曹植四下环顾,此地虽冷清,治安却是不错。可见父亲占领之后,花了许多心思。
邺城与许昌到底是有些不同的。曹彰一路凑到摊贩前翻看商物,瞧见什么新奇古怪的东西都要买上一些。
而曹丕与曹植被远远甩在身后。
此刻曹植站在曹丕身边,瞧着他面上无懈可击的温文宽容,心中半是亲切、半是怪异。
他又想起了那一句诗。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曹植默默咀嚼片刻,敛眸沉默。
这一句诗,稍稍一想便可知晓是在暗喻曹丕罔顾亲情加害兄弟。然历史上赶尽杀绝,甚至鸟尽弓藏之事都自古难数。区别不过是曹丕得势,而他们失势。
他不怪曹丕。
只是此刻面对曹丕,他却有些无话可说了。
许是不满他的沉默,他很快听得曹丕温和道:“二哥不在的日子,四弟过的如何呢。”
曹植便撇去心中那些怪异感,轻笑道:“读书习武一如既往,除了多了个三哥。”
曹丕挑眉:“呵,看起来你三哥在身旁,你的日子倒是不太平静呢。”
曹植夸张叹了口气。
“不同二哥说说么?”
曹植苦笑道:“简直一言难尽。”
“何不长话短说?”
“呃……简单说来,就是一个可怜四弟因自家二哥离家在外而被三哥荼毒的故事。”
曹丕低低笑了起来。
他转头凝视只到胸口的小少年,春日暖阳映在他一半脸庞之上,瞧着愈发清秀俊朗。
他还小,还太小。
曹丕这样告诉自己,按下蠢蠢欲动的心。
只是又是在何时,这小鬼竟也被自己放到了心上呢?
曹丕这般想着,便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小少年的发心。指尖下滑,堪堪掠过他的睫毛。
然后,自然而然握了他的手:“走罢。”
曹植又是一怔。
他下意识挣脱,却被握地更紧。瞬息之后,他听得耳畔自家二哥柔和到几乎滴出水来的声音:“别闹。”
“……”
曹植又有了传说中虎躯一震的感觉。
他觉得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几乎是颤抖这声音道:“二、二哥,我都十四岁了,能好好走路……”
曹丕轻笑道:“在二哥心里,你却永远都是那个无论有任何困难,皆会哭着鼻子前来寻求二哥帮助的小鬼。”
曹植满头黑线。
……他是应该赞许从前的自己扮演小孩太过成功呢,还是赞许他家二哥果然是爱护幼弟的好兄长?
日光微黯时,三人才回到家中。
概因祓禊仪式之故,婚礼挑选于三月中的良辰吉日。此时大婚将近,曹丕则需忙些琐事,也便与他们分开了。
方在心中思索何时会“巧遇”某人,耳边便传来一声微笑:“四公子。”
曹植转头。
被挂念的青衣文士正悠然立于院中榆树之下,清瘦修长的身形,在日光下愈发的引人注目。
——郭嘉所在的地方,总会变得十分闲适。这人浑身都散着些许说不出的气质,仿佛哪怕此刻孙权联合刘表攻打许昌,谈笑间两军也要灰飞烟灭。
这个人生得妖孽,指点江山更是精彩。
但曹植见到他,只下意识皱了皱鼻子。
看到郭嘉,他总有无奈的感觉。这种无奈开始只是因为郭嘉看透了某些东西,后来则渐渐演变为应对他喝酒的无奈。
人与人之间总有奇怪的交集,就好像二哥对他的爱护,又譬如郭嘉对他的好奇。
曹植便恭敬道:“先生近日身体可好?”
郭嘉眼中笑意更深。
人活在世上,还有人关心总是好事,郭嘉从来不嫌这些好事太多。他信步踱到曹植眼前,微弯了腰,温和道:“前些日子生了场小病,如今无碍了,多谢四公子关心。”
见他此刻气色还算不错,曹植也便微微一笑。
郭嘉道:“多日不见,在下十分也想念四公子。不过四公子身体自然是不错的,也无需郭嘉念叨。”
曹植默默看了他许久:“先生是思念曹植,还是他的酒。”
郭嘉笑意不改:“有何不同么?”
“自然是不同的。”曹植正色说,“人是人,酒是酒,怎能相同呢?”
郭嘉静静凝视曹植。
他的瞳眸黝黑,清晰倒影出曹植的身影。半晌,才意味深长道:“见到人时能喝到酒,只能喝酒也便会思念那一人的。”
曹植心跳一顿。
而后,似掩饰般抽了抽嘴角:“先生,父亲说晚上为娘亲设宴接风。”
天色不早。再过一两个时辰便要吃晚饭,此时再与郭嘉喝酒是有些不合时宜的。
“真可惜。”郭嘉悠然一笑。他虽然说着可惜,面上却没有分毫可惜之色。“看来四公子无福享受好酒,只能瞧着郭嘉喝了。”
“……”曹植无言。
郭嘉已打开了泥封。
酒香四溢,很快整个院子都飘了层淡淡的醇香。
曹植送给郭嘉的,是一坛酎酒。酎酒醇浓,酒劲也大。郭嘉大饮一口,酒水方才入腹便有火烧之感,良久才长处一口气。
郭嘉喝酒的样子,总有些急迫,一如孩童。有人觉得他豪爽快意,自然也有人觉得他太过不羁放荡。
曹植一手托着腮帮,愣愣瞧着他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再饮再尽。
他又想起了那些他想遗忘的东西。
所谓天妒,乃是人们为一些特殊之人早亡而寻找的借口。但哪怕是借口,前提也是早亡。
是以,郭嘉会死么。
他又何时会死呢?是三分天下之后,抑或之前呢?
孙权如今兢兢业业,想来短时间内便可平定江东;刘备尚还窝在新野那一方蜗居,若他也能三分天下,必是取荆州与父亲对抗了。以孙权时间来算不会太短,若以刘备来算却又仿佛要很长时间……
曹植眉头愈皱愈深。
他有些……不想让郭嘉死。
曹植便斟酌片刻,许久后不着痕迹道:“先生曾说,这一辈子所想,莫不是身处庙堂之远,运筹帷幄之中。”
郭嘉一手支着额头,片刻才应了声。
此刻他已喝完了大半坛酒,似有些醉了。
曹植趁机再道:“曹植听闻,有那么一个人——他身体并不大好,却有雄心壮志。所有人都劝他好好照顾自己,他却并不领情。最终他死在征战路途上,终究是霸业未成。”
“嗯?”郭嘉闻之,微眯了眼,朦朦胧胧间端详着他。
曹植吞了口口水,继续道:“先生,你觉得他值得么?”
郭嘉漫不经心道:“古往今来,这些人多了去了。天下是这些人用命换来的……呵,四公子说值不值得。”
“但他却死了。一将功成万骨枯,从此再无人记得他。他生前辉煌,死后冷清。他躺在万人尸骨堆里,哪怕是生他养他之人,也不能分辨哪个是他。”曹植忍不住继续说着,几乎是一瞬不瞬地凝视郭嘉,“如此,当真值得?”
郭嘉默念一遍,轻笑了起来:“一将功成万骨枯,真有些意思。”
他顿了顿,而后轻描淡写道:“四公子文采斐然,郭嘉佩服。至于值不值得,自然是有后世史书评价的。”
曹植蓦然无语。
值不值得,也许他以为命最重要。然郭嘉这一句,则表明了绝非如此。
他们这些人,那一个不是博尽全力,只为在后世青史留名千载呢?
反观曹植呢?
所有一切,曹植其实只知大概模糊,抑或说不定其实这些大概模糊都是假的。所以他可以提个醒,却不能说的太过。毕竟非真,而郭嘉又察觉了,岂非麻烦么。
是以他打定主意不再开口了。
他与郭嘉之间,确实是好友,是为忘年之交。只是有些东西,且不论他们信不信,他却知道自己是不该说的。
他压下心中复杂滋味,端起郭嘉面前的酒杯,猛地一饮而尽。
却不想郭嘉撑着额头,忽然轻笑出声。
曹植看过去时,郭嘉堪堪抬首定定凝视着他,微醺的眸子缓缓透出些许清明了然。
曹植下意识轻敛呼吸。
“不对,”他这般说,“不对。”
“四公子不会无缘无故同郭嘉说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四公子是……”他说到这里,微顿了顿。他眸中光芒瞬息明灭,像极了天幕夜空的星。
许久,他才似凝聚了力气,一字字缓缓道:“莫不是,知道了郭嘉的死期?”
他确实有些醉了。但很多时候醉了非但不会让他糊涂,反而令他思维愈加活跃广阔。
曹植眼中惊讶渐浓。
他似完全没有猜到郭嘉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满面尽是恰到好处惶然失措:“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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