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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仪天下之风雨夺嫡路-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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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素端坐在礁石之上,腿上枕着一把焦尾古琴,手指在琴弦之上按压扫荡着,浪花拍打在礁石之上,溅起一捧一捧的水花,洒落在她的衣裙之上,身上所有的布料都被海浪给打湿了,贴在身上,又咸又涩,头发沾染在她的脸上,如同一簇一簇的海藻。然而,素素却是什么都感受到一般,只是一遍又一遍抚着琴弦,不知疲惫。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

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

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戚戚哀哀的琴弦之声穿透海浪的声音,在礁石之上不眠不休。

素素记不得已经弹了几次,只知道若是自己这般弹奏着,便不会想起一些血腥的过往,可以暂时躲避在风浪之中,什么都不要去想,这样就很好了。

苏墨卿找到她的时候,素素已经成了一个水人,焦尾古琴早已成不了声,一个浪头嘶吼着扑打过来,直直地击在素素的身上,而她就像是一个失却了感觉的木偶一般,只是直直地坐着,手指按着记忆机械地抚着琴,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动作。

“素素,”苏墨卿踮起脚尖,倏忽便飞到她的身边,将身上的披风往空中一甩,夹带在之上的真气将浪头阻隔在外,苏墨卿一把按住她已然在流着血的手,“够了,如果她能听见,一定会很欣慰。”

“欣慰?”素素转动了一番麻木的眼珠子,“墨卿,如果一个间接害死你的人来看你,弹琴给你听,你会觉得欣慰吗?”

苏墨卿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海浪不住地拍到礁石,即使身边有一层披风挡着,浪头还是一个一个地扑打过来,散开成一朵朵水花,溅湿了他的衣衫,每说一个字,咸涩的海水便灌进他的嘴里,苦涩难当。

“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素素从他的掌心中抽出自己的手,手指不停地抚着琴弦,然而,手指下的古琴除了发出几个喑哑的咸涩音调之外,再也发不出其他任何的声音,素素却是没有感觉似的,只是照着记忆中的谱子变换着指法。

苏墨卿看着那一双青葱似的手沾染着嫣红的血迹,想要开解她几句,却是连着自己都觉得语言对于此刻的素素而言,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嘴巴开了之后便又闭上,眼中闪过一丝不豫之色,却是在兔起鹘落之间抬起了手,狠狠心劈了下去,素素柔然的身子如水一般摊在自己的怀中,苏墨卿伸出手,抚了抚她*的发丝,踮起脚尖,朝着岸边的马车上飞去。

二十,兵临城下的投诚

素素再一次醒来时,朦朦胧胧中,看见一抹艳丽的色彩绽放在自己的眼前,一个女子朝着她福了福,脸上挂着恬静而柔美的笑容,发髻上簪着一直乌木梅花簪子,乌黑如墨的眸子满是盈盈的笑意。

她随风而来,身上懒懒地挂了一件素色大的衫子,外面罩了一件深青色的水波文袄子,上面绣着浩浩的春风与青青的草色,十二片联缀而成的石榴红色曲裾深裙,绛紫色的腰带束在髀骨与肋骨之间,上面绣了一双翩翩飞舞的蝴蝶,花锦层层叠叠地交织在一起,她每走一步,裙带便随着步伐飘舞,“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落在素素眼中,成了一幅洛神赋图,于芙蕖之上涉水而来,披戴着满身的月华,仿佛之前见到的那个披头散发浑如鬼魅般的女子已然被这圣洁的月光给洗濯了一番,再也看不出蓬头垢面的样子。

“素素,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杨翠翠捋了捋耳边的鬓发,脸上徐徐图图地绽放开一个笑容,仿佛是芙蕖花儿绽放,飘着冷冶的梅花香味。

“翠翠,是你吗?翠翠?”素素挣扎地从床上起来,伸出手想要抓住伊人的一片衣角,却是力不从心。手只是举到了一半,便再也没有气力了,只能颓废地看着自己的手直直地坠落到床上。

杨翠翠走进了些,笑地一派风霁月明,那是发出内心真正的微笑。

素素忽然便想起了一阕诗:“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对眼明秋水润。脸如莲萼,分明卓氏文君;唇似樱桃,何减白家樊素。可怜一片无瑕玉,误落风尘花柳中。”

原来这就是杨翠翠美丽的模样,这样的杨翠翠才能引得公子王孙竞相逐了她的后尘。

“素素,今天来我是向你道别的,我就要走了。”

“走了?你要去哪里?”素素一脸不解,“翠翠,你好不容易才获得了心心念念想要的自由,为什么要走?”

“王程死了,我才发现,这三年来的点点滴滴都印刻在了我的灵魂深处,再也剔除不出,我想我们之间的纠纠缠缠早已写入了命数之中,或许是前世注定的孽缘也说不准,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他便这样遇见了一个没有心的我,交织成了他日后的噩梦,素素,他知道在与苏公子一战中,并没有胜算的可能,便将我放走了,那时,我以为自己是这般地恨着他,却是没有想到,到最后,最爱我的人竟然是这个将我囚禁了整整三年的王程。素素,我没有你这般勇敢,离开了男子,照样也能获得精彩万分,所以,我要和他一起走了,这辈子我们在相互伤害和猜忌中渡过,来世,我想要好好呆在他的身边来弥补我今生所犯下的错误。我想下一辈子,我一定要很爱很爱他,和露摘黄花,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王程他一直便喜欢喝酒吃蟹,来世我一定为他素手做羹汤,煮一盘子的紫蟹,再温上一壶上好的花雕酒,对酌于月下,那一定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

杨翠翠的脸上幻出一层五彩的光芒,她的眼中盛满着璀璨的星光,仿佛一不小心,银河之水便会溢出来。

她说完,再一次朝着素素福了福:“素素,我这就要走了,你多保重。”

她便转过身,袅袅娜娜迈开了步子,弧形的裙摆逶迤在地面上,一重一重的衣裾舒展开身子,宛如燕子尾巴开合,柔美之中含了几分端雅,深青色的衣裾翩飞,宛如一圈流光飞舞在其上,素素仿佛看见了大团大团金黄色的柳叶苏桂随着她的步伐开合在夜色中,透出一片沁人的馨香。

那根飘飞的丝带渐渐消融在门口,杨翠翠的身影渐渐模糊,幻化为一簇簇的桂花花瓣,一片一片地从她的背后凋落,然后软化成一滩细碎的小颗粒,消融在黑阒的夜色中。

“翠翠!”素素使出了全身的气力,赤着脚跑到她所在的地方,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却只是拢到了一片冰冷的虚无,没有杨翠翠,没有柳叶苏桂,也没有洛神涉水而来的清丽风姿,只有一片无望的黑色充斥着自己的眼球。

她颓废地坐到地面上,怔怔地盯着自己一片空的掌心,上面只有一堆乱七八糟的纹路盘踞在上,一根一根纵横交错,弯来弯去扭扭转转,仿佛在昭示她这曲折的一生。

她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才想起了在王程死的那一刻,杨翠翠便跳了海。

那片海子咆哮着吞噬了她年轻的身子,连着一块骸骨都没有留下。

深墨色的海子那一刻化身成了恶魔,素素伸出手,想要从它的口中夺回杨翠翠,却是只抓住了她的一角衣襟,咸涩的海水划过她的手,带走了杨翠翠,连着她的体温都没有给她留下,只有满手的冷涩,蚀骨沁凉。

记忆的碎片终于在这个深夜一块一块地拼凑起来,她真是睡得糊涂了,连着这般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还以为杨翠翠和她一般地活着。

翠翠,其实你错了,真正的勇气,并不是如我这般没有了男人,照样能够活得精精彩彩,而是,能追随着真心爱的人坠落下那一边令人窒息的海子,这一点,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因为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胆小鬼,死亡是一件多么可怖的事情啊,她怎么会有那个勇气微笑着迎接死神的镰刀吻上自己的脖颈?

原本该有的黑色记忆一点一点地攀爬到素素的脑海,她想起了不过才是五天前的事情。

王程不管如何地不乐意,最后还是率领着部下去攻打了长书,紫虬257年,横行叱咤于海上的第二海盗集团因为所谓的“内讧”而消弭了,期间根本就没有费朝廷的一兵一卒,就被苏墨卿用一个间者,一笔财富,还有一个所谓的允诺给各个击破,一丝一毫都不曾剩下。

素素坐在冰凉的地面上,神思这才一点一点地回到自己的身子中,不管自己是如何抗拒着回忆起那个血色的味道,她想起了王程带着他的一众部下投诚时的场景。

那是一个阳光过分灿烂的早晨,露珠还沾染在叶子上,没有被灼热的阳光给蒸腾干净。原本应该是枯黄的树枝上竟然抽出了一根小嫩芽,鲜绿色看着使人心情愉悦,鸟儿衔着食物往鸟巢中赶着,有一枚灰色的羽毛自它扑打着的翅膀上飞落,滑到不知名的地方,雏鸟张着嘴巴“啾啾啾啾”地在鸟巢中呼唤着自己的母亲。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美好”这个简单却是温馨的词语来形容。扶箕城下一片金鳞闪烁,王程就这样率领着全副武装的海盗来到了城门口。马儿在他们的垮下嘶吼着,鼻孔中出着白气。

王程运足内力,在城墙之下喊着:“我是王程,前来投降,请速来开门。”

他一连喊了三次,而每喊一次,他身后的海盗便乌拉拉地呼应着,举起弯刀重重地戳入地里,发出整齐一致的响亮声音,锃亮的刀面反射起一片刺眼的阳光。

素素举起袖子,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而那片交织而成的光芒却是不依不饶地笼罩在城头之上,仿佛是海盗在挑衅着。

这哪里是投降,分明是示威,墙头之上的士兵们都不自觉地眯起眼睛,脚步想要往后退却。

胡侯爷胖胖的身子都不敢靠近墙头,只是一味地躲在士兵身后,肥胖的脸上滚出了豆粒般大的汗珠子,他将手掌按在心口,感觉到心脏在隆隆隆地不住跳动着,一记比一记凶猛,差些便要支撑不住,就此昏睡过去:“苏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胡侯爷莫怕,王程不过是来投诚的。”苏墨卿只是平静地看着城下的海盗,连声线都不曾抖动。

“可……可是你看他那个阵势,我怕他就这样来攻打扶箕城。”胡侯爷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不一会儿,袖子便湿了,就像是从水盆子中捞出来一样。

“不用担心,胡侯爷,万事还有我,请下令打开城门吧。”苏墨卿的话就像是一支镇定剂,给城头的士兵提供了不少的勇气。

胡侯爷眼中满是犹疑之色,然而看见苏墨卿胸有成竹的样子,于是便一咬牙:“罢了,一切都听苏先生的。”

苏墨卿只是带了尘,青衣缓带便面不改色地一步一步往走下城墙,宽大的玄色衣袍在风中盛放开来,恍如谪仙,仿佛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连着海盗的挑衅之声也渐渐地远去,只余下这么一个如雪莲花一般的男子缓慢却有力地走在石阶之上,那些嘈杂的声音退到了留白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他走到了王程的面前时,素素的掌心中捏了一把汗,虽说尘的武功高强,但是他这个样子一未免有些托大吧?

“在下苏墨卿,王船长,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苏墨卿拱了拱手,神色未变。

王程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这个年轻人,他之前依稀有些印象,是那一日前来说服自己退兵的,却是没有想到,当时见着的这么一个木讷寡言的人,现在竟如一轮旭日,熠熠生辉,使人睁不开眼睛。

原来,世人都热衷于戴着一张面具。

挂在自己脸上的面具,叫做强弩之末,而戴在苏墨卿皮肉之上的面具,则是大智若愚,若是一旦撕裂开来,那便是气吞虹霓,风云当为之变色。

二十一,拼凑完整的记忆

王程告诉自己,不是向紫虬国朝廷投降,也不是像扶箕城的胡侯爷投降,能让他屈服的,唯有比他更强的人,虽然不愿意承认,这个站在他面前斯斯文文的年轻人,却是让他感到了一种连他也无法打败的力量,那一刻,他诚心诚意地屈服在苏墨卿面前,心服口服。

王程抛掷下手中的弯刀,向前走了三步,在苏墨卿云淡风轻的目光中,不由自主地弯下了笔挺的腰,朝着将他从权杖之上拉下苦海的人俯首称臣。

原来力量不在于你身后站着多少人,不在乎你自身的武功有多强,而在于你的内心够不够强大,有些人,自出身便是注定是强者,一如苏墨卿,素素站在风吹得有些大的城墙,内心复杂,看着城下乌拉拉地跪了一片的海盗,神思飞地渐渐远了,难怪那么多的人毕生都追逐着虚无飘渺却又真真实实的权杖,哪怕只是为了触碰到那影子,也甘愿将身心都交给魔鬼。此刻她站在城墙之上,俯视着如蝼蚁一般匍匐在她脚下的海盗,第一次觉得权杖的滋味如大麻一般,一旦沾染上了,便再也摆脱不了,越是挣扎,便沦落地越是深,于是只能成为权杖的傀儡,头顶上永远悬着一把达力克莫斯之剑,一不留神,便会粉身碎骨。

素素撩起了被风吹散的丝发,挽在耳朵之后,如果可以的话,等她做完了想要去做的事情,她便放下这一切,去一望无垠的草原之上骑着马儿,肆意地纵横在之上,而不是每一天都在算计之中渡过,熬到鬓发结了白霜,最后马鬃断裂,达力克莫斯之剑刺入自己的躯体。想到这里,心神便清明了不少。

强悍如王程,也不得不屈服在苏墨卿的脚下,胡侯爷更是瞪大了眼睛,早已忘却了之前的害怕,手指紧紧地抓着城墙:“啊,果真是天助扶箕城啊,苏公子真是太厉害了,王程这样的人都收服。”

胡侯爷也不再害怕那一排排锃亮的弯刀,直直地推开围在身前的士兵,将自己圆滚滚的身子趴在了城墙之上,瞪着一双乌豆似的眼睛,一瞬不动地看着城墙之下的场景。

素素听见了弯刀和银枪落地的声音,清脆直破天际,胡侯爷的下巴也随之掉了下来。

苏墨卿伸出一只手覆在了王程的头顶之上,他温润却凌厉的声音响彻扶箕城:“王程,你将犬戎族引入扶箕城,为虎作伥多年,今日既然归顺朝廷,自当安分守己,切莫再次为恶,不然,就算是上天也拯救不了你。”

王程任由苏墨卿将手掌按在他的头顶,一动不动,素素也是看地傻了,这个苏墨卿,真的是太厉害了,连王程这般的狠角色,到了他的手中,也被制服地服服帖帖的,竟然连着这般折煞人的动作也随着他来。

那一日,扶箕城就像是过节一般载歌载舞张灯结彩,欢庆自己终于挣回了一半的太平,酒香四溢,随处可见老百姓们那笑开了花般的脸。

原本以为这便结束了,王程归顺,皆大欢喜,却是千算万算,遗漏了被王程打得如落水狗一般的长书,他如发了疯一般在一个晚上向王程发动了攻击,仇恨占据了他的身心,王程和他的手下因为安逸而失却了警惕的心,再加上连日来的好酒好菜,身子的体力下降了不少,自然是抵挡不过,最后他在一片海子中自尽,算是留了一个体面。

不久之后,杨翠翠也一跃入了那一片散着王程亡灵的海子。

记忆的碎片一点一点地拼凑起来,终于是还原了整个故事的经过,海子冷涩的水漫着隐隐的红色,浪潮涨起的时候,似乎还能听见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的喁喁私语,就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一般。扶箕城上下到处都流传着,说那是王程和杨翠翠的亡灵对这个世间的依依不舍,想要重新回到人世间,再一次统治这片大海。

浪花起的时候,隐约还能看见一个女子踏浪而舞,水袖一甩,便如鸿雁一般飞在白色的浪花之上。

百姓们都在为杨翠翠和王程那动人的爱情而扼腕,或许因为这绯色的桃花,而选择性地忘却了王程曾经在海子之上斜刀抢夺了他们的财宝,甚至是生命。

冷意一丝一丝地入侵了素素的身子,已经是深秋了,这般衣衫单薄地在阴凉的地面上颓坐了这么些时候,身体早已冷得如冰块一般,然而,她却是没有感觉到一般,只是坐在地面之上,青丝伏地,宛如一朵墨色的菡萏开在熹光中,流转着浅浅的光晕。

苏墨卿端着一碗药汁进了房间的时候,便看见素素就这样失却了魂魄一般瘫坐在地面上,连忙将她扶起。

“素素,素素,素素……”苏墨卿只是不住地呼唤着她,想要将她沉睡的魂灵唤醒。

素素眨了眨眼皮子,略略转动了一番失却了神采的眼珠子,眼神一片迷茫,似是迷路的孩子一般。

“素素,素素,素素……”苏墨卿一边呼唤着她,一边将食指和中指并拢,在素素的极泉穴上用力地按压了两下,素素似是惊醒了一般叫了一声,看见苏墨卿正蹲在她的身前,一脸地担忧。

“墨卿,杨翠翠来找我了,”素素像是抓到了一块浮木般,双手紧紧地箍着苏墨卿的手臂,神情激动地说道,“墨卿,为什么她不说恨我,一定要找我复仇,然后将我拉入十八层地狱,再看着地府中的小鬼是如何地噬我的血,啖我的肉,而是向我道谢?我这样利用别人感情,可是到了最后,杨翠翠竟然还真心地祝福我,我又有什么值得她祝福的?”

素素颠来倒去一刻不停地倾倒着话,也不在意苏墨卿是不是真的听懂了。

“素素,”苏墨卿伸出手,撩了一下覆在她面前的发丝,然后将手心贴在她有些发凉的脸颊之上,“我想,杨翠翠到最后,应该是幸福的,毕竟,她是和相爱的人一起魂归海子,她也算是找寻到了真爱。”

“真爱?如果找到真爱的代价便是失却了性命,墨卿,这样的爱,你需要吗?”

苏墨卿看着神情激动的白素素,说不出话来,现在的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去碰触“真爱”这东西,其实从这一点来讲,他是万分羡慕着王程的,毕竟,那个男人,虽然恶贯满盈,但是却真正地体会过了什么是爱,不像他,就算是活在这个世上,现在也不能为了自己而活着,如他这般,又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安慰素素呢?

于是,苏墨卿放下了手,转开脸,墙角竟然开出了雪白的野花,灿灿然的白色在绿叶的映衬之下格外地光洁,就像是新生。掌心还残留着素素脸上隐隐的泪痕,如一张小嘴巴,在一点一点地吮吸他的血肉。

“素素,宫中已经变了天了。”虽然不忍心,但是苏墨卿并不打算瞒着她这些事。

“变天?”素素因为过度伤心,神思还没有转过来。

“金乌大将军萧蓟被判通敌罪,今日便是处决之日,秋相现在正在大厅中等你。”搁置在案几之上的药汁已经冷却了,不再冒着热气,苏墨卿的指腹搭在了薄胎白瓷碗之上,指尖慢慢地摩挲着,温和的中药味道瞬时环抱着他的身子。

素素听闻这个消息,瞳孔缩小,连忙提起裙裾,也不管身上只是着了一件里衣,便一路向大厅跑去。

苏墨卿连忙从屏风上拿了一件披风,疾步跟在素素的身后,心中却是惋惜了一番,那碗亲手熬的药终归是要浪费了。

秋沛夐双手背负在身后,一个人遗世独立,像是与外界隔绝了似得。

胡侯爷抖着全身的肥肉,小心翼翼地陪站在旁边,最末,站的是唐漠风,神色凛然,均是一副担忧的样子。

“爹爹!”素素那一声呼唤倒是把大厅中的胡侯爷吓了一条,脸上的肥肉都在不住地抖动着,垂着双眼,只拿眼角不住地在素素秋沛夐之间不住地扫视着,似是在消化这个惊天的消息。

素来只是听闻秋夫人谢氏生了一个名唤做秋霁风的儿子,从未听闻过还有这么一个女儿,再转念想一想,那些五蕴城中的大老爷,有的是金屋藏娇,这些事,根本不由他来插嘴,于是便如吃了一颗苍蝇似的,努力地消化着这一“秘辛”。今后,他可得好好地管着自己的嘴巴,免得一不小心,便说漏了嘴巴,那样一来,日子可便不好过咯。

素素一时紧张,难免喊漏了嘴巴,想要补救一番,却也来不及。

“素以!”秋沛夐看见素素这么一副样子,连忙接下身上的狸子皮毛大氅,爱怜地给素素披上,“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小时候一般,什么都不顾忌,今天爹爹便要启程回五蕴城了,就想问一问你,是和我一道回去呢,还是继续呆在这里?”

“我……”素素看了一眼秋沛夐,再看了一眼手臂上搭着一条绛紫色披风的苏墨卿,颇为为难。

她低着头,绞着两根食指,眼珠子盯着软缎鞋面,鞋尖因为走得急了,直接抄了小道过来,沾染上了些泥土,化开成了一团糊,连着原本该是展翅欲飞的紫蝶都看不出模样。

她不知道该回答,若是留在这里,会担心爹爹,若是就这么跟着爹爹回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上墨卿一面,在这个通讯和交通都极为不方便的古代,也许这一别,便是永远。要是从今往后都见不到墨卿……不,她甚至是无法想象这些没有他的日子。

二十二,留下

素素心中“咯噔”一下,有些诧异这个浮现的念头,是那般的清晰,由不得自己反驳,她抬眼看了一眼苏墨卿,后者却只是垂着指尖,眼睛盯着某一个地方,素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庭院中只有一些光秃秃的柳叶苏桂,花团已然被秋意给侵蚀地一丝不剩,只剩下一些枯枝败叶,一茬一茬的,素素再一次看了一眼苏墨卿,却是看见他一动不动的,一身玄色的衣袍流转着孤寂的色泽,他孤身一人站立在屋子的一隅,就好像与众人隔绝了一般,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墨卿,如果你是我,你会如何选择?素素只是在心中默默地思量了一番,再一次抬起头时,看见他这么一副陌生而又萧条的样子,素素忽然间觉得内心有些莫名的酸涩,脑海中满是怜惜,瞬间,便做下了决定。

“爹爹,我想呆在扶箕城,”素素坚定有力的声音想起来,她的双眼直直地看进秋沛夐双眸中,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他的失落,然而那失落中却是包含着一丝的如释重负,她清了清嗓音,继续说道,“现在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二麻子还在海上横行霸道,长书的余孽还未清理干净,扶箕城的百姓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还有,我不想成为你的包袱,所以,这个五蕴城,我想先缓一缓再回。”

苏墨卿在听到素素的第一句话后,脸上瞬间焕发出了光彩,嘴边漫着一道不易察觉的笑纹,素素似乎闻到了阳光温暖的味道,整个身子包裹在暖暖的热意之中,脸上不自觉地展开一个笑靥。

虽然不愿意看到秋沛夐那略微失落的脸,但是,从某些角度来说,她呆在扶箕城,确实是比回去更为好,现在谢氏当道,权势滔天,秋沛夐此番回去,定然是不会任由她如以前一般呆在李府,肯定会公开她的身份,以谢紫菲那小肚鸡肠,又怎么能容得下一个私生女?

而自己定然是不乐意日日夜夜和这个心如蛇蝎般的女人呆在秋府的,不然一看见谢紫菲那张脸,她可能保证会不会夜夜潜入她的房间里,给她下一些乱七八糟的毒药。

万一她死了,首当其冲的便是爹爹,素素在一刻间便理清了所有的支线。

“也好,你先留在这里,等二麻子归顺朝廷后,再回扶箕城吧,”秋沛夐也想到了这么一层,再加之他向来不勉强素素,于是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支云脚珍珠卷须簪子,“明日便是你十五岁的生辰了,只可惜,爹爹今日便要出发回扶箕城,不能为你及笄,这支云脚珍珠卷须簪子是我秋氏先祖传下的,今日爹爹便将它送与你,素以,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秋沛夐唯一的女儿。”

素素双手接过这一支珍贵的簪子,心中五味杂陈。

鼻子发酸,险些滚下一颗泪珠子。

秋沛夐今日的这一番话,便是摆足了姿态,对外承认她这个女儿的身份,她的名字之前冠着秋,是紫虬国最为尊贵的姓氏之一,她是秋沛夐最为宝贝的女儿。

娘亲,你有没有听见爹爹的这一番话?素素在心中默默地呢喃着。

她紧紧地捏着圆润的簪身,指腹贴在拇指大的珍珠之上,圆润的触感顺着她的手指一路向上,直直地击中心室。

她恍然间似乎听见了李轻轻温柔的笑声,伏在她的耳边喃喃私语:“素以,我的好女儿,娘亲为你感到骄傲。”

素素抬起头,想要追寻那一抹声音的源头,然而入眼的,却是胡侯爷和唐漠风的惊诧与尊敬,李轻轻那一抹温软的身影却是没有出现,素素环视了一圈,眼睛在一瞬间锁定了苏墨卿,只见他低着头,木着一张脸,看着地面上在不住地挣扎的小虫子,不知道心里想的是什么,玄色的衣袍好似一道障壁,将他和周遭的人隔离开来,然而,她却是感到,苏墨卿和她之间的距离又变远了。

素素太息地摸了摸云脚珍珠卷须簪子,手指扣在滚圆的珠子之上,垂耳听着秋沛夐的嘱咐,眼角却是往苏墨卿那边瞟着。

秋相的嘴巴不住地开合,然而那些个字却是从素素的左耳进了,在耳廓中流转了一圈之后,自自然然地从右耳蹦跶出去了,没有留下半分。

“素以,你听明白了吗?”素素看着那如墨汁般浓稠的衣角垂落在地面之上,蓦然间便听见了这么一句话,她似是受了惊吓一般猛然间抬起头,看见秋沛夐正凝神看着她,然后,再看了看苏墨卿,似乎像是明白了什么,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唉,罢了,罢了。”

“爹爹,素以明白的。”虽然并不知晓秋沛夐说了些什么,但想来也不过是嘱咐自己多加小心,或者是注意身体一类的话,于是便忙不迭地点头应允,心脏“噗通噗通”地在胸腔纸张不住地跳着,像是要跳出来一般。

门外倒是有使者在低低地催着,秋沛夐揉了揉素素的发顶,便拔开了脚,在经过苏墨卿的身边时,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着他的耳朵说道:“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便是素以她们母女两个,所以,我希望她这一生能够平安喜乐,至少无需要颠沛流离。”

苏墨卿听闻这番话,身子微微震动了一下,然后便敛了眼神,静静地垂着手立着。

秋沛夐叹了一口气,便随着使者走远了。

自秋沛夐走后,胡侯爷和唐漠风对着素素愈加地恭敬了。

就连唐年狸咋咋呼呼地喊了她一声“白姐姐”都被唐漠风狠狠地赏了一个糖炒栗子。

苏墨卿转了身便走出门,落下一角玄色的衣袍,划开空气,拖曳在抄手回廊之中。

“墨卿!”素素捏着云脚珍珠卷须簪子,急急地赶上去。

“怎么了?”苏墨卿转过身子,声线一如既往地温柔,然而,却又像是有什么东西流逝了一般,素素害怕,如果今天不说清楚一些什么东西,他们之间便会隔上一层永远都戳不破的纱。

“你说我生辰的那一天,会用那根金崐点翠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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