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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外传之桃夭-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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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安安静静的,只能听见凉风扑打窗纸的声音,程瑶英轻轻道:“幸亏这位菩萨心肠的沈大夫,把我的命救了回来。我在治病的时候,就一直在回想过去的事,想我任性又自私,既骗了谢予彬,也害了你,可能老天也要罚我,所以让我受了这一遭苦,幸好,这都过去了……”
卫之遥心里正一团乱麻,程瑶英却把他的手轻轻握了住。卫之遥看了看那两只交叠的手,心情复杂难言,他曾梦寐以求地想握住她的小手,如今却觉得无比煎熬。
他在想谢予彬,那个少爷的脸无时无刻不在他脑海中盘桓。他把他放走了,他现在怎么样?他的父亲,他的兄长又会怎么样对他?他还能在谢家立足么?
卫之遥目光空茫,拳头无意识地捏紧。他突然后悔就这么草率地出了府,他应该把谢予彬带走,或者执意与他风雨同舟。可如今他竟留他一人去承受这一切……
这突如其来的懊悔几乎要让他要发疯。
程瑶英静静地看了卫之遥因痛苦而微微扭曲的面庞,忍不住伸出手,抚平他眉间的沟壑。
“从小你就这样,”程瑶英微微笑道,“什么事闷在心里,不言不语的,净自己难受。”
“小姐……”
他心急如焚,想打听陈党的动向。谁知程瑶英目光在他身上微一流连,竟颇为惊奇地发现了他腰间的玉佩:“这青玉佩……谢予彬给你的?”
卫之遥点点头,把那玉佩解下,搁在手心的凹陷里,程瑶英凑上前细细打量,惊叹道:“还真的是那一块……”
卫之遥不解:“这玉有什么稀奇的?”除了是谢予彬给的,他里里外外地摩挲,并没发现什么值得留心的关窍。
“我们成婚前,他曾跟我说起过这块玉,”程瑶英情不自禁地说道,“他说,这是他娘留给他的遗物,他看这块玉比看他自己的命都重要。他娘让他找一个真心喜欢的,愿意一起白首偕老的人,把这玉给对方,保其一世的平安喜乐……”
话说到一半,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卫之遥嘴唇上的咬痕,仿佛意识到什么一般闭口不言,目光里带了三分惊愕。卫之遥深吸一口气,觉得那玉佩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的整条手臂都在不住地颤抖。
——这东西我太多了,只不过随便挑了一件给你……
——但你必须重视,不准丢了。
——等你从这里出去,就算是见了程瑶英后,忘了还有我这么个人,也必须要把这玉佩好好地、一天到晚地放在身上。明白吗?……
谢公子……谢予彬……你啊……
待对方手里的丝帕轻抚过自己的眼角,卫之遥才从混沌中清醒。他的双眼因哀痛而变得浑浊,突然用另一只手按住发颤的手臂,五指收拢,将那枚玉佩牢牢地攥在手心。
程瑶英看着他的反应,目光逐渐黯淡了下来,那抹绿意被埋葬在了土壤之下,压了满满的寒霜。
“我跟陈景洛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她起身,黄色的衣衫色泽明快,却掩不住她眉间的一点伤怨,“你站在哪一边,对我而言,都无所谓。”
“四天后的三更天,陈景洛就要联络刺客,入府刺杀。到时候你再作决定,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第五天,五更天,我就在城外的乱石坡等你。这江湖很大,我们才走了万分之一的路……你自己决定,到底是来,还是不来。”

21
谢府的下人们被全数遣散,福安含泪最后看了一眼谢府的漆金门牌,双手合十,在心里向菩萨祷告半天,才背起包袱,脚步沉重地离去了。
偌大的深宅,静得滴水可闻。
月色被乌云遮住,只剩一叠浓重的忧郁,将天地围得密不透风。凉风飒飒,惊动虫鸟花草,偌大的一层黑影飘忽不定,似幻似真,浪一般地汹涌而来。
数十个黑衣人如幽灵般伏在房顶,只有眼珠子在两只眶中木僵僵地转动,看上去还像个活物。
角落里,两个武夫正在交接位置,一人道:“都第十天了,这府里的人天天一惊一乍,对付屁大点的蚂蚁都得弄出个金刚圈,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另一人嘿嘿笑道:“不来还不好?来了你能应付了?谢丞相管吃管住,付的酬金还不少,这么个便宜的冤大头,还有哪儿能找?”
那人低声道:“你这么说谢丞相,当心小命不保!”
对面那人冷笑道:“这老头连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指望咱们给他续命哩!”
话音未落,一支袖箭噌泠泠从射来,直插入那人的喉咙!那武夫惊恐地嘶叫一声,声音仿佛用锯条切割一块石头,只见鲜血从喉头蜿蜒而出,魁梧的身躯在一瞬间软绵绵地倒地。
对面另一个武夫显然被这出其不意的一箭惊住,直到长剑的寒光逼近自己瞪大的瞳孔,才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有——刺——客——!!”

崔凤在门内一手拎着只板凳,死命向外推搡冲撞,扯起一把尖锐的嗓子道:“谢予靖!你给老娘把门打开,老娘跟他们拼了!”
谢予靖出了满头大汗,使劲想把门里那婆娘的蛮劲压下去。他听见喧嚷声越来越近,那些刀光剑影、血腥杀戮的场面对他而言如同一个不切实际的梦,但那些碰撞声和惨叫声又是如此清晰,刮得人的头皮阵阵发麻!
他眼眶一酸,铁了心把门一顶,吼道:“崔凤!你给我好好躲在这儿,千万别出来,懂吗!!”
崔凤还是在门内狠撞,尖锐的声调里带了些许哭腔:“滚你的,少看不起人!让他们放马过来,老娘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大不了咱夫妻两个死在一块儿!”
谢予靖正哆嗦着手给锁头上锁,突然听崔凤尖叫道:“他们从那边跃进来啦!”
只听屋内轰隆几下,似乎传来泥墙碎裂的声音,伴随着声声嘶叫,鼓噪在耳边。谢予靖把锁头狠狠一甩,在千钧一发之际把崔凤拽出来,拉着就一路狂奔:“走!”
那几个黑衣人气势汹汹地就朝人追,一脚刚踏进院子里,又被府中把守的武夫拦截住,两拨人就这么混乱地在黑夜中交手,人声嘈杂,吼叫声此起彼伏,彼此打得不可开交。
谢予靖拉着崔凤,气喘吁吁地喊:“大哥!”
谢予瑾身边护着几个练家子,一见那二人好好的,忙上前道:“快过来!那些刺客进来了,爹在哪儿?!还有三弟,你们可看见他了!”
谢予靖急道:“不如咱分两头找!除了在打着的,还有多少人能用,都叫过来护着……”
一柄明晃晃的刀刃突然竖在头顶,谢予靖骇得大叫一声,崔凤两眼一瞪,发出能把人耳朵震聋的一声喊!那蒙面人被这一吼吓得动作一顿,下一时刻,已被眼前这个泼辣的女子用棒槌打了个四脚朝天。
见把人打翻,崔凤大喜,得意地回过身道:“怎么样?!”
谢予靖差点被这魔音震得口吐白沫:“你这婆娘……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谢予瑾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刚要拉过二人,从回廊里又冲出几个黑衣刺客,舞刀弄枪地朝这里杀过来!几人惊叫连连,身后的武夫却大喝一声,肌肉宛如石块般鼓得咔咔作响,在空中甩起铁链,对来者脸上啪啪啪甩了一圈,当真是见者有份。
谢予瑾见那些刺客越来越靠近深宅,慌乱地一手拉住一个,喊:“别分头了!咱们一起去,先找爹,再找三弟!”
谢予靖遑遑奔走之余,还不忘给身后奋力抵抗的武夫作人情:“靠你了,大兄弟!等这趟过去二爷给你那铁链子上镀层金!”
那武夫臂力遒劲,一边凛然生威地跟三个刺客拼斗,一边粗声道:“大爷们莫怕!先去找大老爷吧!”说着铁链竟在空中摩擦出了刺眼白光,那些刺客手上的兵刃一大半竟被稀里哗啦地打落在地。
谢予靖在心底感慨道:“这人身手这般了得,那日却同卫之遥比拼得好不狼狈……可惜,可惜,要是那家伙在,收拾这些刺客当真绰绰有余……”

铺在案前的素纸被风刮得呼喇喇乱飞,窗页嘎吱嘎吱地来回晃荡,粗大的红烛已然灭了一半有余。谢丞相额前冷汗涔涔,慌手慌脚地闭锁门窗,可他越是心急,那些窗越是像妖怪一般在空中连连怪叫,手舞足蹈,在乌云翻卷的黑夜中露出了狰狞嘴脸。
“嘭”地一声,谢丞相终于关紧了最后一面窗,屋内的蜡烛刚要也熄灭了最后一根。他踉跄地扑到烛具旁,手脚颤如筛糠,差点用火折子烧着自己的衣袍。远处宅院的吵闹喧嚣并未传入这个安静的小屋,待最后一支蜡烛被重新点燃,谢丞相腿脚发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像是再晚一刻,连气都要提不上来一般。
“喵呜……”
谢丞相打了个激灵,惕然一看,那漆黑的角落里蜷缩着一只白色的胖猫。他认得这是谢予靖家里养的那只,这才松了口气,倚在桌旁喘息不已。
屋内就他一人,老爷子冷静下来,突然觉得这静谧中有股说不出的诡异,他心底空落落地,便对那猫招手道:“过来……”
那猫又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朝谢丞相那边跃去。谢丞相刚伸出手要接住那胖猫圆滚滚的身子,突听得一声哀嚎,眼前白光一现,一道稠血径自朝他面颊飞来,猝不及防地就被泼了一嘴咸腥!
“啊!!”
那白猫在眨眼的功夫里被斩成两段,肠子流了一地,谢丞相吓得魂飞魄散,发出锯条磨过花岗岩的凄厉声响。只见从那走出一个身材瘦削,手持弯刀的男子。那男人的脸在火光下又青又白,如同孤魂野鬼,嘴角却咧出了一个狰狞的笑。
“老爷……还记得小的么?小的受聘到您府上,特地来保护您的安全的……”
谢丞相骇得站都站不起来,只能不住地往后挪身子,那人一步步逼近他,在诡秘的火光中,嘿然笑道:“老爷怕了?那好……小的换个模样,老爷就不怕了……”
说着,他从脖颈处摸到那肉眼看不见的接缝,发出“嗞啦”一声细响,随即一寸寸地撕开那层青白色的面皮,露出一张极其年轻的面庞,若不是双目含戾,嘴角牵着暴虐的笑意,那张面庞堪称俊美。
“丞相老爷……”那人狞笑着,刀尖在谢丞相眼前晃了晃,唇缝间露出几只森森白牙,“您还记得,我是谁么?我小时候可见过您呢……”
伴随着一声哀嚎,谢丞相被对方一脚踢出门,跌到地上,“哇”地吐出一口黑血!
五脏六腑仿佛被那一脚踹得移了位,谢丞相捂住胸口,深深喘息几声,苍朽的目光迸射出一股不甘,咬牙翻过身子,紧紧抠住地面,艰难地向前爬行。
陈景洛从房中走出,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戾气,见对方这副模样,狂笑道:“谢老狗,看看你自己的模样,跟条虫子一样,我一脚就能踩死你!你在朝堂上指控我爹时,是不是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啊?哈哈哈!”
“陈由,罪不可恕……”谢丞相一点一点向前爬着,咬紧牙关,双目凛然道,“只要我谢居德在这位子上一天,就决不会姑息养奸……我为朝廷鞠躬尽瘁一辈子,就算现在死了,也问心无愧、了无遗憾……”
一只脚如铁锤般砸落到自己后背,谢丞相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叫,陈景洛狠狠地碾着,脸上露出一个古怪而诡秘的笑:“死了?你这老东西倒是急着去死,可我还不急着让你死。你还记得我爹是怎么死的吗?你让那些官差捆着我,让我眼睁睁地看我爹被五马分尸……”
他说着,恶狠狠的声调在这空洞的黑夜中竟撕出几分凄厉:“我本是名门之后,前途无限,可现在一切都没了……你的儿子被你一手提拔入自己的势力,我的兄长被当街处斩;我们被抄家,你的儿子却把生意越做越大;本该成为我妻子的女人与你儿子签了婚书……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取你们谢家人的狗命!”
陈景洛怒吼一声,举起手中的弯刀就要朝谢丞相背后刺入!谁知刀刃未落,背后突然袭来一股猛力,将他打得头破血流!
陈景洛喉间发出一声咆哮,突如其来的剧痛将他掀翻在地,抱头倒在一边,手心里都是汩汩流下的鲜血。
谢予彬手里拎着一只圆凳,双眼中似藏了两团火焰,呼哧喘着气,活像只野兽般站在后头。他见陈景洛在地上不住痛哼,神智略一清醒,忙上前扶起谢丞相,一边用手擦他嘴角的鲜血,一边哽咽道:“爹!爹!儿子来晚了,您怎么样?!”
谢丞相红着眼眶,两手紧紧抓住儿子的手,他看了一眼呼吸逐渐平稳的陈景洛,突然使出全身的力气推了谢予彬一把,嘶声道:“走!”
谢予彬面红筋涨,扶着谢丞相不肯撒手:“爹,我们一起走!走出这个院子,找到其他人,就没事了!”
谢丞相早就筋疲力尽,却仍提着一口气,又一次把他往外推:“听爹的话!走啊——!”
他尚未把儿子推开,浑浊的双眼却又一次惊恐地睁大。身后陈景洛已从地上摇晃着站起身,犹如从地狱爬上来的厉鬼,晃动着手中的刀刃说:“你们谁也走不了……谢老贼,我这就在你这蠢儿子眼前,把你千刀万剐!”
“啊——!”

“啊——!”
几声惨叫划破天际,谢家二兄弟和谢家二媳妇正被四五个蒙面人团团围住。
崔凤双眼通红,抡起手中的棒槌喊道:“姑奶奶跟你们拼啦!”还未踢腾出去,又被谢予靖一把拉回来,塞在身后赔笑道:“贱内脾气暴,不懂事,各位大爷手下留情,别跟妇人家一般见识……”
身边能打的都在一路上被支开了,谢予瑾如热锅上的蚂蚁,惶急不已却无计可施,只得仰天哀叹一声,颓然坐倒道:“看来天要亡我谢家!”
谢予靖额前暴起青金,把谢予瑾一把拽起来,朝他耳朵吼道:“不到最后,怎能认命!”
他上前几步,气势汹汹地往那几个人跟前一指,道:“你们几个,知不知道我谢家有多少家产?!”
众人一愣,不知他说这话的缘故。
谢予瑾在旁边咬牙道:“生死关头,你扯什么淡……”
谁知对面那几个黑衣人中还真有人心思活咯,凶巴巴地开口问:“你说有多少?”
谢予靖嗤笑一声:“二爷我要真说出来,不得吓死你们这帮乡巴佬?”
这些歹徒个个都是贪财好利之徒,听谢予靖这么一忽悠,顿时心痒难耐,连杀人都顾不上了,嚷嚷着要听人算老账。
谢予靖料到能否拖延成功,成败在此一举,便气沉丹田,从胸前掏出一把扇子,缓慢展开,嘴巴放炮似得秃噜出一串字:“自正明七十五年至承瑞二十八年,我谢家从圣上那里共获得一百匹绸二百亩地三百瓶药四百件瓷五百石粮六百缗钱七百匹马,外加八百只樽九百串珠子数千百两银。现有当铺一十一座银号二十二座古玩铺三十三座,祖母绿、翡翠西瓜、水晶缸、珊瑚树、古玩、字画等稀世珍宝不计其数,钱庄里有五百七十八万六千五百一十两……”
崔凤听得眼都直了,谢予瑾惶然一扭头,直捂谢予靖的嘴:“行了你可别吹了!这牛皮吹到朝廷里是要被杀头的!”
谢予靖龇牙咧嘴道:“他妈的现在不吹,头就要没啦!”
对面的歹徒头子一听那几人嘀嘀咕咕,朝身后那几人道:“他奶奶的,都听见没,这宅子里头多得是钱哩!弟兄们上啊,把他们三个宰了,那些宝贝都是咱们的了!”
谢予靖目瞪口呆:“啊?这就要杀了,连交涉的余地都没有?好歹来个五五分吧!”
谢予瑾发出一声悲凉的咆哮:“还想跟歹徒谈生意,你是不是傻?!”
刀刃上的寒光在空中滑蹿过几道银弧,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在黑夜中响起,鲜血飞溅,惊飞树梢的寒鸦。
感到温热的液体泼到脖颈上,脸上,衣衫上,崔凤蹲在地上,紧闭着两眼痛哭,手不住地顺着石砖摸索道:“谢予靖,谢予靖!你个怂东西还不快抓住我,不然等到变成了鬼,你可认不出我来啦!”
谢予靖涕泪交流,过去拥住她道:“败家娘们儿,死了都不能安静点吗!”
崔凤哭道:“人为财死,当真一点不错!下辈子你别挣这么多钱啦,咱们一穷二白,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谢予靖抱着她,有点紧张:“真的,不要钱了?你嫁吗?”
崔凤一巴掌呼到他脑袋上,又哭起来。
谢予瑾抱着头,正打算听天由命,突然感到耳边的杂音都消失了,只有谢予靖和崔凤二人的哭声。他茫然地抬头,见四周横陈着那些歹徒的尸体,各人背上都印着一道极深的剑痕。
满地狼藉之间,站着一个手持长剑的男子,呼吸粗重,面色苍白,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在深沉寒夜犹如一只躁动不安的鬼煞。
“大公子,二公子,二夫人”那修罗一般的男子赤红着双目,仿佛是一路厮杀到现在,“三公子……在哪儿?”

22
跟一个疯子,千万不能讲理。
谢予彬守在谢丞相身边,看着陈景洛逐渐逼近的狰狞的面孔,一阵恶心感涌上心头。
谢丞相突然推开他,颤抖地上前爬了几下,道:“陈景洛……你要怎么折磨我无所谓,只要别杀我的儿子……”
谢予彬悲从中来,跌跌撞撞地扑上去要把谢丞相扶起,咬牙切齿道:“爹,咱们再不济,也不能对畜牲低头!”
“畜牲?”陈景洛哈哈大笑,两只坚硬的手探上前,一把扭起谢予彬的肩膀。谢予彬只觉一股大力拖拽着自己,两眼一黑,后腰被疾点了几处要穴,眨眼间便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那双手又硬又冷,比寒铁还要厉害几分,谢予彬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曾发出一声惨叫,只咬紧牙关,嘴角淌出几缕鲜血。谢丞相见儿子被胁住,一双枯瘦的手爆出条条青筋,老泪纵横地大叫一声,扑上去拽那陈景洛的衣角!
陈景洛目光一厉,一脚将老人踢开!谢予彬动不了身体,见谢丞相被踢倒在地,生死未卜,一下子泪如泉涌,连叫骂声都含混起来。
陈景洛掐着他的下巴,眼中布满血丝,柔声说:“哭什么?一个大男人,成天像小姑娘一样抹眼泪,丢不丢人啊,谢公子……”
谢予彬望着谢丞相一动不动的身影,哭骂道:“……你个……畜牲……”
陈景洛谑笑不已,一手钳住对方两只手臂,另一手持着弯刀,刀刃狭长,侧到谢予彬颤抖的面皮旁,轻柔地拍了拍。
“瞧瞧你这双手,这身子骨,又软又轻,像块豆腐一样,还真是养尊处优,娇生惯养……”陈景洛凑近谢予彬耳边,手上发力,拧紧对方收束的手臂,“就你这种癞蛤蟆,也想娶阿英?”
“咔嚓”一声从体内蹿入耳朵,剧痛从扭断的关节处传来,谢予彬身上凝滞的穴位被那股突然的血气冲开几个,腿下却一个踉跄,没能站起,只虚弱地扑倒在地。
钢圈一般的五指仍然捏着那只颤抖不已的手臂,陈景洛压住谢予彬,按住他因痛苦而不住挣扎的身体,从靴里掏出一把锋利的短刀,将刀锋对准他肩膀处柔软的肌肉,极慢也极温柔地说:“谢公子,你别怕,听在下说几句……我先弄断你的左胳膊,然后再把你的右胳膊,左腿,右腿,统统削断……你动也动不了,只能亲眼,看你爹,被我一刀一刀,一片一片地凌迟至死……”
那短刀凌厉的光芒在黑夜中一闪,随即“噗”地一声,直直插进了谢予彬的肩膀!
“啊!”
谢予彬仰起脖子,整个人如一只孤单的小舟,在苦海的风浪中漂泊沉浮。他眼前浸染了一片血色,冲击着他的神经,令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叫!
突然,一声愤怒的吼叫自远处划破深夜的沉默,震荡的气浪将林间树叶吹得哗哗作响,陈景洛甫一抬头,眼前遽然冲过一道模糊的黑影,将他远远击飞!
谢予彬艰难地睁开眼,目光在看到来者时恍惚了片刻,随即嘴角弯起,眼前湿润起来。
“阿之……”他轻念着那个名字,被身上的疼痛击昏在地。
“呃!”陈景洛狠狠摔到一棵树上,连那粗壮的树干都被这猛烈的冲击撞得摇摇摆摆。他恶狠狠地盯着那个从天而降的凶煞身影,喉咙一甜,直吐出一大口血。
“啊呀,爹!三弟!”
闹哄哄地过来几个人,谢予瑾、谢予靖和崔凤见到昏迷不醒的谢丞相和半身鲜血的谢予彬,忍不住堕下泪来。谢予瑾探了探谢丞相的鼻息,颤声道:“爹还活着!爹还活着!”
谢予靖几乎泪流满面,和崔凤手忙脚乱地扶起谢予彬,道:“三弟,三弟!爹活着,你也快醒醒吧,别吓二哥了!”
谢予瑾急道:“他肩上还插着刀呢!快拔了!”
崔凤嚷道:“不能拔,拔了人就活不成了!”
谢予靖看着谢予彬肩上那骇人的刀柄和一圈洇湿衣衫的鲜血,欲哭无泪地说:“难道还这么插着?!”
这时,远处传来几个武夫铿锵有力的声音:“各位老爷,我们摆平了!那些贼人该死的死,该伤的伤,活着的都用绳子捆在一起!”
那三人喜出望外,但见亲人重伤在即,不由又生哀恸之情。这时候又一个武夫喊道:“我在门口抓住了人,他号称是个大夫,受人之托,来给伤患治病的!”
谢予瑾忙道:“可是一位沈姓大夫?”
那武夫应是,谢予瑾急急扶起谢丞相,对谢予靖和崔凤说:“看来卫之遥说的沈大夫就是那人!”扭头对那些武夫道:“快请人进来!”
崔凤在另一边架好谢予彬,往身后瞧了一眼,忧心道:“咱们这一走,小卫咋办呐?”
谢予靖忙着指挥人:“在这儿也是添乱,还是把爹和三弟安置好再说!……哎哎,那边的大兄弟,对就是你!麻烦您过来看着后头那俩人,要是见那穿着蓝色短打的人撑不住了,就一齐上场,打死对面那个白脸鬼!”

陈景洛握紧手中的弯刀,从地上缓慢地爬起,目光射出怨毒的光芒,死死盯住对面的卫之遥。
卫之遥手里攥着一把长剑,依旧是凛然不可侵犯的冰冷神情,站在黑暗中,眼神和刚出鞘的寒剑一般锋锐而冷酷。
“卫之遥……”陈景洛直着目光,语调沉沉地说,“我见过你。好几次了。”
卫之遥不为所动,仍然用一种足以刺彻骨髓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男子,那双持剑的手一如既往地坚定沉稳,连每一下跳动的脉搏都汹汹有力。
陈景洛瞥了他手中的长剑一眼,语气沉缓道:“那是阿英的剑。你跟她见过面了?”
“你对不起她。”卫之遥一字一字道,目光愈发冰冷。
陈景洛仿佛被这几个字震了一下,咬牙切齿道:“用不到你来多嘴……”
卫之遥微微移开视线,看到身后被他人扶着的谢予彬,冰冷的目光中逐渐流淌出怜惜。
陈景洛嗤笑一声,手指灵活地抚过弯刀的刀面,戏谑地说:“……心疼了?”
卫之遥一言不发,眼中却盈满了怒火,他拉开架势,在空中挽了几个剑花,凝神与之相较。陈景洛也不再多话,弯刀在手中如同游龙,贴着对方的身躯勾刺砍削,一时只听刀剑碰撞声响彻天际,如同万千恶鬼在凄厉嚎哭。
对方的一招一式,无不淬透了绝望和怨恨,连简单的一收一放,都带着致命的狠劲,比那日在擂台上更加决绝果断!
就在他的怒气,陈景洛,那柄弯刀在眼前虚晃几圈,变成了他最熟悉的招式。
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程瑶英惯用的手法。
卫之遥陡然一惊,片刻晃神间,肩头已中了一刀!砍痕深度有限,对他而言却不啻于当头一棒。
很显然,陈景洛明白,他与程瑶英对抗时,从不会使全力。开始他掩饰得很笨拙,后来却驾轻就熟,不露破绽地让对方开开心心地胜过自己。这种反应已经深入他的骨髓,先于他的思考,从手中的剑刃挥了出去!
可陈景洛毕竟不是程瑶英,对方是抱着十二分的杀意朝自己攻过来,偶然的手软,就会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
卫之遥有些后悔。
他一度放低姿态,忍气吞声,只为换得程瑶英片刻的笑靥,在心底卑微地期盼对方能因此更加喜欢和他在一起,在彼此进行较量时,不再用那种看敌人一般的眼神看自己。
可他错了。
他突然想起在福泰楼的那一晚,他被毒镖击中,毒性蔓延至耳目。当时场面喧嚣,眼前的一切都在朦胧摇曳,那个带着哭腔的喊声,空茫而悲痛在鼎沸人声中越来越近,直到落在自己耳畔。
他知道自己从小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流落街头,受尽殴打唾骂。曾经在一个酷暑炎夏,那些人见了满身毒疮、昏迷不醒的他,跟见了老鼠一般,要么满脸厌恶地匆匆走去,要么拿作泄愤的工具。
就算在遇见程瑶英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也不敢奢望那种被爱的感觉。小姐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她心安理得,他心甘情愿,是看上去似乎不能再谐和的关系。
谢予彬本该恨他,却在他命悬一线时,毒气把脸烧得又青又紫时,守在他身边,不离不弃地照顾他……
卫之遥深深地喘息着,心中蛰伏已久的巨龙似已苏醒,在胸腔的江河深处,掀起一股滔天巨浪。
他说过只要他好好的,他宁可死!他在离去的那几天,在心底祈盼对方能安然无恙,可现在呢?他亲眼看着那把刀插入对方的身体,看那鲜血汩汩流淌,什么也没有赶上!
看到他瘦弱的躯体死气沉沉地跌倒在地时,听到那声充满心酸与欣然的“阿之”,他才悲痛不已地想,为什么自己犹豫至今,平白辜负了那一腔深情?!
卫之遥眼眶一热,抑制不住地酸意如蔓藤般从胸腔攀爬而上,扼住了他的咽喉。
那只青玉佩就系在他的脖颈处,紧贴在胸口的位置,炙得他的心又痛又暖。
“公子,如果没有你……”他想着,心中涌动着一股要将七魂六魄烧灼的热意,“这世间,还有谁会关心我,是不是平安喜乐?”
剑身发出肃杀的啸声,如万千野马脱缰而出,从茫茫原野奔腾而来!
卫之遥怒喝一声,剑影在手中纷飞。他迎着对方的狂风骤雨,带着几乎要将五脏六腑焚毁的悲痛和愤怒,挥动长剑与陈景洛殊死一搏!
他面前的不是程瑶英,他的剑,也不再是一场难以言说的心意。
他手中的剑,只为他爱的人而挥!
铿锵几声,刀剑发出短促的鸣叫。天边泛起鱼肚白,草木上溅满了干涸的血迹,无不在向阳光昭示着夜晚的一场恶战。
弯刀被震飞,陈景洛的胸膛被一脚踢中,口吐鲜血,跌飞出去。
卫之遥收剑于胸,侧脸的冷意被阳光一点点驱逐,漆黑的眸子隐隐闪着微光,显得平静而沉稳。
他终究破了自己的心魔。
卫之遥淡淡地看着匍匐在地的陈景洛,说:“你输了。”
陈景洛吐出一口血沫,攥紧了拳头,将手搁进胸前的衣襟内,缓慢地掏了掏。
卫之遥上前几步,冷冷地把剑锋移到对方的脖颈处:“有我在,你莫想再耍花招……”
话音未落,他却是怔住了。
对方从胸前掏出了一只荷包,精致小巧,针脚虽然有些歪斜糙拙,但很绵密。很明显,是个女人,还是个不算心灵手巧的女人,耐着性子一针一线,无比认真地缝制而成的。
“阿英……”
陈景洛无限深情地看了那荷包一眼,将其攥在手心里,咬破自己的舌头,自尽身亡。
卫之遥静静地看着他合上眼睛,嘴边的鲜血一滴滴落到尘埃遍布的青砖上,眉宇间的暴戾逐渐消散在暖融融的阳光下。
流动着光华的剑锋从那毫无血色的脖颈处移开,再未上前。
远处传来击鼓的声音。天亮了。

23
“咣当”一声,那沾了血的短刀落进铜盆里。沈郎中揩揩额头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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