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特洛庄园-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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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迦陷入了回忆中，莫恩能看出来，他在谈起自己的童年的时候，神色很柔和，甚至还带了一些笑意，但他脸上的那些愉悦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拧在一起的眉头，充满恨意的咬牙切齿，以及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意识到的恐惧。
　　“我现在还能回想起来阳光那种柔和，我很后悔，因为有花粉症的原因，我没有更多机会去往户外……哦天，再给我一次机会，哪怕死在阳光下呢。”莱迦的声音很低，像是某种困兽发出的隐忍的低吼，“在上一任公爵去世之后，十六岁的奥亥里斯·休登继承了爵位，切特洛庄园迎来了一次大换血，几乎所有原先属于他父亲势力的人都被以各种理由遣散，除了像神父那种闲职……你懂我的意思，教会的势力早就衰落了。”
　　莫恩点了点头，“是的，所以你就是从那个时候被关在了这里？”
　　“是的！那个男人的心思远比你想象的更加冷漠，而且他很聪明，我甚至在此之前对他这样的心思一无所知，现在回想起来，他过去的很多行为，背后的目的都太可怕了。”莱迦的情绪有些激动，消瘦的面容在烛火下扭曲着，“我甚至怀疑上一任公爵的死亡就是他一手策划的，因为就在上一任公爵去世的前几天，他刚签下了具有法律性质的继承条款，想想看吧，究竟有几个人会在自己才四十多岁就签下这种东西呢？”
　　“可他这样做有什么理由呢？”
　　“你知道多少关于他母亲的事呢？”
　　“他的母亲……我听说她在休登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然后他父亲娶了一个新的女人……”
　　“那个女人，就是贝瑟尔夫人，你和我的母亲大人。”
　　莱迦的神色暗淡了下去，莫恩在他灰暗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瞠目结舌的倒影，而莱迦像是丧失了力气，不再开口。
　　“不，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啊……”莫恩从来没想过剧情会有这样的反转，他想起了在见到休登的第一面的时候，他是怎么说来着，他说自己和贝瑟尔夫人也算是老熟人了？
　　哦，继母和继子，那可不是老熟人吗！该死的，虽然莫恩同自己的父母并不亲近，但是他还是对他们保持着一个儿子应有的尊敬，并且，由于自己的母亲和父亲其实是表兄妹的关系，他一直以为他们是从小就熟识，一路走到今天。
　　“上帝……这不可能，你说你比休登小了七岁，这样说起来，我们只差了一岁，而我从来不知道这些！”莫恩极力否认。
　　“是啊，就像我也从没见过贝瑟尔夫人！没有人承认我的存在，因为他们在生下我之后不久就离婚了，然后贝瑟尔夫人给兰森家族带来了一大笔财富，这些财富足以支持一个落魄的贵族家族起死回生。”莱迦的语气中带着自嘲和讥讽，“你敢相信吗？我就因为这一个跟本不承认我是她儿子的母亲，啊不，这样一个陌生的女人，承受了整整十一年的折磨！”
　　莱迦像一头咆哮的野兽，歇斯底里，仿佛眼前的就是最想杀死的敌人，莫恩被吓得咽了一口唾沫，后退了好几步。
　　他努力地摆了摆手，试图让莱迦冷静下来：“你，你冷静些，我，我也对此感到很难过，真的。”哦真是该死，他早该想到，在这样一个封闭空间里呆了十一年的人，是无法希望他还能保持正常的理智，更不要提那些见鬼的绅士风度。
　　几分钟后，莱迦坐了回去，懊悔地摇了摇头：“对不起。”
　　莫恩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那…你有没有想过，休登为什么会对此有这么大的仇恨？我是说，如果仅仅是母亲去世，父亲续娶，他没必要这样想不通，杀死自己的父亲，将他的弟弟……哦不，等等，所以，你和我其实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不对啊，那你怎么可能是黑头发，母亲可不是黑发……”
　　“不是，我跟你是亲兄弟。”
　　“奥亥里斯·休登还小一些的时候，曾经向我咆哮过，他说这一切都是兰森子爵和贝瑟尔夫人的计谋，贝瑟尔夫人从未真正爱过当时的公爵，所以当她生下我的时候，被我的瞳色和发色吓坏了，她计谋让医院的人将我和一个死婴掉包，然后欺骗可怜的公爵先生那孩子已经夭折。”
　　“哦，这就能说得通为什么他们一直对外宣称兰森家曾经有个大儿子，也许是他们对你的事情心存愧疚……但你后来怎么还留在这座城堡里？”
　　“这我就不知道了，实际上，有太多的事情我不知道，那个恶魔的心思太深沉，我哪里猜得透。”
　　对话到此结束，两个人陷入了沉默。
　　莫恩想自己需要好好消化一下这巨大的信息量，所以，是自己的母亲为了得到钱财，从而结交了上一任公爵，成了奥亥里斯·休登的继母，并且在和自己的父亲偷情中生下了莱迦，后来奥亥里斯·休登为了报复兰森家族，将莱迦囚禁，然后……强｀暴了自己。
　　真的只是为了钱财吗？休登现在有着根本数不清的产业，而兰森家族虽然表面上仍旧保持着良好的表象，而身为兰森家的二儿子，莫恩清楚的知道，家业是在日益下滑的，仅凭那些旧时候留下的封地，根本应付不了沿海贸易产生的大量白银流入。
　　钱不值钱，旧贵族如果不再想想更加精明的方法，很难再维持下去。
　　休登完全没必要再与兰森家族计较那些钱财。不过不是为了钱财，那么是自己的母亲曾经虐待过休登这个继子吗？不，按照莱迦的话来推算，贝瑟尔夫人只在切特洛庄园待过一年左右的时间，而莫恩完全相信，虽然那时候休登还小，可凭借他现在表现出的心机和冷漠，就算是无法回击，也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那是为了什么？莫恩觉得事情还有隐情，就像莱迦所说，他知道的也很少。
　　哦，上帝，如果真的像莱迦说的这样，那么自己能在兰森这样一个家庭里无忧无虑的长大，实在是一份恩赐！
　　也难怪说他从没有继承家业的天赋，如果说想要维持家族就必须牺牲那么多人的人生，他宁愿一个钱币都不碰。
　　在这间地下室里面，时间的概念已经被模糊。莫恩观察着这里，他看向那面布满划痕的墙，全部都是四条竖道一条横道组成的图案，很明显，这是莱迦在计算时间。
　　但是有一点让他觉得有些奇怪，在那些划痕里面，有一个区域的划痕比其它的地方都要浅，而且风化的程度也明显要高一些。
　　在莫恩还没来得及思考的时候，门上的小窗子被拉开，打断了他。
　　“兰森大人，希望您与兄弟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杰夫仍旧是那副虚伪的冰块脸，说着彬彬有礼的话语。
　　莫恩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杰夫面不改色，将一个托盘递了进去：“这是您的午餐。”
　　莫恩稍微有些惊讶，因为那托盘上几乎都是他比较喜爱的食物，甚至还放着一小串晶莹剔透的葡萄。
　　杰夫：“公爵殿下说，这是根据您这几日在城堡中食用不同食物的多少，推测您可能喜欢的饭菜，希望您好好享用。”
　　莫恩几乎气得笑出来，这算什么？打了别人一巴掌，试图用一颗糖哄好吗？
　　向上帝发誓，他真的猜测不出来这位公爵大人在想什么，他留着自己到底想干嘛？发泄他那些不可告人的欲｀望吗。
　　莫恩没有去碰那些事物，他决定赌一把，如果休登想留着他，那么他就一定不希望莫恩绝食，而自己可以趁机谈一把条件。
　　事实正是如此，当杰夫过一阵子再来的时候，看到原封不动的餐盘，脸上的表情有些崩坏，问道：“是不合您的胃口吗，大人？”
　　“不，我在绝食，杰夫先生。”
　　莫恩冲他露出狡猾的笑容。


第12章　Chapter12
　　正在两个人沉默着对视的时候，一个城堡里的侍卫忽然来到了地下室，杰夫看了莫恩一眼，随后转头听那个侍卫说话。
　　那侍卫是离得杰夫很近，声音又很小，莫恩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反而是身后的莱迦没有料到莫恩竟然想用绝食胁迫休登，靠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不能这样，你知道的，奥亥里斯·休登他……”
　　莱迦的话还没有说完，杰夫就已经转过身来，神色复杂地看了莫恩一眼，问他：“您为什么不吃呢？”
　　莫恩保持着笑容：“地下室里太阴暗也太潮湿了，你知道的，像我们这些贵族家里出来的少爷们可受不了这些。”
　　莫恩本以为杰夫会讽刺他几句，结果没想到杰夫竟然露出了一些得逞的笑容。莫恩暗说一句不好，这见鬼的不会又有什么新主意。
　　没想到杰夫竟然从腰间摸出了地下室的钥匙：“那么正好，兰森大人。休登殿下刚刚叫人传话来，他说，他改变主意了，想必您已经同您的哥哥交流得差不多，那今晚还是送您回您的房间休息。”
　　该死，早知道休登本来就打算将自己放出去，就应该再提一个别的、随便什么理由。
　　在莫恩暗自咬牙切齿的时候，杰夫已经将门打开。
　　“等等，我还有最后几句话想跟莱……想跟我哥哥说，”莫恩后退了一步。
　　杰夫点了点头，礼貌地向后撤了一步，身子却好巧不巧挡在大门的地方。
　　“莱迦，我……”
　　在莫恩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苍白消瘦的男人忽然用了很大力气将他一把抱住，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你是我这么多年来见到的唯一一个亲人，弟弟……”莱迦的声音很低，只有莫恩听到了。
　　莫恩愣住，随后缓缓伸出手，回抱住莱迦，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会想办法带你逃出去。”
　　话音刚落，杰夫的声音在背后凉凉响起：“莫恩大人，想必我忘记了一句话，休登殿下的原话其实是：‘让他回去睡觉，毕竟是我的人，也不能再跟别的男人一起过夜。’”
　　“所以，虽然兄弟情深，让我深受感动，可我建议您还是赶紧跟我走吧。”
　　莫恩听了心中腾起一股无处发泄的怒火，他忍住，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给不敢相信的莱迦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我会没事的。
　　他用唇语这样说。
　　沉重的大门在他面前关上，他听见里面传来了莱迦的低吼。
　　他本不想让莱迦知道休登那晚的所作所为，毕竟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这都是一件相当耻辱的事情，即使今日他受制于人，可莫恩得承认，他还是放不下内心那点贵族的高傲。
　　当然，他也不打算像那些娇滴滴的小姐们一样，遇见这种事情之后寻死觅活，他知道这不是他的错误，他还想要找到办法改变困境……他还想请求上帝的原谅。
　　那天切特洛庄园里十分安静，城堡的主人没有在，仆人们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杂事可以干，早早的就将一切收拾利落，躲在各处角落休息。
　　而杰夫似乎是受到了休登的命令，像一道影子一样，跟在莫恩身后，即使动作很轻，也足够让莫恩觉得烦心。
　　所以，最后莫恩决定去休登的书房里拿一本书回卧室看。
　　书房仍旧是莫恩上次送茶的时候见到的样子，可那个时候，休登在他的眼里还是一个性格有些古怪，又喜欢开玩笑看自己窘迫样子的正常人。现在却都变了，休登终于还是扯下了他那张彬彬有礼的面具，然而真实的他看上去是那么冰冷，莫恩甚至怀疑这人的心是用石头做的。
　　书桌上摊着一本书，莫恩看到的书页上刚好印着一句：
　　“My　only　love　sprung　from　my　only　hate！（我唯一的爱来自我唯一的恨）”
　　这本是之前休登念过有关名字与玫瑰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像休登那样的人，怎么也会看这种书。
　　莫恩拿起那本书，向杰夫挥了挥，询问道：“我如果拿了这本书去看，休登会介意吗？”
　　杰夫摇了摇头，“殿下说过，您可以随便看那些书籍。”
　　莫恩带着书晃回了自己的房间，杰夫仍旧像一座雕塑一样立在门口，但莫恩已经并不想去在意他的存在——随他去吧。
　　老实说，公爵的城堡还是非常舒适的，欧洲夏日的夜晚也并不炎热，丝绸质感的睡衣贴在皮肤上更让人觉得清凉，几支烛火在床头提供照明，而床铺又是那样的柔软。
　　一切都非常美好，如果不去在意自己其实是被软禁在这里的事实。
　　莫恩心里面已经有了主意，虽然他还是猜不透休登在想什么，但是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发现，自己只要不违抗休登的话，那么一切合理的要求都能够被容忍。
　　这又是为什么呢？
　　莫恩认为，这大概是因为休登恨的其实是自己的父母，而自己，是一个无辜的可怜人（实际上他甚至连事件都不清楚），休登留下自己，可能也是为了报复兰森一家。
　　但想想看，若是他执意要报复兰森家，自己又能怎么做呢？
　　算了，没有头绪。他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保护好自己，找到尤利安，然后逃出切特洛庄园，最好还是要带上莱迦。
　　至于艾瑞克斯……莫恩思索了一会，三个人的目标已经很大了，而莫恩也认为休登是不会拿这样一个低贱的下人开刀。但是莫恩又想起来，自己答应过艾瑞克斯要带他去自己的城堡，可是……
　　太困难了，莫恩觉得一阵烦躁。
　　思考了半天，莫恩手里面拿着书甚至都没有翻上两页，而杰夫不知道什么时候让人送了牛奶过来，他此时此刻正站在莫恩旁边。
　　杰夫：“兰森大人，时候不早，您该休息了。”
　　“把那个该死的牛奶拿开。”莫恩将手里的书扔在一边，忍着怒火。
　　“微量的木菊花不会对您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注1）
　　“哦见鬼去吧！”莫恩终于没忍住将牛奶打翻在地上。
　　巨大的声响让在房门处候着的仆人们不禁抖了一下。
　　杰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又不知道和一个男仆说了什么，过一会，那男仆又端过来一杯崭新的牛奶。
　　“这是殿下的命令，大人，您不会想要自降身份同我一个低贱的下人争论什么吧。”
　　杰夫虽然这样说着，眉眼间可看不出什么“低贱的下人”应有的表情。
　　莫恩气得脸颊通红，笑了出来，说道：“是啊，我怎么敢违抗尊贵的公爵大人的命令呢，谢谢他的牛奶，不然我还想着今天在这座牢房里怎样才能睡得踏实！”
　　莫恩本来也打算先扮演几天听话的角色，然后趁此机会找到尤利安的下落，并且谋划好逃跑的事情，现在还不至于和他们闹翻。
　　他憋着一口气，一饮而尽。
　　牛奶在嘴角舌尖上留下一股腻腻的甜味，忽略它里面放了其它东西，这东西味道还是不错的。
　　城堡里的下人动作十分迅速，在莫恩还没有完全陷入沉睡之前，就已经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莫恩听见那门上落锁的轻响，彻底进入梦乡。
　　几公里外。
　　一个高大的金发男人走进了房间，农税会议上那些贵族们喋喋不休的争吵，让他觉得有些疲惫。他脱下了那顶礼帽，向身后的男仆问道：“明天什么时候启程？”
　　“一早就让车夫备好马，殿下，您是还有什么要事吗？”
　　“呵呵，城堡里还有一只不□□分的小猫。”
　　注1：实际上作者并不知道木菊花微量摄入有没有害，不过安全起见，还是不要尝试了嘿嘿。


第13章　chapter13
　　这是一片广阔的领土，是国王陛下亲自授予休登家族的地方。一眼望过去，能看见远处那些层叠的山峦，能看见脚下盛开的野花。
　　这里繁荣并且安稳，牧羊的姑娘赶着羊群走在柔软的草地上，那些羔羊是新来的，正在牧草上撒欢儿。
　　它们不会知道，就在它们来到切特洛庄园的阴差阳错下，有另外一个青年，变成了一只真正的，待宰的羔羊。
　　莫恩说得是有些道理的，切特洛城堡里面的下人们都是忠心耿耿，不管是因为那些比外面手工工场翻了几番的高昂薪水，还是因为休登公爵本身的个人魅力（当然莫恩是否定后者的）。
　　总之，在休登回来之前，他已经彻底见证了公爵大人的气派。
　　扰人清梦。
　　这是莫恩的第一个想法。
　　在鸟雀叽叽喳喳地开始叫喊之前，甚至天还没有大亮。他在梦里正飞跃过童年看到的那座高山，他正坐在云朵上，就听见那些稀稀拉拉的脚步声。
　　这是什么时候？
　　他睁开眼睛，茫然地环顾四周仍旧昏暗的房间。
　　透过那扇并不算很隔音的门，隐隐约约还能听见玛利亚夫人尖细地喊声。
　　“快点，厨师先生，我要提醒你，你还得留下摆盘的时间……”
　　“……殿下马上就回来了，该打扫干净的打扫干净些！”
　　噢……是尊贵的公爵先生，是那个神经病公爵先生要回来了。
　　莫恩躺了回去，试图让自己再次回到梦里，然而，心烦意乱地翻了几次身后，他终于叹了口气，睁开眼睛。
　　瞧吧，“公爵”两个字让他的感到胃里一阵不舒服。他还以为这一趟休登能去上一些日子，比如他可以参加参加舞会，好好跟那些上流社会的贵妇们鬼混一番，而那些女人柔软的身体，最好能让休登后悔，放过这个可怜的、男人的身躯！
　　然而他却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回来了。
　　他光着脚下了床，不过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并不会让他感觉到凉意。
　　他抚上门把手转动了一下，果然不出所料——门还是锁上的。
　　莫恩已经放弃和“公爵的狗”生气。大喊大叫是一件十分失礼的事情，所以在环顾四周后，他用力摇响了放在床头的铃铛。
　　他听见玛利亚夫人在外面低声咒骂了一句：“见鬼的，这小少爷竟然在这时候添乱。”
　　这让他心情大好，即使他知道将自己的愉快建立在别人的麻烦之上是一件并不符合绅士礼貌的事情。
　　可他仍旧有些扭曲的，难以抑制的，把所有能给休登添乱的事情当做令人愉悦的事。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就在仆人们帮他收拾好一切，穿好衣物之后，他刚一出门，正好迎面撞上了刚回城堡的公爵殿下。
　　休登还没有来得及更换衣物，他身上还穿着颜色鲜艳的礼服——请原谅那些贵族们，上流社会各个都像是争相斗艳的雄性孔雀，将那些艳丽的颜色一股脑都穿在身上。
　　莫恩自诩在艺术方面还有点天赋，他对于这种流行起来的审美表示强烈的不赞同。
　　哦，这样看来，尊贵的休登殿下大概还算是好些，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礼服，一件红色的披肩，头上是带着羽毛的宽沿礼帽。
　　好吧，再诚实一些，莫恩得承认，也许相貌俊朗的人，穿成一只花孔雀大概也不会难看。
　　然而这位公爵大人一开口，立马就破坏了这种美感，：“这么早就起了？小家伙，你是在等我？”
　　莫恩已经放弃了和他争论称呼的想法，他深吸一口气，忍住自己想要往那张脸上暴揍一拳的冲动。
　　冷静，莫恩，你还要想办法搞清楚事态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早，公爵大人。”莫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休登。老实说，他实在很佩服休登，竟然能够在那晚对他做出那种事情之后还保持着那张虚伪的笑脸。
　　绅士的第一课就是礼仪，第二课就是智慧。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莫恩都知道，此时此刻只有像一只真正的猎豹，安静的蛰伏着自己的猎物，才能够挑选最恰当的时机，完成致命一击。（如果莫恩知道休登形容他为猫咪的话，相信他一定不会再用这个比喻）
　　“你看上去脸色可不太好，怎么，没有休息好吗？”
　　“呵呵，是啊，没有人能够在知道牛奶里加了料之后，还能毫无顾虑的入睡。”
　　“哦……这其实没什么关系，我有时候失眠，也会给自己的食物加入一些安眠的成分。你知道的，充足的睡眠总是如此重要，并且城堡里那些危险的家具，总会让走夜路的时候……”
　　“这根本就是两个性质！”莫恩带着怒意打断了他。上帝！这个男人究竟有多么狡猾，才能够将一件事情曲解到这种程度！
　　休登看着炸了毛的猫，微微一笑，突然问道：“我听说，你昨天向我的执事大人表示了绝食的意向？”
　　“……我吃不下。”
　　“那么，是城堡的厨师们没能满足我尊贵的客人，这样的厨师，应该被辞退的，不如我再换一批能够满足你的胃口的厨师？”
　　“不用！”莫恩大声拒绝，“这是你和我，哦不……你和兰森家族之间的恩怨，你又何必牵扯些无辜的人进来！”
　　听到“兰森”两个字，休登的眼神一暗，他收起了有些过分夸张的笑容，注视着莫恩。
　　直到莫恩感觉到手中的冷汗，休登终于开了口：“噢，看来你和你的‘哥哥’聊得挺多……不过我想告诉你什么呢……你只要乖乖听话，你就可以置之事外，你的合理要求，我都能尽力满足。”
　　“置之事外？”莫恩有些不祥的预感，“你打算对我的家族做什么？”
　　休登看到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戒备，摇了摇头，这小家伙果真不是能够继承家业的人选。
　　“这就不是你考虑的范畴了，我的朋友，请原谅我到现在还没有吃早餐，如果可以，我邀请你与我共同进食。”休登后退了一步，像个真正的绅士一样脱帽微微鞠了一躬，然而莫恩却读懂了他后面无声的唇语：乖乖听话。
　　一阵恶寒。
　　窗外天已大亮，长桌上的花瓶里，插着还带露珠的鲜花，桌面上铺着绣着花纹的素色桌布，摆放着十几种餐具，盛满各种食物。
　　似乎是城堡的厨师为了欢迎主人的归来花尽心思，将一桌早餐也做得这样丰盛。
　　而此刻城堡的主人就端坐在长桌的一头，一只手里拿着一块白吐司，另一只手执着银刀涂抹着在上面，那样子倒不像是在吃早餐，反而像是正在进行什么雕刻艺术。
　　莫恩挑了离他最远的另一头坐下来，他看着休登，张了张嘴，犹豫过后，最终还是问出口：“公爵大人，我想知道我的朋友现在在哪里。”
　　“你的朋友？”休登抬起头来，满脸疑惑的样子，“你是说，那个商人的儿子？”
　　“是的，他是一名外科医生，是一位绅士。”莫恩不满意于休登不屑的语气，仿佛是商人的儿子就一定是个举止粗鲁的野人。
　　休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冲他露出一个笑容：“不，亲爱的莫恩，作为一位贵族的后裔，你该知道他不会是你的朋友，只是一位普通的闯入者……话说回来，你们那里的人，都喜欢私闯别人的城堡吗？”
　　莫恩怒道：“尤利安是我的朋友！你不能伤害他。”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就算你和兰森有仇，可你对我做得那些还不够让人倒胃口吗？”莫恩地语气缓了下来，“放他走吧，他是无辜的，殿下。”
　　“倒胃口？”休登重重地将刀叉扔在了盘子上，嘴角却还保持着笑意，“是吗，看来是我自作多情地认为，你该很享受。”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莫恩仅剩的理智在休登这些话里瞬间消失不见，他感到一种□□裸暴露在空气外的耻辱，他感肯定他的脸一定像一颗火球一样在燃烧。
　　然而这似乎取悦了休登难以捉摸的想法，他重新拿起刀叉，不紧不慢地说：“但是，也许我们可以谈谈你其他的要求。”


第14章　chapter14
　　莫恩没有想过机会竟然来得这么容易，当他再次站在地下室那扇沉重的门前，仍旧觉得休登这番做法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而公爵先生对他投来的不信任的目光不以为然，休登耸了耸肩，对他说：“怎么做由你，反正我给过你机会。”说完，他将手中的钥匙一抛，转身走了。
　　莫恩捧着手心里那个有些磨损了的铜制钥匙，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要想了解事情的过程，画面需要倒到早餐的时候，公爵大人从容地用餐巾擦过自己的嘴角，说：“你可以换个要求，比如……我可以把地下室的钥匙给你。”
　　莫恩刚刚所有的愤怒都堵在了喉咙里，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休登，手里的刀叉早就不知道放去了哪里。
　　“你……你什么意思？”他甚至忘了加敬语。
　　“你可以带他出来，当然，只能在城堡里。你明白我的意思，我想要的都会从兰森家讨回来，所以……你们兄弟俩，想都不要想离开的事。”
　　不过不管怎么说，莫恩都不会拒绝这样一串钥匙，然而事情的真相是，就连休登自己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也许他只是一时兴起，谁知道呢。见鬼的，反正他就是觉得也许应该适当的给城堡里的小野猫一些适当的甜头——哦，毕竟我们都知道莫恩是无辜的，关于休登家族和兰森家族的事，他又知道什么呢！
　　莱迦再次看到莫恩的时候表现出了惊讶的样子，随后就用着一种同情和忧虑的目光看着莫恩：“我……真的很抱歉，我没想到那个恶魔竟然会对你做出这种事情。”
　　“哦，没关系。”莫恩还是打算努力表现出乐观的一面，以此来给这个被关了11年禁闭的男人一些轻松感，“不管怎么说我也不是修女，没人要求我的贞洁。”
　　说这话的时候莫恩觉得喉头仍旧有些苦涩，真的不在意吗？上帝啊……他只知道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夜在休登捆住他手腕时的绝望。
　　莫恩冲着莱迦晃了晃手中的钥匙，说：“你瞧，我拿到了这个。”
　　莱迦端详了这把钥匙很久，“这……天啊，你是说……”
　　“是的，我们可以出去逛一逛。”莫恩终于露出这几天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能够将这样一个饱受折磨的男人带到外面，让他觉得自己那些牺牲都有了意义，“你可以去触摸那些柔软的阳光，就像你曾经的愿望里一样。”
　　久违的自由，让莱迦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已经太久没有走出过这个房间，他的双腿有些僵硬，他的关节像是老旧的木偶。
　　他在莫恩的陪同下，一步一步向地面走去，缓慢的步伐如同新生的婴儿，而实际上这也是新生！那突如其来的阳光是这样刺眼，让他在一瞬间觉得眼前白光一片，然后什么都消失了。
　　他太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亮度，他的眼睛还适应不了。
　　“你还好吗？”莫恩转头看向莱迦，那个男人过度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几乎白的反光，而现在他一只手捂在自己的眼睛上，而两行受到阳光刺激的生理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
　　“我很好。”莱迦笑着，“比过去的十一年都要好。”
　　过了很久，莱迦终于适应了外面的阳光（注1），他睁开眼，转头看到了莫恩。青年黑色的头发看上去很柔软，在微风中飘起几缕碎发，他的皮肤在阳光下有一圈淡淡的光晕，而他那双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