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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台风波录-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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绷和恐慌。此刻,柳素光的话听来却让他遍体生寒,后背冷汗淋漓。
“怎么是你?”苻明韶两只手掌撑在榻上,勉强坐起,眼睛急切地往柳素光身后看,她身后跟着两名陌生的太监,“陆观呢?孙秀……”苻明韶的嗓音戛然而止,冷丝丝的气流随呼吸钻进他的喉咙。
是了,孙秀领命陪同陆观,率新兵南下抵抗外侵。
两名太监识趣地停在第一道门外。
柳素光端来一碗浓黑粘稠的药,药味腥臭,使人作呕。她细细的眉描得清秀干净,面容却素白一片,不做任何修饰。
“朕不喝,蒋梦呢?让蒋梦来伺候朕。”苻明韶紧皱着眉,不能动的双腿重逾千钧,使他难以保持威严地端坐。
柳素光搅动勺子,轻描淡写地瞅了一眼皇帝。
“蒋公公是太后跟前的人,轻易走不开,皇上还是凑合着让我来服侍吧。”
苻明韶敏锐地从柳素光的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怒道:“朕要见太后!”
“我劝皇上还是先把药喝了,太后在承元殿忙着,自从皇上恶疾突发,前朝后宫便都由太后主事,忙了好几日,哪里有空来瞧皇上呢。蒋公公服侍太后得力,自然是一步也走不开。”柳素光舀起一勺药,喂到苻明韶嘴边。
苻明韶紧抿着唇。
柳素光也不与他多说,硬生生一勺捣在他唇上。
苻明韶唇缝里尝到一丝血腥气,疼得闭不住嘴,张嘴要怒斥,被灌进来的药汁苦得说不出话来。
“咳咳……这是什么药?”苻明韶舌头都被苦得麻了。
“养神益气的药,太后特意吩咐太医院开的方子,皇上只要照吃不误,太后会善待皇上的。”
起初心头的剧震散去,苻明韶明白了,趁着自己病中昏迷这些日子,周太后已经大权在握,而自己的腿……怕是太后命人弄的。
“孟鸿霖呢?”苻明韶已做好问不出什么的准备,柳素光答了,反而令他意外。
“孟统领时时刻刻盼着陛下清醒过来,今儿上午该大人亲自去巡城,陛下若要见他,我可以帮陛下。”
“你会有如此好心?太后能让你来喂朕吃药,想必你也已经是太后的人了。”
柳素光轻轻叹了口气,道:“谁让我是格外看重恩情的一个人呢?”
苻明韶仅有片刻犹豫,就松了口:“让孟鸿霖来见朕。”
“那就请皇上把药吃了,我也好交差。”
这一次,苻明韶没有半点犹豫,药递到唇边,他立刻张嘴含住汤勺。苻明韶心里想,既然他还能活着,那他就还有用,可他的腿成了这样,怕是周太后要推他下龙椅了。周太后行事还是谨慎,其他事体她恐怕早已越俎代庖,直接用印行事,唯独传位,须皇帝本人书写,或许,太后想的是要让他亲自退位,以平息非议。
一时间诸多名字掠过苻明韶的心中,魅影重重,他一只手紧紧攥着,松开咬得发酸的腮帮,一口接一口将不知究竟作何用处的苦药喝干。
·
“公公,咱们这是去哪儿啊?”女人怯生生问带路的太监,她一只手扶着刚有点儿显怀的肚子,另一只手忍不住往嘴里塞,牙齿咯咯作响地将食指咬得秃秃,秀气的眉轻轻皱了一皱,从嘴里□□的手指湿润,指尖被咬破了皮,淡红的血浅浅地渗出来,籽矜的眼皮跳了一下,她接连用力眨了好几次眼,眼皮仍是突兀地在跳。
“到了你就知道了,仔细些。”太监侧着身答。
籽矜连他的正脸也看不见。
办完差,许州步出这几日才收拾妥当的宫殿,他身后原是苻明韶的皇后所住的寝殿,皇后崩逝,宫殿就一直空置,如今腾挪出来,前两天将苻明韶后宫里一个没什么家世不受宠的妃子移过来,现在更添了这名宫外来的女子同住。
把人安置好,许州便去太后处复命,还没进门,逢着蒋梦出来,嘴角连忙挂上笑,许州细声作礼,道:“干爹。”
“太后娘娘心情不好,小心着回话。”蒋梦叮嘱许州这一句,匆促而去。
许州在院子里站了会,心里转着主意,已经是午膳过后,太后平日这时辰要午睡,索性等着太后午睡起来再去回话。许州正预备去太监轮值歇息的角房里喝口茶,听见内殿似有吵闹,还有男人的声音。
侍立在殿外的宫人一个赛一个把头埋得更低。
许州那两道细眉松开。几个月前,许州因受到林疏桐被毒杀一案牵连,干爹蒋梦送他去麟台受审,已算死过一回的人了。也因此事格外明白,皇宫之内,太监的性命最是微不足道,何况他头上压着个蒋梦,蒋梦于他,如师如父,却也是天大一座泰山,太后跟前只要是蒋梦得脸,就没有他许州说话的地方。
太后的宫里会发出此等喧嚷吵闹之声的,只会是一个人。
许州低下头,毕恭毕敬地上前去,打眼色使唤旁人通传。
当许州得了太后的准许入内时,殿内静得可怕,太后披散着头发,一手支着额,贴身的陪嫁在给她篦头发,好使太后稍稍宽神。
榻上躺着李晔元,李晔元其实已经醒了,但手脚都被绑着,他听到有人要进来,不想让人看见这憋屈荒唐的一幕,才将双目紧闭,假作没有醒来。但若是细看,这张陷在被子里的脸,面颊僵硬,嘴唇微微颤动,分明是个醒着的人。
许州老老实实回了差,赶在周太后命他出去之前,突然向前一跪。
周太后冷厉的眼神看过来。
一股寒气从许州的脖颈之中渗出,他额头蒙上一层细汗,硬着头皮向太后进言:“太后娘娘,承元殿向来是重臣议事之所,丞相大人久居此处,似不大妥当,依奴才之见,不如移到西近的暖阁将养,那处走动的人少,也不易引人注意。”
良久,周太后没有发话。
许州的额头贴在地上,力气一丝丝从脊梁里流走,他竟直不起身子来。
“罢了,你是蒋梦的干儿子?”
许州没敢抬头,哆嗦道:“太后娘娘记得清楚,奴才少时便被|干爹照拂,才得有今日的福分到娘娘跟前伺候。”
“嗯。”周太后沉默下去。
许州感到膝盖发软。
“找几个人,你盯着,把李相挪过去,好生照料。既然是你出的主意,那就由你去丞相的跟前伺候,一定要细心。”
许州满面红光地直起身:“是,奴才一定把差事办好,不负娘娘重托。”
周太后满面疲倦,余光扫了一眼李晔元那张装睡的脸,起身让人扶着进去梳洗。
许州叫来数名太监,搬动李晔元时,他的手触到李晔元一背热汗,故意拿手在李晔元的腋下一试,果见到李晔元脸上松动,强忍着不笑,那怪异表情虽只有一瞬间,却都清楚落在许州的眼里。
☆、回京(伍)
夜幕降临,阿莫丹绒的大王子多琦多一行,浩浩荡荡离开宫门,住回到鸿胪寺安排的馆驿。
多琦多甚是烦躁,啪一声将腕上皮甲解下,用丹绒语训斥李明昌,李明昌挨了骂,神色不见恼怒,反而温驯谦和地低下头,时不时发出一声请罪的絮语。
多琦多齿缝间生硬地蹦出一句楚话,他高挺的鼻子近乎顶到李明昌圆盘似的脸上:“明日本王就要启程回帝京,王庭之中,风云变幻,本王的王叔、弟弟,父王的那些妃子,在本王的锐利鹰爪之下,都要瑟瑟发抖,俯首称臣。楚地之争,完全可以等到黑狄与大楚两败俱伤,届时再率父王的狮队攻入大楚北境。”
多琦多的亲卫队是鹰翼骑师,这支铁骑属于阿莫丹绒王后,多琦多是坎达英的长子,生母早崩,鹰翼骑师便发誓效忠于大王子。这也是坎达英忌惮长子的主要原因,让多琦多领着鹰翼骑师南下,如果多琦多能在大楚北境占点便宜,所占疆域归入阿莫丹绒,于国有利。但在坎达英看来,楚人受教条约束颇深,不会轻易服从,届时可令长子先在占领地驻扎,驯服俘虏。多琦多若办得好,自然说明他有服人之威,如果办不好,坎达英便可顺心如意地将幼子立为王储。
李明昌自李谦德进入阿莫丹绒王庭,便跟着父亲耳濡目染,在李明昌看来,阿莫丹绒人比大楚人思维简单,坎达英是一头猛虎,那他的父亲李谦德便是一位最优秀的驯兽师。
驯兽师的儿子,自认无法青出于蓝胜过他天降奇才的父亲,勉强也能算得上足智。
“明日一早,王子带人乔装成商队,这几日间我已弄到几块出城的令牌、通关印信,离开京城以后,王子可一路出关,与鹰翼会合。”
多琦多不悦地嗯了声。
“那你呢?”
“臣还有些事要办,接下来,王子可命人滋扰边境,给大楚镇北军边界不安定之感,只需小打小闹,抢些粮食、过冬衣物、钱财便可,不要与军队对上。”
多琦多眉毛深皱成个“川”字,食指与拇指不断摩挲,目光攫住李明昌的脸,道:“这是为何?本王的鹰翼骁勇善战,无惧作战。”
李明昌微笑道:“鹰翼勇猛,但大楚北境荒凉,无非是一块,食之无味的死肉罢了。真正肥美的羊腿,是富庶的夯州与京城啊。”
多琦多眼内迸射出精光。
“小小滋扰,恰可以让戍守边境的官员放松警惕,没有白古游的镇北军不足为惧,臣听闻母狮要捕食比自己身长数倍的牡鹿,必先驱之数里,待猎物精疲力竭,才将其扑杀。此时的牡鹿,便是想要反扑,也已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由着母狮撕下它肚皮上最柔软的皮肉了。”
·
孙秀拿着苻明韶从国库里抠出来的四百万两银子离京,陆观是个不管钱的,杨文从户部拨了两个算珠拨弄得噼啪响,勉强能够唬人的小吏到军中。
兵部派的几个人更是不抵用,连宋程阳都被打发到了军队。宋程阳寻着时机,在陆观跟前晃了好几次,陆观愣是没把他认出来。
这支军队都是新兵,行军速度奇慢无比,离京第六日,还差着小半路程才能到孟州。天气不好,成日里阴雨绵绵,匆促出兵,粮草与军备都缺。
个个捂着一身湿衣服,万余人的军中,竟有数千人是病歪歪的一脸青白。
宋程阳倒是没受病,兵部给他派他做监军的副手,当的是文差,部队行进得比他年节下去庄子收租骑马的速度还慢。
这一日夜里,全军扎营休整,宋程阳到了中军帐门口,想叫门外的小兵去通报,恰巧陆观从里头出来,莫名其妙地扫了他一眼,目光飞快滑走,没把宋程阳往眼里心里过,正要走,被宋程阳一声“弟妇”叫住了。
陆观:“……”
宋程阳觉着甚尴尬,也觉不该这么叫,有失体统,遂改了口:“将军,下官有事想跟将军商量,能不能?”他眼角余光直往帐门留下的那一线光缝里瞥。
陆观会意,示意宋程阳跟着去。
宋程阳松了口气,站在歪头,把半新不旧的暗绿色官服扯直一些,好使自己看上去体面一点,抬头挺胸地跟了进去。
“你是宋虔之的表兄,他托秦大人给你在兵部找了个差做,我想起来了,是有这回事。”
宋程阳赔笑道:“多亏表弟帮衬,年岁不好,原本家中小有一些铺面,现如今南北商路割断,要想做点买卖,却是难了。”
“方才你叫我什么?”陆观眯起眼睛问。
宋程阳愣了一愣,忙道:“这几日精神不济,是下官叫错了,将军。”
陆观舒开眉,他长相本就带着几分刚硬,不笑时令人觉得有些凶,便是像现在神色和煦,也只让人觉得他在打什么主意。
宋程阳脑门出了一层汗。
陆观一条腿屈在榻上,铁甲生寒,眼尾闪动着狡黠。
“一字之差,表哥下回不要再叫错了,我比逐星痴长几岁,自然是兄为弟夫。丈母娘也托我好好照顾逐星,我也发过愿,待他如待我妻,无人处表哥可以称我一声弟夫。”
宋程阳张了张嘴,好半晌说不出话,终于憋出一句:“是,弟夫。”这都什么事啊,他是听了不少风言风语,知道宋虔之与陆观过到了一处,但从安定侯府家破人亡,宋虔之逃出京,陆观成了皇帝跟前最得脸的红人。宋程阳方才脑子一轴,叫完人已觉十分不妥,更想不到陆观会这么在意一个称谓。
“你说有事要商量,说吧。”陆观也没因宋程阳是宋虔之的表兄予他特殊的照顾。
“我昨日收到一封家书,父亲说宫里来人,宣旨复了弟弟的侯位,但给弟弟改了姓,不再姓宋。”宋程阳小声说,从陆观的脸上他看不出什么,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弟夫,您看,有没有可能,这不是皇上的旨意?您离宫的时候,皇上身体是否康健?京中传闻甚嚣尘上,说是皇上染了恶疾,本是应当御驾亲征的,却派太监出来主事,闻所未闻,怕是要起宫变。”
“太监怎么了?”帐外响起孙秀的声音。
宋程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忙用手抓着凳子一条腿,心惊肉跳地爬起身,回头看见脱了太监服,一身铠甲的孙秀。
孙秀皮笑肉不笑地问:“怎么监军有事差你来跟将军商量吗?”
“无事、无事,二位大人有要事,小的先告退。”宋程阳屁滚尿流地跑了。
孙秀啐了一口,坐下找水喝。
陆观道:“没水,我正要出去看看病员。”
“别看了,都一个样,哭爹喊娘的,还没上前线,就寻思着怎么逃回去。”
“今日有多少逃兵?”
“百来号人吧。”
“吃不饱的士兵,白送上去的人头,换我也跑。”
孙秀不以为意地斜乜陆观一眼,从袖中摸出一封信来,轻轻按在桌上,朝陆观的方向缓缓推过去。
“看了这个,我怕你是跑不动了。”
信封右上角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圆点,陆观看了一眼,没有起身去拿,而是问孙秀这是哪儿来的。
孙秀说是蒋梦让人送过来的,没过旁人的手。
“至于是谁给你写的,不是咱家说话难听,陆大人的脾气比石头还硬,除了那位太后护着的小公子,这时候,都是自个儿顾自个儿,再没人顾得上您。”
陆观耳朵里嗡了一下,表情与姿态却看不出任何不同,他心中腾起惊涛巨浪,这信来得太快了,他离京那天,才有麒麟卫的人送过一封信给他,那人自称是周先的兄弟,送来的信,字字诛心,宋虔之在信中责备他隐瞒周婉心的计划,说他已得知母亲葬身火海,句句痛悔信任陆观,想不到他是皇帝手下的走狗,处处设局,与他欢好不过都是利用他作回京任职的踏板,探听周氏三代隐瞒的皇族秘辛。
陆观早就想过,等到宋虔之得知他母亲的死讯,必然会有一场狂风骤雨,他并不觉得怎样难过,反而因为离开皇宫有了新的希望,这样他可以尽快找到宋虔之,当面和他解释。
然而眼前这封信……
孙秀把东西送到,就识趣地退了出去。
良久,陆观起身,走到桌前,粗糙的指腹触及信封,他的指头抚过那个圆点,深吸一口气,拿起信封小心翼翼地剥开火漆,信纸抽出,陆观轻轻吁出一口长气,他坐回榻边,展开信纸。
“兄,见字如面,南部军情险急,弟已顺利劝服姨母及管事,大事将定。
自京中一别,终日浑噩,许等人为使弟顺利离京,凡事报喜不报忧,弟甚忧心兄之旧伤,才去数月,不知是否安好。如今通信不便,前次书信托人送入京城,必动用旧时渠道,为防万一,信中所言,皆非实情,为求取权者信任而已。若使兄伤情分毫,虽万里,跪而谢罪。
盛夏将至,切切保重身体,宜用冰、饮绿豆百合汤,夜间不宜过于贪凉,即便旧伤已愈,亦绝不可大意。弟终日盼兄音容,亦望复信,却知鱼雁不便,兄亦不必强求。
下月中旬,弟送姨母到家,至迟是中秋,必与兄聚,得月之时,兄抬头望月,即知天涯四方,弟亦得此月色。
另,请兄代为安抚家中少妻,转寄词句: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念卿切切,遥寄痴心一片。”
陆观久久凝视信纸,以拇指重重按住眼角,深深闭目,好半天,他把信收好,藏进另一件干净袍子里。
这一晚陆观睡得很不踏实,夜里醒来好几次,口干舌燥,喉中如有火烧。将近三更时,他手探进衣袍,粗糙的手指轻轻抚着几处才长好的伤口,嫩|肉禁不起撩拨,痒中带疼。
层叠峰峦之中,巫山云穿梭浮荡,惊起骤雨激|射,顷刻间云消,清晨的薄雾迷茫,连远山轮廓都模糊了,遥望去不知身在何处。
天亮以后,是难得的晴日,孙秀带人清点人数,趁着昨夜的雨,又跑了些人。行军不到正午,经过一座城镇,照旧要在城中招募新兵,零零散散的人员勉强填平数日间逃缺的兵员。
陆观让人在镇上补给药材,用大锅煮了姜汤发给军中众人驱寒。将要启程的时候,孙秀来到陆观的营帐,脸色很不好看。
陆观这才得了消息,大军离京之后,皇帝病倒,如今京城都在太后的辖制之下。
联想到昨夜宋程阳说的事,陆观问孙秀:“皇上可是清醒的?”
孙秀:“已经醒来了。但不知什么缘故,仍是太后临朝听政。”
“有没有可能……”陆观压低声音。
孙秀脸色煞白地摇头:“不会,我的人虽见不到皇上,但要真的如此,绝无可能瞒得滴水不漏。怕是被软禁了起来。有孟鸿霖在,太后若还想稳坐后宫,基本的体面还得维持住。”
陆观来回踱步,站定在孙秀面前,道:“我们且当做没有听到风声,先与李奇会合,拖住黑狄。”
“然后呢?”孙秀抿了抿唇,“拖得了多久?咱们这队人你是清楚的,都是新兵,能抵什么事?不给李奇添乱拖后腿就不错了。我们得派人联络白古游,让他尽快北上。皇上防着白古游,太后却信任白古游的忠心,既然白古游回援是大势所趋,我们也先斩后奏一回。”
“黑狄人已切断南北官道,消息怕是不容易递到白古游的手中。”陆观道,“蒋梦收到的信是从何而来?”
孙秀阴沉地笑了:“陆大人只管写信便是。”
于是陆观写了一封信向镇北军求援,顺便在里头夹带了一封私货,孙秀拿到信封时,以右手掂了掂,唇角现出意味深长的弧度,没说什么。
三日后刚过午,这队歪七竖八、非专业战斗人员组成的新军,抵达孟州城下。
城门上的守将遥遥一看,险些认为是山匪攻来,当中一人视力极好,才看清穿的是大楚正规军队的号服,连忙派人报给将军李奇。
作者有话要说: “天山路远…………摧心肝”from 李白大诗人的长相思
今天用的不是自己电脑,看不了预览,凭感觉隔的,错了就算了……
☆、回京(陆)
深夜,白古游军中派来一员裨将,宋虔之睡得迷迷糊糊,披衣下地,掌起一盏灯,在急促的敲门声中应了一声。
“什么事?”宋虔之手中油灯光不强。
裨将递来一封书信,简单说了几句。
这一夜宋虔之睡得不好,醒醒睡睡,脑子发晕,长袍皱巴巴地挂在身上,他拆开信,询问裨将次日什么时候出发。
“大军三更启程,侯爷卯时出发便是,只是将军说,这里头有一封信,是故人所托,命属下趁夜送来。”
送信人走后,宋虔之也走了困,端着个灯,一脚屈起蹬在凳子上,愣了会,才把捏在手上的信笺展开。片刻后,宋虔之眼眶泛了一片红,热意冲进鼻腔,他拇指与食指用力地捏了捏鼻梁,压抑下那股酸涩,嘴唇颤抖地又将信上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陆观在信里交待了京城的情形。宋虔之并不意外周太后翻身上位,在前朝,苻明韶是名正言顺的君王,从周太傅过世,曾经依附他的朝臣渐渐被清理干净,或是放到没有实权的位子上去,对国本大事根本没有插嘴的余地。然而后宫不同,周太后在宫中已生活了数十年,上到各宫主管,下到最低贱的奴仆,连苻明韶也不能完全清楚哪些人会听从太后懿旨。君权稳固时周太后或许没有插手的余地,然而如今的战局,宫里人多的是消息渠道,一来二去,人心惶惶。按说天塌下来是有皇族顶着,干奴才奴婢的什么事呢?争的不过是多活一天算一天,多挣一份赏赐是一份。
人心,有时又是极简单的,一口饱饭,一件衣穿。
信里陆观对他自己的伤情只字不提,只说已与孙秀随军出发,估计三四日后便可到达孟州。落款日期离现在已过去了六日,宋虔之想,陆观必是已经在孟州了。孟州现在是与黑狄交火的第一线,也不知陆观好不好。依陆观的本事,自保是没有问题。
陆观在信里又问:“我一切如旧,你可好?不日即可相见,不必回信,万万珍重自身,来日方长,盼与你相见。”
这封信写得匆促,宋虔之过了三遍眼,方才觉得身上凉,他叹了口气,起身把窗户关上,又觉口干,喝了两口已凉透的茶水,清苦甘甜,穿入胸膛,连着肚腹也仿佛揣了一块冷硬的石头。
寂寞像是钻进了骨头,令宋虔之躺上了床还得蜷紧身子,才能感到一丝温暖,他眉头是轻轻皱着,陆观的回信他叠成小小的一个方块,不过两个指甲盖那么大,贴身地藏在脖颈的宝蓝色织锦缎荷包里。
近卯时,宋虔之浑身一抽,自混混沌沌的梦里惊醒,起身去敲余人的门。
一行人赶在卯时冒着山间小镇下的薄雾湿气里赶路,宋虔之让冷风一激,清醒了不少,他微微张开唇,用力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凉意沁入胸怀,抬头正好见到一缕金光拨开浓雾层云穿射而来,那点光坠入他的眼孔里。
宋虔之精神为之一振,扬起马鞭,清叱一声,纵马上路。
·
晨曦唤醒深宫的妇人,太后自沉梦里醒来,坐在榻边深深闭眼,她微微张嘴,将一夜纷乱冰冷的梦境呵出。
蒋梦带人进来与太后漱口洗脸,妆点太后的发髻。
周太后十日前叫贴身的宫女从库里翻出来一串碧玺珠,盘在腕上,此时圆润微凉的珠子从她的指间滑过,微光照射在她松弛的面容上。发丝被宫女一点一点拉扯紧绷盘上头,她松垂的两腮线条被向上拉扯,下巴显出尖削的轮廓,眼角微微上扬,失去圆滑的本真,变成狡黠的吊梢。
细细的一层雪白香粉敷面,宫女年轻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香粉扑到自领中伸出的那一截脖子上,几道皱纹在周太后的颈上,格外点眼。宫女眼睫扑闪,小心翼翼地分出一丝神偷睇太后,太后仍闭着眼,一无所觉。
周太后的左手轻轻捏着右手尾指,昨夜睡得不好,她右手的尾指浮肿起来,捏上去火烧火辣。
在宫中的每一个日子,唯独使她觉出享受的,只有这样静谧的清晨,空气里零星流动着水声,宫侍们刻意小心的脚步,无一不在她的耳中构筑起一个新鲜的世界。年过三十后,她是皇后模样,总算能够心平气和地接受自己脖颈生出的纹路,眼角不怀好意的皱褶。经过精心妆点,总算不比年轻貌美的嫔妃相去太多。
然而过了四十,周太后就开始常会在梦中回顾她曾经过的那些岁月。
这仿佛是某种天命暗示,她尽量不往坏处去想。
身为周家长女,她不曾拥有过天真无邪的童年,十三岁,她便开始结交重臣的公子哥们。与周婉心不同,从五岁起,这位长女就知道,周家不会再有儿子,那时她的父亲在朝中风头无两,父母并未想过,五岁的长女就能领会他们谈话中的意思。
年轻的父亲将儒雅的面轻轻贴在妻子隆起的腹部,不无担忧地说起这一胎若是个儿子,怕是会格外引起宫中瞩目。
妻子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自然而然便环着赖在丈夫膝上的长女。
今时今日,母亲的面容已模糊得难以辨认,周太后却记得她的话:“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处境,妻永与夫为伴,即便来日艰险,你也只管去闯,不必操心家中子女教养。”
直到成为皇后,她才明白父亲在担心什么。高高在上的这位皇帝,手段老辣、沉稳却多疑。她庆幸母亲生下的是一个女儿,无法再为周家的荣光添砖加瓦。而她已经作为长女,登上最尊贵的皇后之位。虽然这宝座令她周身冰凉,她却能为周家织起一片浓荫,让她宠爱的小妹无忧无虑地长成。
皇帝要册封周婉心,头一次让她失去了冷静。
好在父亲也不愿意让两名女儿都被禁锢在后宫,后位已经稳固的长女在床笫间轻言细语哄着皇帝打消封妃的念头。周婉心如愿以偿嫁给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她作为姐姐,既为小妹欣喜落泪,不知不觉中却也生出了一丝怨念。
父亲母亲对小妹无限宠爱,甚至自己也上了这个当,被血缘绑缚,只知要成全这个妹妹。
都是周家嫡女,她沦落深宫不得不去争去斗,拼着命难产生下来之不易的皇子,悉心养成,儿子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有了娈宠,偏偏这娈宠还是皇帝亲手送去他身边的,轻易动不得。
等她有了借口动这娈宠,她的儿子也已遭逢意外。
身边的君王明里暗里帮着她查儿子被害的真相,凶手却迟迟不能浮出水面,她只能安抚自己,是对手过于高明,想想也知,嫡子死去,长子便有了名正言顺的机会。
她痛失爱子,一时之间变得无依无靠,那段时日,她才得隙细细想来,她的父亲过于如履薄冰,在得了两名女儿之后,母亲虽仍能生养,父亲却不愿再让她受生养之苦,更不愿为子女担惊受怕。
小妹嫁给不名一文,空有皮相的朝中小官,对周家毫无助益。
看上去风光荣耀的周氏家族,血脉后嗣单薄,无非是父亲与她这个长女苦苦支撑。
周太后清楚地记得,皇帝驾崩那一日清晨,压在她心口的一块巨石,悄悄仁慈地抬起了一线,令她能够得以片刻喘息。她拉扯起来的不得宠的六皇子有了用处,比起夫君在时,她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轻快起来。
苻明韶登基后的前几年,没有一件事不顺着她的心意,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后宫的女人都要抢着做太后。从苻氏开国,周姓一直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近百年来更是深得皇室信任,前朝后宫屡建奇功。
盛极必衰,是万物必须遵循的法则。
镜子里的周太后睁开眼,宫婢正小心翼翼为她勾勒唇线,她的唇纹深刻,填上去的绛色口脂凝出一道道竖纹。
再勉强,也不过如是,粉妆填平面上的细纹,嘴角与眼尾那两三条却是无论如何也盖不住的,眼珠也失却年轻时黑白分明的光泽,眼白略见浑浊。若是凑得近了,周太后不费吹灰之力也能想见唇边那些细孔。
无论如何,在世时她能保得住周氏一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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