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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台风波录-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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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旋地转之间,柳平文只知道自己抱住了一个什么玩意儿,太害怕了,以至于他用最大的力气死死抱住对方。
  “这么大劲儿,真要勒死我啊?”
  耳畔响起许瑞云低沉的嗓音,近在咫尺的纯爷们儿脸让柳平文闪电般松开抱住的脖子,急急忙忙跳下地,多的一眼也不敢看许瑞云,一个跨步上台阶滑到宋虔之身后,动作行云流水,只有他自己知道腿有多软。
  许瑞云没再纠缠,朝宋虔之道:“你们方才说谁?孙逸?”
  “是,你认识?”宋虔之眼底一亮。
  “熟得很,咱俩一个坑尿过尿,我去求援,他一定会来。”许瑞云二话不说出去找马,牵着马,朝躲在后面的柳平文勾了勾手指。
  柳平文极不情愿地走到他面前。
  许瑞云大手揉乱柳平文细软的头发,翻身上马,挥了挥手,丢下一句天亮前回来,大马躲着箭镞飞射而出,许瑞云手提一杆长|枪的英姿消没在青烟弥漫的夜色中。
  天快亮时,据守在衙门里的兵民已有五六百人,每隔半个时辰就得抵抗一波进攻。
  孩子们被藏在内衙的地道之中,连牢房里都挤满了人。
  汗臭味、闷热、孩子的哭啼,每个人呼吸的空气都有限。宋虔之坐在牢门口打了会儿盹,被踢了一脚,醒过来,借着那点微光,看见旁边的妇人小心而局促地将她孩子的脚按得紧紧贴住她的腿。
  宋虔之本想安慰她几句,到底什么也没说,起身让出这块方寸之地,上到地面,院子里到处是人,说话声分外嘈杂。
  柳平文远远看见他,招了招手:“宋大哥,这里!”
  陆观递过手把宋虔之拽到身边来,一手按住他的头,在他发顶自然地吻了一下,贴着宋虔之的耳朵问:“睡醒了?”
  “嗯。”宋虔之头有点痛,“怎么样了?”
  “被围了,在搜集柴火和火油。”陆观道,“刚才有人爬上房顶想看清楚外面的情形,一探头脑袋就被射穿了。”
  宋虔之拧了拧眉。
  “吴伯还没出现?”
  “找来了。”陆观声音愈发低,将宋虔之的侧脸按在下巴附近,潮热的鼻息喷在宋虔之耳廓上,“周先在那边,你睡觉的时候,吴伯死了。”
  宋虔之浑身一抖,被陆观紧紧抱着,半晌,陆观察觉到宋虔之身体不抖了,他温柔地亲宋虔之的耳朵,安抚他的情绪。
  宋虔之不住说:“我没事……我没事……”他抬头时眼前发花,仍盯着陆观的脸应在的地方。
  陆观只是觉得宋虔之脸色难看,完全没有察觉这一刻宋虔之眼睛是看不见的。
  片刻后,宋虔之呼吸缓了下来,眼前重新又能看清了,他抓着陆观的手臂,视线对上陆观通红的眼睛,不清楚陆观是因为吴伯而难过,还是太久没有休息。宋虔之抬手擦了擦陆观脸上半干的血,低声道:“吴伯怎么死的?”
  “他拿自己当人肉护盾,将李宣护在怀中,找到衙门来时,他右腿中了两箭,背上中了三箭,被人抬进来时已经快不行了,熬了不到半个时辰。”陆观以唇蹭了蹭宋虔之的耳朵,淡道:“吴伯给了我一样东西。”
  两人视线一碰。
  宋虔之立刻就知道了。
  这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东西。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一名失控的青年在大叫:“马蹄声,我听见了!好多马蹄声!”
  “我们完了……敌军的援兵到了。”又有人在叫。
  一时间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谁也不甘落于人后,一个孩子开始哭,无数个孩子哭成一片。
  领头的屠夫也控制不住局面,他的声音被吵嚷的人声彻底盖住。
  “烟……是烟……走水了!快跑,离开这里!”失控的人声惊叫起来。
  所有人都看见了包围在墙外,升腾至半空群蛇乱舞一般的青烟,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燃烧气味。
  “不要慌!”屠夫挥舞着手里的菜刀,却毫无震慑力,所有人都在朝衙门大门冲。
  涌动的人流在数息后被逼了回来,当先冲出的数十人被围守在门外守株待兔的敌军毫不留情全部斩杀。
  “天啊——”有人发出惨叫。
  “老天爷,我陈家究竟做了什么孽?!”半老的妇人撕心裂肺地叫起来,跪倒在地,继而被胡乱奔逃的人群踩踏着她的手掌来回走动,她再也叫不出一点声音,侧脸贴在地上,俨然已经死去,被人拉起来时,她毫无焦距的眼看过去,被人群挤着,缓慢地来回移动。
  “不要乱!”有人在大吼。
  宋虔之让柳平文跟着自己,陆观将宋虔之护在身前,宋虔之一条手臂遮住柳平文,格挡开混乱的人群,三个人还在往屋里跑,在陆观的主导下,三个人逆着人流终于挤进一间昏暗的小屋。
  屋子里俱是血腥气。
  其他人已经跑了出去,只有周先紧握着兵器在保护李宣,见到他们进来,周先先是警惕,继而冷静下来。
  “黑狄人放火了?”周先问。
  “不知道是不是黑狄人,确实起火了,这座衙门是宋州唯一不是木质的房舍,他们还是搜集了足够多的干柴和火油,刚刚烧起来。冲不出去,外面全是兵。”宋虔之心急如焚,话语尽量平静地分析,“只有下地道。”
  陆观握了握他的手,道:“后院里有一口井,是空的。”
  宋虔之眼睛睁大。
  “还没人发现,我们就四个人,能躲。”
  宋虔之还想问其他人怎么办,然而,他心中一片冰凉,答案如此显而易见,凭他们三人之力,不可能救下这数百城民。如果他们不能平安回去,向周太后、秦禹宁等人拆穿苻明韶的谋算,死的人只会更多。
  是大楚的君王,操刀挥向了宋、循二州。
  枯井在府衙后院之中,杂草丛生,被生命力极其旺盛的芭蕉树遮蔽其间。
  滑下去时,宋虔之手指摸到井壁上滑腻的青苔,落地他的脚下是一片湿润泥泞,接着李宣被放下来,宋虔之和周先替他解开腰上的绳索,向上叫道:“可以了。”
  柳平文浑身发软,骨头都觉得冷,不敢多说一句话。
  李宣浑身发抖地抱着宋虔之的腰,他整个人瘦得只剩下骨架,哆哆嗦嗦地在宋虔之耳畔喃喃自语:“弘哥……弘哥我怕……”男人枯瘦的手指在宋虔之的唇畔摸来摸去,渴求的目光紧紧追着宋虔之。
  就在李宣要吻过来时,他后领子被人抓住向后提开。
  陆观冷着一张脸,让李宣在旁边待着。
  李宣浑身一哆嗦,抱着自己的肩,侧坐在一角。
  宋虔之想叫他不要坐着,地上全是泥,又怕李宣发起疯来制不住。
  “东西带着吧?”陆观手摸到宋虔之的手,牵住他,话是向周先问的。
  周先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柳平文,拍拍身上的包袱:“带着。”
  宋虔之发现周先看了一眼李宣,收回来的目光甚是怪异,他来不及多想,听见上面更吵了,他把耳朵贴在井壁上,脚步声、马蹄声犹如乱鼓,直突突震颤在人心上,不管这拳头大小的一团肉,能否承得住巨大的声响。
  陆观将宋虔之一把揽过,不让他去听。
  宋虔之挣了一下,耳朵被陆观捂住。
  周先神色凛然,嘴唇紧绷,嘴角似被千钧重向下拉扯,无法复原。
  宋虔之耳朵里嗡嗡的响,眼前一阵昏暗一阵明亮,腹中饿得他浑身没有力气,唯独陆观的体温和气息,令他稍微平静一些。
  一个念头一遍一遍地在往他的脑子里钻。
  上面正在发生什么?
  有多少人能躲过这一劫?
  前所未有的悲凉让宋虔之突然浑身一挣,继而被陆观抱得更紧,陆观将宋虔之的头死死按在怀里,须臾,陆观的胸口感到一阵温热的湿意,他的手一遍一遍抚宋虔之的头,唇一遍一遍碰宋虔之的发顶,臂膀中宋虔之的身体抖得厉害。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宋虔之平静下来。
  陆观耳朵贴在井壁上。
  另一侧,周先也将耳朵贴在井壁上。
  “没声音了。”周先道。
  “不,还有人。”陆观道,“再等等。”

  ☆、正统(拾贰)

  
  直至确定地面没有动静后,陆观屈伸手指,借着井口漏下的微光,把绳索紧紧缠绕在左手手臂上。
  “我上去看看情况。”陆观小声道,他回过头,一把捏住了宋虔之的后脖子,在他唇上吻了一吻。
  宋虔之红着脸:“你当心。”
  陆观下井前将绳索另一头固定在井口旁不足两米外的一棵大树树干上,这时,他右手匕首在光滑得无处攀援的井壁上固定,左手借绳索的力,手脚配合,如同一只灵猴,迅速爬上井口。
  李宣磨蹭过来抓住宋虔之的衣角。
  宋虔之低头,轻轻拍了拍李宣的肩膀,李宣仿佛受到了某种鼓励,一把抱住宋虔之的腰,大力地将头埋在宋虔之的怀里。
  宋虔之愣了一愣,没有把人推开,手悬在半空,也没有再安抚李宣。
  “你在干嘛?”周先奇怪地瞥一旁的年轻人。
  柳平文双手合十,眉心紧皱地低着头,紧张交握成拳头的手不停颤抖,嘴里念念有词。
  “你不是吧,求神?”周先不可思议地压着嗓门叫唤。
  “我……我……我……”柳平文咬着嘴,含含糊糊地说,“我求菩萨保佑许瑞云顺利搬来救兵啊。”
  周先惨不忍睹地遮住眼。
  “吴伯留下的东西,你看了吗?”宋虔之突然想起来,问周先。
  “看了。”周先道,“出去给你看。”
  宋虔之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总觉得周先眼神古怪,而且他的视线在李宣身上停留了片刻。心头这股怪异很淡,没有引起宋虔之的留意,小木桶从上方垂了下来,陆观的人挡在井口,做了个“上来”的手势。
  周先安排了一下,让宋虔之先上去,接着是李宣,不然李宣可能会撒泼,引来敌人就不好了。
  再是柳平文,他自己殿后。
  空气中一股焦臭味,而天空已在渐渐变亮。
  宋虔之眼神制止陆观将李宣拎到一边,然而,一对上陆观的脸,李宣就像受到了惊吓,连忙松开宋虔之的腰,改为牵着他的手。
  “你和疯子计较什么?”宋虔之无奈道,他轻轻拍了拍李宣的背,让他不要害怕。
  李宣眼睛鼓得圆圆的,不住偷看陆观。
  黎明悄然而至,万丈金光几乎在一瞬间冲破云层,投洒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宋虔之知道焦臭从何而来了。
  烧焦的残肢遍地都是,身首异处的也不在少数,他下意识想遮住李宣的眼睛,甚至有一瞬犹豫用不用直接把人打晕。
  让宋虔之意外的是,李宣只是牵着他,跨过那些焦尸时并未流露出恐惧,他身体前倾差点一头栽到地上,视线避无可避扫过其中两具一大一小抱在一起的尸体。
  宋虔之的手握得更紧。
  李宣却无所谓地拽着他往前走。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陆观紧跟着宋虔之,一手托着他的腰,借着手掌与身体接触想要传递一点力量给他。
  走到后院入口附近,才有人声传来。
  陆观将宋虔之扯到身后。
  周先握紧手中长刀,也把柳平文拽到身后。
  柳平文脸色苍白,早就要吐了。
  “在这儿。”从门口探进来的那张脸,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许瑞云抹了一把脏兮兮的脸,大步走过来,他身后跟着一名矮墩战将。
  “孙逸。”许瑞云朝矮墩道,“兵部的两位大人。”许瑞云往陆观、周先一指,对孙逸邪邪一笑,“宋小弟,这位陆大人的相好。还有,柳平文,认识一下。”
  柳平文突然被叫到名字,小身板触电一般挺得笔直。
  许瑞云自然而然勾肩搭背把人顺势搂到了自己身前。
  孙逸脾气好,爱说笑,神色间似乎心里有事,不必明言,在场的人都有这样的担忧。这一票干大了,整个州府衙门前前后后横尸遍地。
  宋州城被孙逸的驻军接管,活口不足百人。
  躲在州府衙门里的人,带宋虔之他们,只活下来了五十三人。
  谁也没有心情吃饭,咬了两口干饼子,宋虔之腮帮子的活动慢了下来,他吃不下,两眼发愣一般地出神。
  陆观担忧地从侧旁看他,给宋虔之倒了一杯冷茶。
  宋虔之头一抽动,显然刚刚回神,就陆观的手刚喝了一口,脸色煞白,冲出门外。
  呕吐声让所有坐在堂子里用饭的军官和士兵都放慢了用早膳的速度。
  吐完以后,宋虔之进来,一脸没事人地慢慢填饱肚子。吃得差不多了,他看到李宣碗里还剩下的大半碗粥,拿过勺,要喂李宣。
  陆观放下筷子,从宋虔之手里把李宣的碗和勺子接过去,不待多言,勺子在碗里碰得叮叮当当的,刚喂了李宣一嘴。
  李宣不知是抗议还是真不想吃,张嘴就吐了陆观一身。
  最后还是宋虔之把李宣给喂饱,哄他去床上睡了,才从李宣握得紧紧的手中抽出手指。
  隔壁房间里,孙逸本来在说话,被宋虔之开门打断,他回头看了一眼宋虔之,眼中的怒意尚未来得及收。
  许瑞云毫不避忌地说:“用不着你来扛,我自会向朝廷禀明情由。”
  “许瑞云!”孙逸满脸涨得通红,手掌在桌上一拍,“我他娘的是胆小怕事的人吗?”
  许瑞云斜乜的眼神已说明了他的想法:是,就是。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仅仅小半个时辰后,同样在李宣隔壁的房间,李宣同样还在自己房间里睡得安安稳稳。
  周先放下窗板。
  “没人了,都在清扫战场,孙逸我没看见在哪儿。”
  许瑞云嗤笑道:“估计躲到哪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怀里哭着要奶吃。”他一只脚踏在板凳上,眼角余光瞥到柳平文满脸通红,心中犹如一只猫在抓,不过还是收敛了些许。
  “接下去怎么办?宋州肯定不能呆了。我听孙逸说,循州也去不了,江面被獠人断了,保不齐能回回都有好运气,我是不打算冒这个险。”
  柳平文顿时急了:“那我爹呢?”
  宋虔之注意到许瑞云语气中有一瞬的闪烁,而柳平文关心则乱,没有听出来。
  许瑞云摸着柳平文的头,像个大哥那样,手滑落到他瘦削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
  “你爹顺水而下不过半日就到循州了,肯定没事,只是我们现在没法过去。”
  柳平文前一刻放下的心,突然又提了起来,他着急道:“要是循州也被攻陷……”
  “不会。”许瑞云斩钉截铁道,“老黑在,要是宋州这个战局,他只要三百精兵就能扛下来。”
  柳平文一介书生,在家时连书房都少出,被许瑞云底气十足的话忽悠得一愣一愣。
  “那我们怎么办?”柳平文话一出,室内一片安静,他慌张地看了一圈,发现许瑞云在看陆观,而陆观盯着桌子,周先则看向宋虔之。
  柳平文不出声了,他的手埋在桌子上自己的小臂中,假装自己不存在。
  只有四个人,走水路回京风险太大,陆路就得找马,翻山越岭的路也不好走。只要想一下经由水路而来,路过的那些崇山峻岭,深林毒瘴,宋虔之就觉心中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
  他的呼吸越来越缓慢。
  整间屋子闷得像是大雨将至的暑天傍晚,空气里水汽充沛,令人胸闷。
  “孙逸什么意思?”宋虔之问起进屋之前打断的对话,他也不知道突然就想到了这个。
  许瑞云也是一顿错愕,继而冷哼道:“他派出去的密探得到消息,天子下了新的诏令。”
  “什么诏令?”
  许瑞云十指交错,将手指揉来揉去,他的下巴藏在一片阴影里,阳光只照亮了他的右半边脸。
  “舍宋、循二州,让白古游分兵在宋州与祁州的交界处,在龙河南岸竖起一道防护壁。”
  “又让白古游分兵?”从北面带兵南下时,白古游已经分出一半军队,而以苻明韶为首的统治集团再次让白古游分兵,宋虔之道,“要是风平峡的黑狄人趁虚而入,坎达英那头老狼不会按兵不动放过这个机会。”
  许瑞云道:“起码陛下的本意一定不是做亡国之君,兵行险着,他一定有自己目的。”
  “那他的目的,只能称作愚不可及。”陆观冷道。
  周先:“你们在说什么?这是皇上的意思?我们遇上的是黑狄人,这跟朝廷有什么关系?什么舍了宋、循二州,这二州虽然是边远之地,却也不小。这么大的一块饼,怎么可能说舍就舍?”
  许瑞云没有理会他,向陆观侧过身,食中二指在桌上敲了两下。
  “李晔元没有大过,去岁皇帝下罪己诏,已经错过问罪宰相最好的时机。唯有大乱,方可打破如今的朝堂局势。”
  话到这里,宋虔之已经清醒了,他满背汗出如浆,脸色苍白,难以置信地问:“仅仅是为了重建属于自己的朝堂,将这些活生生的人命做筹码?”
  柳平文颤抖的声音道出一句话:“为政犹沐也,虽有弃发,必为之。”
  “这是弃发?!这是削肉断骨!”宋虔之倏然起身,陆观跟着也站了起来,将宋虔之笼罩在他的身影里,陆观紧紧握住他的双肩,虽不发一言,与陆观的对视,却让宋虔之平静了下来。
  在这里发火是没有用的。
  这个念头穿过诸多纷杂的想法来到面前,宋虔之强令自己坐下,语速缓慢地说:“白古游要是只从风平峡分兵,黑狄人一定会趁机拿回白古游年初收回的失地,而若是从北地调兵,战线长,阿莫丹绒一定会动手。刘赟的旧部在南,要北上抵御阿莫丹绒,也是远水不解近渴。”
  “刘赟的旧部,并非只在宋州和循州,既然刘赟被圣上召回,镇北军前线的局势不利,对刘赟而言却是重建功勋的好机会。
  “当年刘赟势大,是在军中与诸多将领结党,仗着军功和与太子的关系,屡次干涉先帝任用大臣。而任命大臣是只有宰相才有的权力,至于他儿子犯的事,虽确有其事,却不是刘赟被一贬再贬的真实缘由。当年荣宗巡视犒劳三军,亲口对诸大将军言,不再以刘赟结党一案牵连无辜,此事没有再查下去。”许瑞云道。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陆观能够猜到,是和苻明韶曾有数年情谊,彼此知之甚深,又有楼江月林疏桐的案子在前,黑狄入侵,接着宋虔之得到了霸下剑,却被苻明韶派来的柳素光拓走了模子,铸出一把假剑,调令刘赟在宋州、循州的旧部。一旦事发,假剑找不出来,宋虔之就得背这命人假扮黑狄人屠杀城民的黑锅。
  而许瑞云不会知道这些内情,撑死了他只知道骚扰宋州、循州的敌人,不是黑狄人,而是大楚自己人。
  仅凭这些线索,许瑞云能想到朝堂派系之争,其实很有出仕的天分。宋虔之心里暗道,让许瑞云在循州当个军曹,实属浪费人才。
  许瑞云哼了一声:“我父在抵抗阿莫丹绒长达十年的战役中,屡立奇功,深得白大将军器重,只是犯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错误,白大将军军纪严明,将他调离北线,打发到了循州。我也随父亲到循州,我父染了脚气病,不治而亡。至今我母亲尚且不知道父亲已经死在循州。”
  “你在白古游军中现在仍有兄弟?”
  “自然是有,我在镇北军时,才十三岁,来循州时已经二十了。镇北军当然有我过命的兄弟,但我不能告诉你他们的名字。”
  宋虔之道:“这不用。那最近还有镇北军的消息吗?”
  “连人都没法通过,鱼雁往来更是不行,自开战以来,我养的三只信鹞全被射死了。训练新的信鹞需要时间。现在也没有条件。”许瑞云道,“如果离开这里,最好只有我们四个人。”
  许瑞云看了一眼柳平文,改口道:“循州知州把他儿子托给宋小弟你,也应当带上。至于那个傻子,留给孙逸,他会好好照看。等战事结束,再来接他。”
  “不行。”没等宋虔之开口,陆观几乎立刻否决了许瑞云的提议。
  “那个傻子到底是什么人?”许瑞云不耐烦道,“我早看你们鬼鬼祟祟,为什么要带着一个傻子上路,甭跟我说托孤那一套,骗鬼都不信。”
  “李宣是先帝的儿子。”
  陆观没来得及阻止宋虔之。
  许瑞云愣了愣。
  “就是那个傻子,他是先帝的私生子。”
  许瑞云大张着嘴,很不能接受,荣宗皇帝是出了名的强悍君主,与周太后恩爱已成民间佳话,乍然一听还有私生子,震得许瑞云半晌回不过神。
  宋虔之紧接着丢下又一个炮仗:“先帝还留下遗诏,传位于他。”
  “逐星!”陆观凌厉的眼神扫向周先。
  周先举起双手:“哎,不管我的事儿啊!我什么都没说。”
  宋虔之眉头拧了拧,眼睛渐渐睁大,嘴巴发干。
  “真这么写?假的吧?”
  许瑞云:“假的。传给一个傻子,除非先帝疯了!”
  “先帝没疯。”木已成舟,覆水难收,陆观虽感到头痛,也知道许瑞云是有用的,而许瑞云也是难缠的,不把这个疑惑解答清楚,许瑞云随时有可能干出让他更头疼的事情。
  整理了一下心情,陆观放松双肩,示意宋虔之给他倒一杯水。
  柳平文殷勤地倒了杯水给陆观。
  陆观:“……”他险些忘了屋里还有一个人。
  “他立了四名辅政大臣,让这四人辅佐李宣一直到他的疯病被治好。”
  “治不好呢?”许瑞云奇道。
  “治不好就传位给李宣的皇长子。”陆观淡道,对这样的事丝毫不感到惊讶。
  宋虔之却感到很奇怪,但他没有将怀疑说出口,只是顺嘴问了一句:“确认遗诏是真的?”
  “字迹和荣宗的字迹一样。”出身麒麟卫的周先出声道。
  “所以傻子必须带走了?”许瑞云仍未从不可思议的震惊里缓过来,他站起来,一手撑着桌,一手扶额,“头好痛,我缓缓,等我一会,我去去就回,你们先别散,柳小弟,你扶我一下。”许瑞云借机把柳平文带走了。
  周先看了看余下二人,自觉道:“要不……我也头痛,出去缓缓?”
  宋虔之:我这有话要单独和陆观讲就这么明显?
  多余的人都自觉退出后,宋虔之刚朝陆观的方向挪了半步,尚未将整个身转过去。
  “这四个人的名字在遗诏里,有白古游,待会我给你看。”
  还是很自觉。
  “你不觉得奇怪吗?李宣已经疯了,要是辅政大臣总领国事,皇帝不过是个傀儡,谁做不是做,为什么一定是李宣,还要把皇位传给李宣的儿子。还不传给嫡长子,只是传给皇长子,在血统大事上,为什么要这么急呢?”
  “你觉得为什么?”被宋虔之这么一说,陆观也觉得奇怪了。
  “梨花庵。李宣的母亲是谁?你记不记得,荣宗的母妃,是因为生下男孩,才被立为皇后,继而荣宗被立为太子。”宋虔之道,“要是荣宗的母妃生的是女儿呢?”
  “这怎么可能?”陆观的话戛然而止。没什么不可能,要论宫廷秘辛,宋虔之比他知道的多得多。
  “李宣是受到极大刺激才疯的,他的孩子不会生下来就疯癫,李宣自己无法理政,还要让他做皇帝,甚至隔代指定要让李宣的皇长子继任。”宋虔之眸光清澈起来,“要紧的是李宣的血统,而非他本人。”

  ☆、正统(拾叁)

  
  “你的意思是,荣宗身上没有苻家血脉,他传位给李宣,是因为李宣的亲娘是真正的皇族。”陆观顿了顿,沉吟道,“假设荣宗的母妃生下的是女婴,荣宗会和长大后的这位公主生下李宣,十有八|九并非巧合,可能是经人设计。”
  宋虔之摇头:“我看过荣宗在世的记录,小时候常常面见这位姨父,他为人强悍,极具威严,掌控欲很强。就算被人设计让公主怀上了孩子,他也有很多机会杀死李宣,更不会立下这样的遗诏。如果只想要保护这个私生子,给他个什么王位也就是了,吴应中带着李宣远离京城大可以不用再回去。这样的一封遗诏,托给愿意以性命相护的忠臣,他是真的要让李宣做皇帝。而李宣已经疯了,隔代指定承继大统的孙儿,皇长子可能是嫡长子,也可能是庶子,荣宗很心急啊,无论资质,也不论母家身份,只是要李宣的第一个儿子,就要立为储君。说明荣宗不想有任何意外,以免夜长梦多。”
  “即便是为了血统,这也太草率了。”陆观道,“要是李宣的儿子是个草包,也传给他?”
  宋虔之叹了口气:“如果血统是先帝的心病,那这个秘密,就已经压了他一辈子。起码在他写下这封遗诏时,他心里的负担就可以放下来,至于李宣是否真的能回京做皇帝,先帝恐怕没有料到自己会这么快驾崩,毕竟李宣离开京城时,弘哥才出意外几个月,先帝还有充足的时间来准备和考虑,甚至立下新的遗诏。还有,如果我们之前的猜测不错,李宣是因为对太子的马下毒,太子又因为坠马而死,他现在虽然疯了,但对弘哥的感情显而易见。在这种剧烈刺激下,李宣疯了。先帝只要是个人,不会毫无愧悔之意,何况李宣应该是他亏欠最多的儿子,身份不能得到承认,进宫也是做太子的伴读,没有享过福,这也是一方面。”
  陆观一言未发,目不转睛地盯着宋虔之看。
  宋虔之脸庞微微发红:“看什么看……”
  “我喜欢的人这么聪明,让我很有危机感。”
  宋虔之耳朵都红了,咳嗽一声:“遗诏我真没看过,本来想唬住许瑞云。他应该不想带李宣,毕竟人疯了,路上会很麻烦。”
  “麻烦的又不是他。”
  “对,是我。”
  “也不麻烦你,那疯子把你当成故太子,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你。麻烦的是我,要不是受吴伯之托,每次他过来抱你,我就想把他那双手给剁了。”
  宋虔之:“……”说你吃疯子的醋还不承认。
  “悄悄话说完没有,说完了我说一下我的决定。”许瑞云缓过来了,推开门,才敲门,大大咧咧过来坐下,“疯子要带,走陆路太慢,水路冒险,求快还是求稳?还有,疯子一路吃喝拉撒都要人管,我没什么耐心,他我是不管,路上生病了饿着渴着了都跟我没关系。”
  宋虔之:“行,你管柳平文就够了。”
  柳平文抗议道:“我自己能管好自己。”
  宋虔之没理他,拿出纸笔,三人商量好北上的路线,外面渐渐有了人声,像是孙逸带人回来了。
  在陆观和宋虔之不露痕迹地主导下,这条路线会经过东明王的领地,幸运的是,从地图来看这也并不绕路。
  孙逸脸色不好地推门进来,宋虔之在卷地图,不防备许瑞云一把将地图抢了过去塞进怀里。
  宋虔之:……反正他已经都记在了脑子里。
  “我派一队人护送你们。”孙逸粗声粗气地说。
  “不用,人多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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