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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草师爷-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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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落苼忍不住笑了,说:“看来傅兄是真的饿了。只是不知李婶有没有为我们留饭。”
两人一路走到饭厅,圆桌被擦得干干净净,上头空无一物。傅云书失望地“啊”了一声,委屈地说:“李婶实在是太不贴心了。”
寇落苼道:“只怕她老人家也没想到堂堂傅大人出门在外,连饭都没心思好好吃。”
傅云书一噎,“……我这不是系心于案情,食不下咽么。”
“大晚上的也别劳烦旁人了,”寇落苼道:“刚好我也饿了,若是傅兄不嫌弃,便由我来下厨吧。”
点燃油灯,火苗的亮光便将这一方寸天地照亮。厨房的灶台被收拾得十分干净,桌上整齐地放着几碟食材,用纱罩罩着。傅云书在桌边坐下,眼神晶亮,期待地看着寇落苼,“寇兄要煮什么?”
寇落苼在厨房里翻了一阵,提了只布口袋走过来,说:“没找到米,就凑合着吃碗面吧。”
打了几只鸡蛋进面粉里,细细地和成面团,用擀面杖擀平了,再用刀切成面条。将几棵小白菜洗净切好放在一旁,又摸到两块鸡胸肉,切成小块,同小白菜放在一块。
见寇落苼要去点火,傅云书自告奋勇地站起身,道:“我负责生火!”说着就钻进灶台后头。寇落苼也没拦着,捧了一大碗骨头汤笑盈盈地等着,果不其然,灶台后头丁零当啷的一阵闹腾之后,傅云书灰头土脸地出来了,垂着脑袋站在寇落苼面前,“寇兄,这活儿还是交给你了。”
寇落苼失笑,拍拍小县令的肩膀,去将火点着,待煮沸了一锅骨头汤后,将鸡胸肉先投入滚汤中,盖上锅盖煮了片刻后,又接着将面条同小白菜一块放进去。即将出锅时,又将事先调配好的调料倒入,静等片刻,再度掀开锅盖,小小厨房里顿时白雾氤氲。
傅云书捧着碗等在一旁,寇落苼于一片水汽迷茫中悄然瞥他一眼,只见小县令眼冒金光、嘴角含笑,身后似有一条无形的尾巴,摇得飞起。看着看着,他忍不住就笑了,想起寨子里大家伙一块捡回来养的大黄狗旺财,忽然就想伸出手揉揉他毛茸茸的头。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待寇落苼回过神时,他的手已放在傅云书头顶,手指轻轻摩挲他乌黑的发丝。而傅云书抬起头,诧异地望着他。
像被火星子燎了手指,寇落苼连忙撤回手,干笑着说:“对不住了,傅兄,方才想起家中的小弟,一时手痒。”
傅云书略有些尴尬地转开脸,跟着干笑着说:“原……原来,寇兄家中还有弟弟啊。”
寇落苼道:“不是亲生弟弟,是家父至交好友的孩子,小时候来我家里玩过,已有很多年没见面了。”原本只是随口胡诌,这么一说,寇落苼看着傅云书,倒真觉得他与儿时的那个玩伴有些相像,忽觉有趣,微微一笑,说:“怪不得我初见傅兄便觉眼熟。”
傅云书脸庞发热,伸手挠了挠脸,正欲说些什么,忽然一个激灵,喊道:“面!面还在锅里!”
闷得略久,面有些糊了。
寇落苼捧着面碗,略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说:“可惜到底没让傅兄吃上一口好的。”
傅云书夹了一根面条“刺溜”一声吸进嘴里,笑眯眯地说:“不会,寇兄的手艺已经很好了。”
寇落苼说:“比不上李婶,只是我做面食比较熟练罢了。”
傅云书问:“寇兄喜欢面食,家乡也在北边吗?”
“我家是在北方,但喜欢面食,倒不是因为这个,”寇落苼夹起一筷子面,轻轻吹了吹,“小时候流落在外,没人给张罗吃食,就只好自己想办法。面食扛饿,也方便携带,比米饭实在不少,因此做得比较多。”
坐在对头的傅云书没接话,小小的厨房里一时寂静。寇落苼将嘴里的一口面咽下,忽然抬起头看傅云书,却发现傅云书也在看他。
两人目光相接,谁都没有避让,对视片刻,傅云书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寇兄为何年幼便流落江湖?可……可是家中出了变故?”
恰好此时外头一道闪电劈落,惨白的光打在寇落苼脸上,衬得他的面色显出诡异的平静。寇落苼喝了一口面汤,淡淡地说:“父母都因故去世了,家业散尽,没有旁的亲人愿意收留我,只能如此。”
“对不住。”傅云书自觉揭了人家的伤疤,局促地低下头。
“没事,”寇落苼反而笑道:“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也不是十岁小孩,一提伤心事就要嗷嗷大哭,没什么不可以讲的。”
傅云书同情地看着他,恳切地说:“寇兄那些年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辛不辛苦的,到底已经熬过去了。我只盼日后能过得舒坦些。”寇落苼说着,瞥见傅云书内疚且同情的目光,心里忽然一动,生出几缕恶念,缓缓开口幽声道:“但这日后到底能不能过得好,我可得指望傅兄了。”
霹雳闪过,轰隆雷响即至,沉闷的雷声仿佛打在耳边,激得傅云书心中忽然生出豪情万丈,斩钉截铁地道:“莫要担心,落苼,我绝不会辜负你!”
寇落苼冁然而笑。
伺候完小县令吃喝,寇落苼还得负责把人送到房门口,望着小县令漆黑暗夜中依然清晰可见的通红的脸,不徐不疾地说:“傅兄好生休息,在下先行告退。”
小县令含糊地“嗯”了一声,并未多言,跨进门槛反手将门关上。寇落苼朝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在走到拐角时轻轻一跃,翻身上了屋顶,在黑夜中踩着瓦片,一路悄无声息地返回傅云书的屋顶,揭开一片瓦片,小县令的身影再度跃然眼前。
傅云书解开衣带,将外衫剥下,随手甩在屏风上,又开始解中衣的系带,一边解,一边朝着浴桶走去。寇落苼晓得傅云书是个爱干净的,出门前特意叮嘱了刘管家,在回来时傅云书房内必须有热水,刘管家看上去缩头缩脑胆小怕事的样子,这事儿倒办的不错。寇落苼虽是土匪,且是头子,但也不愿这样沾傅云书的便宜,哑然一笑,仰面躺在屋顶上。
不一会儿,底下便传来隐约水声。寇落苼闭目养神,漆黑一片的眼前却显出傅云书的轮廓,半身浸在水里,只露出白皙的脖颈与胸膛,面颊上的水珠缓缓滚落,拂过锁骨与腰腹,直落入清澈的水中。
只不过是遐想,寇落苼已觉心跳如鼓难以抑制,喉结滚动,吞下一口唾沫,他深吸一口气,眼珠子转动,暗道自己本就是个土匪,何苦装成正人君子压抑自己?想看便看了,谁都不会少一块肉,这样假正经,实在虚伪得很。这么一想,道德的枷锁顿时解开,寇落苼一个翻身,趴在那处空缺上,心安理得地看起来。
他挑得实在是个好位置,正对着房中那只大浴桶,目光下移时,傅云书恰好解开了最后的裤腰带,抬脚跨进浴桶。画面与寇落苼想象得一样,却又更加绮丽,更加旖旎,如东风过处,百花盛开,一片风光独好。
小县令缓缓在浴桶里坐下,温水没过小腹、腰际、胸膛、脖颈,直至将他半张脸也淹没,水面上冒出一个个泡泡。
好景总是不长。
寇落苼遗憾地叹了口气。
傅云书坐在水里吐着泡泡,希望自己羞窘与尴尬连同这泡泡一起破灭消失。他几乎不敢回想方才的事,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却如魔音绕耳,反反复复回响着“落苼,我绝不会辜负你!”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心里一定笑死了。傅云书这么想着,面上绯红愈加,连温水也不能缓解分毫,于是又有些埋怨地想,他说什么不好,非要扯这些!握手成拳,恨恨地一砸水面,道:“寇落苼!”
趴在屋顶正偷看得起劲儿的寇落苼以为自己被发现了,身子一歪,险些跌下去。慌忙扒拉住屋檐,稳住身形又仔细听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小县令这是在想自己,这才松了口气,片刻,又后知后觉地笑起来。
傅云书无心泡澡,匆匆浸了一会儿,就起身跨出浴桶,拿了块浴巾擦干,然后披上睡衣,朝自己的床榻走了两步,忽然若有所感,抬起头朝屋顶望去。
空空荡荡的房梁与完好无损的黑瓦,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傅云书随意扫了一眼,见无异常,也不多想,拂灭床旁灯火,钻进了床帐之中。
第19章 移尸(十)
悦来客栈的门大半夜被人敲响,敲门声三长三短,正是群鹰寨的暗号。小二“哧溜”起身,窜到门口开了道门缝,往外一瞅,是个清俊斯文、书生气十足的年轻人,立即把门打开,将人请进来,问:“寨主,您怎么大半夜的过来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寇落苼慢悠悠地说:“急倒也没有特别急,只是这事儿适合在晚上办。”随即递给小二若有深意的一眼。
小二呆呆地愣了一会儿,忽然往后弹出三尺远,双手紧紧地抱着胳膊,惶恐地看着寇落苼,“寨……寨……寨主,您英俊潇洒雄姿勃发,想找什么样的美人不简单?小的貌若无盐,也不会什么稀奇的花样,实在配不上您!这样吧,小的立即为您跑腿去婠婠楼,去将那头牌姑娘翠莺儿请来,您一定欢喜!”
寇落苼僵在原地,边听边磨牙,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大步上前甩了小二一巴掌,道:“你他妈一颗猪脑子里整天想些什么花里胡哨的玩意儿?老子来找你是出去干活,不是泻火!赶紧带上铲子,跟我一块去乱葬岗!”
小二被这一巴掌甩得眼冒金星,但好歹是悟出了自己贞操得保,喜不自胜,捂着脸赔笑道:“是是是,是小的太笨,没能明白寨主的意思,我这就去拿上铲子跟着寨主一块去乱葬岗……等下?!”小二终于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寇落苼,结结巴巴地说:“寨……寨……寨主,咱们这深更半夜的,去……去乱葬岗干啥呀?”
寇落苼道:“挖尸。”
老大之命,不得不从,即便小二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还是扛着两把锄头哆哆嗦嗦地跟着寇落苼上路了。
九合县彻夜有衙役巡视,最近刚出了件命案,停尸房、乱葬岗那块地方又恰巧是个事发地,巡视必定更加严格,寇落苼算准了时间,待他们到达时恰好有一组衙役巡视过,乱葬岗无人,可以行事,但下一组衙役很快又过来,因此要分秒必争。
寇落苼一言不发地在前头大步走,小二扛着锄头气喘吁吁地在后头追,一想到等会儿要在乱葬岗那倒霉地儿挖坟,浑身汗毛倒立,有茬没茬地找话跟寇落苼聊天,试图缓解心中的紧张,“寨主,您是不是发冷啊?要不小的脱件衣服给您披着……您放心,绝对是干净的,我一个半月前刚洗过!”
寇落苼嘴角一抽,冷冷地道:“我暖得很,你衣服还是自己留着吧。”
“不对啊,”小二道:“您刚摸我脸那一巴掌,手可凉得很,怕不是生病了吧?让小的替您摸摸。”
“滚一边去,爷好得很!”拍开小二试图伸到自己额头上的手,寇落苼没好气地道:“ 我出来的时候在冷水里泡了许久而已。”
小二诧异地问:“您好好的怎么还泡上冷水了呢?”
寇落苼幽幽地道:“自作孽,不可活。”某些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画面又有翻涌之势,寇落苼连忙深吸一口气,努力移开思绪,任小二在后头大呼小叫,都一言不发。
待两人来到乱葬岗山脚下,小二已喘得直不起腰,若不是寇落苼在前头只怕当场就要瘫倒,寇落苼也不理他,径直走到先前傅云书藏身的那处草丛里,蹲下身伸出手细细摸索了许久,从草丛里拎出根细红绳子出来,而红绳上还吊了枚玉佩。
小二看见这一幕,还以为是寇落苼在乱葬岗发现了一处宝藏,力气顿生,风似的窜到他身边,摸了把玉佩,皱起眉,啧啧道:“寨主,这玉佩质地很一般,不咋值钱呐。”
“我知道。”寇落苼淡淡地道,将玉佩收进袖中,一指那块地,道:“将此处掘开。”
他先前下山时,无意中瞥见这枚玉佩掉在草丛内,心里便一直惦记着,唯恐傅云书也同他一样惦记着此处,非要等他睡下了才肯出来一探究竟,谁知竟平白浪费了自己许多时间。还好还好,总算没有人抢先下手。
因怕挖掘痕迹被人发现,寇落苼只叫小二对准了玉佩掉的那一个点挖了一个小坑,谁知掘了许久,除了石头杂草根再无其他,小二抹了一额头的汗,喘着气问:“寨主,您究竟想挖些什么呀?难不成乱葬岗这地儿,还有人能烧出舍利子不成?”
寇落苼亦是十分诧异,望着那漆黑深幽的小坑喃喃道:“难不成是我猜错了?他的尸体不在这里?”从袖中掏出那枚玉佩,左右看了许久,“这应该就是沈珣的玉佩才对啊……”那晚送傅云书就医,沈珣的衣着随意,衣襟敞开,胸前吊着一枚玉佩,寇落苼当时心急如焚,随意一瞥,并未在意,直到先前看到掉在草丛里的玉佩,又联想到张铁柱就是在此处看见了已死的沈珣,便怀疑有人将沈珣的尸体埋在了这里。
只是眼下看来并不是这样。
“也罢,”对上小二恳切的目光,寇落苼无奈地道:“将那个坑填回去吧,填好一点,别叫人看出来。”
小二以为他要收手了,兴高采烈地应了一声,又听寇落苼淡淡地说:“等这里填好了,咱们再去山顶上挖挖看,看能不能挖出些更刺激的东西来。”
小二双腿发软,立即就想给寇落苼跪下,抱住他的大腿哭喊寨主咱们回去睡觉吧,但寇落苼一脸淡漠,郎心似铁,小二只好抽着鼻子将土填回去,正要跟着上山,远处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原本微弱的动静,在这片死寂的天地中,显得无比响亮。
他听见了,寇落苼自然也听见了,“……是三个人,算算时间,应当是下一组衙役巡视到此处了。”
小二问:“寨主,咱们怎么办?”
望望漆黑的乱葬岗顶,寇落苼一咬牙,道:“先走再说,来日方长。”
翻墙回府,刚窜进自己房间里,打了半晌的闷雷终于戛然而止,落下倾盆大雨。寇落苼许是被这嘈杂雨声所扰,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翻身而起,打开窗子,目光穿越天井,透过连绵雨丝与漆黑夜空,落在对面那一间屋子上。
寇落苼看着看着,忽然想,小县令现在,在做什么梦呢?
傅云书二度验尸,他支开了旁人,连寇落苼也不在场,只有他一人,对着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
掀开白布,傅云书直奔先前最让他迷惑的一个部位——他将尸体翻过身去,掰开臀瓣,露出当中央那一点幽穴。
这显然是一个污秽之所,他本不该如此无礼地凝视,只是目睹的情况却实在让他迷惑。寻常人的肛/门是紧致狭窄的,这个少年的却显得有些松弛,上头还凝结着乌黑的血液,与诡异的白浊。
戴着手套的手伸过去,在少年肛/门上残留的白浊上轻抠了抠,放在面前,仔细看了一会儿,傅云书心里“咯噔”一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顿觉一阵恶心,立即脱下手套,扔得远远的。
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傅云书不敢置信地望着少年的后脊背喃喃地道:“……怎么会?那个地方,怎么会这种东西呢?”
一个奇怪的念头在心底涌动,他却不敢细想,生怕想到了、看清了,就会发生一些不妙的事来。
一个带笑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为什么要否认呢?”
“谁?”傅云书喝道:“谁在说话?”
少年僵硬的身躯翻转,他苍白的手撑在木板上,缓缓直起了上半身,清秀的脸上浮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你已经猜到了是不是,没错,事实就是那个样子。”
“不对!”傅云书浑身直冒冷汗,连嘴唇都哆嗦起来,却仍咬牙道:“这是有违人伦之事,是不应该发生的!”
“没有应不应该,”少年抬起已经化为枯骨的手掌,在脸上一抹,容颜变幻,现出沈珣的模样,傅云书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听“沈珣”低声道:“只有愿不愿意……”
“傅云书,你愿意吗?”
傅云书心跳如鼓,试图转身逃跑,双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地面上,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挪动不了半分,而那头的“沈珣”摸索着下了木板,正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他惊慌失措,却又无可奈何,急得几乎要掉下眼泪,正在这时,一条胳膊从身后横过,将自己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后背贴上那人结实的胸膛,傅云书抽了抽鼻子,身上的禁制似乎烟消云散,他转身投入那人的怀里,双手紧紧圈着他的后背,带着哭腔委屈地唤道:“寇落苼!”
那人的手掌落在自己头顶,轻揉了揉,温声唤自己的表字,“浥尘。”
话音刚落,躺在床榻上的傅云书蓦地睁开眼睛,外头明晃晃一片,天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子里,时辰显然已经不早了。
费尽全力挪开压在心口的右手,傅云书平躺着喘了半天的气,心跳才略微平复了些,梦境中的画面便争先恐后地涌到眼前。
无力地抬手把眼睛捂住,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看不见,傅云书正努力抵抗着,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傅兄,你醒了吗?”
刹那间,梦境中的记忆如滚滚洪水,将傅云书袭卷,他再也无力挣扎,任由洪水将自己淹没。傅云书闭着眼睛无力地道:“……醒了,有什么事吗?”
寇落苼透过窗户纸朝屋里看去,却只能看见一片白茫茫,静默片刻,他道:“那个少年的身份,有线索了。”
第20章 移尸(十一)
如一注鸡血嗤嗤窜进血管,傅云书从床上一弹而起,鞋子也不穿,光着脚跑去一把将门拽开,急问:“他是谁?”
“……”寇落苼低头,目光落在傅云书未掩的衣襟上露出的一小片胸膛,默然不语。
傅云书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衣衫不整的自己,连忙伸手一把将衣襟揪紧,干笑着说:“日上三竿了还没起床,叫寇兄见笑了。”
寇落苼微微一笑,说:“既然还未清醒,就不要急着想公事。李婶今早特意给你煮了豆沙馅的粽子,赶紧收拾收拾过去,趁热尝尝。”
傅云书心系案情,正欲张口追问,却见寇落苼笑着摆了摆手,转身离去了。
小县令鼓起了腮帮子,默默地关上门
四周一时安静,梦中如此这般的画面又在脑海中浮起,傅云书烦躁地揉乱了一头柔顺的长发,背靠着门,缓缓蹲下身,他心想:好烦。
然而再是心烦意乱也要静下心来专心断案,短暂呆滞后小县令迅速重新振作,披上官服,将自己打理齐整,一路小跑去了衙门,看也没朝饭厅看一眼。一头扎进公堂,两排握着水火棍的衙役,底下跪着几个面生的人,左赵辞疾右许孟,一干人等已然聚齐了,寇落苼微微地笑,附到他耳边低声道:“我就知道你心急,去叫过你之后就命人将一干人等全都带来了。”
傅云书点点头,咳嗽了一声,目光落在最左边的那个人身上,说:“堂下何人?”
那是一个淡眉吊三角眼的干瘪老头儿,他拱着双手抬起头,颤颤巍巍地道:“启禀大人,小老儿胡德一,九合县花明泉人,是……是……是……”
傅云书不耐烦地说:“有话便说!是什么?”
许孟在一旁幽幽地道:“他是个拍花子,大人。”
拍花子就是人贩子,干的是让人家破人亡的活,赚的是沾了血的黑心钱,向来让人不齿,傅云书闻言,立即沉下了脸,道:“你与死者是何关系?”
拍花子胡德一缩头缩脑地朝许孟瞅了眼,弱弱地说:“他……他是我儿……”
傅云书的眉头缓缓皱紧。
赵辞疾道:“大人,先前咱们派人四处张贴死者的画像,不多时便有人来报,说认识死者,他本是菩提镇镇东头沈家的儿子,后来不知怎的就不见了,问了沈家夫妇,也只推说到外地去了。”
傅云书瞥了眼跪在胡德一身旁的那对瑟瑟发抖的中年人,问:“死者既是沈家的孩子,又怎会与胡德一是父子?”目光移向胡德一,道:“你改姓过?”
胡德一的头摇成了拨浪鼓,嘴里却含含糊糊地说不出一句清楚话。许孟不耐地“啧”了一声,冷横他一眼,道:“禀大人,这老拍花子未曾改姓,他与沈家人也并不认识……应该说,沈珏与沈家人原本是不该有什么关系的。”
傅云书道:“沈珏?”
许孟说:“沈珏便是死者的姓名。他确实是胡德一的儿子,之所以会成为沈家的儿子,全是因为这杀千刀的拍花子,将自己的亲生骨肉给卖了!”
场下一片哗然,衙役们面面相觑,傅云书的手指捏紧了惊堂木,深吸一口气,猛然拍响,喝道:“肃静!”待公堂安静下来,傅云书道:“将沈珏的尸首带上来。”
依旧是一张蒙着白布的担架,两个衙役一前一后地抬着上来,搁在了跪着的三人身后。傅云书将他们三人一一看过去,道:“去认一认,看看那是否真是沈珏。”
胡德一瞥了眼那白布底下的人形,只觉一阵恶寒直从脚底心窜上天灵盖,没来由地抖了三抖,连忙摆手拒绝道:“大人,小的不知有多少年没见过娃儿,怕是非但认不得,还徒惹伤心,不看了、不看了。”
傅云书又问沈家夫妇:“他不认得,你们起码是自小养大的,不会也不认得吧?”
沈家夫妇面面相觑,你的胳膊撞撞我,我的手肘又怼回去,明里暗里推脱了一会儿,沈家汉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用两根手指捏了了白布的一角,又连忙放下,扭过头干嚎:“是……是我家阿珏……”夫妇二人嚎啕着抱成一团,哭声震天,光听声音,好似真伤心欲绝一般。
傅云书淡淡一哂。
许孟继续说:“我们的人前去沈家询问,沈家夫妇二人却百般推脱,一会儿说没这个儿子,一会儿又说沈珏其实不算他们家的孩子……咱们的人没别的法子,只好训斥了他们一顿,两人这才肯说真话。”
傅云书看着堂下鼻青脸肿的三人,晓得这“训斥”的过程怕是略有些粗暴,但非常之事当用非常之法,他并未深究,只问那沈家夫妇,“肯说真话了?”
两人一齐慌忙点头,那沈家汉子不知是哪里被打肿了,大着舌头含含糊糊地说:“阿珏是我和我婆娘买……买来的,我们成亲七八年都没个娃,还以为生不了,就托人走关系,找到了胡花子……啊不,胡……胡德一,他那会儿说他手头只有女娃娃,可我和我婆娘就想要个男娃继承香火,就跟胡德一说,你要是只有女娃娃,那咱们只好去找别人,结果第二天胡德一主动找上门来,说还是有个男娃的……”
沈家婆娘捂着一只青紫的熊猫眼,哭哭啼啼地说:“青天大老爷,咱们也不晓得这姓胡的如此丧尽天良,竟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肯卖!要是早知道他卖的是他的亲儿子,咱是万万不肯要的呀!”扭头扑到胡德一身上拼命掐他的胳膊肉,“你说你是不是畜牲?你说你是不是畜牲?畜牲都比你有良心!虎毒不食子,自己的亲骨肉啊,你怎么下得了手?!”
胡德一如一只受了惊吓的乌龟,缩着脑袋萎萎地不敢抬头,任由沈氏打骂。
“住手!”傅云书怒喝道,指使一旁的衙役,“将他们分开,成何体统?!”
沈氏被拉开了还想扑上去打胡德一,被两个衙役一左一右地按倒在地,这才作罢,嚎啕大哭着道:“青天大老爷明鉴啊!阿珏死了这不关我们的事啊!我们都是老实人,平常除了去田里种瓜种菜……”
“本县且问你们,”没等沈氏嚎完这一嗓子,傅云书便冷冷地打断,道:“既然你们收养了沈珏,为何他死于非命你们却毫无动静?甚至在官差上门询问时言辞含糊?”
“……”沈家夫妇小心翼翼地对视一眼,谁都没吭声。
“许大人,”傅云书看向许孟,“你们是如何训斥才让这几个刁民老实开口的?本县倒是很想见识见识。”
“大老爷饶命!“昨天已在官差手底下吃尽了苦头的沈氏慌忙嚎道:“ 阿珏……阿珏他后来就去别人家了!我们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
“去别人家了?”傅云书问:“去了谁家?为什么去?”
“他……他去了孔员外家,当下人……男孩子长大了么,总要找点活儿干的……”沈家汉子嗫嚅着说,眼神闪烁,声音越来越小。
孔员外是举人出身,中举后未入官场反去经商,利用昔年攒下的同窗情谊,搭配红包往来,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如今虽因群鹰寨而衰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孔家照样是九合县的大户。既然是大户人家,招十几二十个下人自然不在话下,这话乍一听似乎没什么不对,但傅云书就是直觉般地感觉到了奇怪,他问:“孔家虽不在菩提镇上,但也离得不远,何以就此断了联系?”
“只怕沈珏不只是去孔家做下人这么简单吧?”寇落苼忽然道。
许孟看了他一眼,说:“寇先生猜得不错,沈珏不是自愿去孔家做工,而是被他的养父母,卖给孔公子,做了贴身伺候的小厮。”
这话听起来依然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但许孟在说到“贴身伺候”四个字时刻意加重,整句话骤然变得诡异而暧昧。傅云书尚未反应过来,思绪已飘及昨晚那场惊悚的梦境,苍白的少年、化成枯骨的手指,还有一个熟悉而舒适的怀抱。
他忍不住偷偷瞥了眼站在身侧不远处的寇落苼,看见他嘴角挂着抹淡漠的笑,道:“怎么说也是从小养到大,将来要继承自家香火的,怎么沈珏小小年纪,两位就舍得推他去给别人当‘贴身小厮’?”眼见沈氏要开口狡辩,寇落苼略一挑眉,冷笑道:“两位若说自己不清楚这‘贴身小厮’究竟是去做什么的,那可就不老实了……不过要是真不清楚也没有关系,许县丞有的是办法让两位弄清楚、搞明白。”扭头看向许孟,“是吧,许县丞?”
许孟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寇先生说的是。”
沈氏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又被两个衙役拎着胳膊架起来重新跪好,嘴唇哆嗦许久,终于哭道:“不是咱们当爹娘的心太狠,实在是家里四张嘴巴吃不饱!孔……孔公子虽然外界传言他有些个不雅的癖好,但好歹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阿珏他在他身边伺候着至少能吃饱穿暖,比跟着咱们喝西北风要好得多呀!”
“四张嘴巴?”傅云书道:“你们二人加上沈珏一共三人,另外一个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取名废来向大家求助,求各种地名人名。。本文龙套甚多,有些龙套虽戏份不多但是必须露个名,加上各地地名。。是以我已经想秃了头(并没有)
不要求多么风雅,但求正常顺眼
冰·雪璃殇·爱冥这种就求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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