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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草师爷-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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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孟惊诧地道:“大人初到九合不久,不必如此焦急,且县门虽有设限,但县外山贼若执意进入,仍是防不胜防,即便身处县内,亦非万无一失。大人身份尊贵,切不可置自己于险境之中!”
赵辞疾也不太认同,劝道:“大人体恤百姓是好事,但并不急于一时,此事还是从长计议。”
傅云书虽未曾经历官场沉浮,但长在相府,从小耳濡目染,也晓得本朝的规矩,提出的事一旦被划入“从长计议”,便从此遥遥无期。往后一仰,靠上椅背,傅云书的左手手指在扶手上打了两个来回,淡淡地开口:“八月收夏赋,如今还剩三月之期。”
许县丞同赵县尉立即噤声。
傅云书问:“知府大人定下的数目,我县还差多少?”
两人低头沉默作鹌鹑状。
傅云书淡淡一笑,“两位大人居然都不知道吗?”
许孟犹豫着道:“还……还差一半。”
“若真只差一半,我也不会如此焦急。”傅云书睁着对冷眼睒向许孟,道:“夏赋上交在即,我县却还差三分之二!”左手食指又无意识地在扶手上开始反复摩挲,“本县有时会想,那群鹰寨,盘踞江北多年屹立不倒,必定家底丰厚,若能一举将其剿灭,我县今年税收无虞……”
许孟赵辞疾二人立即出声劝阻,“大人还请三思!”
在他们发表长篇大论前,傅云书一摆手,示意他们住嘴,然后道:“我县兵力如何,我心中有数,头脑发热以卵击石之事,我不会做。剿匪富民,剿匪暂且搁置一旁,至于这富民……”他抬起眼眸,落在下方低着头的二人身上,“两位大人现在怎么看?”
许孟静默许久,拱手道:“大人爱民如子,下官拜服。”
傅云书看向赵辞疾。
说起这个赵县尉,掌管九合县治安盗捕牢狱等事,行事认真严谨,对傅云书说不上十分热情奉承,但对县令之命一直言听计从,很少有异议,没曾想如今许孟妥协了,他反倒说:“即便大人立即出发,三月之期转瞬即至,未必能寻得什么致富良策,夏赋依然难以凑齐。”
“本次夏赋若凑不齐,本县自会上书知府大人请罪,相信知府大人体恤民情,应当能宽宥这一次。可若下次赋税还是不够呢?”傅云书一瞬不瞬地盯着赵辞疾,道:“待在县衙四方天地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并不能改变什么,我身为九合父母官,总得有亲自出去看看的一天。”
在傅云书的注视下,赵辞疾终于也妥协了,道:“承蒙大人教诲,下官明白了。”
傅云书道:“明白便好,你们下去吧,我与寇先生即刻便要启程,这几日内,县衙中的要事便交由你们了。”提到那个人的名字,傅云书忍不住微微侧目,朝身后屏风处望去,寇落苼正站在那里。
许孟和赵辞疾退下时路过屏风,寇落苼便客气地笑,冲他们略施一礼。许、赵二人虽回礼,目光却不善,如耿直忠贞的臣子同魅惑君王的妖姬狭路相逢,眼神如刀,恨不能每看一眼就剜去他身上一块好肉。
寇妖姬恍若不觉,撇开那两人,径直朝傅云书走去,在他面前站定,笑道:“我竟不知,县主还有这样伶牙俐齿的时候,可教在下开了眼界。”
看着他嘴角的笑,傅云书不知怎的想起了那日他被土匪挟持,无奈大喊救命引来寇落苼的场景,忽觉不好意思,转过脸道:“最是牙尖嘴利,也只在口舌之争才显本事,如此次出行,若有不测,还是要劳烦寇兄。”
除了那日隔着公堂遥遥一望以外,这还是寇落苼第一次见到傅云书穿着官服的模样。他原以为傅云书年轻稚嫩,官服正经威严,会有些压不住,但如今看来,淡青色的官府衬着清秀温和的眉眼,反倒流露出春风般的和煦。
兴许是凝视的时间略长了些,傅云书忍不住问:“寇兄在看什么?”
寇落苼诚恳地回答:“傅兄很适合这一身官服。”
他所言仅为字面上的意思,落入傅云书耳朵里,也许变成了另一种涵义,傅云书用力点了点头,张了张嘴,道:“定不辜负寇兄所言。”
第7章 庙堂之高(七)
傅县令说到做到,说了即刻启程,就即刻启程,回府换了身天青色素净直裾,提了下人准备好的包袱,便同寇落苼策马出巡。走了莫约半日时光,来到九合县属下一座名为花明泉的小镇。
小镇名字好听,景致也不错,镇子前一条河水蜿蜒而过,河边散养着几头正在吃草的水牛,此时已近黄昏,晕红的晚霞映着屋宅错落,不时飘散几缕袅袅炊烟,一派宁静祥和之相。傅云书牵着马遥遥望着这一画面,心里忽有所感,想着,如此安闲度日,似乎也不错。
一旁的寇落苼却突然出声道:“傅兄,你看那边。”傅云书顺着寇落苼手指的方向望去,一群没大腿高的小孩正围着一个大人拉拉扯扯,那个大人似乎想走,却被小孩们扯住高声叫嚷着什么。傅云书疑道:“这是那个大人在陪孩子们玩?”
寇落苼道:“只怕不是。”他朝着他们那个方向走去,近了才看清,那个大人其中一条袖管空落落的,只有一条胳膊,且衣着褴褛,头发脏乱,脸上满是污渍,看不清原本的面容。而小孩们正扯着他,围着他大喊大叫“疯子”、“疯子”。
傅云书跟了过来,也看清了这一幕,心生不忍,走到那人面前将他挡住,板着脸对那群毛孩子们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身有残疾心智不全已经十分可怜,为何还要纠缠嘲笑于他?你们的先生是怎么教导你们的?”
也许是小县令一张白白嫩嫩的脸蛋儿说这种话十分没有威慑力,毛孩子们愣了一瞬,随即无视了他,继续扯着那人乱喊乱叫。
眼看小县令气得脸颊通红,寇落苼走上前来,从兜里抓了一把东西,远远地一撒,大喊:“抢糖咯!”
糖果与疯子,毛孩子们毅然决然地舍弃了后者,你推我攘地朝糖果的方向跑去了。
傅云书松了一口气,道:“你怎么还随身带这种东西?”
寇落苼道:“旅途漫漫,吃颗糖,但解乏意。”伸出一个拳头,送到傅云书面前,摊开掌心,里面摆着一颗糖,寇落苼道:“最后一颗,给你。”
傅云书从他手中捏了糖,转身递给了那个人,问:“你吃吗?”
那人盯着傅云书手里的糖,忽然浑身颤抖起来,嘴里念念有词,“药……灵丹……”
傅云书耐心地解释,“这是糖果,甜的,不是药。”
那人却突然惨叫一声,撞开傅云书,夺路而逃,他缺了一条胳膊,腿倒是很灵活,没一会儿就不见人影。
寇落苼幽幽地道:“傅兄,人家也不领情呢。”
傅云书扭过头,盯了寇落苼几眼,将那粒糖果丢进了嘴里。
两人肩并肩走进镇中,镇子前摆着几条长石凳,几位老人正端着饭碗坐在石凳上边吃边唠嗑,看见两个陌生年轻人牵着马走过来,不约而同地面露警惕,沉默地盯着他们。傅云书硬着头皮走上前去,略施一礼,道:“几位老人家,我们是途径九合县的过路人,听闻九合的土匪厉害得紧,不敢半夜赶路,敢问镇上可有客栈能容我二人住宿?”
兴许是看这两个小年轻生得漂亮,怎么都不像印象中土匪的粗野模样,几位老人缓和了神色,其中一个开口道:“客栈倒是有一家,只是有些小,两位若是不嫌弃,老朽可为你们指路。”
傅云书忙道:“不嫌弃不嫌弃,劳烦这位老先生了。”
两人顺着老头儿指的方向走到一处农家小院前,院门上歪歪扭扭地悬挂着一块牌匾,上头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悦来客栈。
寇落苼道:“还真是挺小。”几可称为破败。
傅云书道:“在九合县中,能找到能住的地方就不错了。”看着眼前的小破院子,他也称呼不出“客栈”二字。
两人敲了敲院门,“店家?店家?请问有人在吗?”
无人回应。
寇落苼伸手轻轻一推,院门应声而开,院中空无一人。两人牵马走入,将马栓在院中一根桩子上,朝屋中走去。寇落苼忽然悄悄地讲:“这种场景,倒很像我以前看过的一些传奇话本儿。”
傅云书迷惑地望向他,“传奇话本儿?”
寇落苼道:“侠士孤身一人来到空无一人的客栈,推门而入,遇到的不是埋伏已久的刀光剑影,就是藏身院中伺机害人的孤魂野鬼。”
他声音低哑,恰逢此时一阵阴风拂过,傅云书悄无声息地打了个颤,面上却正色道:“不要胡说。”
两人穿过院落,走到房檐下,寇落苼伸手敲了敲门,“请问有人吗?”
依旧无人回应。
寇落苼转过头,看着傅云书,用嘴型无声地说“我要推门了”。傅云书镇定地吸了一口气,板着脸点了点头。寇落苼笑了一下,稍一用力,木门便“吱嘎”一声开了。
屋子里既没开窗也没点灯,昏暗一片,两人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才看见柜台上似乎趴了个人。
傅云书心里一紧,扯了扯寇落苼的衣袖,小声道:“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
“唔,好像是有个人,”寇落苼道:“就是不知道是活人还是死人。”说完暗中侧目悄悄观察傅云书的反应,小县令面上波澜不惊,揪着他衣袖的爪子倒是紧了紧,道:“我过去看看。”寇落苼也不拦着,任由小县令摸索着走过去,听他轻声道:“这位兄台,我们路过宝地,想要住宿一晚,请问客房可还有剩余?”
那人好似真的死了一般,半点也不给反应。
傅云书回头看向寇落苼,寇落苼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他只好吞了口唾沫,伸出一根手指,小心地戳了戳那人的肩膀,“这位兄台……”
仿佛黑风洞白骨成精、停尸房老尸还魂,一缕无声的阴风刮过,趴在桌上那人幽幽地抬起头来,哑声道:“你有什么事?”
傅云书吓得往后一跳,正好撞在寇落苼的胸膛,他轻笑一声,自然而然地反手将傅云书护在身后,走上前道:“我二人路过宝地,想要住宿一宿,掌柜的,请问还有空房否?”
阴气森森的掌柜的哈欠连天,翻着白眼道:“只有一间,爱住不住。”
傅云书面上一热,悄然瞅了瞅身前的寇落苼,寇落苼却面不改色,问:“价钱?”
掌柜的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寇落苼道:“三文?”
掌柜的说:“这年头哪有三文钱一间的房?你不如去睡野地,一厘都不用!”
傅云书道:“三钱?未免有些贵。”
掌柜的冷冷一笑,并不接话。寇落苼一挑眉,道:“该不会是要三两一晚吧?”
掌柜收了手指,道:“正是。”
寇落苼当即扯了傅云书就要往外走,“三两一晚,你不如去抢!”
掌柜在后头幽幽地道:“真去抢又如何?县外那么多山贼,杀人越货什么事没做过?官府能拿他们怎么样?官府无能,害得我们这些微末小民,只能跟个被圈养的畜牲一样待在这里。我如今明码标价,住不住在你们,如何能与强抢相提并论?”
傅云书僵住不动。寇落苼扯了扯,见他并不跟上,回过头,唤道:“傅兄。”
傅云书缓缓抬起头,道:“寇兄,他说得不无道理。”
寇落苼道:“你真打算当这个冤大头?”
傅云书道:“不过三两银子罢了。”傅小少爷财大气粗,不过三两银子而已,寇落苼无言以对,只好松了手,默默地看他走回去,从衣襟处摸出一个绣工精致绝伦的荷包,掏出一小块银块,搁在柜台上,“这里刚好是三两,房间在何处?”
掌柜莫约是川剧变脸一脉的传人,目光尚未落在银子上,手已经将那银块攥在掌心,送到嘴边,小心翼翼地啃了啃,原本黯淡的瞳孔立即爆发万丈光芒,阴森之气一扫而空,化作笑容璀璨,点头哈腰地将傅云书迎往后院,“您二位的房间就在那儿?如今天色不早,二位想吃些什么?小的这就给爷去买!”
傅云书被这厮的反复无常惊到,瞥了他一眼,扭头问寇落苼,“寇兄可有什么想吃的?”
寇落苼道:“我没有忌口,跟着傅兄便是。”
傅云书便对掌柜的道:“随意买些新鲜爽口的吃食就好。”
掌柜的腆着笑脸出去了,临走前没忘了把门带上。寇落苼点燃烛火,幽暗的房内便微微地亮起一束光,他打量四周,这间房虽窄小,收拾得却还算整洁,但却只摆了一张床、一条被、一个枕。寇落苼尝试着将屋子里两条长凳拼起来,却发现连自己两条腿都搁不下,自嘲地对傅云书道:“想睡个凳子都睡不了,今晚只能躺地上了。”
傅云书在那边沉默片刻,道:“若寇兄不介意,你我可暂且凑合着睡一晚。”
寇落苼反问:“傅兄不介意?”
傅云书顿了顿,不自然地撇过头去,道:“你我皆为男子,有何可介意的?”
寇落苼笑道:“傅兄都不介意,我就更没什么可讲究的了。”顿了顿,说:“我小时候独自流落在外,为了糊口,经常会跑到酒楼客栈打短工,打工期间就能在店里凑合着睡,店里小工多,通常是十来二十个人躺一张大通铺,我年纪小,一直被挤在角落,有时睡到半夜就被挤下床去,再起来却没有我的位置,只好可怜巴巴地躺地上。”明明是回忆不幸童年,他却好似在讲一段笑话一般,笑得温文可亲,“那时候我就想,若是以后有机会娶妻,一定要娶个睡相好的,”目光温温柔柔地落在傅云书略带薄绯的脸上,“不知傅兄睡相如何?”
第8章 庙堂之高(八)
“我……我自小一个人睡,不知自己睡相怎样。”傅云书结结巴巴地说,对上寇落苼的目光,又倏忽移开,低着头道:“寇兄年幼时为何会流落在外?令……令尊令堂呢?”
桌上摆着一套做工粗糙的茶具,寇落苼拿起一个杯子一看,里面落满了灰尘,于是凑到嘴边吹了吹,说:“在我十三岁时便都逝世了。”
傅云书歉意地道:“对不住。”
“没有什么对不对得住的,”寇落苼修长的手指转着那只瓷杯,“都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傅云书诚恳地道:“寇兄年幼时生活如此艰辛,却依旧能不落功课,修得文武双全、博大见识,可见寇兄必定下了不少苦功夫。”
寇落苼一愣,随即笑道:“倒也并没有特别苦。”他漂泊江湖,机缘巧合之下入了当时群鹰寨主的眼,有意培养他做接班人,寨主自己大字不识一个,却深深地明白学问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于是带了一帮兄弟,趁夜把当时十里八乡最有学问的教书先生“请”进了寨中,当了寇落苼的老师。望着眼前斯文腼腆的小县令,寇落苼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点恶念,想在这一尘不染的白纸上沾染上一星半点自己的痕迹,他嘴角勾起笑,道:“傅兄可知我是如何在这等境遇中依然学文习武的?”
傅云书问:“寇兄是如何做到的?”
寇落苼正要开口,门却忽然被叩响了,掌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两位客官,小的给您送饭来了。”
“进来吧,”寇落苼说着,扭头冲傅云书微微一笑,道:“不急,你迟早会知道的。”
掌柜的从食盒里取出三个碟子,乍一看还算清爽,仔细一看,番薯糕、清炒番薯藤、蒸番薯。寇落苼一挑眉,道:“掌柜,这三道菜合着只有一道?”
掌柜赔笑道:“咱们这地方穷,养什么死什么,勉强活下来的收成都不好,只有番薯,个个膀大腰圆。如今天色已晚,您二位又来得突然,一时之间,小的只能找到这些了。等到了明儿,再给二位爷上几道硬菜!”
寇落苼嘀咕:“三两一晚的客栈傻子才住两天。”扭头瞥了眼正彬彬有礼地向掌柜道谢的傻子,他随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番薯糕送进嘴里,刚嚼了两下,忽然顿住了。掌柜的眼尖,立即问:“这位客官,怎么了?是不是菜不合胃口?”
寇落苼眼珠子滴溜溜转向他,忽地一笑,将口中番薯糕咽下,才道:“不是,以前没吃过番薯糕,不知竟别有一番风味,掌柜的有心了。”
掌柜干笑两声,“客官吃得喜欢就好。”
“哦?”一旁的傅云书道:“当真如此?那我得好好尝尝。”碍于有外人在场,寇落苼不好出言阻止,只得眼睁睁看着这小傻子吃了一块又一块,然后笑眯眯地说:“确实美味。”
寇落苼无声地叹了口气,对掌柜说:“没别的事了,掌柜的你另忙去吧。”
掌柜的问:“两位客官一路奔波劳累,可需要沐浴?”
听到“沐浴”二字,傅云书吃东西的动作顿时一停,脸上悄无声息地泛了点红,扭头悄悄看了眼寇落苼,又低下头去。寇落苼毫不犹豫地道:“不必了,你回去歇着吧。”
木门被带上,房间里再度只剩下二人相对而坐。
傅云书静默片刻,正要动筷子时,另一双筷子忽然斜飞过来,夹住了自己的筷子。傅云书诧异地道:“寇兄?”寇落苼并没有说话,只微微摇了摇头,随即,一只手忽然抚上了自己的大腿。傅云书一个哆嗦,几乎就要跳起来,好在在屁股即将离开凳子的最后一瞬反应过来这是谁的手,生生克制住,眉头微蹙,迷惑地看着寇落苼。
手稍稍抬起,食指指尖隔着一层布料,开始在大腿上游移,激起阵阵酥麻,傅云书咬着牙忍受,手心紧紧攥着一双筷子,想努力判断寇落苼想表达什么,脑海里是白茫茫的一片,耳垂处却生出绯红。笔画写完,寇落苼的手按住傅云书的大腿,无声地用嘴型问:“明白了吗?”
傅云书眼巴巴地望着他,诚恳地摇了摇头。
无奈地叹了口气,寇落苼扭头朝窗外看了一眼,缓缓凑近傅云书的耳畔,用极轻极低的声音说:“番薯糕里加了蒙汗药。”略略撤开一点距离,看着傅云书瞪大的眼眸,他道:“这是一家黑店。”
其实光从一晚上三两银子这个角度来说,这已经是一家妥妥的黑店了,他从菜里尝出蒙汗药,只不过是在板上继续钉了钉而已。天真无邪的小傻子一脸懵懂,学着寇落苼的样子凑过去,轻声说:“你怎么知道的?”
寇落苼吐了吐鲜红的舌尖,并不说话。他从流落江湖的小乞丐变成江北人人闻风丧胆的土匪头子,靠得可不是琴棋书画,下迷药神仙跳这些事儿,如今江湖上人人都得尊他一声前辈。为了不让自己中招,曾喝过不知多少大海碗的蒙汗药,不管是好的还是次的。如今即便是闭眼灌下一坛,也不能叫他左右多晃荡几下。
小傻子不知为何又脸红了,默默垂下头去,使劲儿晃了晃脑袋,闷闷地道:“那可怎么办?我……我好像已经开始头晕了……”
犹豫了下,寇落苼还是伸出手,轻轻放在他的头顶,道:“不必担心,有我在。”
话音刚落,那小傻子像是得了天大的承诺一般,头一歪,栽进寇落苼怀里,结结实实地晕了过去。
寇落苼将他一把抱起,走到床边,脱了鞋袜解了外衫,盖上被子,又将被角仔仔细细掖好。自己一翻身,也跟着躺了上去。抬手解下罗帐,灰蒙蒙的纱布将两人罩在中间。
傅云书晕得彻底,寇落苼却头脑清醒,想起这家客栈的种种,心道,黑店见得多了,如此寒酸的,倒是只此一家,也不知已有多少年没开张了。
心里正胡思乱想着,门外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掌柜的道:“真要下手啊?咱们都金盆洗手这么久了。”
另一个有些耳熟的苍老声音传来,“哪儿是金盆洗手啊?不都是因为群鹰寨一家独大,把人逼得不敢来才没肥羊的嘛!”
掌柜的道:“我看这两个年轻人不像是好惹的,万一人家家里家大业大的,回头来找咱们麻烦可怎么办?”
“你脑壳怕是锈掉了喔,”另一个声音道:“家大业大的公子哥儿会到我们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掌柜的道:“可他都付了三两银子了!”
另一个声音道:“就因为他付得起三两银子才更要宰!”大概是察觉到了掌柜的犹豫,那人道:“你可想清楚,这一趟生意咱们放了足有半斤蒙汗药下去,不宰可就亏大发了喔!”
半斤?!寇落苼心里“咯噔”一声,眼眸骤然瞪大,连忙翻身去探傅云书的鼻息。小县令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剧烈,面色绯红,额前已浮了一层虚汗,寇落苼轻轻拍着他的汗湿的脸颊,轻唤道:“傅兄!傅兄!傅云书,你醒醒!”
傅云书的眉头不适地皱起,发出一声极低的呜咽,却依旧不肯醒来。
寇落苼的脸缓缓沉下去。
门外,掌柜的与另一人尚在争执,身侧的木门忽然“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两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朝门里移去,随即呆成两只木鸡。
寇落苼倚着门框,嘴角浮着淡漠的笑,冷冷地看着他们,怀抱着一柄长刀。
掌柜的僵硬地笑着,结结巴巴地道:“客……客官,您……您怎么还没睡呢?是不是我们在这儿说话,把您吵醒了?”一扯另一人的衣袖,“我们这就走!”
寇落苼懒懒地道:“你其实是不是想问,我怎么还没被迷倒?”
两人落跑的脚步顿时一停。
寇落苼轻嗤:“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另一人忽然甩开了掌柜的拽着自己衣袖的手,嚣张地转身看向寇落苼,道:“我们有两个人,他就一个,你怕什么?”
掌柜的不知为何看着寇落苼漫不经心的模样,就是心里犯怵,缩手缩脚地朝后挪了两步,小声道:“他有刀!”
另一人“噌”地从腰间抽出一把蹭光瓦亮的大菜刀,“我们难道没有嘛?”
寇落苼不由得笑了,道:“大爷,您都七老八十了,还来打劫呢?”
这人正是为他们二人指路的那个老头儿,如今板着一张老脸,满脸的褶子皱在一起,阴森森地道:“老朽当年号称黑风洞白骨精,死在我这把屠龙宝刀下的冤魂不知多少,年轻人,说话前还是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不知你这身骨头够老朽熬几锅汤?”
“我的骨头够熬多少汤我不知道,”寇落苼淡淡地说着,拇指推动刀鞘,露出雪白的凛然刀锋,“我只知,你马上就要落入十八层地狱,将油锅泡个够了。”他抬眸,望向漆黑一片的夜空,今晚无月无星,连一丝风都未曾刮过,空气湿润而沉闷,几乎教人喘不过气来。寇落苼望着夜空幽幽地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入尘出鞘,刀尖点在地面上,落下一滴血。
第9章 庙堂之高(九)
当山大王也是要守信用的,寇落苼就是个守信用的山大王,既然说了要杀人放火,就不能光杀人不放火。放火这种有前途的事,在旁人看来,就是转身丢火折子的一瞬间,飞扬衣袂上无限的风流倜傥。往常寇落苼带领一帮山寨兄弟一起放火时,就经常这样风流且倜傥,如今独身一人,身上还背了个拖油瓶,前期的准备工作就显得艰难而冗杂,好在客栈破破烂烂,惟独柴火存货不少,没一会儿就堆满了墙里墙外。从厨房里扒拉出几坛陈年老酒,砸在墙上,流到墙根底下堆着的柴火上,做完这一切,寇落苼背起傅云书潇洒地朝外走去,正欲翻身上马之际,他终于记起自己还没放火,只好灰溜溜地再回头把火点着。
天气闷热,火势蔓延极快,寇落苼骑着马驮着傅云书走到镇子口时,回头一看,已是火光冲天,然而整个镇子都静悄悄的,似是无一人察觉到这场火灾。
寇落苼冷冷一笑,花明泉这镇子他晓得的,许多许多年前,群鹰寨尚未一家独大时,花明泉是能与之相提并论的贼窟。九合县是江北府交通要塞,往来客商如织,花明泉凭借地理优势,开店宰客,赚得盆满钵满,直到后来群鹰寨势力渐大,无人敢来九合,花明泉这伤天害理的生意才渐渐淡了下去,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余孽未死。
他故意带着小县令来这儿走一遭,只盼他知难而退,不要再妄想剿匪,回任上安安稳稳地待过三年便是。
过了这么会儿功夫,蒙汗药的药效应当散去部分,寇落苼俯首摸了摸傅云书的脸蛋,“傅兄,傅兄?”傅云书脸上火热已褪,人却没半点反应,寇落苼将人翻过来,定睛一看,小县令一张原本就白净的脸此时更是面色惨白,一捏手,已经冰凉。
寇落苼终于急了,用力握紧傅云书的手,一夹马肚子,疾驰起来。
他自加入群鹰寨之后便一直在九合附近游荡,对这里熟的不能更熟,即便如此,赶到最近的一家医馆时,天也已经蒙蒙亮了,摸到医院的门,一脚踹开,抱着傅云书大步流星地走进去,大喊:“大夫!大夫!”
内室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了片刻,一个年轻人披着外袍打着哈欠慢慢吞吞地走了过来,“你们这些人啊,一个个都毛毛糙糙的,什么毛病?就不能等天亮了再来吗?我家门被踹坏了谁来赔啊?”
寇落苼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揪住年轻人的衣襟,冷声道:“你家大夫呢?人命关天,快叫他起来!”
年轻人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无谓地摊摊手,“我就是这家的大夫,你愿意揪便揪着,反正死的不是我。”
“你?!”寇落苼诧异地看了年轻人一眼,眉心微蹙,狐疑地道:“我记得以前这家医馆的大夫是一个七旬老先生,可不是你这样的。”
“那是我爷爷,”年轻人哈欠连天,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你要是想找他,拎把锄头去五里外我家祖坟里刨一刨,看他老人家愿不愿意飘出来见你。”
事态紧急,死马也得当活马医了,寇落苼沉着脸揪着年轻人的衣领一路拖到傅云书身边,道:“我们误入黑店,他不小心吃了点蒙汗药。”
年轻人“咦”了一声,翻开傅云书的眼皮看了看,又捏了他的脉,诚恳地道:“我觉得他吃的恐怕不是一点蒙汗药。”
寇落苼心中一紧,低声问:“他……你能救得了他吗?”
年轻人沉吟不语。
寇落苼急道:“到底能还是不能?麻利点给句准话,不能我就另寻高明,别他妈浪费老子时间!”
年轻人的头一垂,眼睛已经迷迷瞪瞪地闭上了。
就在寇落苼的刀即将落到他头上时,年轻人忽然睁开了眼睛,竖起一根手指道:“我忽然想到了,爷爷留下过专门治这种毛病的方子!”
寇落苼慢慢将刀收回鞘中,冷声道:“快点!”
先是给傅云书灌了一大桶催吐的药,没一会儿就药效发作,傅云书扭头就嗷嗷吐了寇落苼一身,寇落苼一动不动,只半抱着他,一手还在他背后轻抚。
年轻的大夫捏着鼻子在一旁扇风熬药,嗡嗡地说:“壮士,您二位之间的情谊真是看得令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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