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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丝雪之钟情-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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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他所有的话都已说完,倒让方棠溪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他许久,却见门外的天光照进来,吹寒衣袂飘拂,越发显得身材颀长,形容俊美。
  “还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想到你此时再用剑舞,必然比当日更为舒展潇洒。若我……若我双腿完好,真想与你对剑一番。”
  多年前,吹寒连搭理他都不顾意,更不必说比剑。而如今,吹寒顾意屈就自己,自己却是再无昔时的意气风发。
  看到蓝吹寒目中又露出那种难解的神色,方棠溪正要说些什么转移开时,却见蓝吹寒走近了他,拿起床头双杖,递给他一支。他愣愣地起身接过了。
  却见吹寒抬起自己手中的那支木杖,向他缓慢攻来,却是一招起手剑式“清风徐来”。
  木杖划过胸前,他便顺着杖端看过去。
  蓝吹寒皱眉道:“你的反应怎么这么慢了?”
  方棠溪这才了悟,随即爽朗一笑,拿木杖当剑,回剑格挡,碰触到吹寒的“剑”上时,发现他带了三成内力,显然是不想让自己搪塞。于是也打起精神,认真应付。
  蓝吹寒的招式十分平和,只是与他对招拆招,若真是对敌的话,只需专攻他下盘,他便不得不回剑防守,不必三两招就要落败。
  没过多时,方棠溪便觉背上出汗,喘息急促,蓝吹寒与他最后一杖相交,借势飘然后跃,旋即倒转木杖,站在那里,有如堂前的芝兰玉树。
  方棠溪心中畅快,不由哈哈一笑:“吹寒,你剑法又有进境了。”
  蓝吹寒丝毫不见有汗落下,气息平缓道:“如此说来,和我打个旗鼓相当的你,岂不是也有了进境?”
  这场比剑自然算不上旗鼓相当,吹寒只不过在安慰他罢了。方棠溪也不介意,嘿嘿直笑:“那是自然。”
  “出了汗就脱件衣裳,免得着凉了。”蓝吹寒走到他面前,矮下身为他解衣带。
  他明明只是腿残,但吹寒却搞得像他全身瘫痪了似的。方棠溪面颊发热,却又舍不得拒绝蓝吹寒的接近,任由他脱了外裳,扶着自己躺了下来,拉好被子盖上。
  俊美的容颜逼近,蓝吹寒亲了亲他的耳鬓:“我先出去了。”把贴身的匕首留给了他,自己换了一块人皮面具。
  方棠溪其实更希望吹寒露出他的本来容貌,戴面具太久了总不舒服。但他们要在这里久住,他一个瘸子已经够引人注意的了,又加上容颜出众的吹寒,只怕消息早晚传回山庄,就会有流言说,他方棠溪把娇妻不知道扔到那里,和个美男子厮混。
  关内关外认识吹寒的不多,但知道方家马场,惜花山庄方棠溪的,却有不少。
  吹寒的易容术很是精湛,不多时成了一个中年汉子,换了一身胡服,腰间挂上重剑,越发英武逼人,丝毫不见方才仿佛冰莲花一般的锐利俊美。
  他向方棠溪点了点头,推门出去。
  方棠溪躺了一会儿,闲极无聊,竟又睡着了。


第四章 
  到晚些时候,蓝吹寒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个食盒,看到他迷迷糊糊地醒来,便把食盒放在桌上,走到床前,摸了摸他的手和额头,发现并没有高热的迹象,而且面颊红润,气色恢复了许多,温柔一笑:“来吃点红枣粥。”
  “甜的啊?”
  听得出他语带失望,蓝吹寒道:“你不是没食欲么?最近还是少吃肉,也好消化一些,听话。”
  方棠溪承认自己刚才那句话纯粹是没醒,听到吹寒哄劝的语气,不醒也登时醒了,人皮面具下看不出吹寒什么表情,他连忙道:“我马上起来吃。”
  蓝吹寒便打开食盒,端了碗出来,他正要接过,吹寒却道:“有点烫,不如我喂你?”
  “不不不,我自己来,自己来!”
  吹寒便把碗给他,随后道:“院子找好了,今天天色已晚,明天再搬过去。”
  “或许不用搬过去了,我感觉好很多啦。”
  蓝吹寒斜视着他,淡淡地道:“好不好要到明天早上才知道。我找了两个下人,我离开以后,你若有事,尽可吩咐他们去做。”
  方棠溪只道吹寒将他看得太弱了,他未必就需要滞留此地的地步,说不定明天就能与蓝吹寒一同启程。结果到了晚上,又开始吐了起来。
  蓝吹寒让他吐在盆子里,用巾子给他擦嘴唇。他吐得泪水莹在双睫,却听得吹寒在旁边道:“吐得真似害喜了一般。在庄子里时你还笑话我,这回好了吧?坐个马车都能吐。”
  他接过了帕子,随手擦拭,深呼吸了一下,才缓了过来,却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蓝吹寒自然也不是很能说风凉话的人,看他不舒服,便端了热水给他清洗,随即道:“实在不成,我去找个大夫。”
  “这么晚了,别折腾人家了。我现在也好了啊,其实也不是太难受。”
  蓝吹寒看他现在又浑若无事,此地人生地不熟,亦是不想离开他太远,只好暂时放弃。
  方棠溪并不想拖延行程,可是身体的状况逼得他不得不接受现实。次日早上的时候,他又把床边的地弄得一片污迹,蓝吹寒便去厨房找了些草木灰,撒在上面,扫掉了污痕。
  “我去找大夫,你先躺一会儿。”蓝吹寒披了衣裳便出去,连面具也贴得不太平整,方棠溪想提醒他,可是一开口,又忍不住作呕。
  没多时,大夫就被蓝吹寒架了进来。但这里原就不比先前的小镇繁华,蓝吹寒好不容易才找了个走家串户的郎中,摸他的脉看了好一会儿,没说出个缘由来,只说胃火攻心,行车颠簸,开了些安神舒胃的药方,夹了药箱便要走。
  蓝吹寒看那大夫犹犹豫豫的样子,也不敢信他的话,索性一手抓住方棠溪的手腕,垂眸感受了一下,却觉他的脉象很是平稳,实在不像身染重病。
  “吹寒,我真的没事。”
  “你闭嘴。”
  “或许过两天就好了,左右也赶不了路,不如先在这里住几天,我还有内功在身,纵是有些什么,我也能熬得住。”
  蓝吹寒沉默许久,说道:“我不想看到你受苦。”
  “我知道。”方棠溪回握住他的手腕,安慰地一笑。相处多年,他如何不明白蓝吹寒的心情。吹寒愿意用一生的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回报自己的一腔深情,甚至以为,只要试着爱上自己,就一定能办到。
  这样认真的吹寒,实在是让人感觉到可爱。可是感情若真能收放随心,他当初也不会忍受吹寒的白眼,爱他十多年。现在虽然勉强在一起,可是还是忍不住觉得,若是吹寒醒悟了就好了,但越是相处,就越是舍不得他离开,所以拚命汲取他身上的每一丝柔情。
  “吹寒,你若是不放心,尽可留下来陪我数天再走。”
  “也好。”蓝吹寒毫不犹豫地回答。
  方棠溪闻言不由苦笑,吹寒是一个很难付出感情的人,要他疼惜一个和他无甚关系的孩子,想必极难,到时候带回家里,旁人看少夫人对孩子哭闹无动于衷,便知有异了。
  …
  到午间时分,方棠溪又如没事人一般,但也不敢吃太多,只吃了一碗蛋花汤。两人收拾行李,住进了新租的院落。两个下人是附近打短工的妇人,年纪也不轻了,许是被蓝吹寒训斥过,满脸堆笑却又不敢过于热情。
  方棠溪除了早上吐一会儿,平时也都不发作,而且渐有好转的迹象。蓝吹寒渐渐放了心,平日里便坐在他身边陪他。
  他打发吹寒出去逛街,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也好回来与自己说说,偏偏吹寒不愿,他也不好再劝。他和吹寒一动一静,性子大为不同,结果偏偏是自己这个好动的人瘸了,只能说……老天爷是长眼的吧,必然看不惯自己像猴子似的上窜下跳。
  蓝吹寒看他很想要自己出去的样子,于是就把一锭碎银给了粗使妇人的小儿子,让那六、七岁大的孩子去给他买些有趣的东西。一盏茶时分过去,那小子蹦蹦跳跳地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把的糖葫芦和棉花糖,一纸包的酥肉,腰里揣着一支拨浪鼓,手腕上还吊着一只竹蚱蜢。
  那小子将酥肉悄悄塞给了自己的母亲,还当他们俩不知道,把手里的小玩意儿交出来时,满脸心疼。
  蓝吹寒没料到尽是这些上不了台面的粗糙玩意儿,很是失望,方棠溪却已挑了一个九连环,兴高采烈地玩了一会儿,对他道:“以后我们可以给小娃娃玩。”
  “现在离孩子出生还有三个月,等他出生,这些东西早就被你玩坏了吧?”蓝吹寒冷冷地道。
  “没事,到时说不定我会做了。”方棠溪放下九连环,捏着那只竹叶做的蚱蜢,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试图拆下来看看怎么做的,结果才拔出一根竹篾子,蚱蜢登时散了开来。
  孩子看到了,“哇”的一声大哭:“你弄坏了我的蚱蜢,你赔,你赔!”
  蚱蜢变成他的了。慌得方棠溪连忙安慰他,摸遍了全身,却是找不到一文钱。这才想起,他已有多时没在身上放钱了,不由求助地看向蓝吹寒,蓝吹寒冷然道:“你看着我作什么?”
  “吹寒,你有钱么?”
  “你知道钱有多难挣吗?”
  方家乃是塞外巨富,蓝吹寒主事已久,自然不可能不挣钱,虽然知道他并非针对自己,仍是忍不住缩了缩。
  那妇人慌忙上前抱走儿子,连连向他们道歉:“都是这小子的错,惹恼了两位公子!请两位公子恕罪!”
  那孩子很是不服:“明明是他弄坏的,为什么要向他们求饶?”
  那妇人又气又急,“啪”地打了他一耳光,他愤怒地瞪了母亲一眼:“好啊,你打我,我告诉爹爹和大娘去!”一溜烟就跑了。
  那妇人闻言想要上前去追,忽地脚下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也不知想到什么,啜泣起来,另一个妇人连忙上前搀扶,向他们两人连连告罪。
  方棠溪忙道:“出了什么事吗,王婶。”
  王婶叹了口气:“这位曹大娘原是城里齐家老爷的正室,后来曹家不行了,齐老爷就休了她,她就住在我们村,平日里靠给人洗衣服糊口。齐小少爷今天是悄悄来看望亲娘的。”
  蓝吹寒淡淡地道:“原来如此。”难怪他有个贫苦的母亲,却还能有这么大的脾气。
  方棠溪连忙扯了他袖子,阻止他说出更冷漠的话,对王婶道:“却是我的不是,不该让小少爷去做这些杂事。”
  曹大娘含泪道:“公子也是一番好意,是奴家教子无方。”
  蓝吹寒冷冷道:“他能说出刚才那般话来,对你毫无敬意,你又能教他什么?”
  曹大娘更是泪下如雨。她出身不差,只是家道中落,言谈举止毕竟文雅,方棠溪不由大生好感,对她道:“城里离这里这么远,他小小年纪就能跑这么远的路来看你,可见还是惦记着你的,你回去看看他吧,小孩子不懂事,在所难免。”
  曹大娘被他劝慰住了,又得了假,忙不迭地道谢而去。
  蓝吹寒道:“半大不小的小子最是令人生厌,只盼你那表妹生的是个丫头。”
  方棠溪含笑道:“也不是所有孩子都讨人厌的,你小时候不知多招人喜欢。”
  “我都记不得了,提来作甚?”
  方棠溪试探地问:“吹寒,你是因为什么忘记往事的?照理说小时候都会有些印象的,是生了病吗?”
  “不是。”蓝吹寒并不想多谈,转了话题道,“看样子明天你还不能动身,我快马去看一看,五天之内一定赶回来。”
  “不必这么匆忙,我又不是不会照顾自己,再加上还有两位大婶帮忙,你还担心什么?”
  “担心你惹是生非的本事。”蓝吹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今天这事不都是你惹出来的么?”
  “呃……”方棠溪一想还真是如此,登时作声不得。
  蓝吹寒半蹲下身,伸手握住了他的脚踝,慢慢揉捏着:“幸好是瘸了,不然每天给你收拾烂摊子都够。”
  他的语气像是责备,但又像是在开玩笑……但他话里的意思,是不是并不嫌弃自己?
  不管怎样,他还是被安慰到了。方棠溪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暖意,又有些甜甜的:“吹寒,你看看我,脸上是不是有东西。”
  蓝吹寒抬头看着他,他却飞快地凑了过去,偷了一个吻,随即像是得逞了一般大笑。
  蓝吹寒不惊不怒,此时四下无人,也由着他胡闹,口中说道:“胆子这么大,我看你是想要了吧?”
  方棠溪立刻像捏住鸡脖子了似的,笑声戛然而止,此时蓝吹寒将他横腰抱了起来,往卧室走去。
  “喂喂,吹寒,你要做什么?”他语带惊慌。
  “你说我要做什么?”蓝吹寒不答反问,将他放到床上,扯开了他的衣带。
  他双腿无力,要挣扎的余地很小,看到吹寒面无表情,但目中却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自己也玩心大起,一手抓住胸前快要敞开的衣襟,一手撑在床上,试着往后移动:“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叫‘救命’了!”
  蓝吹寒想了想,道:“叫‘救命’不太像你,还是叫‘不要啊,公子’更像些。”
  他说出那句话时语调毫无起伏,方棠溪甚至以为自己耳朵听错,顿了一会儿才道:“你去过青楼?”
  蓝吹寒当日迷茫痛苦之时,曾经在江南放纵过一回,只不过旁人还没有近他的身,便被他狠狠推开。算起来的确是去过青楼,但他直觉地知道,此时绝不能承认,于是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
  方棠溪忽觉双腿猛地抽疼一下,却是不敢伸手去摸,挤出了几分笑容道:“明天你还要赶路,别折腾了,睡吧!”
  他不愿同床共枕,这个小院子还有两间房,蓝吹寒就睡在隔壁,这是在下逐客令了。方棠溪闭起眼睛装睡,岂料蓝吹寒悉悉索索地脱了衣裳,卧到他身旁。
  他不敢少动,自然更不敢赶他离去,只觉心跳如鼓。
  “小棠。”
  他闭目不答,尽力呼吸平缓,却觉一只手横到了他的腰上,慢慢收拢:“小棠,我知道你没睡。你说过,我在你身边,你就会睡不着。”
  “……”
  “你额头上出汗了。”
  方棠溪闭着眼睛说:“是紧张的!”
  “既然这么紧张,那我就只摸摸好了。”蓝吹寒轻笑一声,低头在他额上吻了一下,看他一手捂住胸口衣襟,眼睛紧紧地闭着,不由有些情动,抚摸了他的腰间一阵,越发地按捺不住。
  他本来是少动情欲的人,只因不想亏待了方棠溪,才尽力而为,如今却因方棠溪身体不适,已有十几天不曾有过肌肤之亲。或许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明明是方棠溪发间的皂角清香,他却觉得说不出的诱惑。
  既然是决定相处一生的人,他自然也不会委屈自己,何况方棠溪自己也会想要。于是拉开了他的腰带,从裤子上方探手入内,握住了那熟悉的柔软之物,果然感觉身旁的男人浑身一僵。
  方棠溪还以为他真的只是摸摸,便没有阻止,但感觉到那只带着剑茧的手摩擦过自己的软皮,便握住不放,那里不必怎么套弄,就硬了起来,连忙按住他的手:“你在做什么?”
  蓝吹寒听得出他的震怒,便知他是真心不愿,于是收回了手,只亲了亲他的额头和嘴唇,说道:“我明天一去,未必顺利,不过不管怎样,我都会尽快来接你。”
  方棠溪气息平定了许多:“还有一事……表妹家教甚严,要瞒过这事并不容易,或许还要找个与她身形相似的女子假扮她才行,以免我堂姑父派人来寻。”
  虽然本朝风气开放,但一个女子数月不回家,已足够引起旁人疑心,即便是在田庄抄经茹素,也没有说不见再也不见家人一面的。
  蓝吹寒轻握了握他的手腕处,说道:“我会安排。你……定要好好保重。”
  “不过分离几日,怎么就像生离死别似的。”方棠溪笑了笑,转头又把刚才的不快抛到脑后。
  “别胡说!”蓝吹寒想到每次与他分开一段比较长的时间,再见时必要看到他凄凄惨惨的,不是断腿就是撞到头,还有被人沉水的,自然很是担心,唯恐他一语成谶。
  方棠溪不由哈哈大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以后必将一生顺遂。”
  “又耍嘴皮子。”蓝吹寒哼了一声。
  虽然吹寒怎么哄都不开心,但方棠溪仍觉得他可爱至极,一手支着枕头,移近了,亲了亲他的面颊。
  蓝吹寒皱眉:“不是说不想做吗?不想做就老实睡觉。”
  方棠溪登时不敢吭声了,闭上眼睛。他白日没吃多少,比在山庄里又瘦了些,身上也没什么力气,不足以应付吹寒。好在刚才腿上的剧痛缓解了,睡意袭来时,再难抗拒。
  …
  次日醒来时,吹寒已不在身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包裹和一口普通的青钢长剑。包裹中放了几锭银子,干粮、金疮药和火折子也备着。
  这个家伙,难道他以为自己离了他,半夜起来倒个水都会撞伤自己么?
  方棠溪嘴角含着一抹笑容,看到另一侧的床边小几上放着一支竹笛和几页新抄的曲谱,便拿起来细看。吹寒比他静得下心,所记的曲子也比他多些。
  山村的生活很是无聊,但因离山庄并不算太远,所以这里的吃食也还习惯。
  约定的五天转眼就到,但吹寒并没有回来。由于先前约好不要赶路,方棠溪并不是太担心,到第六天凌晨时,听到外面有马嘶长鸣,他立时惊醒,披了衣裳坐起,点燃了放置在床边不远的灯台。
  蓝吹寒一身风尘仆仆,推开了门,看到他时,目中温暖了些许。
  “吹寒,不是说好了不要赶路么?”
  他撕下了面上的人皮面具,仍是白皙如玉一般的面容,走到方棠溪身边,轻声道:“答应过你的。”
  “答应了又不是一定要做到,不要逼自己……”
  “我想做到。”
  方棠溪登时说不出话来。
  蓝吹寒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凝视他许久。
  他忽觉有些不安,问道:“你这几天,遇到了什么事么?”
  蓝吹寒沉默一会儿,说道:“我用了你好友的身分,安顿好了她。她初时因孩子父亲去世,情绪压抑低落,甚至想到投井自杀,我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让她振作起来。”
  “然后呢?”
  “她说,放弃孩子是不得已的想法,只因这世上少有男子能接受别人的骨血做自己的孩子。我对她太好了,想来是不嫌弃她腹中的孩子,她问我愿不愿意带她,和她腹中的孩子私奔?”
  方棠溪不由苦笑了一会儿,说道:“我这表妹一直嫌我轻浮纨绔,浪得虚名,她遇着你,定然很是喜欢。吹寒,你是什么想法?”
  “什么什么想法?”蓝吹寒皱眉道。
  方棠溪难得认真地斟酌了一下,问道:“你觉得我那妹子怎么样?”
  “性格不够坚强。”
  “……不、不是有人说,脆弱的女子容易让男人心疼么?”
  “你心疼了?”
  “她是我表妹,这么熟了,我怎么可能对她下手?”
  蓝吹寒冷眼看他:“我跟你不熟么?你怎么会对我下手的?”
  方棠溪呛咳了一下:“不说这个,你觉得她容貌如何?”
  蓝吹寒思索了一下:“没注意看,有些虚肥浮肿,神情很是憔悴,恐怕再嫁不易。她请我带走她时,我说,她若不是你的表妹,我理也不理。随即她便急于见到你。”蓝吹寒哼了一声。
  方棠溪哑然,自己那表妹甚是美貌,因此性格略有些傲慢,对他这表兄也时常评头论足,不想遭遇这场劫难后,变成这般颓靡。不过,即将分娩的女子,虚肥浮肿一些也是正常,她揽镜自照时不免黯然神伤。回想吹寒易容后的样子,虽然容貌并不出众,但和现在一般地冷峻严肃,对她照顾得又细致周到,表妹在急于找个依靠的时候,难免会先想到他。但吹寒对她却有些看不上……方棠溪自己也说不出心底是暗喜还是怅惘。
  “若是她有能力抚养孩子长大,可能未必还想把孩子给我们。”方棠溪沉默了一会儿道,“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蓝吹寒道:“早该算了,又不是自己的孩子,这么操心作甚?”
  “吹寒是想要自己的孩子吗?”
  “你又不能生,说这个做什么?”蓝吹寒脱了外裳,往他床上一躺,“先睡一会儿。”
  看他眼睛下若有若无的黑影,便知他有多时未曾休息。方棠溪不由苦笑,这般严谨的男子,睡觉时连靴也不脱,可见是累得很了。
  方棠溪弯下腰去,想要给他脱靴,身边的男人忽然坐了起来,迅速自己脱了靴子,一手抱住了他的腰,将脑袋靠在他身上,声音已有些睡意:“小棠,我们一起睡。”
  方棠溪自然不会拒绝。
  听着吹寒的呼吸,看着窗外依稀有些曙光,方棠溪却是再无睡意。
  吹寒以前一直对别人家的孩子不假辞色,一文钱都不肯给那个齐家的小公子,还对他说钱难挣。钱难挣还在他床头留这么多银子,他一个瘸子,五天时间哪里用的了那么多。
  他还以为吹寒并不喜欢孩子。想必他是喜欢的,只是因为跟了自己在一起,所以再也没有想法了吧。
  如今回想起来,他看待别人家孩子的心情,也不知是如何地复杂。
  其实男子有孕也有先例,传说有一个神秘的地方叫雾隐城,里面的族人都是男子,和外界并无异同,只是其中一支能受孕产子。他们还有一种秘药,可以令外界的男子成孕,只是那种秘药很是难得,使用不当还会有性命之忧。
  他没机会认识雾隐城的人,这个法子自然想也白想了。
  …
  乡下物产不够丰富,方棠溪身体又已大好了,便提出动身去看一看表妹,蓝吹寒却是一口回绝,说是启程可以,看表妹就算了。反正所有事情都已为她安排好,办到了当时答应她的事,若是她想带走孩子背井离乡自己抚养,他们也会出些钱帮一帮她。
  蓝吹寒疑心方棠溪坐不了马车,一坐马车就身体不适,但他寻的那匹马不够好,让马休养了数天,载着两个大男人还是有点体力不支。于是出行时,蓝吹寒让他骑在马上,自己挽了缰绳,为他牵马。
  方棠溪其实还是有些坐不稳,但他也想不出其他建议,便只好努力稳着身形,以免摔下来。
  蓝吹寒见他如此,只好用马换了一辆牛车。牛车没有车厢,行路也更缓慢。方棠溪自嘲道:“咱们俩的坐骑当真是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了。坐着这牛车,不知什么时候才到。”
  “你已多日不曾出门,既然出来,又何必匆忙,路上看看也好。”
  方棠溪一想也是。他衣裳华贵,蓝吹寒丝毫没有亏待他,把他平日在山庄用的小物件都带上了,因要坐牛车,于是一并收了起来,两人换了简朴衣裳,方棠溪还戴了个斗笠,遮住了头发。
  虽是做农家青年打扮,但方棠溪容貌气质,与寻常人大为不同。蓝吹寒不由多看了几眼,决定也为他易容。方棠溪颇为新奇,笑嘻嘻地答应了,让他把自己易容成一个面色蜡黄满脸病容的男子。如此一来,他不良于行也可借口是伤病遮掩。
  蓝吹寒在前面驾车,让他坐在车上,远远一看,倒挺像两个从乡下去赶集的年轻人。
  坐了一个上午的牛车,终于到了城里。闻到不知何处传来的韭菜包子的味道,方棠溪的肚子登时咕咕叫了起来。
  他神色尴尬,只盼蓝吹寒没听到,没想到蓝吹寒回头看了看他:“我们就在旁边这家悦风楼吃饭吧。”
  这家酒楼是附近最大的一家,方棠溪更无异议,于是蓝吹寒将牛车停到路边的一棵树旁,包袱取了背在背上,抱了方棠溪进酒楼。待要上二楼包厢时,被店小二拦住:“两位客官,楼上是给贵客用的。”
  蓝吹寒若是方便,早将一锭银子丢了过去。方棠溪已道:“我们在楼下吃饭就好。”
  他哼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捡了一张空桌子,先把方棠溪放在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要吃什么?”
  方棠溪喝了许久的小米粥,早已有些忍不住,但此地并不是像金州那样的大城,于是问道:“有三茸汤么?”
  店小二一愣:“敢问客官,什么叫三茸汤?”
  “就是荷包鱼翅。背翅发成荷包状,里面放有瑶柱丝的。”
  “你身子未愈,不要吃海鲜,先来两碗燕窝吧。”蓝吹寒冷冷地道。
  店小二吃了一惊,仔细打量他二人,才见点菜的这个男子倒也罢了,另一个却是目中锐光隐隐,腰侧挂着一柄很厚重的剑,心知他们是江湖中人,连忙陪笑道:“小店本小利薄,没有燕窝,若是这位客官还在养病,本店的鸡丝粥是极好的。”
  方棠溪有些失望,鸡丝粥要了一份,又点了荷叶蒸肉、香片茶鸭,两大碗羊肉汤和一笼莜面窝窝,一壶酒。荷叶蒸肉要上屉蒸一个多时辰,蒸到裹着细嫩米粉的五花肉软糯为止,香片茶鸭又蒸又炸,所需的时间更多,只有羊肉汤是酒楼的招牌菜,早就在厨房烧了一大锅,有人点就切了羊肉,泡上羊骨汤,端了上来。
  热气腾腾的羊肉汤上飘着几点绿,香气扑鼻。方棠溪舀了一碗,推到蓝吹寒面前:“小时候刚搬家,我吃不惯,都是母亲让人到外面买了羊肉汤给我泡饭吃的。家里做的羊肉汤都有些膻味,但外面的店铺大多有独门香料,你试试。”
  蓝吹寒神色稍缓:“你先喝,我自己盛。”
  方棠溪知他不习惯自己按捺不住的殷勤,也没有劝他,讪讪地把碗移回来,自行喝了几口,腹中的饥饿才缓解了一些。随后上了鸡丝粥,他忍耐不住,就全都吃了。
  蓝吹寒道:“稍后再有菜上,可就吃不下了。”
  方棠溪也不答话,只顾着吃东西。他动作并不快,相反还很是斯文,但速度却一点也不慢。蓝吹寒看他又吃掉了大半只鸭子,十几块蒸肉后,忍不住再次出言提醒:“吃多了容易积食。”方棠溪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了下来。
  慢慢倒了一杯酒,这酒味不重,还带着些许米香,他道:“吃了好多天素了,有点忍不住。”
  “也不必急着一口气吃那么多,明天想吃再来。”
  “明天还能来吗?”
  蓝吹寒只觉得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唇角不由得柔和了几分:“当然可以。等你吃腻了,我们换一家酒楼就是。”
  方棠溪这才发现自己对吃的有些过于激动,神色不由有些尴尬:“我以前也不是这么贪吃的。”
  “我知道。”蓝吹寒柔声道,“偶尔为之,无伤大雅。”
  方棠溪大觉安慰,蓝吹寒结帐后,带着他到了附近客栈住下。随后两人在此地逗留,连吃了好几天,方棠溪却忽然止住,说什么也不肯吃了。
  “真的不吃了么?”蓝吹寒问。
  “真的。”
  “你确定?”
  方棠溪犹豫了一会儿,悄悄按在小腹的手感觉到那里似乎有了赘肉,为难地道:“我们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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