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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僧不破戒-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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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铎瑞才安静下来,见自己被差别待遇,气恼不服道:“二姐,不公平啊。凭什么不给我准备碗甜羹。”

季肃善看眼自个小弟,已经过而立的人,偏生脾气不改从前,忍不住讥刺道:“瞧你这说话的中气,用不着进补。”

怀明墨生性冷淡,虽在季铎瑞跟前会放开些,但眼前长辈众多,难免不大自在,越发乖觉道:“母亲找我有事?”

季先生睨了眼端坐在自己左侧的大哥,沉默斯须,敬重道:“大哥,此事既是你从江湖上听来,还是由你来说吧,我就不越俎代庖了。”

季念先放下手中茶盏,摇头失笑道:“音童这话说得严重了,你才是隐世山庄家主,庄里大小事哪件不该你管。再说这事,你更推脱不得,现在江湖上已经流言纷争不断,过不了几日,怕是会乱啊。”

季肃善挥着翠玉折扇,轻笑道:“这香盗的轻功实在了得,夜游隐世山庄,我们竟没人发觉,若非江湖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我还真不知道还有小贼敢来隐世山庄做梁上君子。”

“香盗昨晚来晚汀馆并未得手,所以我才没急着告诉母亲。只过一晚江湖已人尽皆知,我倒真是始料未及。”怀明墨心中惊疑,完全没料到江湖风声传谣如此迅速,更猜不到香盗传出的目的为何。

季先生慈和说:“与你无关,恐怕谁都想不到,香盗会如此大胆。”

季念先神色凝重开口:“他究竟从你那盗走了什么?”

“星宿剑谱,不过是本假剑谱。”怀明墨原以为他们已经知道,被问得略有些莫名其妙。

“他一个江湖人,盗取星宿剑谱做什么?”季铎瑞深知剑谱中秘密,所以心中不免生出疑云,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一份与朝廷有关的名单账册对江湖人士的用处。

“只是星宿剑谱?没别的么?”

怀明墨瞧不到众人表情,但隐隐觉出不对,狐疑问:“难道江湖谣传的不是剑谱?”

季念先猛拍身边檀木方桌,愤愤厉声道:“若是剑谱就罢了。”他稍稍压下怒火,犹是愤慨,“江湖传言他从隐世山庄盗走了张藏宝图,称是前朝遗留的宝藏。外面纷纷在传,当年季家帮先皇打天下时发现前朝藏宝图,因贪财而未上交先皇,实在不堪入耳。”

季音童刚听闻谣言虽也气恼,到底是当家做主的人,脾气远比季念先要稳重,劝说了几句,正色道:“说季家贪财也就罢了,我担心传到宫里变个味,影响到贵妃娘娘失圣心。”

季铎瑞收敛放荡不羁的笑意,神色严肃道:“怕是传出此话的人意图就在这,季家不愿呈上藏宝图,明面上看是贪财,深层去想是对君不忠,孟帝生性多疑猜忌,难免不会想季家要这财宝目的。”

季肃善缓慢扇风,冷笑道:“皇帝恐怕早已忌惮季家,别忘了当今太子是贵妃娘娘长子,午夜梦回间估计早惊醒过多次,生怕身旁的贵妃下狠手弑君夺位。绾妃忽然崛起,真的仅是因为她的美貌吗?”他紧闭双眸,半晌猛地睁开,“其实背后主谋早呼之欲出,无非就那几位,只是香盗又知道多少?”

“这谣言应该与香盗无关,他昨晚二更时来偷取的剑谱。不可能还有时间去造谣。”怀明墨笃定道:“背后必有人在推波助澜。”

季先生想到家姐在宫里处境,不免心忧烦躁,又知自己力不能及。她在屋里来回踱步,终背手站在书房门边朝天际远眺,“圣心难测,不是我们能左右控制的。只不过还没到无法转圜的余地,大姐为人处世持重沉稳,太子……对父母孝顺,对兄弟友爱,皇上看在眼里,想来暂时无妨。”

季念先看着自家小妹背影颓然沮丧,宽慰道:“隐世山庄的事已够多,此时由我来负责调查。”他转眼看向怀明墨,眼神似慈父瞧自己儿子,隐约透出股骄傲劲,“明墨已经长大,既然贵妃娘娘把玄机阁交给他,你也该放手让他去担当。”

怀明墨听到季念先提及自己,忙起身应下,“母亲,我会派人盯紧前朝皇子,也会调查香盗身份,决不让季家平白受冤。”

季先生始终背对屋里几人,听罢只微微点头当是回应。屋里顿时安谧下来,天下太平还没到五十年,眼看又要乱了,谁人的心还能平静。

季铎瑞感觉气氛压抑,眼珠一转,换了话题,痞笑道:“当今武林与香盗交手的人寥寥无几,你小子昨晚有幸遇到。香盗轻功真的当世无人能及?”

怀明墨徐徐道出昨夜发生事情时的始末,听得屋里几位皆是瞠目惊讶,毕竟江湖传言多会夸大,但显然香盗的事迹并非夸张,而且不少武林人士为自己面子,明显贬低了香盗轻功与武学造诣。

季铎瑞听得津津有味,特别是怀明墨谈及与香盗交手时的情形,他更聚精会神半字不舍得错过。待听到香盗用轻功横渡沧浪江,不仅是季铎瑞,连其他几位都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反复跟辛里确认,直到辛里再三肯定是自己亲眼所见,季家长辈才放弃质疑。

季肃善甚少会对旁人大感兴趣,不过今日听闻这江湖神秘人物,难掩好奇之心,“你们可知这香盗是男是女?年岁多大?”

“香盗比阁主略矮些,身材纤瘦,当时蒙了面,瞧不出岁数。”辛里如实回答,虽然自家阁主坚定对方是女子,他却有所保留。

“应该是女子。”

“小明墨可不要被表象所糊弄了,别致的幽香,有意的变声,高挑的身姿……”季铎瑞右手捂嘴考虑许久,不时眨着精明深算的眸子,嘴边浮着笃定自信的浅笑,“我们家小明墨的身高差两寸八尺,比你矮些的女子实在不多见。盗最怕的便是曝露踪影,这香盗偏反其道而行,未必是因为女子胭脂香粉味沾染,也许他是为掩盖身份,或是为盖住身上其他易识别的气味。至于用内力变声……我怀疑香盗许是江湖名士,若用真声容易被熟识的人认出,不得已而为之。”

有理有据的分析,连怀明墨不禁有些动摇,他难得露出鲜有的急迫,语速虽慢,却不比以往从容,“可她的玉手纤纤而修长,柔软似无骨,肤若凝脂,掌心没男子半点的毛糙。而且她武功招式阴柔飘逸,实在不像是个男子所学。”

辛里偷瞄季家长者反应,捂嘴轻咳几声,见目光朝自己纷纷投来,忙尴尬傻笑。

屋里的氛围很是古怪,众人脸上神色各异,所怀得心思又像想到了一处,你看我眼,我觑向他,此时无声已胜有声。

季肃善微挑挑眉,强行憋住笑,一本正经道:“看来小妹的儿媳有着落了。”

怀明墨手紧握圈椅扶手,因方才难得的激动,眼下尚没恢复清明理智,怔忪间尚来不及反应季肃善话里意思。

季先生沉默直盯自家儿子神色,俄顷轻笑出声,声犹似银铃叮铃,又像清泉潺潺清灵,“难怪我说那么多闺秀倾心于他,偏谁都没瞧上。到底是我儿子,挑人眼光好。”

季铎瑞向来爱捉弄怀明墨,现下有机会哪里会放过,赶紧说:“万一蒙面下是无盐丑妇该怎办?”他乐见怀明墨神色阵青阵白,故作叹息哀婉,“如此妙人,若无倾国容色实在可惜。”

季念先性子稳重,不比自己弟妹爱嬉笑耍嘴皮,但在这气氛下,也忍不住说上两句戏话,“三弟刚还说香盗或是男子,如若真如你所言该怎办?”

季先生说笑过,神色渐沉恢复家主本色,若有所思慢步回到自己位上,“香盗确是个妙人,也是个极厉害的角色。若是个江湖隐士还好说,如若她原本就常走于江湖,但不为人知,足可见此人是何等人物。”

“不错,夜闯隐世山庄无人知,明墨所学万生心法居然技差一筹。”季肃善笑得清雅似鸿儒,举手投足间皆像学问大家,“这般人物不论是江湖隐士,还是擅于伪装的江湖人,在不知其正邪前,当真叫人心有所忌,夜不能寐。”

怀明墨被家中长辈调侃地不知所措,这才静下心缓过神来,平静地开口:“昨日与她交手,我不觉得她是奸佞小人,更不像滥杀无辜的恶人。她这人韵宇逸气,清傲得很。”

“这小子真被迷了魂,尽捡好话讲。”季铎瑞揶揄过怀明墨,认真地点头,“依江湖传言,香盗作风除却爱私下借人珍藏字画古董赏玩外,风评并不差。不过这人朋友甚少,似乎只有妙手空空儿与其算有交情。”

辛里立在怀明墨身后嗫喏:“两个神偷,也不知谁棋高一着。”

书房门明明是敞开着,乔绍芝通报时,仍旧是站在墙外敲了几下木门边缘,“家主,姜典来了。”

季先生喝了小口放温的茶,与三个兄弟互换眼色,失笑道:“人既来了,怎不进来?”

绍芝沉默好一会儿,听去像是克制自己笑意,仍旧是肃穆的声音,“人不敢进去,正跪在院子里青石板上负荆请罪呢。”

“哦,那就叫他回去。昨晚的事不用他担责,不过近来一定要加强护卫,隐世山庄怕是有段时间没个安宁了。”

怀明墨见事情暂时告一段落,默默起身朝季先生等人行晚辈礼,平淡道:“母亲若无事,儿子尚有事要去办,这先告退了。”

玄机阁诸事繁多,怀明墨平日原就很忙,如今多出香盗的事,怕会更忙得焦头烂额。季先生颔首和蔼道:“去吧。辛里多管着些少爷,别像前些年那样让他累倒,再忙也不可熬坏身子。”

季先生不是普通深闺女子,而是武林第一大庄的掌权人,不爱红妆擅武装,桃李年华承袭父亲之位,成为隐世山庄家主,这一当便是二十余年,武林上下无不敬重,江湖尊称济世先生。面对季先生的嘱咐,辛里是不敢敷衍的,战战兢兢地回话,贴背薄衣略微沁出薄汗。

“香盗……”季先生忽然开口,引来全屋人注意,连已到门槛边的怀明墨亦停下脚。她迟疑片刻,只问:“他大概多大岁数?”

怀明墨不解,思虑片刻,“感觉同我差不多大。”

季先生身体微绷,并没因放松释怀,良久沉默后,她自言自语道:“哦,下去吧。”





第7章 第7章
怀明墨无声退出书房,慢步在松照馆院子里,对适才季先生的话极在意。忽被不远处的人唤住,闻声细辨,他淡笑说:“姜护院,怎么还在这?”走过姜典身边,纵然怀明墨目不能视,仍感到他身上散来的惶恐不安,遂好心道:“姜护院起身回去吧,季先生并没怪罪,你不必太惊惶,做好自己本分事便是了。”

姜典其实更怕自家这位少爷,执拗不肯起身,张口谢罪话,“姜典护院不力,惊扰少爷安歇,望少爷责罚。”

怀明墨挥扇的手僵了一下,闭眼暗叹摇头也不再语。前脚刚出院子,辛里笑叹劝言:“阁主知道的,姜护院为人耿直忠厚,当初季先生看中正是这点,就有些愚人一根筋的脑子,看不来脸色。”

“既是优点,同为缺点。”怀明墨并没气恼,不过是有些累,“与他无关,是我自己有些乏。再说他刚来隐世山庄,我已知这人脾气忠梗木讷,所以时常能避则避,倒不想让他误会我难相处。”

辛里闻言笑而未语,自家阁主脾气他最了解,本就是个不好相处的人,看着待谁都极客气,其实亲近的人屈指可数,否则怎会从小被季小姐赠了个无情公子的名号,而且还传遍整个江湖。

晚汀馆中早收到玄机阁消息,谣言堪比夜雨响雷惊得人无措,怀明墨刚回晚汀馆,人还没到文涛阁已有许多人前来汇报,当真把他弄得哭笑不得。好不容易进书房想图个安静,偏已有人等在房内。

郑丰年在垂髫年纪时进玄机阁训练,约三十个年头了,算是个老江湖,早些年帮着季贵妃奔走在朝堂间办事,所以听到江湖流言后立刻察觉事情严重性。在怀明墨回来前,他先后两次派骆辰出山庄到周遭打探,果然不出其所料,连老弱妇孺都已耳闻。

“不必多说,我已从舅舅那听说详情。”怀明墨无力的靠坐在麒纹交椅上,脑勺向后仰,明明是舒展的眉心,旁人看来却像紧锁般难展,“郑大哥,现在江湖上怎么说。”

郑丰年神情严肃地站在书桌前,明知阁主已疲累不堪,仍不得不报,“估计谣言已传遍武林,连山庄周围的镇子里早市摆摊的商贩都听说了,更不说藏不住秘密的江湖。”

怀明墨眼前整片漆黑,此刻更觉昏天暗地,他抬起头正襟危坐,“朝廷那收到多少风声?”

“已经飞鸽传书给覃先生,这两日内就会有音讯。”骆辰认真回道,全然不见平常郎当散漫的样子。

“查不查一个样,江湖已是如此,朝廷的眼线怕是早把风声传入宫里。无论皇帝演得表面多么不在意,其实早忌惮隐世山庄。”怀明墨口气清和而冷冽,“若不是季家这些年刻意远离政治旋涡,表现得忠纯忠君,又替朝廷看住武林,否则他哪里还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留这偌大的山庄。”

辛里特意沏了杯安神茶给怀明墨,忧心忡忡道:“唯有一点我较为担心,万一贵妃娘娘听说后,按捺不住寻皇上解释怎办?”

怀明墨只与季贵妃有几面之缘,足以摸清季贵妃的脾性,对此没半点烦恼,遂浅笑摇头,“季贵妃岂是寻常妇孺?你要这般想她,当真是太小瞧季贵妃了。况且,虽然现在绾妃最得圣宠,但毕竟多年夫妻情分,季贵妃仍旧圣眷优容,这也是皇上迟迟不动隐世山庄的缘故。”

“属下会加紧派玄机阁的人手盯住前朝,这个节骨眼上再不能出岔子。”

“是啊,风声过去前,不能再有对季家和隐世山庄不利的谣言。”怀明墨从怀中抽出一方丝帕,屋里人眼厉马上知道这帕子主人身份,只是这关头正事为要,没人会不长眼调侃闲话玩笑。

怀明墨小心把帕子放到辛里手中,微有不舍又无可奈何,面上的表情却是淡淡的,亦如平常,“这巾帕上的香气特别,臧丽和骆辰依这方向调查,估计可查出眉目来。”

辛里把帕子凑鼻细闻,果然闻到股熟悉的幽香,正是香盗身上散出的气味,“这水粉的味道确实沁人独特。”

怀明墨抿嘴走到靠近沧浪湖石台的门边,下颚微抬双眸直朝远方,仿佛在远眺美景般,眸底蕴了丝愤恨,“如果能查到香盗身份,找到其人,或许反而更容易晓得无事生非的人是哪位。如此大手笔欲害隐世山庄,那便怪不得我出手自卫了。”

“属下立刻去查。”骆辰与臧丽同时回话,转眼迅疾如燕隼飞出晚汀馆。

郑丰年眉睫微动,吐露出埋在心底的话,“阁主不怀疑香盗所为?”

辛里瞧出怀明墨有意保全香盗,巧在他陪怀明墨一路归来时理了理斯须,所以同意自家阁主观点,香盗在此事中只扮演偷盗的角色,谣言明显非她所传。怀明墨心烦点上凝神香不想多话解释,因前夜近乎无眠整夜,神思倦怠,伏在书案上眯眼小歇起来。

“若是香盗计划为之,压根没必要冒被抓危险,在自己受内伤时来偷书。毕竟武林中见过她的人太少,只稍流出风声,说隐世山庄藏有前朝宝藏便可。”辛里生怕扰醒怀明墨,说话声极轻,几乎附在郑丰年耳边低语:“显然香盗也被人出卖了,武林中人既知宝藏图在她身上,难道会任由她一直保管吗?大家只会拼命找出她来,她的身份还能掩藏得这么好?若她的真实身份被曝露,隐世山庄及武林正道能放过她吗?背后主谋显然是想一箭双雕,把香盗和隐世山庄同除去。”

“这人倒是精打细算,影于暗中,不出吹灰之力便可除掉两个眼中钉。”郑丰年由衷感慨,小觑一眼伏睡的怀明墨,小声对辛里说:“我去沧浪江对面查探下,兴许香盗过路间会无意留下线索也未可知。”

“查到香盗身份,不可对外宣扬,即便季先生问起,都不许说半个字。”怀明墨仍旧闭眼未睁,只是换了个姿势。

郑丰年停下脚步,不管怀明墨能否看到,如常恭敬行礼,“属下遵命。我会叮嘱骆辰和臧丽,绝不透出半点香盗的消息。”怀明墨指尖微动,似回答似呓语的应声。

辛里跟着郑丰年一起出的书房,不到半刻便回来了,他蹑手蹑脚走到怀明墨身边,微弯腰小声道:“阁主回屋休息吧,属下已把人都遣走了。”

往主屋的一路果然无人来打扰,怀明墨回到卧房并没躺下休息,径直朝架子床另侧走去,立定在衣柜前。他的手在雕有兰花样式的柜门上拨弄两下,左手边传来细微的机械声,雕刻冬梅的衣柜慢慢朝后移动,露出个一人可进的通道。

“阁主请小心,属下在这守着。”

怀明墨没急了进密道,双肩微颓有些失落孤寂,哀叹道:“我说过,私下里你们不必称我阁主,也没必要属下来属下去。”

“属下领命。哦不,是我知道了。”辛里往地道里张望,有些担心道:“平常郑大哥在,有我陪你下去……”

怀明墨嫌弃地摆摆手,“我独自下去过多次,底下熟门熟路,你放心在上看着就好。”

平时辛里会打火折子带路,不然等机关门关上,整个地道楼梯内黑灯瞎火一片,眼睛好的人根本适应不了这样的环境。这条往下的阶梯怀明墨已经走过无数次,石阶的高度,石阶的长度,盘旋而下的格数,甚至到哪几阶石料已破损都铭记在心。怀明墨走下最后楼梯走到底的尽头是一堵石墙,石墙上的机关意五行八卦所制,启动机关十分复杂,只要墙上石珠波动次序出错,地道墙里无数石孔会连续射出带毒的利箭,万箭齐发下即使天下轻功再好的高手也别想死里逃生。

怀明墨走进身侧密室,径直走向藏星宿剑谱的石柜,柜门紧闭,而且机关上覆了层薄尘,显然许久没人打开过。整个地道的机关都是由几十年前的机关大师卢班所造,密室顶的石板内夹藏了大量□□,无论密室内哪个石柜机关开错,会立即开启毁坏密室的机关,火,药便会爆炸引入沧浪湖的水灌进密室中。

确认完真剑谱完好,怀明墨很快离开密室,回到自己卧房那个。虽然怀明墨是个瞎子,但他极讨厌黑暗,所以哪怕到夜里,万籁俱寂的深夜,他依旧会让辛里点着落地宫灯。

辛里见怀明墨安然出来,悬着的心才落下,把怀明墨小心扶上床,欲到屋外把守。

怀明墨神思紧绷了一早上,眼下当真有些乏累了,他伸手想从金丝软枕下掏出某样东西,才发现已经空无一物,愣出神片刻,当即唤住快出房的辛里,“半个时辰内,别让人来打扰。”

“是。”即使没吩咐,辛里亦打算晌午前都不让人进屋。平常怀明墨不会特别嘱咐,难得今天例外,心下很是纳罕,又听到怀明墨迟疑低喃,“还有……”他沉默许久,化作无声喟叹,无力道:“没事了。”

辛里盯看侧身躺在床上的怀明墨一会儿,恭敬道:“阁主放心,臧丽的鼻子和记性异于常人,既闻过味就不需要带着香盗的帕子去调查。这帕子我定会收好。”辛里唇角浮起戏谑的顽笑,“不如,我把方帕给你送来,省得你思虑过度不能寐。”

怀明墨急促道:“不必,暂放你那保管。”

“是。”辛里意味深长地浅笑,轻手轻脚退出寝卧,悄声合上房门。





第8章 第8章

新雨后,闷热的天气渐有些凉风徐来,这才有晚来秋的清爽宜人。午后热辣的艳阳正缓缓西沉,映出霞云层层,霞光从八角窗花格透入,照在虚生面上,显得他面色格外红润。

虚生运完最后一周天的内息,伸手轻摸靠在榻边光溜的小脑袋。许是日暮渐暗秋风有些凉,小叶元屈膝坐在竹藤条椅上,双臂抱腿睡得很熟。大米起初睡在叶元怀里,后来觉得热,索性跳上床榻四脚朝天依着虚生,半点没狐狸高贵冷傲的样子。

“小不点,快醒醒。”虚生轻拍叶元脑袋几下,转而又连戳大米毛茸茸白肚,“你也别靠我睡,快起来。”

小孩子睡着拿那么容易唤醒,叶元拍开虚生的手,迷迷糊糊爬上矮榻,扯过折叠在虚生背后的薄被,蒙头继续瞌睡。白狐狸大米微微睁开,看是虚生在逗它,完全不恼,哼唧了声,前爪抱住虚生的手,闭眼蹭蹭没起来的意思。

虚生苦笑摇头,流露出少有的真性情,他有些不大自在,已经太久没有不许戒备伪装的日子。

可惜安逸的生活总是短暂的,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直接打断他短促的闲暇。屋外走进位知非老人,衣着简单灰布衣,嘴里唤着叶元的名字。

“你是谁?”老人警惕地朝虚生看去,明显不太欢迎这来路不明的陌生人。

虚生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同样的浅笑却与刚才有极大区别。他伸手连拍几下小叶元,手上的力稍有加重,“小不点,你的谷雨爷爷来接你了。”

老人眉间微皱,碍于小叶元在对方触手可及的地方,态度稍有收敛,只是这份客气让人听来很别扭,“年轻人,你知道老生是谁?”

虚生手不时拍着小叶元,因知老者身份对他倒真很谦和,“小不点刚又提起您,这山野间,我想应该认识他的老者不会有多个。”

百谷雨曾在江湖漂泊,直到遇见药王才定居于此,自然看得出眼前和尚是个非凡人,只是眼下见他对自己恭敬有礼且无敌意,所以暂时不打算硬夺叶元。百谷雨仔细观察起眼前的人,身着霜白色僧衣,明明衣摆袖口沾了水渍泥泞,偏让人觉得他一尘未染,嘴角浮得浅笑温和又疏离,霞晕围笼下显得那么虚无缥缈,像是九天的一朵白云、又似雾里的一珠露水。

小叶元原想多睡会儿,被虚生拍得睡不着,神思模糊间仿佛听到谷雨爷爷的声音,这才揉着眼睛慢慢爬起身,“谷雨爷爷?”他梦呓般喃喃,定神再一看,果真是百谷雨,立刻清醒地钻进百谷雨怀里,热情道:“谷雨爷爷你回来啦。”转身又对虚生说:“大和尚,这个就是我的谷雨爷爷。”

虚生轻笑下地,此刻他忽然忘记鞋上泥印子犹在,双手合十朝百谷雨弯腰行礼,“贫僧名叫虚生,方才小不点见我受伤,从您那取了药材帮我熬药,我还未曾感谢过。”

百谷雨眉心猛地一跳,喃喃低语,似乎完全不敢相信,“少林派的妙僧虚生?”

“贫僧确来自季室山少林派,可妙僧二字实不敢当。”

百谷雨难以置信地搂着小叶元,呆愣许久回不过神。这妙僧虚生是武林何等人也,琴笛棋画皆是武林一绝,西蜀国君多番派使臣求画不得见;南齐国君痴迷于棋,纡尊降贵求其收徒也不得见;至于孟帝每年必会亲上少林,话说是修身而来,其实知情人都清楚,孟帝不过是想听季室后山偶尔起兴吹奏随弹飘来的妙音。少林妙僧与隐世公子,两个甚少行走江湖,名号却传遍江湖的人,此时正有一人活生生在自己眼前,如何不令人惊愕。

小叶元边摇晃百谷雨手臂,边叫唤:“谷雨爷爷?谷雨爷爷!”

百谷雨被小叶元的尖声惊叫吓回神,半信半疑问:“不知师傅为何在此?”

“贫僧本意来药王谷采取凝须草,奈何江湖血雨,无辜沾染,所以只能到药王草庐避祸半日。”

百谷雨瞟见虚生腰间水头极好的玉笛,透似山泉碧波,净如山巅雪水,如果前刻他有些将信将疑,此时已全然相信。百谷雨或许不认识人,但识得翠水笛,更知道玉笛的主人,“老生唐突,望虚生师傅见谅。”他细瞧虚生伤势渐愈,只是仍旧有点气虚不足,又见他腰袋露出的凝须草根,“今日时辰已晚,师傅功体未痊愈,不如再住半日调息,我去小厨房做些药膳,明日一早出谷也不迟。”

虚生担忧追杀的暗卫在官道等不到人,会折返回来害到小叶元与百谷雨,了当拒绝:“不必了,贫僧尚有事未办,不能再多耽搁。”话音未落,虚生已飘然飞出屋子,转眼从药王草庐消失。

伤势已基本好得差不多,虚生轻松地飞梭在密林中,他并没着急出谷,反在谷内到处溜达,寻处显眼又隐秘的地方。星宿剑谱既是假的,他留在身边非但无用,而且容易泄露身份,所以计划把假剑谱暂时藏在药王谷中,过些时日遣人来取。不知不觉已从在谷中待到西阳落沉,天际薄云稀疏,天边渐挂上轮冷白银月,山林间像是有银粉洒落,从枝叶中透进光线投着晶莹澄澈。

虚生转悠一圈,决定把剑谱藏在入谷不远的溪边,涓涓流淌的溪泉边有块凸出的巨石块,边上正巧有棵鹅掌楸古树,枝叶繁茂适宜藏物。虚生两下跳上鹅掌楸树杈,用皮纸把假剑谱包裹好,塞放进干杈附近的树洞中,这才打算出谷离开。

人刚下地,忽闻不远处密林间传来窸窣声,虚生立刻警觉地厉声道:“谁?!出来!”

虽然药王谷山野时常有野禽小兽出没,但多是野兔等小只动物,适才的响声显然不是山间动物所造成。虚生翩然飘向声响发出的地方,如支利剑迅疾飞出,掌风拨开挡在身前葱绿枝叶,越接近窸窣声越响,掌劲蓄势待发,欲直接结果偷窥的人,忽然见一光溜溜的小脑袋出现在眼前,虚生登时微睁双眸,在空中翻转了圈,站在叶元跟前。

虚生略有质疑,警惕仔细地观察周身情况,再没听到其他动静,“你来这做什么?”

“大和尚!”小叶元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在谷口追到虚生,稚嫩的小手紧抓的荷包已被掌心的汗水浸湿,“给你。”

虚生捏到荷包中似有两颗药丸,凑鼻细闻,顿觉股暖流淌过心口,轻笑摸了摸小叶元光溜的脑袋,“是还露丹?”见小叶元连连点头,虚生把荷包仔细地藏进暗袋中,道:“小不点早点回去吧,别让百谷雨老前辈担心。”

“嗯。大和尚再见,记得下回来玩呐。”小叶元边往药王草庐跑,边回头挥手。

“我过阵子来看你,你小心脚下,别绊着了。”虚生失笑好意提醒,目送走小叶元,他的目光顿时一凌,双眸闪着精光,似在搜寻猎物般不放过半点风吹草动。久等不见有人暴露行踪,应该是已经逃走,虚生心知既不知那人去向,人恐怕已不在谷中,再搜已是徒劳白浪费时间,喟叹口气直接出了药王谷。

药王谷出谷后不远有条道,是京城通往五行山的捷径,比路经庆州府再绕行要快上两日。此路沿沧浪江而建,依山傍水景色宜人,虽比平原上的官道险写,仍有许多文人墨客、鸿儒学士择这条路,时常会有感抒发,或赋诗作词,或谱曲书画,所以虚生遇到北孟著名的才女沈梦君时没觉意外。

“沈姑娘好雅兴,骤雨初歇便到这儿摆案作画题词。”

“早看惯晴空万里的沧浪江,难得有机会见识这雨后初霁的美景,正巧路过岂可辜负。”沈梦君放下湘妃竹笔,仔细打量了番虚生,只见他袖口衣摆鞋面皆沾泥灰,与前几次碰面相比实在称不上明净无尘,可再细瞧这些不经意沾染的泥垢又像凡尘俗物,只为衬托出虚生的孤傲之姿。沈梦君让侍女斟了杯茶,放在木案一侧,浅笑道:“许久未见,虚生和尚仍旧风骨依然。”

虚生双手合十行礼,倒没跟她客气,盘坐在藤编矮凳,独酌一杯清茶,“贫僧有一事想问沈姑娘。”等沈梦君摆出请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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