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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女无忧-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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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白龙马,特别啰嗦唠叨,收服了三名弟子,一路上降妖伏魔,历经磨难才取回真经。
  他不觉后悔起来,当时应该问她,那话本叫什么名字的。
  ·
  晚饭后文玹又和娘亲谈过,她觉得孟裴在盛怒之下,对那名侍卫的处罚是过重了,在她看来,刑罚与罪责应该是相当的。而这件事里,明显是刑罚过重了。
  但卢筱却有不同看法:“那名侍卫能做出这样的事,说明他意志不坚。以小见大,会做出此种举动之人,其忠诚是不可信的,一旦有人诱惑他或是威胁他,他极有可能背叛主人。孟公子身边,恐怕不能留着这种人。”
  “何况……他偷窥之事,一旦泄露出去,旁人不知真相,便会有各种揣摩想象。”卢筱看着文玹,目光温柔,语气无奈,“你还小,不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明眼能见到的刀枪,而是背后的人言。即使你洁身自好,这世上之人却未见得都会这样看待你。有些人的心,肮脏得难以想象。”
  ·
  文玹夜里失眠了,一闭眼就想起白天发生的种种。
  娘亲来问时,她只对娘亲说了后面半截事情,却有意无意地隐瞒了前半段发生的事。他温柔地替她吹去眼睛里的细沙……他猛然抬头瞧见她衣衫贴身的模样,狼狈地转过视线,就连耳朵都红了……
  回头想想,其实有点可爱呢……
  她和娘亲谈过后,也就明白了他处置那个偷看的手下时为何会如此愤怒,以及他为何要那样处置那人。他其实是想保护她。
  但还是过分了啊……
  ·
  文玹失眠到半夜才昏昏沉沉睡过去,第二天难得偷懒,没起来晨练,睡了个懒觉。
  直到天亮,阿莲来叫文玹起床,她才想起今日是要去外祖家的,急忙起床洗漱,匆匆忙忙地换上出门的衣裳,让阿莲帮着梳头,接着快速地化了点淡妆,两刻钟后便可以出门了。
  卢家祖宅不在东京城里,在京畿一个叫作考城的地方,文玹自回京城后,还一直没去过,趁着寒食节,文成周与卢筱便带着文玹三姊弟,去拜会外曾祖以及外祖父母。
  范阳卢氏,是北方一流高门望族,族中出过不少大员,本朝光宰相就出过三位,至于翰林学士,前后不下十多位,其他文武官员就更是多如牛毛。卢筱祖父这一支住在考城,卢筱是老太爷下面的三房嫡女。
  考城比繁台还要远一些,出城时又被踏青或访友的马车车流给堵了一阵,马车行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考城。
  卢家在考城好几代人,历代经营下来的祖宅占地甚广,亭台楼池应有尽有。
  文玹下了马车,就见占了一开间宽的四扇黑漆大门,青铜兽面门环,檐枋之下是精美的雕花角替,门前八级祥云大理石踏跺。
  大门并非临街而建,向内退了数丈,在门前形成一块空地,地上铺着大块青砖,平坦开阔。
  门的东西两侧,各有一道丈余宽的高大照壁,斜斜相对,呈八字形分布,一侧是松鹤延年,另一侧是福禄寿喜。
  文成周如今身为左丞相观文殿学士,又是圣上钦点提拔的,正是当红的时候。知道他们要来,卢府的四扇大门提前就敞开了,门口还有两名皂衣小僮相迎。
  待他们穿过敞亮的门厅,到了正堂前,文玹就见几名中年男子快步迎了出来,脸上都带着亲切地微笑。这几个都是卢筱的堂表兄弟或是族兄弟,文玹该叫堂舅父或表舅父的。
  一路寒暄着进了正堂,堂上坐着卢家太老爷与太夫人。太老爷年过古稀,鹤发童颜,满头白发略显稀疏,却梳得整整齐齐,一身枣红的锦袍,显得精神矍铄。太夫人亦是满头银丝,福相的圆脸,脸上的皱纹里都带着笑意。
  太老爷太夫人两侧,依次坐着四位年轻一些的老人,分别是太老爷的四个儿子,其中的三老爷便是文玹的外祖父卢经亘。
  文成周卢筱带着文玹姊弟三人上前一一跪拜见礼。接着太老爷便让文成周在左首第一个座位上坐下,上茶叙话,几个堂表兄弟族兄弟陪在末座。
  有女使过来,卢筱便带文玹姊弟三个到一旁的厅里歇着,文玹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她这是头一回见外曾祖以及外祖父母,本来还颇为惴惴,生怕他们会是和文老夫人一样的严厉,又担心他们会质疑自己的身份,没想到一进门就是那么多亲戚,一个个行礼问安过来都要老半天,且行完礼也没她什么事了,正堂里压根没他们小孩子呆的地方。
  在厅里歇过会儿,吃了些果子零食,便到午饭时候了。
  太老爷与文成周等男子是在东花厅里设宴,文玹文珏跟着娘亲在相邻的偏厅里用饭,这一下又见到许多女眷,各位姨祖母,七舅母八表姨……
  文玹一个现代人,乍然见这么多亲戚,已经快晕了,只靠如今这脑子好,按着辈分死记下来。娘亲每介绍一个,她行礼的同时就在脑海中暗暗给那位亲戚的头顶加个标注,口中喃喃低语其辈分与排行。
  卢筱见她如此,不由失笑,小声对她道:“不用担心,一下子记不住也没关系,娘会提醒你的。你弟弟妹妹来了几回也常搞错,就是今年过年的时候,三郎还叫错过好几个表舅母呢。”
  ·
  饭后,卢筱带着文珏姊弟三个去拜见外祖父母。
  卢经亘是太老爷三房嫡子,五十出头的年纪,浓眉虎目,身板硬朗。因保养得宜,只两鬓微霜,乌发中夹杂少量银丝,一身石青色松叶纹锦袍,头上戴着金冠。
  卢三夫人穿着件秋香色福字纹长褙子,花白的发间插着点翠金凤钗,脸色红润,慈眉善目的。待文玹行礼完毕,便笑眯眯地招手叫她过去,上上下下地看了几回:“瞧这孩子眉眼长得多齐整,像七娘小时候不?”
  卢经亘微笑着点点头。
  文玹出生后不足半岁,文成周便外放为官,卢经亘与卢三夫人得知她被劫的消息,当时是心痛的,但毕竟与这个外孙女相处甚少,膝下又有不少儿女子孙,伤痛思念之情到底是比不上文成周夫妻失女之痛,经历十多年也淡了。
  如今这外孙女竟然找回来了,没有长歪也没有学坏,已经让二老颇感欣慰了。
  卢三夫人见文玹肤色微黑,又摸着她手心里的薄茧,不禁唏嘘道,“哎,你小时候住在山上,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文玹心道原身小时候在山寨里就是个小霸王,调皮捣蛋搞破坏,除了张大风能揍她,其他叔伯们最多只有骂两句,或是摇头苦笑的份,哪里轮得到她吃苦?再后来长大些,张大风抓来秀才,她跟着秀才读书学了些规矩,才渐渐懂得收敛。
  要说吃苦,唯一让她吃足苦头的是习武,但她也因此获益良多,如今回头来看,那些苦都吃的值得。
  她笑着摇摇头:“我小时候也没吃什么苦,吃穿虽然粗陋了些,但衣食丰足,还有秀才教我读书算术。”
  卢经亘接着问了文玹几句在山寨中的经历,见她对答间谈吐得体,得知她并未荒废度日,便微微点了点头。
  卢三夫人则拉着她的手,说要给她几罐面药,每日涂抹可以让皮肤变得白净光润。文玹急忙称谢。
  ·
  坐着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文珏文瑜已经坐不住了,卢筱便让文玹带着他们去后面花园玩。
  卢府的花园里搭着秋千架子,有几个小娘子在那儿玩。文玹瞧见了,故意笑问文珏还玩不玩了,文珏一个劲儿摇头。
  有两个十多岁的小娘子正从花园穿过,瞧见文玹,便过来和她们说话,一面好奇地打量文玹。
  这两个表妹都是卢经亘这一房里的,在考城卢氏所有曾孙辈里,一个排行十五,一个排行十八。卢家的曾孙辈对文玹来说倒是好记多了,反正比她小的一概是表妹,比她大的一概表姊,表兄弟也是一样。
  说过几句后,卢十五娘道:“有几位堂兄在后面鞠场击鞠,我和十八娘正要去看,你们要不要同去?”
  文珏和文瑜都说想去,文玹便让丽娘去向父母传话,自己带他们跟着两个表妹往后面鞠场而去。
  所谓的击鞠,是骑着马玩的,也就是马球。文玹出了大风寨之后,才渐渐知道古代人也有极为丰富的游乐项目,尤以京城为甚。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在卢府的后面,竟然有个专门的鞠场,开阔平坦。两个石莲花座的木制球门高约丈余,分置鞠场东西两侧。
  文玹举目望去,大概估了估,击鞠用的鞠场至少有现世足球场的六七倍大,地面远观光滑如镜,她初以为是铺设了大理石板或金砖一类的材质,近看才知是极为细腻的泥土。想是经过反复夯打紧实,再用石碾子滚压而成。
  鞠场上已经有十数名少年骑着马来回奔驰,却未见他们击鞠,想来是先要让马活动开,或是人未到齐。每匹马的马尾都系结,马颈背上则披着或黄色或紫色的缎巾,以示区别两队。
  鞠场边另有数匹马,由马夫牵着,应该是备用替换的马。
  文珏昨日才刚学会骑马,正新鲜着呢,便拉文瑜过去看马,一边向他吹嘘自己昨日骑过的乌骓马要比这几匹马高大得多,也难骑得多。
  文瑜便指着一匹花马道:“二姊,那你骑这匹给我看看。”
  文珏顿时语滞,昨日骑了那么会儿马,全都是成然牵着的,她自己何曾会骑了。她讪讪道:“我昨天骑得太久,腿酸着呢,过几日等我恢复了再骑给你看。”
  文玹忍着笑听他们俩对话,忽听一道耳熟的清朗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们也想击鞠吗?”


第69章 
  文玹讶然回头; 却见身后的少年眉目舒朗,俊雅如玉,正是那日在高阳正店雅阁里见过的谢怀轩。
  她初起诧异; 转念一想; 谢怀轩的叔母亦是卢氏这一支的; 说起来他也算是她亲戚,大概是寒食节休沐长假; 今日来走亲戚的吧。
  她便向他福了福道:“谢公子说笑了; 我们都不会击鞠,只是来看看马的;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文小娘子。”谢怀轩见她回头; 倒没显得那么惊讶; 微笑着回礼,并道:“我是陪叔母来的。”
  昨日下午他本来答应了六娘,陪她去看宣德门前的穿云社蹴鞠的,却临时被单向彦拉去陪孟裴了。
  向彦当时说:“二郎心情不好,我们做兄弟的自该相陪。”硬是拉他一同去了州西瓦子,偏又神神秘秘地不肯说在繁台发生了什么事。
  他知道向彦也就那么一说,为的是要把他叫出去罢了; 便付之一笑; 不再追问。陪他们看了一晚上的傀儡戏、般杂剧还有影戏。
  他是没看出来孟裴有什么心情不好的; 反觉得他昨晚兴致好得很,还专挑有玄奘法师或是讲述其他法师和尚故事的剧目来看,听说书也是如此; 只听里面有和尚的。只不过每回都看不到一半,听不了全本,就要拉着他们换地方。
  若非是向彦也一同在场,他简直要以为昨晚的孟裴是向彦附体了。
  一直到深夜他才被那两人放回家,六娘居然还没睡下,还对他说爽约了必须赔偿她。
  他笑问:“你要我怎么赔?”
  谢六娘看着他坏笑道:“上回我对考城那几个表兄说我三哥击鞠打得好,他们偏不信,你得替我挣回这面子。其实也是替你自己挽回名声啊!”
  他今日本无重要事,便答应了她,陪着叔母来考城。方才换了骑服过来鞠场,远远望见文小娘子,认出她来,才想起文夫人也是卢氏一门的,说来她也算是自己亲戚吧。
  文玹见谢怀轩一身玄色箭袖骑服,利落干练,足蹬高帮麂革靴,左手持一柄长杆弯头的球杖,自然是来击鞠的,便拉着文珏文瑜让到一边,让他挑马。
  谢怀轩又朝她点了一下头,才走向那几匹马,从左至右缓缓走过,最后挑了匹不高不矮,年龄不算大也不算小的青骢马,牵着到了场边。立即有球僮过来,给马颈背处披上紫色缎巾。
  鞠场边设有木质看台,前低后高,分为前后两层,上铺涂漆木板,总高九尺有余,几乎有半个鞠场那么长,可容不少人在其上观赛。文玹见了这看台的规模,就知这击鞠之戏有多受欢迎了。
  此时看台上已陆续有不少卢家子弟与小娘子坐下了。卢十五娘与十八娘早占好了看台中部的最佳位置,正远远朝文玹姊弟招手叫喊,文玹便带着文珏文瑜过去。
  因今日有击鞠赛,看台上下都已被擦的干干净净,阿莲与芸巧仍是在木板上铺好布巾,才让文玹姊弟三个坐下观赛。
  谢怀轩上马后绕场跑了两圈,才策马来到场中央,向其他少年团团拱手,微笑道:“让诸位久等了。”
  场上十数名少年正等着谢怀轩来,见他准备好了,便也聚拢过来,在场中排成两列,紫队、黄队分列左右。
  有名球僮拿着一枚拳头大小的赤红色硬木球到了鞠场中央,向着空中用力一掷,接着转身急急奔离鞠场。只见红球高高飞起,滑过一道弧线后落下,四名少年纵马过去争球,其余少年则向周围散开,布下阵型。
  文玹数了数,双方各有十人,其中一人是守门的。方才这一球是黄队争到了,立即传球给自己的队友,几个快速地连续传球便到了紫队门前,显然配合极佳。
  门前少年正要挥杖击球射门,谁想横刺里冲过来一骑,伸球杖一挑,红球应声弹起。黄队这名少年挥杖,却击了个空。
  就见那名半路截球的少年一身玄色骑服,座下一匹披紫巾的青骢马,策马同时俯身用球杖推着红球前进,人就像是黏在马背上似的,带着球仍策马如飞,直向黄队门前而去,正是方才与她们说话的谢怀轩。
  三名少年在他身后急急追赶,另有两名少年从前方冲过来堵截,他被五人围住,却临危不乱,将红球从乱蹄中击出,弹丸一般远远飞向鞠场另一边的紫队少年,又稳又准地落在他马前右侧的地上,时机与位置都刚刚好,恰好够他挥杖击球。
  谢怀轩引开了五名少年,这一边守备即显空虚,那名紫队少年根本无人防守,轻轻松松一击入球。
  文玹不由暗暗赞了声好,却听旁边有个小娘子大声高呼:“三哥!好极了!先拔头筹,再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她回头去看,记起那雀跃欢呼的小娘子是四堂姨的女儿,与她同岁的谢六娘,但月份小了几个月,亦是她的表妹。而谢六娘口中叫的三哥自然是谢怀轩了。
  谢六娘不光自己高呼,她身后的两个女使亦挥着手帕叫好,另有两个小厮也有节奏地击掌跺脚叫好。
  文玹不由发笑,谢怀轩这是自带专属拉拉队过来了啊。
  鞠场两头的门旁,各插有十二面彩旗。而在看台之下,鞠场侧边的中部位置则设有棋架,一旦有一方进球,称为得筹。当即便有名球僮,取下黄队那一方的彩旗,狂奔至棋架前,将彩旗插入紫队一方的棋架内。
  黄队少年们的脸色显得十分不快。他们这几人本是卢家少年郎里击鞠打得最好的,也常在一起击鞠,配合极为默契。他们听谢六娘吹嘘谢怀轩击鞠是如何如何地厉害,不服气的同时,亦也有些担心谢怀轩真像她所说的那样厉害。
  他们不想在卢家后院输给一个外姓人,特意把谢怀轩编入实力较弱的紫队,却不料眼看就要先拔头筹时,却横遭谢怀轩截球。他们一时急躁起来,太多人同时过去围堵他,反倒被他寻机传球出来,让紫队先得了一筹。
  黄队少年顿起同仇敌忾之心,接下来几个回合都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毕竟是十个人打球,兼又配合默契,很快黄队连进数球。
  眼看着场边棋架上,黄队夺得的彩旗越来越多了,黄队少年们的脸上尽皆露出胜利的微笑。
  谢怀轩倒是没什么恼意,脸上始终带着淡然的微笑,与紫队其余少年配合着还进了数球,却始终差着黄队三、四筹。
  又打了一会儿,黄队得到第十筹,还差两筹就赢了这一回比赛。谢六娘不满地抱怨起来:“几位表兄还真会耍赖,存心把三哥编入弱队,这不是欺负人么?就算是这么赢了去,脸上也不光彩啊!”说得还尤其大声,就是故意让周围观战的卢家小娘子听见的。
  周围的卢家小娘子也清楚堂兄们做的手脚,听谢六娘当面说破,脸面都有些挂不住。
  卢十五娘却不甘示弱地回道:“击鞠哪有稳保会赢的?分队的时候不提,现下黄队多赢了几筹,就说自己被编入弱队了。要不要让你三哥这会儿换进黄队里去,那就赢得光彩了?”
  谢六娘一听就怒了:“你这是什么话,我们谢家做人堂堂正正的,输就是输,击鞠之技不如人家就是不如人家,不会做这等卑鄙之事,借着主场之利欺客。”
  卢十五娘亦怒了:“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谢家做人堂堂正正,我们卢家人就是卑鄙小人了?”
  原来只是球技之争,说着说着竟成了谢家卢家人品之争,顿时卢家几个小娘子都站到了卢十五娘这边帮腔,七嘴八舌地指责起谢六娘来了。
  谢六娘也是不肯示弱的性子,颇有吕布一人战三英的气势,不管是谁,来一句怼一句回去。
  文玹本是局外人,不想牵扯进卢谢两家之争,但眼看她们这么争下去,话说得越发难听,怕是要难以收场,最后总会有几个小娘子气得哭起来或是愤然离开。好好一个节日里的家族聚会却闹得如此不快,怕是两家的小娘子回去后都得挨罚。
  她便起身走到卢十五娘与谢六娘的中间。
  两方本来吵得正激烈,见文玹过来,顿时停了下来,全都望着她。
  卢十五娘道:“文姊姊,你不是谢家人也不是卢家人,你倒来评评这个理,到底谁是卑鄙小人了?”
  谢六娘却瞧见文玹先前是坐在卢十五娘身边的,心中可不觉得文玹会秉公说话,但她即使孤军奋战,也不会怕了谁。想到这里,她一扬下巴,毫不畏缩地瞪眼看向文玹。
  文玹见她这般挑衅神情,不由微笑:“听你们争得这么厉害,我都快忘了你们一开始是为何事意见不同了?”
  谢六娘一愣,对啊,一开始不是在争谁的击鞠技艺更高么?却被卢家小娘子扯到了谢卢两家哪家的人品更卑鄙上去,自己不知不觉也被带过去了。
  卢十五娘忍不住道:“可是后来……”还不是谢六娘先开口骂他们卑鄙小人,她才气不过与她争起来了么?
  文玹知道她要说什么,抢先截住她的话头:“不是十五娘请我来评评这个理的吗?不如先听我把话说完,如何?”
  卢十五娘一时语塞,只好点点头。


第70章 
  文玹接着道:“要比球技; 自然要实打实地比拼,光靠斗嘴,即使赢了只能证明口才好; 又怎能证明自己这方的球技更高超呢?”
  谢六娘心道本就是卢家郎君在比拼中表现不公; 不然何来这场争端?她一瞪眼正要开口说话; 文玹却抢着问她:“谢六娘若是觉得不公,可有公平的比法提出?”
  谢六娘道:“有啊; 一对一地比才公平。你们卢家那么多郎君; 随便你们选一个最厉害的出来。只要他能赢过我三哥,那我就输得心服口服。”
  文玹又转向卢十五娘:“你们可有更好更公平的比法?”
  卢十五娘与其他小娘子都默默摇摇头。
  文玹便道:“那好; 就比五局; 先得三筹者胜!”她说完这话; 轻声笑了出来:“我们自说自话定了比赛,还不知道当事之人愿不愿意呢。”
  谢六娘闻言朝鞠场方向看去,惊讶地叫了声:“三哥?你怎么过来了?比赛完了?”
  文玹一回头,就见棋架边一骑玄衣少年,正在马背上微笑地看着她们,玄衣如墨,更衬得他面若冠玉。再一看; 场上其他少年也都已经停下击鞠; 向着看台围拢过来了。
  ·
  方才谢六娘舌战卢家群娘子; 双方争执的声音颇大,渐渐引起鞠场上少年们的注意。
  谢怀轩知道自己这六妹的性子倔强刚烈,绝不会轻易服软; 怕她们争执激烈后把事情闹大,便向其他少年告了声罪,策马赶到看台边,却正听见文玹说服双方,让她们停止争执的过程。
  他见文玹看过来,便朝她点了一下头,以示感谢之意,若无她从中调停,六妹在气头上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其他赶来的少年也都听见了文玹最后提出的比赛建议,不由面面相觑。
  方才一战,他们都见识到谢怀轩的击鞠之技,确实高超。若是一对一的话,他们中无人有把握能赢过他,甚至战平也要靠些运气才能做到。但此时若是不同意,岂不是要授人以话柄?
  谢怀轩却展颜轻轻一笑:“这场击鞠,胜负还未决出,诸位怎么就断定我们紫队会输呢?”他这一笑,朗如出云日月,悦若三月春光,看台上的小娘子们见了,不禁都脸热心跳起来。
  文玹赞道:“说得好,不到最后一筹,胜败未分,岂能早早就泄气认输呢?”
  谢六娘也笑了:“三哥,是我的错,比赛还没完呢,我不该就认为你们输了。”
  谢怀轩笑着望了她们一眼,轻带马缰,返回鞠场,其他少年们亦重回场中,让球僮发球。
  文玹忽听身边的文珏幽幽叹了口气,讶异地回头瞧她,见她一脸向往倾慕之色,脸颊微红地望着谢怀轩远去的背影,口中喃喃低语:“嫁人当嫁谢家郎……”
  她这句说得甚轻,犹如耳语,只在她身边的文玹听见了。
  文玹不觉讶然失笑,这孩子才多大点年纪啊,就想着要嫁怎样的郎君了?再看看周围,如文珏这般眼神迷离,满脸倾慕之色的小娘子,委实不在少数。
  文珏失神了会儿,突然发现文玹望着自己,眼睛里带着笑意,再想起方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顿时满脸绯红。
  文玹笑着摸摸她的头,知慕少艾,瞧见好看的郎君心生欢喜,乃是天性,实属正常,并非坏事啊。
  不过这谢三郎确实长得好啊,难怪会迷住这么多小娘子了。文玹不由自主拿他和孟裴比较起来,若说孟裴是带鞘的宝剑,偶露锋芒,谢怀轩就是精琢的美玉,含光流韵。
  接着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三剑客中的单向彦,脑海中顿时浮现了他在树枝间纵跃攀爬的模样。
  嗯……上树的猴儿,身手敏捷么?
  ·
  单向彦突觉鼻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大喷嚏,急忙抬笔转身,等打完喷嚏,回身再看桌上的金雕风筝,见金雕圆睁怒目,鹰嘴如钩,并未被画坏,这才松了口气,喃喃道:“万幸万幸,这都画了大半天了,若是失手画坏……”
  他揉揉鼻子,打了个呵欠,抬眸看了眼另一边闲坐翻书的孟裴:“昨晚玩得太晚了,今早又大清早被你拖起床,我别是染上风寒了吧。”
  孟裴轻哼一声:“才打一个喷嚏而已,离得风寒差得远呢,等你打完十个八个喷嚏再担心染上风寒吧。”
  他将手中的书合上:“你家就这几本话本可看么?”
  单向彦看看他身边那叠一尺多高的书册,讶然道:“这么多还不够你看吗?”他搁下手中的笔,走到孟裴身前,伸手去摸他额头。
  孟裴把他手打开,诧异道:“你做什么?”
  单向彦一脸认真地望着他:“我看看你是不是病了,从昨日淋过雨之后,你就开始不对劲了,这世上哪儿有讲玄奘法师收徒弟降妖伏魔的话本啊?他是个念经打坐的和尚,不是开坛作法的道士。你是不是昨日淋雨时着了凉,发烧烧糊涂了?”
  孟裴不以为然道:“话本而已,写来博人一笑的,哪有那么严谨,和尚就不能降妖伏魔了吗?”
  单向彦双手抱胸,皱眉侧头打量着他:“据我所知,修佛之人需要克服的是心魔,我看你从昨日与文小娘子避雨回来后就不对劲了,倒是和着了魔差不多。”
  孟裴俊脸一红,把话本放回桌上,没话找话道:“怀轩今日又去了哪里?”
  单向彦摇头道:“不晓得,他昨晚还说今日无事的。”
  ·
  考城卢家的鞠场边,黄队几名少年听谢怀轩说仍要将这场胜负悬殊的比赛进行下去,便纷纷回到场中。
  谢怀轩却不急着回到场中央,向紫队的队员低语了几句,接着才不疾不徐地策马过去列队。
  球僮发球,四名少年上前争球。一番激烈争夺之后,这一球传到谢怀轩的马下,他带球摆脱围堵,疾驰至门前,挥杖急射,红球应声而进。
  看台上的谢六娘高兴地跳了起来:“三哥打得好!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她身后的女使与小厮们也一个劲儿地叫好。
  卢十五娘不甘示弱,亦找了好几名性子活泼的卢家小娘子,带上女使或侍女一起,为自家兄长欢呼助威。
  谢怀轩与其余紫队少年共同打了大半场比赛之后,配合渐渐默契,他的马术与球技又精湛,在他的带领之下,紫队又再得两筹,竟然追平了黄队!
  文珏看得热血沸腾,每逢谢怀轩接球带球的时候,她都兴奋地站起来,跟着谢六娘一起高呼助威。
  若是紫队进了球,她定要欢呼:“谢三郎!打得好!”也不管这球是不是谢怀轩打进球门的,还叫上文瑜与芸巧、丽娘一起欢呼。
  谢六娘听见这边文珏为谢怀轩欢呼之声,探头一瞧,倒是认出了文玹。之前文玹过来调停时十分公正,并没有偏帮卢家,让谢六娘对她颇有好感,再见与她一同的小娘子小郎君亦为三哥助威,便索性带着女使与小厮过来了。
  谢六娘也不管卢十五娘直朝她翻白眼,带着大队人马昂首挺胸径直从她面前走过,到了文玹三姊弟身边,笑着问她可否一起观赛。
  文玹也颇喜欢谢六娘爽朗直接的性子,便让阿莲她们往后退一些,让出地方给谢六娘坐下。
  看台上为两方队员助威呼喊的人渐多,除了文珏,亦有其他卢家郎君或小娘子加入,不断有人喊着:“谢三郎!打得好!”
  “卢十二郎!冲啊!”
  “传球!快传球!”
  “夺筹!夺筹!再夺一筹!”
  文玹看着有趣,亦被这气氛感染,只觉颇有前生在现场看球赛之感,一同跟着有节奏地欢呼。
  黄队与紫队分别再得一筹,双方都各得十一筹,也就是说,任一方只要再进最后一球,就能赢得最终胜利。
  这之后,红球又到了黄队控制之下,黄队的卢九郎正欲带球往球门去,却见两名紫队队员朝他夹击过来,他看准无人防守的空档,挥杖击球传向最近的队友,谁想球还在半空,一柄球杖陡然伸过来,一挑一勾,便将球带了过去。
  卢九郎定睛一瞧,截球之人正是谢怀轩。方才明明是看到他还在侧旁三丈之外,卢九郎才放心传球的,没想到他竟能这么快赶到,就在卢九郎低头瞄准挥杖的短短时间里,从三四丈外疾驰过来,左脚勾住马鞍上的铁环,右足抵住马腹,在马背上侧悬大半个身子,竟然硬是把球半路截走了。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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