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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你丫闭嘴-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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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翻滚,正沿着斜坡的颇面向下滚去。
那斜坡下面是一条山涧,从水声可闻水流湍急,国师道:“小心。”把顾柔的头拥在胸前护着,身子向左一侧,和她一起顺坡而下。这斜坡并不陡峭,却是极长,两人翻滚了好一会儿在滚到平缓处,国师手脚力撑,抱着顾柔坐了起来,已是到了那涧水边。
顾柔全身无力,只得任他搂着,这会儿见他双手不得空闲,伸出手来竭尽全力推开他的胸膛。
她这一推软绵绵地没有半分气力,反倒把自己摇得身子晃了两下,国师及时揽住她肩膀,将她掉了个转身,右手手心抵住她后背,一股绵厚真气徐徐输入顾柔体内。
顾柔刚刚吃萧书生的那一掌,掌风带煞,故而她的脸色隐隐发青,有中毒迹象,此刻国师用内力替她推宫过血,正是要将煞气逼出体外,防止走毒全身。
顾柔垂着头,看见涧水的倒影里运功疗伤的清醒,心中越发的迷惘:他为什么要救我?
才这样想,就听见他在背后沉声道:“莫分神,气沉丹田,收紧呼吸。”
看他并无恶意,顾柔连忙照办,不一会儿,她额上屡屡沁出汗珠,脸色却渐渐白而转红了起来。
国师道:“石锡他们很快便会过来寻找,你坐在此处休息一会,先不要消耗过多体力。”
他这样说,顾柔心念又是一转:等石锡带着军队来到此处,她又要重回牢笼受苦,当务之急,应该先逃出这魔头手心,先行一步赶回洛阳,带着阿欢远走高飞才是。
“本座看你方才同那刺客相熟,”国师问道,“你是如何认识碧海阁的人。”
顾柔一下子有些语塞,她缓缓地转过身来:“这……”
她总不可能说出,自己是九尾剑客,和碧海阁有一些交易往来的事情。
“顾柔,本座须得提醒你,不论你有多少江湖阅历,这碧海阁绝对沾不得,倘若你涉足其中,应当及早交待,否则大错铸成,本座想帮你脱身也是极难。”
到现在还想审她?顾柔斜斜瞟了他一眼。
国师又劝一句:“本座知你不会是逆乱之人,但你须提防着他们些,休教他们蒙骗,此辈绝非善类。那为首的女贼,乃是碧海阁首领卓媚娘,此女手辣口甜,杀人无数,休教她的外表迷惑了。”
卓夫人很毒辣么,顾柔想,至少从认识以来,卓夫人一直都很照顾自己。
而且再毒辣,也没有你这个大魔头毒辣好不好。
国师见顾柔一脸不信加防备的神情,倒也没有强求,毕竟他之前对顾柔做的那些事情,也不能一下子要求她会对自己有好感。既然知道了她是小姑娘,往日的心声做不得假,他相信她内心的柔软和善良,她绝非一个是非不分之人,只消再给他一点时间,加以劝说……
只是现在这样平静下来,近距离地重新审视顾柔,令他有一种全新的感觉——
她看来冷冰冰的,清媚的眼睛像含着一汪秋水,因为现在还生着气,受伤又愤怒的眼神瞪着他,看起来就像一只发脾气炸毛的小狐狸。
不晓得为何,国师以前看顾柔就觉得只不过跟云飘飘她们一样,纸糊的美人,戏台上的木偶,石壁上的飞天画,仅仅是一种装饰性的存在罢了。但现在知道了顾柔就是他心中长久以来对话的那个声音,顾柔这个形象在他眼前一下子鲜活生动了起来。
那个声音一下子有了面孔,而顾柔这个名字,对他而言也一下子被赋予了“小姑娘”的意义,变得完全不同了。
国师越看越满意,觉得顾柔从形象到声音完美贴合,就是那个有点讨人烦又有点惹人爱的小姑娘。
瞧,他盯着人家太久,小姑娘还老大不乐意了,顾柔杏眼倒竖,警惕瞪他:“你老盯着我作甚么。”
看来,他的小姑娘现在不怎么高兴,不过国师有的是法子引起她的注意,他支起一条腿,把左手放在上面,看着她生气的眼睛:“本座是叹息你愚笨,遭人利用还不自知。你知道方才将你打落悬崖的是何人么?”
他这么一说,顾柔便有些疑虑。的确,卓夫人同自己算是一面阵营,她的手下怎么会把自己推下悬崖。
可是,国师说的话,她又不敢信,不知他又在打什么算盘。
顾柔沉吟片刻:“你要说就说,是什么人。”
感受到顾柔等待答案的殷切注视,国师很满意,他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拍了拍袍袖上的灰尘,把一头霜发挑到身后,从容地朝顾柔伸出白瓷般莹缜细润的手:
“我们去那边歇一会,边走边谈。”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没喜欢过人,他的感情本身就会有一点笨拙和骄傲,如果我没表达好的话,希望大家谅解吧。
我去码字了,下一更下午或者晚上。
39|12。28
044
顾柔犹豫了一下,把手交给他,国师拉起顾柔,俯身替她拍了拍背上的草灰。
顾柔追问:“方才推我下悬崖的人是谁?”
“此人化名萧书生,草头萧,曾在我北军当中供职,不过他的真实身份,乃是肖秋雨的亲生子。”
顾柔听了一愕。
国师扶着顾柔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其实有一件事,本座不知当讲不当讲,本座先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如何看待你的父亲。”
这关你什么事。顾柔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是此刻,论武功她敌不过国师,也不晓得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至少现在看来,他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顾柔心念一转,且看他要说什么,便道:“我爹对我很好。”
“嗯,”国师点点头,娓娓谈道,“萧书生是肖秋雨和前妻所生的儿子,后来肖秋雨续弦娶了一位名叫庄菁的女子,而你父亲顾之言,当年背着肖秋雨和这个庄菁曾有过一段*私情,此事为肖秋雨所察,所以你父亲当年才仓皇逃回洛阳。”
顾柔没料他说出这般难听的话,怒:“你污蔑我爹。”在她心目中,父亲对母亲很好,从没纳过妾室,怎么可能……
“总而言之,在此事上,萧书生同你们顾家应是结下了私仇,日后你对他能避则避,若狭路相逢遇见,须得加倍小心。”
国师没有告诉顾柔,萧书生是他自己培养出来的离花宫杀手,以免节外生枝。
顾柔不敢信,父亲怎么会是那样的人?一直以来,有父亲母亲在的日子,一家人和睦相爱,即使贫穷也能安乐喜悦,父亲怎么会做出背叛母亲,抛弃孩儿的事情?
这或许是他的迷惑之言……
“碧海阁乃是宁王背后的杀手组织,他们既然收纳了萧书生帮他来加害你们顾氏,这还不够说明问题么——你被连秋上利用了,”国师说道此处,摆出一丝惋惜神情,“想必顾之言此刻在云南恐怕也只是沦为棋子,生死未卜……”
顾柔听到此处,心急如焚,想着萧书生那一掌,和卓夫人明明说救自己却又食言的情景,难道当真被连秋上所利用,父亲也已经沦为他的阶下囚?她愈发地不安。
国师观察顾柔的神色,心中暗忖,虽然萧书生这个孽障背叛了自己,但是能够用他拿来离间顾柔和连秋上,也算废物利用了。只要做坏一分连秋上在顾柔心目中的形象,就多一分做好自己形象的胜算。
其实,当国师看到孟章拿来的萧书生的背景资料时,心中就知晓他一定是叛徒了,当他看到萧书生投入碧海阁合作,就晓得他睚眦必报很可能伤害顾之言的女儿顾柔。既然他已经确认顾柔就是他心中的那个“小姑娘”的声音,他自然要分离她和连秋上阵营的千丝万缕关系,把她保护起来。
“你也休想诓骗我,”顾柔突然抬起头,戒备地盯着他,“我比你更了解我爹,用不着你教我认识他。”
“好啊,那便让时间证明吧。”国师微微一笑,云淡风轻,顾柔看了,心头又是一阵郁结,对他又气又恨,说不出话来。
国师见顾柔嘴唇干裂:“你渴了么,是否要喝一点水。”他起身到涧边,打开腰囊取水。
顾柔在背后看见他半蹲弯腰的背影,忽地心念一动——这个时机偷袭他,把他打落涧中,然后趁机逃跑,这样在北军援兵赶来之前,就可以脱离魔爪了!
她这样想着,手自觉地朝身边摸去,摸到了那把薛芙留下的匕首。
国师接水接到一半,突然回过头:“此处水质有些浑浊,我去上游接取一些来。你且在此等我一等。”吓得顾柔捏紧匕首藏在身后:“……嗯。”
国师背过身去正要迈步,忽又似发现什么,猝然停住,雪光般清寒的视线直朝顾柔投来,顾柔刚好已经举起右手,握着匕首正要甩出,一下子就和他对撞上了视线。
顾柔浑身一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运足功力,弹指一挥:“受死吧!”将那匕首打了出去。
而与此同时,国师俊眉陡沉,袍袖一振,袖底一枚流星镖般掠出——他的出手比顾柔更敏捷、更利落,更狠厉!
顾柔不禁咬牙闭眼,只觉被他识破,末日近在眼前,没想到隔了稍许片刻不觉得疼,方才睁眼一瞧,只见自己身上好好的全无大碍,并没有受到任何创伤。
身后发出嘶嘶簌簌的诡异响动,顾柔忙回头一看,只见国师的那枚星镖竟然钉在一条蛇的七寸之上!
那蛇黑背斜纹,乃是一条剧毒的金环蛇,此刻它被钉在地面上死命挣扎,离顾柔居然只有不到两尺的距离,如果刚刚不是那一镖出手,顾柔已经被它袭击了。
顾柔一瞬愕然,回过头来看向国师。
国师弯腰捂着下腹,鲜血汩汩从他指缝中涌出,那匕首已经教顾柔深深地刺入了他的体内。
顾柔经过他的推宫过血,元气已经恢复,那一击自然卯足全力,国师因为顾着瞄准灵蛇七寸,没能完全躲开顾柔的攻击。
顾柔看着他,无比震惊:“你,为什么要救我?”
国师抬起头,血红的唇和清冷的眸两相分明:“你呢,为什么要杀我。”
他身躯摇晃,栽倒在草丛里。
……
山坡下,顾柔惶惶不安地生起火。
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山中已近黄昏,四下里狂风乍起,吹得火苗一闪一烁。
顾柔回头去看那个国师。她方才已经用将匕首从他伤口取出来了,还替他包扎止血,把他拖到一棵树下休息。她这一击意在击倒对方,其实并不致命,国师晕过去,是因为方才在山崖上以寡敌众,同多个刺客交战受了内伤,后来又动用真气为顾柔,消耗甚巨,故而一时不支。
顾柔却只当自己真的杀死了一个人,她原本的确恨国师,可是真的当自己杀人以后,心里却说不出的恐慌。这会儿,她只要看见国师稍微动一动手指,颤一颤眼睫毛,就要忙不迭地凑过去看看他醒了没有,看到没有醒,更加好一阵不安。
“跟着本座,别走远……”听到他突然冒出的一句梦话,顾柔吓了一跳,随即安下心来。还好,没死。
可是随之而来的,又是一种苦恼。
他这话好像就是对她说的,顾柔想到前面在山崖上,他几乎豁出性命地保护自己,不由得一时迷惑:
他羞辱我,折磨我,还几乎杀了我,我本应该恨他憎他才是;可是他又三番五次救了我……他真是一个怪胎!
一定是为了保住她这个人证。看得出云南这件事在他眼中看得极为重要,说不定很快他就会对云南用兵,那时候爹爹该怎么办呢?
顾柔越想越矛盾,她原本是可以趁着国师昏迷之机逃走,可是北军的援兵还没有搜寻到此处,她如果走开了,又担心他真就这么死了。
仔细回想,他的一切作为,也不过是站在北军和朝廷的立场,想要处理掉云南的逆乱罢了……就这么杀了他,真是名不正言不顺,反而更坐实了恶名。
唉,真是纠结!顾柔愤愤地扔下一根草,转过身爬到国师身边的草垛上,直勾勾地瞪着他:且看你救过我一命的份上,我还你一次!
她打定主意,决定管一管这个半死不活的国师。于是便走出去捡了些干草,堆在他身旁,忙活半天搭成了一个“窝”。
她把国师的肩膀拖起来,把他搬到草窝中间躺着,想喂他喝一点水。国师薄唇紧闭呼吸微弱,清水放下来,却沿着他秀美的脸颊上顺着脖颈流了下去。
糟,顾柔放下水囊,把国师的脑袋搬到自己膝盖上枕着,用衣袖给他擦了擦脸。
顾柔还是头一回如此近距离观看,不得不说,这衣冠禽兽长着一张好人的脸。
他非一般的美人面容,天赋的气质有着妙手丹青也无法描摹的□□。此刻他双眸紧闭,皎洁清冷如一片山巅的冰雪。
顾柔对着国师的俊脸,右手“啪啪啪啪”悬空假装扇了几巴掌:魔头!叫你嚣张!到了这里!还不是跟一条死鱼一样!
稍稍出了一口气,她把国师的背推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左肩上支撑着,从身后捧着国师的脸,喂他喝了几口水。
弄完这些,已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顾柔累得自己也喝了几大口水,仰头的时候,看见夜空中的星星明亮闪烁,宛如漫天此起彼伏的灿烂烟火,不由得停下来一时凝望。
【老妖怪,我脱险了,你听到了吗?】
虚空中没有回音。
【我真的有很多话想同你说,老妖怪,你听见了吗。】
没有回音。
【老妖怪,你倒底在哪里啊。】
她怅然地仰望星空,这时候国师的身体重心一斜,头靠在顾柔的颈窝里。
他微弱的呼吸轻轻扫着她,带来麻痒的触感。顾柔从没被一个陌生男子这样亲近过,虽然是无意的,可是他身上的男子气息还是让她红了脸,想到坠崖从山坡滚落的时刻,他还那么紧贴地拥着自己,更加心烦了。
她用力推了国师一把,国师身子晃了晃,因为昏迷没有重心,又倒回她怀里,额头更加紧密地贴上她的左脸颊。
可恨,累赘,烦死。顾柔朝右侧扭着头,心想——如果他没救过我就好了,这样他在此处死掉,我眼睛都不会眨一眨!
夜风吹起了国师的白发,星光下的他像一个陷入沉睡的仙人,几缕发丝飘到顾柔眼前,她烦闷地用手拨了拨,无奈抬起头,只见深邃辽远的夜空中,有无数星星的眼睛,朝自己眨呀眨。
第40章 12。29
045
夜里,风声渐渐止息。
顾柔坐在一棵杨树下养神,感觉到身边的人有一丝异动,她睁开眼睛,拔开刀鞘,将匕首抵至他的咽喉:“别动。”
国师被顾柔点过酸穴,银发披散在肩头,面貌清雅清秀,眼神明亮,他安静地看着顾柔。
“你现在发誓,把手举起来!”顾柔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你发誓,出去以后绝不会报复我,找我和我弟弟的麻烦。”
国师眨了眨眼睛,清澈优美的眼神好似无害,顾柔不许他装傻充楞,把匕首向上一翻,雪亮的锋刃贴着他的脸庞——“快!”
“好,本座发誓,”他被她紧紧握着右手腕,微笑不作一丝反抗。
“你说,不会报复我。”
“本座不会报复。”
“和我的家人。”
国师秀眉微蹙:“谋反是重罪,本座身为国观宗师,不能因私废公。”
“可是我弟弟还小,他什么都不知情,你不能伤害他。”
“好,本座保证,若查明实证你兄弟的清白,不会株连。”
顾柔稍稍点头:“否则你就七孔流血,脚底生疮,生个儿子没屁~眼。快说!”
国师斯文儒雅的面孔中流露出一丝为难:“你的措辞太粗俗了,本座难以启齿。”
“……你快发誓!不然我把你捅死了扔河沟里去。”
国师薄唇轻抿,此刻他已经恢复半数元气,自己只要稍稍用力,即可冲破穴道。
不过,他还是举起了手:
“三清圣祖在上,北宗道脉列位仙师在上,慕容氏列祖列宗在上,本座慕容情发誓,不再为难顾柔,否则果报加身,天诛地灭,神明共鉴。”国师说罢,扬眉睨一眼顾柔,“可以了么。”
虽然他没有按照原话说,但是这个报应还算让顾柔满意,顾柔没作声,缓缓放下匕首。
国师支起身,旋着酸胀的手腕:“姑娘……”
顾柔冷睨过来:“我警告你!我现在要去那边坐一会,你呆在这里,如果敢打什么歪脑筋,我饶不了你。”
说着冲他晃了晃匕首,走了开去。
树影摇晃,风吹得树叶发出沙沙的细响,国师靠着河边的树干而坐,看着顾柔挽起裤腿,涉水走过溪涧,坐到涧水低洼处的一块凸石上,流水从她脚边潺潺流过,淙淙有声。
他从她的行为里看得出来,她肯定受过一定的江湖历练,虽然算不上老辣狠毒,但是言语粗野,思维敏捷倒是真的。有姿色,能忍耐,会一点伪装,涉世未深,情急之下也易冲动。
加上她寒门的出身……
国师觉得,理想和现实终究还是有一些差距,只有声音的小姑娘温柔坚强、善解人意;可是顾柔就有点冷若冰霜了,而且她的脑袋很有可能跟她现在屁股底下坐着的那块石头一样坚硬。
国师觉得缺点再多他的胸襟都能包容,就是没有品味这一点很难容,而不能够欣赏他的优秀,则属于没品位当中,最没有品味的一种。
他身为国观宗师,出身簪缨世家清流名宿;才华、品貌、资历、身家、乃至武功,无一可挑,就算她理解不到他的内涵,外表总懂得欣赏吧?但凡是拥有正常一点审美的女人看到他这般渊渟岳峙之姿,又加孤男寡女在这山谷中独处,就算不动凡心,至少基本的敬重该有吧?
可是每次她看向自己的表情,都让国师怀疑自己是不是毁容了。
而且她撇下自己,宁肯一个人去蹲什么大石头,也不愿意跟自己坐在一起!比起洛阳城里变着法儿倒贴他的各种美人,她的审美有问题。
国师看顾柔抱膝坐在那块凸石头上,仰起脖颈,不由得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天空繁星密布,预示着明朝又是一个大好晴天。
嘁!原来只是看星星而已。她的审美绝对有问题!
一丝不爽掠过国师的俊脸,此刻没有别人,他斜睨星空,任由思绪在其间徜徉起来。
忽然听到一声呼唤:【老妖怪。】
国师微怔,转头看向水心的顾柔。只见她斜跪而坐,一只手轻轻地划着涧水,长长地秀发垂到了水面,月光下的面容竟然十分地温柔。
顾柔继续呼唤他:【老妖怪,我活下来了!】
原来她在跟自己“对话”时,是这副样子的,他微一出神,也集中心念道:
【哦是么,恭喜你。】
两个人本来可以面对面,却似隔着一层在对话,连见多识广的国师也不禁觉得,这种感觉,有点奇妙。他一边在心里“回答”,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顾柔。
顾柔又划了一下,“哗啦”一声水响,她的指尖像开出一朵透明的花。
【老妖怪,你……有妻室么。】
国师重伤未愈,被夜风吹得晕了一下:【关你什么事?】说罢又放缓声音:【本座没有,难道你还帮本座说媒相亲不成。】
【那我就放心了。】
【???】
【我……我想我对你,我对你可能……】
国师微讶,眸色深深眺向顾柔。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紧紧地攥着她的左胸口,那是心脏的位置,她的俏脸憋得通红鼓胀,头埋得很低很低,风吹晃着她的头发丝,在水面上起伏飘荡,她像一支含露滴水的花朵。
【我对你……我,我,我……】
顾柔整个身子都抖颤起来了,脸憋得滚烫——怎么办,说不出口,说不出口啊!
劫后余生,她想跟老妖怪说一句话,可是她张开嘴,怎么都憋不出那个字眼来,太羞涩了。
这头,国师有些懵。这算是——
表、白、么!
吞吐的空隙,早已暴露了少女心思。国师身为男人岂会毫无察觉,论他被表白和拒绝表白的经历,如果完全摘录下来简直可以在太学里面开个馆藏书系列。可是没见过面的被表白,这对他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你对本座什么。】
【我,我……我……呼!】顾柔难受得直呼吸不过来,怎么就是说不出口啊!
【?】
勇气这东西,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顾柔憋了半天,终于怯下阵仗来:【我对你很在意。】
【岂有此理!】国师冲口而出,挑了挑眉。这不是口是心非,中道弃捐么!
顾柔被吓懵了:【啊,对不起,我是否太唐突了。】
【你倒底想说什么。】
清朗的夜色里,水声潺潺。顾柔按着心口,轻轻地道:
【在我弥留一线的时候,我最想要见的人是你。我后悔没告诉你我是谁,在哪里;你别误会,我并不是要为难你……我只是想说,我可以放心地说出来,我很在乎你这个朋友,即便见不到你,但是你一直在我的心里。】
【……】
她说,你一直在我心里。
纵然没有那个字,但一切已然明了无疑,他不需要再作确认了。
他从树下立起来,站在顾柔看不见的阴影里望着她,她在那头很紧张,不时地看看天,又低下头望望水面,声音发抖:【我说的是不是吓到你了?】
国师薄唇轻抿,浮起一丝微笑:【没有。】如果他要说出真相,恐怕更吓人。
【如果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会记住它吗?】顾柔不好意思问他喜不喜欢自己,就道。
【你说。】
【我姓顾,单名一个柔字。亲近的人都唤我小柔,你……你也可以这样叫。】
【……哦。】
她害羞了:【什么叫哦啊!你记住了没。】
【大概吧。】徐徐夜风中,国师的白发轻飏,他伸出手,托住一片轻如羽翼的树叶。萤火虫点点地环绕他飞舞着,手中浮光片羽的嫩叶尚余温润的露水,宛若少女纯情的梦想。
【什么啊!】这么冷淡的口吻,顾柔有一丝失望,又有一丝担心。【你是是不是觉得……我轻浮了。】
他微笑答道:【是略有一点轻浮了。】观看她的表情。
顾柔受到了狠狠一击。对了,他之前还误会自己是青楼女子,她想起来,赶紧解释:【其实,我真的是正经人家的女孩子……我,我也不知为何,今夜如此唐突,对不起。你恼我了么?】
为什么,因为你喜欢我。国师站在暗处:【有一点。】
水心,顾柔垂下了头,她的手不再划水了,她抱住了膝盖,清媚的小脸显出惶惑无助的表情:【……你,你为何又不作声了。】
【我想冷静会。】他现在有点乱。
【抱抱抱抱抱歉!】她已经对他的异样口吻有所察觉,果然!他不喜欢太主动的女子,他确实把她当做一个轻浮的人了!
【无妨。再会。】他结束了对谈。
今夜国师的沉默寡言,彻底让他的小姑娘沉浸在失恋的痛苦当中了,他站在萤火虫飞舞的树下,朝她的方向眺望;只见月光把顾柔的的身影照得轻盈剔透,怀着纯洁爱恋的少女脸颊微红,无须胭脂水粉,她的脸庞朝霞般地晕染,美不胜收。
她低下头,眼泪滑落清涧,那滴泪入水的瞬间,闪烁着冰晶般璀璨的光芒。
这图景让国师想起东观藏珍馆里的数千卷馆藏,他审阅过无数国手名家的真迹,没有一幅画能像此情此景打动他的心,他有种把她画下来的冲动,这一刻就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
这或许……正是他生命里唯一的缺憾?
完美的人生里,一切只是游戏,但当他遇上了这个女孩,一段无懈可击的人生开始出现了缺憾,让他发现自己看似完美的生命里,实则有着一段亟待填补的愁绪和寂寞。
一缕寒风寄清愁,一颗素心奈何囚;一季花开风扰梦,一寸相思到白头!
星空下,山涧里,国师跟着顾柔轻轻按住了心口,同样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恋爱白痴国师的日常……
41|12。29
046
后半夜,天光寂寥。
国师自行冲开穴道后,便一直没有入睡,顾柔却没有察觉,她哭过一阵,又倦又累,靠在树干上沉沉睡去,手里还紧紧地握着那把匕首。
顾柔的呼吸声均匀地传来,她的后脑贴着树干滑动了一下,睫毛随之一颤,国师看到了,轻轻扶着她的脸颊搬到肩头,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顾柔得到了依靠,无意识地像小猫一样朝他怀里凑了凑,国师便展开手臂,揽在她的肩头。
睡梦中,她还在嘟嘟囔囔地道歉:“你别恼我,别生我的气……老妖怪。”
国师听得不觉唇边莞尔,替她拨了拨眼前的发丝,枉他自诩英明一世,可是之前竟然一直误会她是个风尘女子,还为此事纠结踌躇过,这要是被老钱和唐三他们听说了,还不晓得要怎样揶揄他一番。
眼前,如此透明纯净的女孩,她又有哪一点不好?
他深深凝望着她的睡颜,只见一滴澄澈的泪水渗出她的眼角,缓缓滑过脸颊。他的心跟着一颤,情不自禁地靠近她的脸,忽然,顾柔睫毛一翻,陡然睁开眼睛。
他微作停顿:“小柔。”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飞过,国师优美清雅的俊脸上骤然多了个巴掌印。
愕然。
“无耻之徒,斯文败类,衣冠禽兽!”顾柔气得浑身发抖,推开他,拔出匕首,哆哆嗦嗦地用刀尖对着他,“谁允许你靠近我的!”
国师尚自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
从小到大,他完美的人生里还没挨过耳光——就连严厉至极有黑面神之称的老爹慕容修都没甩过他耳刮子,刚刚她对他做什么了?她一个女人,竟然给了他一巴掌!
国师晶指颤抖,不敢置信地摸了摸白皙的俊脸,感觉有点神志不清了。
……理想和现实,果然有着天与地的差距。
他以自身全部的修养和强大的心理素质控制着自己此刻的情绪,深呼吸:“小柔,把刀放下,听本座说。”
“不准你这么叫我!”顾柔还在为他竟然能够自行冲开穴道感到后怕,自己当真低估了他!若是方才未及时察觉,自个岂不是被他杀了也不知道?“谁让你这么叫的?堂堂国师,不知礼义廉耻么,你应该叫我顾姑娘。”
国师仰望天空,扶住额头,长出一口气:“顾姑娘,不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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