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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莲华(清歌)-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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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先前攻占的城池,同意用对方急需的香料茶叶瓷器稻米等物交换羊马骆驼等牲畜,又约定沿边州军各守疆界,两地人户不得交侵,最后一致表示愿修睦邻友好,永不再互侵。
两国之间,谈判桌上,这最后一条,完全就是一纸空文,是或不是,全由当政者说了算,谁都明白这一点。但能达成这样一场双方都能勉强接受的盟约,从此将息干戈,也算是一桩极大的美事。所以次日,景佑帝在文德殿中赐下长宴,一是庆贺功德圆满,二为哒坦使团明日启程饯行。
这样的场合,霍世钧自然避无可避,必定是要列位的。筵席之中,承宗就坐于对面他的王叔之下,两人四目相对之时,霍世钧神情冷漠,目光阴沉,承宗嘴角略微含了丝冷笑,顾盼倨傲。
次日,又是一个阴雨天。穆太后昨夜病情突然复发,岌岌可危,王妃与皇后等人要夜守长春阁,霍熙玉也留宿宫中。
到了傍晚时分,雨不但没停,反而转为滂沱之势,善水独自回去。出了南宫门时,透过银亮的雨幕,看到有个缁黑身影撑了把乌油纸伞,正是霍世钧,颇有些意外。
霍世钧看见了她,示意她等在宫门前高高挑出的檐下,自己朝她大步而来,靴履在地上踏出朵朵飞溅的水花,一直到了她身前,探身递过了伞,笑道:“哒坦人滚了,我来接你回家。”
第 67 章
霍世钧撑伞送她至马车旁,扶她上去了,把伞递给边上侍从,随她登车,两人并肩靠坐于厢壁里侧。
已近傍晚,又逢雨天,车厢里光线黯淡。外头的雨声沙沙不绝,车厢里两人都没说话。善水觉到略微的疲惫,阖上眼睛,便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霍世钧伸手过来,包握住她的一只手,带着放到了自己的腿上,阔大的袖摆自然垂下,遮挡住了两人的手。许是无意的动作,善水觉他拇指指腹来回轻抚自己手背上的一块皮肤,单调,却似带了种叫人心安的力量。
马车刚驶出去没片刻,雨幕里忽然追赶上一骑快马,很快到了近前。
善水觉到身下马车缓了下来,睁开眼,听见外头传来霍云臣的声音,“王爷,有件事……”
雨声中,他的声音停了下来,似乎在犹豫。
霍世钧问道:“什么事?”
“可否请王爷出来……”
霍世钧看了善水一眼,见她看着自己,便道:“什么话,直说就是!”
马车外的霍云臣一身蓑衣,头戴雨笠,无奈道:“方才被我派去遣送楚姑娘的人赶了回来,说她突然不肯走了,要见王爷一面。”
霍世钧方才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与楚惜之有关,神色间浮出了一丝薄怒,“这种事也要我再说一遍?不见!”
霍云臣踌躇了下,又道:“她人此刻就在城东洛水畔的赋桥上,说要见王爷最后一面,见了便走。王爷若不去,她就要跳江。”顿了下,又补一句,“听说她情绪躁乱,不许旁人靠近,稍近一步就要跳下。旁人也做不了主,没奈何,这才来问王爷的意思。”
霍世钧脸色沉了下去,眉头紧锁,看了眼善水,欲言又止。
善水道:“你去吧。万一是真的呢,人命关天。”
霍世钧神色仿似松了些,随即又挤出一丝勉强的笑,道:“柔儿,我去看下。送走她了,立马就回来。”
“唔。”
善水淡淡应了一句。
霍世钧用力握了下她的那只手,起身下去,吩咐霍云臣护送善水回府,自己接过近旁另个侍卫脱下的蓑衣雨笠,翻身上马离去。
善水听着马蹄之声渐消,唇边慢慢浮出一丝冷笑。
她其实看出来了,他就等着她开口让他去。他也算准了她一定会开口。
~~
楚惜之的故乡在桂州,每一个去往那向的人,离开洛京的时候,都要经过这座曾留下无数伤别词赋的古桥。它高高架于汤汤洛水之上,远望就象一弯长虹,过了桥,洛京就被遗于身后,送别的人也会止步于此。而现在,天快黑了,楚惜之却立在拱桥的顶,手紧紧抓住桥栏上的凭顶,任由风雨抽袭她薄弱的身子,与立在桥头奉命护送她的侍卫们对峙着。身上衣衫早湿透了,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风吹得她的身子摇摇晃晃,仿佛风雨中的菱枝,又似一不小心,人就会化作一张纸飘起来。
霍世钧赶到的时候,她看到他下马,在雨中疾步朝自己奔来时,面上终于现出了一丝笑,很快又厉声道:“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连日的阴雨,让洛水河面宽涨波涛汹涌,这时候跳下去,瞬间就会没顶无踪。
霍世钧停在了桥下的青条石阶上,看着她道:“你想做什么?”
楚惜之不应,只痴痴望着他。
“你不想我死,你对我还有感情,所以你来了,对吗?”
她看着他,凄然问道。
霍世钧只是重复一遍自己方才的问话:“你到底想做什么?”
“少衡,我要是告诉你,我后悔了。我现在甚至已经不想报仇了。我只想留下来,留在你的身边,只要你想起我的时候,过来看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别让我走,我以后一定会听你的话,好不好?”
她哽咽着说道,神色卑微而凄凉。
男人却是置若罔闻,冷冷地道:“有她在的地方,断容不下你了。我说过的话也不会更改。”
楚惜之的脸白得像个死人,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不停地沿着她的面颊淌落。
“少衡,她就那么好?让你对我厌弃到了这样的地步?从前有段时日,你不是很喜欢我吗?现在你的心里,真就对我没半点怜惜了?”
霍世钧凝视着她,半晌,终于道:“惜之,我以前就对你说过,我没有真心可以给你。和她无关,是我对你厌倦了而已。你刚才问我,我是不是因为对你还有感情才过来的。我告诉你,我过来,不是因为感情,而是因为当年曾受人之托照管你。你一直是个很聪明的人,你也知道要什么。拿性命来赌气,这不像你。你下来,我会叫人送你回乡,保证你下半生安乐无虞。”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沿着石阶迈步而上。
“站住!你别过来!”
楚惜之的身子朝外探出,冷笑了起来。
“你说错了,以前我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现在我知道了,我却得不到了。霍世钧,你现在赶我走,说什么保我下半生安乐无虞。你这是在求自己心安吧?可我偏不让你如意。我若是真这样走了,与死有何相异?”她的目光里,渐渐起了绝望般的一丝残忍,“霍世钧,你既弃我如敝帚,我便也不再苦苦相缠,只是我告诉你,我死了,那个女人她也休想好过!”
霍世钧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霍世钧,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带我离开飞仙楼?因为你从前一直叫我离开,我没听你的。现在我想听你的,想你能重新怜惜我,就像从前那样地对我。可是你把我像还愿那样地丢在那座房子里后,就再也没来看我一眼!你是想永远这样把我弃之不顾了吧?三天前,我给她送了封拜帖,你知道为什么?我告诉你,那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过来了,哪怕痛斥我一顿,我也心甘情愿。可是你却连见我一面也不愿了,不但不见我,还叫你的人赶我出京!你就是这样的翻脸无情……”
霍世钧脸色大变,猛地大步跨到了楚惜之身前,一把抓住她的衣襟。
“你到底做了什么?”
“霍世钧,我会记住你一辈子。至于你,既然不能让你因爱记住我一辈子,那么,让你因恨记住我一辈子,这样也很好,不算与你白好一场!”
楚惜之仰脸望着他,雨水打她脸上滚滚而下,双眼泛红,瞳仁兴奋地放大,再无平日的半分秀媚。
霍世钧蓦地明白了过来。他想到了承宗。咬牙猛地将她掼在了桥面之上,转身飞快朝马奔去。
“晚了!”
楚惜之的额头撞在了青石台阶的边缘上,鲜红的血立刻破肤而出,混了雨水飞快地流下,在她脸庞上洇染了开来,她却丝毫不觉,只是从地上撑起身,望着他几乎仓皇离去的背影,神情似哭似笑,“霍世钧,晚了!你来这的这功夫里,十个薛善水也早落到了他的手上!他会对她很怜惜,很怜惜的……”
霍世钧已经听不清身后楚惜之在说什么了,翻身上马便往城中疾驰而去,他的心跳得几乎要破胸而出,耳鼓里因了血脉的奔流撞击,轰轰作响。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霍云臣能保守住他的职责,护住他的妻。但是当他如狂风般卷到东城门口,迎头看到同样疾驰而来的霍云臣那种惊惶到让人心凉的表情之后,心便像被夯捶重重击打了一样,全身的血液猛地凝固了起来。
行在路上的时候,后头白筠乘坐的马车,套着的马突然狂性大发越过前车狂奔而去,车夫驾驭不住跌下去,霍云臣去追赶的时候,从路边巷口涌出一群着了普通百姓服饰的人劫持王妃的马车。剩下的几个侍卫寡不敌众身受重伤,载了王妃的马车被劫走,因当时雨势滂沱,天又快黑,路上行人寥落,很快便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这辰点,四方城门都已关闭,他出不了城。去找!”
面对跪地的霍云臣,霍世钧冷冷道。
霍云臣猛地起身,忽听霍世钧又道:“不要惊动五城兵马司。你调王府司卫去找,禁军司孟永光那里,我去吩咐。若遇问起,就说在寻我的要犯,别的一概不用提。”
永定王妃被人劫持,这样的事,霍世钧不愿声张,霍云臣自然知道,急忙领命而去。
~~
善水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铺设了香衾的软榻之上,四周烛火高照,富丽如同宫室,鼻端扑来幽幽的暗香。
这是一间女子的闺阁,她立刻就辨了出来。等初醒的那阵不适过后,忽然想起先前发生的事,猛地坐了起来,看见榻前的桌边,有个男人正在独自斟饮,大约是听到她的动静,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善水看向他,立刻骇然睁大了眼。
这个男人二十五六的年纪,穿时下富贵人家男子的常服,长发也以玉笄束于头顶。虽然完全的时人装扮,但鲜明异于常人的五官特征,还是让人一眼就能辨出他的外来血统。
大元泱泱大国,洛京中有异域客商,本是常事。叫善水骇然的,是她一眼便认出了他是谁。
他就是去年在由都部的寨府里当众挑衅霍世钧,并且劫持过自己一次的哒坦韩海王承宗!
承宗向着床上的女子越走越近,看着她满是惊骇表情的一张俏脸,先前入腹的酒水此刻像是翻腾了起来,血液滚烫,欲念横生。
绝色当前,他自然动心,更何况,这绝色还是霍世钧的女人。占有她,想象着霍世钧到时候该有的表情,他就觉得更加兴奋,眼仁中已经微微充血。
“这是什么地方?”
善水在他靠近,朝着自己伸手过来的时候,强作镇定地开口问道。
承宗想起第一眼看到她时,她在由都部寨府大庭里侃侃而谈游说妗母时的样子,停了下来,伸手摸了下自己下巴上的短须,赫赫笑道:“你是想拖延时辰,等你的男人来救你?我告诉你,他现在应该知道你落在了我手上,也在四处找你。但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你会到了这里……”见她举目四望,忍不住得意笑了起来,“这里是飞仙楼,原来的头牌,你男人的情人,她就被他养在这里。现在被我重金包了。永定王妃,你的男人和情人,从前就是在这张床上消魂。现在我把你带过来,让我也在这张床上让你消魂,就算是我此趟千里南下送他的一份大礼,你说妙还不妙?”
楚惜之的闺房……
善水压下心中翻涌的呕意,怒道:“你也算是一方人物,与我丈夫有仇,用男人的手段就是,三番两次地劫持我与我为难,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承宗道:“霍世钧不止是我杀父仇敌,更令我家族蒙羞,担了战败的耻辱之责,令我一族在旁族面前抬不起头,我恨不能生啖其肉。王妃,让我告诉你,在我们草原上,能咬死人的狼,它就是狼王!用什么手段又有什么关系?对于敌人的女人,更用不着半分仁慈,夺到手,只能说明对手的无能,那是他的耻辱!”
善水望着他越逼越近的庞大身躯,慢慢朝着榻尾挪去,道:“你敢碰我,我丈夫绝不会放过你的!”
承宗觉到了一种逗弄垂死猎物的快感,哈哈笑道:“多谢你替我担心。只是我告诉你,霍世钧他不会找到这里的。等咱们做了一夜夫妻,到了明天,见我脱队,我的王叔会听我的人劝,必回来找我,到时我随使团出城,霍世钧他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敢为难于我,他更不敢叫旁人知道,堂堂的永定王妃竟然会在一个□与恩客过夜的地方和我睡了一夜!他丢不起这种脸!”
善水心怦怦直跳。
“我再告诉你,这一场战事,我不过暂时处于不利地位,只要再给我些时日,我一定能打败你们的军队,我更要亲手杀了霍世钧雪耻!可是我没这个机会了!”
承宗已经单腿跪上了榻,猛地伸手,一把攫住善水的头发,脸逼近了她,眼睛红得像要滴血,“我不怕霍世钧要杀我,我就怕他缩头不出!睡了你,我只等着他寻过来,到时候我必定挖他心肝,祭我父王在天之灵!”
承宗的手挪到她肩膀,稍一用力,轻微裂帛声起,衣物自肩头被撕脱,露出了香肩和半边起伏的胸口曲线。
善水仓皇滚下了榻去,大叫着往门口方向奔去,没逃几步,便被身后的人追上一把逮住,顺势按在了靠墙的桌案之侧,一手堵住她的嘴,一手扯开她衣襟,低头啃咬着,在她胸颈处留下了一个个的印痕。
善水摸索着,努力把手伸到边上,摸到了一只空的铜座莲花烛台,将尖刺的一头用力朝他脖颈刺去。
承宗□焚身,不防她有这样举动,等发觉时,下意识地偏头,虽避过了致命一刺,颈侧却也被划出长长血痕,一阵刺痛,用手一摸,满手的血,怒由心生,一掌朝她脸颊打来,善水痛叫一声扑伏在地,承宗压了上去,嘶啦一声,里头亵衣也被扯脱,顿时半裸。
~~
霍世钧一脚踹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血管几近爆炸,目眦欲裂,速奔至前,一脚踢向还压在善水身上,刚刚闻声扭头回望的承宗。
这一脚聚了他完全的力道,更兼怒火攻心之下,更是凌厉,嘭的沉闷一声,承宗的身躯如风筝般飞了出去,滚了几圈,撞到床榻,这才停了下来。
“少衡!”
一边脸颊发红,唇角已然出血的善水一眼看到全身滴水,犹如刚从水中淌过的霍世钧,叫了一声,哽咽着,眼睛已是红了。
第 68 章
霍世钧一把扯下悬垂而下的帐幔,裹卷住了善水的身子,像抱婴儿一样地将她抱起,放在靠墙的角落,蹲下安抚般地轻轻抚了下她肿胀的嘴角,然后起身,一步步走向挣扎着起身的承宗。此刻,他的神色平静如水,目光阴冷如毒蛇。
盛怒之下的狮,反倒没了咆哮。
承宗慢慢站直了佝偻着的身躯,擦去鼻中被方才那一脚震出的血,道:“这么快能找到这里,配算我的对手。”
霍世钧冷冷道:“你不配当我的对手。”随了话音,一脚踏前,重重一拳便朝他腹部击去。
承宗也是自小习武,身手不弱。方才欲念攻心没有防备,吃了重重一脚,受力的半边肩背一阵发麻,此刻还没完全缓回,见他迅猛重拳的攻击又到,左右闪避不及,猛地后仰成铁板桥,避过了攻击。
这种体位,除了能够躲闪对面迅猛攻击,更是给接下来腾身踢腿反击造势。他堪堪避过凌厉重拳,见对方臂膀已伸至极限,只能回缩了,趁这短暂空挡,正要出腿攻击,猛然胸骨间一凉,一声沉闷的钝物入肉之声中,霍世钧左手手心中方才从善水发间拔下的一枚金钗,已经刺进了他的胸膛,瞬间没顶消失。
金钗本质软,寻常之力,自然无法深刺入肉。只若力道至迅至猛,便是寻常筷子也能戳入人体,何况还是一头削尖下去的金属之器?
承宗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随即跟来一阵剧痛,再无法发力,嘭一声后仰,倒在了地上。
直到此时,他还不知道刺入自己血肉里的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霍世钧不容他喘息,欺身向前,快如闪电一般,咔嚓两声脆响,承宗的左右双臂已被扯得脱臼,剧痛之下,脸色惨白,惨叫了一声。
承宗觉到一阵湿热正慢慢地从自己被刺的胸口处渗了出来,那是暗红色的血。
霍世钧俯身盯着他,神色如森罗殿中魔鬼修罗,用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对他道:“你欺辱我的女人,我便用她发上的金钗替她回敬。你流出的血是暗红的,因为金钗刺破你的肝脏插在里面。你不会立刻死,你会慢慢死。你死之前,我还会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承宗已经觉到自己身体微微开始发凉,忍着两处肩膀的剧痛,冷笑道:“霍世钧,你不敢杀我,你也不能杀我,至少现在不能。我随使团来,两国刚签合约。你若杀我,我王叔不会善罢甘休。我看得出来,你们的皇帝不想打仗。你想脱罪,就要昭告天下,是我羞辱了你的妻子。我赌你不敢。你若不敢,你就不能杀我,否则你必获罪……”
他话没说完,声音已被一阵惨叫取代。
这是一种真正的撕心裂肺般地惨叫,仿佛发自地狱深处。
霍世钧已经抬脚踩在了他的下…体之上,慢慢地用他脚上的皮靴碾压,顷刻间,承宗仿佛听到了自己那两只丸体爆裂的声音,狂嚎声中,痛得几乎晕死过去。
霍世钧漠然地看着躺在地上神色如厉鬼般凄厉的承宗。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霍世瑜与辖着这爿的北城司指挥罗北燕冲了进来。
霍世瑜在前,第一眼看到缩在角落的善水,眉头微皱,立刻用身形挡住了后头的罗北燕,道:“你出去,不许人进来。”
罗北燕不敢违抗,诺了一声,退了出去。
承宗已经感觉不到脱臼肩膀的疼痛了,现在他只觉到下…体如同刀割般地锐痛,知道那里必定已经血肉模糊碎成一团,待稍清醒,咬牙切齿地颤声道:“霍世钧……你有种就杀了我……”
霍世钧收回了脚,蹲□去,阴沉着脸,慢慢道:“你放心,你就算求饶,我也不会留下你的命了。”
他说完,起身从自己腰间拔出随身匕首。
霍世瑜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一幕。
善水大叫道:“少衡,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你千万别杀他!”
霍世钧恍若未闻,手起刀落,刀锋已经精确无比地插入了两条肋骨的缝中,深深刺入了他的心脏。他拔了出来,血立刻狂涌而出。
霍世钧站了起来,冷冷道:“你对我的妻子一侮再侮,我岂能容你。这回的血是鲜红的,如你所愿,你很快就会死。”
承宗觉到自己全身冰凉,生气正飞快地脱离他而去。
“霍世钧……你……”
他只说了这几个字,嘴唇还在微微翕动,却发不出声音了,眼睛还是圆睁,瞳孔渐渐开始扩散……
善水惊骇地看着这一幕,泪眼模糊里,看到霍世钧朝自己大步而来,蹲在了她身边,在她耳边低声安慰道:“柔儿,别怕,我亲自送你回家。”
霍世瑜不可置信地愣了片刻,做梦也没想到,霍世钧竟会真的杀死承宗,还当着他的面。他敢肯定,霍世钧绝对不会将承宗侮辱善水的事说出去,那么他这样杀掉哒坦的瀚海王,这无异于自掘坟墓,将自己陷入了极其不利的境地。
冲冠一怒为红颜。盛怒之下的他,竟真的会因了一个女人,做出这样失去理智的事。从无破绽的霍世钧,这一次,将自己的命门完全地暴露在了对手的面前……
他再看一眼正伏在他堂兄怀中抽泣的那个女人,压下心中掠过的那丝浓重怅惘,转身出了屋子。
“哒坦瀚海王被永定王所杀,起因不详。”
他对罗北燕这样说道,径直下楼而去,步出被重兵包围的飞仙楼时,发现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夜幕之上,甚至探出了几点星光,就像天神的眼,冷冷地注视着凡间这些蝇营狗苟的众生。
今天如果换作是我,我会愿意为了她,赔上我的未来吗?
他凝望星光片刻,忽然这样问了自己一句。
第 69 章
缉盗安民也是北城司指挥罗北燕的职责之一,何况现在出的还是大事。霍世瑜已经去了,他守在死寂的门外,始终却不敢扣门催问。
门忽然开了,他看到霍世钧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神色平静。
罗北燕飞快地朝里瞟了一眼,却未探究到什么,踌躇了下,见过礼,便试探着道:“王爷,下官先前听说此间出了命案,哒坦的瀚海王……”
霍世钧看着他,简单地命令道:“人是我杀的,我会向宗人府报备。把你的人都撤去。”
他是皇族,即便犯律,也归宗人府量刑,罗北燕自然清楚。此刻见他这样说了,自然照办,便令收兵。
罗北燕带队离开的时候,其实还是没完全弄明白,这座楼上的那个房间里到底发生过什么,才会让霍世钧杀死了承宗。
事情出在这种地方,总是难免让人与艳情联系在一起。
他对这里很是熟悉,曾经有一段时日,甚至是常客,若不是后来他与楚惜之的来往丛密引起了钟家的注意遭到警告,他一度甚至觉得自己就可以成为楚惜之的入幕之宾了。能把霍世钧的女人把到手,想想就是件令人兴奋的事,可惜后来夭折而已。但他对这里的关注并未减少,他知道楚惜之不在这座楼里已经有段时日了,所以他可以肯定,今晚的这件事和楚惜之无关。
但是不管怎样,霍世钧杀了承宗,这是事实,而且也绝不是一件可以压得下去的小事。罗北燕甚至有一种感觉,这很有可能就是一个转折点:长期以来相互胶着争斗着却屡屡处于劣势的钟家,这一次,好运可能会降临到他们的头上——他所在的这条大船上,老舵手钟一白不是泛泛之辈。现在上天把这样的机会送到了他的面前,他若再错失,那便真的只能用气数已尽来收场了。
~~
哒坦瀚海王承宗被大元永定王霍世钧杀于飞仙楼,这件事立刻就夺走了所有人的眼球,被关注的程度甚至远超过前段时日哒坦使团来京议和的事——但凡稍有点政治嗅觉的人,都能嗅出一种山雨欲来的气息。朝廷势力是否重新洗牌,很有可能就决定于这一场暗战的结果。
因事关重大,内阁钟相坚持要由大理寺、刑部、督察院三法司共审。这也是本朝律例,满朝无人出言反对,连景佑帝也毋能置二词。
大理寺的验尸报告很快出来了,朝廷舆论一时哗然,因杀人手段极其残烈,甚至令人发指。承宗死时,不仅肝脾、心脏各被刺,双臂折臼,最叫人不忍视之的,便是他的□,肿胀破碎血肉模糊,只剩一团肉泥,难辨原来形状,可见施杀者怨念之深。
事发次日便赶回的哒坦卓立王爷见到自己侄儿尸身之时,已是老泪纵横,此刻更是怒斥霍世钧残忍类畜,严正要求景佑帝严惩凶手,否则不惧议和条款作废,哒坦宁与大元再次开战。
“我侄儿正值英年,是我哒坦之栋梁,又娶羌国公主为妃。如今他为两国止歇干戈而来,不想却在贵地遭到如此毒手,我以何颜回去面我国人?此事若无一个满意交待,不止是我哒坦之奇耻,羌人必也不会安坐忍辱!”
卓立王爷立于大殿之上,言语铿锵有声,义愤激烈。
大元满朝文武,人人无声。
谁都知道,以大元如今的国库财力,单与哒坦交战,也就勉力能支持而已。前次之所以取胜,全仗将帅之才。若真两头开战,战线漫长,则极可能顾此失彼难以为继,更遑论战事旷日持久了。景佑帝前次之所以见好就收,更多也是出于这个考虑。现在这个哒坦王爷的威胁,未必全能当真话来听,不排除想借机讹诈更多的政治利益,但哒坦与西羌近年往来从密却是事实,早已互通姻亲,一旦两国约好齐齐向大元发难,形势绝不乐观。
抹着老泪的哒坦王爷被鸿胪寺卿亲自引去朝馆歇息,等待大元皇帝的圣裁之后,金銮殿里,立刻吵得像满地鸡毛的菜市场,唾沫飞来飞去,就差没喷到对手脸上。
穆党说:承宗身为使团一员,既然已经被客客气气地送出了京,他自己又鬼鬼祟祟潜回,那就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隐秘,肯定暗中包藏祸心,只恨现在人已死,虽然死无对证,但绝对死不足惜,建议派遣能言善辩的人出面与哒坦调停,加以厚恤,压下就是。
钟党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承宗虽然举动有悖,但罪不至死,更何况还是死于这样残忍的手法。这已不是我大元单单一国之事,而是牵涉到三国之患。皇上您就算不怕哒坦,豁出去和哒坦人再干一架,但弄死了人家的女婿,前次本就蠢蠢欲动只恨师出无名的西羌人,这次怎么可能还稳坐钓鱼台,不趁机从背后狠狠捅你一刀才怪!到时候他霍世钧就算有三头六臂也罩不住这么长的战线!皇上您不能为了一人不顾全天下百姓的福祉,必须要按照法度办事,这样才是个大大的明君。
吵来吵去,两边谁都说服不了谁,皇帝也是头疼至极。
景佑帝的心里,他的天平自然是朝向霍世钧的。这不止出于私人情感,作为帝王臣子来说,霍世钧就像他手中用以权衡的一枚重要砝码,这枚砝码一旦有虞,朝廷格局必会生变,到时他难免左支右绌。但是钟党的进言,他也不得不考虑,因为并非全无道理。所以吵到最后,焦点就成了这一场命案的起因。
霍世钧到底为了什么,用这样残忍的手段杀死了承宗?如果他能为自己辩出一个强有力的理由,那么解决起来,就会容易得多。
这场命案是发生在飞仙楼的。谁都知道霍世钧与飞仙楼头牌楚惜之的关系,自然就往争风吃醋上去考虑。但是当当日在场的罗北燕被召来提供证词之后,这种猜测也被推翻了,不止是他,飞仙楼的老鸨也证明楚惜之一个多月前已经被霍世钧接走。
钟党说:莫说缘由至今不明,就算是为青楼女子争风吃醋,也不足以用此借口令哒坦人口服心服,只能说明永定王败德。朝廷本就有官员禁止狎妓的律例,他霍世钧明知故犯,还为此杀人引起国难,这样的人,以何德立足朝廷?不杀,不足以平哒坦人之怒,更不令朝廷百官心服。只不过他是皇戚,就看皇上您如何决断了。
~~
开国之时,太祖亲设宗人府这个机构,除了管理人丁户籍祭祀礼仪等事项,另一重要功能就惩治触犯国法的皇室宗亲,以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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