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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嫡不如养妹-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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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容来了,快哄哄尧白。”珍妃冲阿容招了招手。
阿容走近一瞧,见谢尧白的衣袖被卷起,露出一截白胖藕臂来,上头有一个浅红的牙印。谢望舒养的大狗下了崽,现在看来应当是一条小奶狗咬的谢尧白。
“尧白疼吗?”阿容蹲下身子,在谢尧白的胳膊上吹了吹。
“疼!姐姐给尧白再呼呼!”谢尧白可怜巴巴地望着阿容,眼底却藏着希冀。
“好,那尧白不许哭了?”阿容依言呼了几口,问他,“尧白怎得跑到六皇姐那儿去了?她养的狗向来凶悍,就是小奶狗也须提防些。”
谢尧白再度瘪嘴,置气道,“姐姐去找三皇兄玩了,尧白自然只好跟狗玩啦!要是姐姐能和尧白玩,尧白就不和狗狗玩了!”
珍妃一听这话便皱眉,低声训道,“阿容,你怎得不多陪陪他?他喜爱你,依赖你,片刻离不得,你一出宫他便会闹腾不止……”
谢尧白心里很是认可珍妃的话,口上却道,“母妃不许凶姐姐!”他拉住阿容的手,笑眯眯道,“尧白自己来说。”
珍妃无法,只好任他了。
谢尧白生就了一双风流桃花眼,眉宇间却有皇上的英气,是个精致又俊俏的玉团子,小小年纪便迷倒了一众宫娥小姐姐。
因此当他双眸水润地央着阿容时,几乎叫她一瞬便心软下来。
他将阿容拉到珍妃看不见的地方。
“姐姐不去找三皇兄玩了好不好?”
阿容默了一瞬,耐心道,“尧白喜欢姐姐,所以想要和姐姐一直在一起对不对?”
谢尧白重重点头,“嗯!尧白最喜欢姐姐,想要和姐姐在一起!”
阿容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但是姐姐也喜欢三哥哥,也想要和三哥哥在一起,尧白应当明白姐姐的心情才是。”
谢尧白垮了小脸,沮丧道,“尧白明白了,但是尧白不开心,要是姐姐只喜欢尧白一个人就好了……”
“那尧白喜欢母妃吗?喜欢父皇吗?”
“喜欢……”
“尧白不只喜欢姐姐一人,为何要姐姐只喜欢尧白一人?”
谢尧白小脸纠结地揪着衣角,很是为难,他觉得阿容说得很有道理,可又总有哪里不对劲。
此时董决明的马车正行驶在兴安大街上。建章二十三年正值盛世,虽北边偶有战事,但京城的百姓却感触不深,他们昼兴夜寐、来来往往,面上皆是些俗世的烦扰或喜庆。
“闪开!”马夫大吼一声,随后急急勒马,马车骤然停下,颠得董决明险些歪倒。
“什么人惊扰伯府车驾!”
“董神医!”拦住马车的是个女子,十八二十的年纪。
马夫以为又是哪个求医的人,皱眉道,“不上府去求,来拦马车,真是!”
董决明掀开车帘,见大街中央张臂的女子有些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你是?”
作者有话要说: 定时定成了4月10号 哭 跪唱认错
☆、生而尊贵
女子身上灰扑扑的; 欲语泪先流,哽咽道; “董神医还记得临安镇的胡氏药铺吗?”
她这一提; 董决明便想起来,眼前这名女子与记忆中那个俏丽可爱的小少女确实有几分相似; 但她看着太狼狈了; 叫他一时间认不出来。
见董决明露出了然的神色,胡姑娘这才哭着续道; “爹爹他……他……”她哭得几近晕阙,身子软倒在马车前; 往来的路人都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先回府再说吧; 胡姑娘?”董决明掀起帷帘; 冲胡姑娘道。
胡姑娘抹了把泪,点了点头。
杏林伯府。
半夏给胡姑娘倒了一杯暖茶。他先前在临安镇见过这位胡姑娘,镇上的人都道她是小镇上难得的好看颜色; 如今见她狼狈不堪,心下也有几分唏嘘。
而胡姑娘自然也是见过半夏的; 他那时还是个十岁左右的稚嫩少年,现在却出落成了清瘦干净的男子。时光在众人身上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唯有眼前这人,唯有董决明; 几年不见,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洁似冬雪,清如秋露,澄澈疏落; 纤尘不染,甚至还有少年人才有的鲜活灵动。
胡姑娘有些欣喜,又有些难过。
她收拾好了心绪,双手捧着茶盏开口道,“董神医,事情是这样的。临安镇上来了一群流寇,药铺也被洗劫一空,就连爹爹也……”她顿了顿。
“请节哀。”
“我听说董神医在京城安定下来了,这才过来寻您……”散落的额发遮挡住了她的双眼,她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直视董决明,目光恳切,“我已然无依无靠,只求董神医能收容收容。”
见董决明有些迟疑,她急忙开口,“我会很多的!抓药配药熬药都会的!我可以给您打下手,只要神医大人能给一个落脚的地方……”
“可是你我到底男女有别,若是留在我府上……”
“我不在乎的!若是董神医肯收留我,我便是您的丫鬟、仆人,且我本也不想嫁人了……”她面上的笑容苦涩起来,“我已然二十,爹爹也不在世上了……”未尽之意已经颇为明显,她是平民之身,二十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且胡郎中去世、家中药铺也不复存在,她在这世上是半分依凭都没有了,想要嫁个称心如意之人自然是难上加难。
董决明本以为打算终身不婚娶的人除了和尚道士便是他了,没成想这里还有个同道中人,只是她的理由却叫人心情沉重。
胡姑娘企求地看他。董决明则偏头瞧了一眼半夏。
他早先便打算给半夏冠上“董”姓,待半夏日后生儿育女,董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若是如此,半夏自然不能一直做他的药童。
半夏也看着董决明,眼里有些期盼,好似也希望他能答应下来似的。
“好,你便住下来吧。”
胡姑娘破涕为笑,“谢谢董神医!”
这日阿容方从傅大儒那里回来,便听连翘碎嘴道,“六公主的那只狗总算得了惩处!敢咬小殿下的畜生自然不能轻饶!”
阿容脚步一顿,“那只小奶狗?”
连翘立即点头,“已经被拖走了,现在大概已经没气儿了吧。”
阿容的眉头狠狠一蹙,“小殿下现在在哪儿?”
“大抵在正宫?”连翘有些不确定。
阿容不再问她,径自朝玲珑宫走去。她找到谢尧白时他正举着一截花枝与侍者嬉闹。
“你们都不避让的么?真没意思!”花枝抽打在侍者腿上,虽然谢尧白力气尚小必然不会有多疼,但阿容却觉得极其碍眼,甚至有些恼怒。
“尧白!”她的语气有些冷硬,谢尧白却在听见她声音的那一瞬立即喜笑颜开,丢下花枝便冲她跑过来。
“姐姐!”他甜甜喊她,“姐姐终于下学了!尧白等了好久!”
他张开藕臂要抱她,阿容却伸手隔开,“尧白,你先回答姐姐一个问题。”
“姐姐要考尧白吗?尧白今天好好认了字哦!”他笑容殷切,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阿容。
阿容却不为所动,紧盯着谢尧白的眼神没有软化分毫,“处死那只狗,是尧白的意思吗?”
谢尧白一愣,显然没有料到阿容问的竟是这个问题,且她的神情这般冷肃,叫他面上的笑意一寸寸凉了下来。他有些难过,为什么他总觉得姐姐不喜欢他呢?明明,他都这样喜欢她了。
“父皇说它咬了尧白就要得到惩罚。”他低垂着眼眸,显得有些低落。
“我只问你,是与不是。”阿容的语气越发冰冷。
谢尧白双眼渐渐湿润,红着眼眶大声道,“是!它咬了尧白,尧白讨厌它!在姐姐心里,那只狗比尧白重要吗?它不过是只畜生!”漂亮的桃花眼被他睁得溜圆,里头水光氤氲,倔强又可怜。
“公主……”连翘迟疑着开口,想要劝和。
阿容却连一个眼神也未分给她,只冷冷盯着谢尧白,牙关紧咬。谢尧白到底年纪小,根本瞧不出阿容这冷厉的目光里有多少是失望,有多少是痛惜。
她蹲下身来平视谢尧白,缓慢道,“尧白当真觉得它只是畜生吗?可是它也会疼啊,比尧白被它咬的时候疼上百倍千倍。尧白不过是红了一小块,便要夺了它的性命么?”
谢尧白虽读不懂阿容的眼神,却被她看得心里难受,哭着回道,“可是……尧白和它不一样啊,尧白是皇子,它是狗啊!父皇和母妃都不觉得尧白错了,为何姐姐要凶尧白?”
阿容看着谢尧白哭得抽抽噎噎的模样,到底忍不住心疼地将他抱入怀里。
父皇和母妃不觉得尧白错了……但她最怕的便是尧白变成了父皇和母妃那样的人啊。
“尧白,尧白,姐姐这就解释给你听,尧白要好好听,听不明白的就问姐姐,可好?”阿容拍了拍谢尧白的背,轻轻安抚。
谢尧白哽咽着应了声,软乎乎的身子细细颤抖。分明是因她而哭,却能毫无防备毫无芥蒂地靠倒在她怀里。
“那只狗为何要咬尧白?是尧白逗弄招惹了它,还是它发疯似的无缘无故冲过来咬尧白?”阿容语调轻缓柔和了些,力图循循善诱。
谢尧白揪了揪衣摆,嗫嚅着回道,“是尧白捏住了它的嘴……”
“这只狗是谁养的?”
“六皇姐啊……”谢尧白有些不明所以,姐姐不是知晓么,为何还要问他?
“下月初三是六皇姐的什么日子?”
“六皇姐嫁人……”姐姐又在问一些显而易见的问题了。
阿容耐心解释道,“猫狗并非草木,也会疼痛会难受,尧白说打杀便打杀了,这是在造杀孽,此其一。”见谢尧白泪光闪烁地点了头,阿容续道,“它会咬尧白也是因为尧白先逗弄招惹,因此尧白也有过错,但尧白却全推到那只狗身上,便是不担当,此其二。”
“六皇姐下月便要嫁人,这时候见了血便不吉利,此其三。狗是六皇姐养的,尧白一句话却能轻易处置了它,外头的人会如何想六皇姐?她马上便是新嫁娘,尧白也是她的弟弟,自当给她留足体面,此其四。”
见谢尧白懵懵懂懂,又好似有些了悟,阿容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尧白能明白吗?”
谢尧白伸手扯住阿容的衣角,重重点头,“尧白明白了!狗狗也会疼,六皇姐也会不开心,尧白不能只顾着自己,对吗?”他目光殷殷地看着阿容,盼着她一句赞赏。
“尧白真聪明!”虽然谢昀明白的只是最浅显的一部分,阿容却毫不吝啬地夸奖他,在他颊侧落下一吻,“尧白若是记着姐姐的话,姐姐便喜欢尧白。”
谢尧白急急道,“尧白一定不会忘的!姐姐不要不喜欢尧白……”
见阿容点了头,谢尧白又想起一茬来,沮丧地瘪嘴,“可是那只狗已经死了,尧白明白得晚了。姐姐千万不要讨厌尧白,尧白下一次一定一定不会这样了!”说到后头又是急切地看着阿容,连连保证,生怕阿容会因为已然死去的狗而对他不喜。
阿容自然不会再与谢尧白置气了,她与那只狗没有丝毫感情,她只是不愿见到谢尧白变得残忍无情罢了。所以她才会为了一只毫不相干的狗对谢尧白这般恼怒失望。
“尧白对不起的不是姐姐,而是六皇姐,记着备一份最用心的礼给六皇姐,请求她原谅尧白,好不好?”
“嗯!”
说起来谢望舒已然十九,算是年纪较大的新嫁娘了,但她贵为公主,自然无甚大碍。
会拖到这个年纪自然不会毫无缘由。
容妃俨然成了第二个云妃,虽并未被打入冷宫,却也差不多了。禁足宫中、荣宠不再、与子女生离六年之久。且不说母女分离的痛楚,谢望舒的婚事也颇受影响。本朝公主本就难以择婿,因着驸马不能入朝为官的规定,愿意尚主的男子基本都是些高门纨绔,那些有抱负有雄略的男子皆是避之不及,而门第再低些的又不足以匹配公主。
且谢望舒不仅是个难以择婿的公主,还是个母妃被禁了足的公主。
她的这个未婚夫君乃是宁远候府的二公子,平日里惯爱招猫逗狗,都是二十好几的年纪了仍最爱斗鸡赌马,他本就没有为官的心思,自然不会在意驸马不得入朝这一规定。
谢尧白沉思许久,想起前些日子他央着皇上寻来的纯种汗血小马驹,犹豫着要不要忍痛割爱。再度想起殷殷嘱咐的阿容,谢尧白狠狠一咬牙,决定就送这个了。
去见谢望舒的时候由阿容作陪,谢尧白一路上打着腹稿,想着一定要征求六皇姐的原谅,这样姐姐就不会再生他气了。
谢望舒正在翻看话本子,手边放着一盘青枣。
见了来人,手上的动作一顿,竟隐隐有些颤抖。
“六皇姐!”谢尧白鼓起勇气大喊了一声,“尧白给六皇姐赔不是了!”
阿容嘉奖似的捏了捏谢尧白胖软的小手,看向谢望舒,“六皇姐,那只狗的事,是尧白做得不对,我已经说过他了,还望六皇姐原谅一二。尧白还将自己喜爱的小马儿牵过来了呢,六皇姐最是喜爱骑马,见了这匹马一定会喜欢的。”
谢尧白连连点头,转头叫后头的宫人将马牵近些。小马驹被宫人驯过,很是温顺地踢踏而来,周身的毛发堪比血玉,是难得一见的上品汗血马。
须臾,谢望舒将书放下,冷冷丢出一句,“你们是来炫耀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话家常啦,求不嫌
☆、一语道破
阿容一愣; 不明白谢望舒为何会这样说话。谢望舒向来心明眼亮,不会无端端地曲解他们的歉意才是。
谢尧白一急; 声调不自觉地大了些; “六皇姐,我们是来道歉的!不是来炫耀的!”
谢望舒冷笑一声; “我养的狗你说打杀便打杀了; 现在又来赔这匹汗血宝马。怎得,汗血宝马比我的狗儿贵重珍稀; 有价无市,我得了这匹马就该对你们感恩戴德?”
谢尧白极少跟人道歉; 这一回又遭到谢望舒的曲解; 阿容很是担心他会因此再也不愿与人为好; 还不待谢尧白反驳便开口,“六皇姐,今日我们二人是诚心前来道歉的。先前尧白根本不曾认识到犬类的性命也可贵; 我已经训过他了。尧白,跟六皇姐道歉。”
“六皇姐; 对不起。尧白已经知道错了……”谢尧白再一次道歉,换来的仍是谢望舒的冷眼。
“一句知错就可以弥补别人的痛苦么?”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进; 直至站在阿容面前,冷声逼问,“你究竟知不知道我的母妃是如何落得如此下场的?你为什么能这样若无其事!为什么看不见我的痛苦?为什么可以整日里无忧无虑,上有父皇母妃宠着; 下面还有个整日黏着你的弟弟?”
阿容张嘴,“六皇姐……”
谢望舒因着即将出嫁,这才被批准见容妃一面,从而得知了当年的原委。想起母妃泪眼朦胧地劝她千万不要冲动生事,得了她的应允后才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谢望舒心里又涌起一阵一阵的苦涩。
这六年她都是怎么过来的?母妃禁足宫中,弟弟整日下棋不问世事,她的婚事也阻碍重重。
她所有的痛苦的来源全是因为眼前这些人!分明小九顺利诞下,分明珍妃旧疾痊愈,可伤害过珍妃的人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无论是云妃,还是她的母妃。
她强压住怨恨的心绪,闭眼道,“你们走吧,不要再来了。我不会原谅你们,永远不会。”
察觉到这对漂亮的姐弟迟迟没有动身,谢望舒掀开眼来,冷冷直视阿容,一字一顿道,“谢照容,我讨厌你。但愿出嫁之后不复相见。”
谢尧白听她这般与阿容说话,气得小脸涨红,大声吼道,“不许这么说姐姐,尧白也讨厌你!讨厌六皇姐!”
阿容将他往身后拉以制止他不管不顾的大吼,谢尧白却仍在叫嚷,“不原谅就不原谅!尧白都把最喜欢的马儿给六皇姐了,六皇姐却要说尧白的姐姐,尧白不要六皇姐的原谅了!”
他气咻咻地拉起阿容的手就要往外走。
阿容被谢尧白带着走了几步,随后顿住脚步回头看着谢望舒,“六皇姐或许是误会我与尧白了。”她没有再说,转身与谢尧白一同踏出门去。
走到外头,谢尧白摇了摇阿容的手指,仰头看她,“姐姐不要难过,是六皇姐在乱说……”
阿容摇摇头,蹲下身来摸了摸谢尧白软乎乎的脸蛋,转而说道,“虽然六皇姐没有原谅我们,但尧白已经努力过了,姐姐很开心。”
她将谢尧白送至玲珑宫,面色如常,却心事重重。
这几年来一遇上她无法解答的事情,阿容便想着去寻三哥哥,他总能给出最中肯的建议、最独到的见解。
不知不觉就依赖上了。偏偏阿容并不为这样的依赖感到恐慌,因为谢昀承诺过会一直在她身边。只要他在身边,她便不会觉得无所依凭,不会觉得不知所措。
待到了休沐日,阿容用完早膳便出了宫。
谢尧白很是不情不愿,撅着小嘴道,“姐姐又去寻三皇兄了?明明尧白与姐姐才是最亲的!”阿容这回去寻谢昀乃是出于正事,因此并未理会谢尧白可怜兮兮的眼神。
马车停在玉京王府门口,阿容掀开车帘,见一雪衣人立在王府门口,正要抬脚进去。
心中一喜,阿容欢快地下了马车,提起裙摆一路小跑过去,抱住雪衣人的胳膊嘻嘻笑道,“三哥哥才回府吗?阿容正好来找三哥哥呢!”
感觉到三哥哥的胳膊有些僵硬,阿容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这一看,才晓得自己认错了人。
这雪衣人虽与谢昀体型相似,可面容却是天差地别,若说谢昀是清冷的仙人,这人便是俗世的妖精。面容昳丽、精雕细刻,双眦内窄外宽略微上挑,很有些风流味道。
阿容急急松开手,连声道歉。
雪衣人摇摇头表示无碍,随即道,“既然王爷不在府上,在下便去府内等候。”
门房微微欠身,“易公子,里边请。王爷稍后便回。”
雪衣人点点头,抬脚迈过门槛。
阿容并未急着进去,而是看向门房问道,“三哥哥去哪里了?何时回来?”
门房歉然一笑,“大抵是去杏林伯府上了,具体何时回倒是不晓得。”
得不到准确的答案,阿容也只好先进王府等着。
“对了,方才那人是谁?”
“小的不知,只晓得姓易,是王爷的贵客。王爷交代过,若是此人到府上来,须以上宾之礼待之。”
正厅里头,易云长气息内敛,闭着眼静静等待。
阿容却有些不自在。她方才认错了人,甫一上去便抱住他的胳膊,这对头回见面的人而言实在太过亲昵了。
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对面的男子则毫无动静地闭着眼。阿容因着尴尬,不自觉地便坐成了最标准的宫廷坐姿,笔挺笔挺的,像一棵小白杨。
阿容心中挣扎,想着要不要到王府的后院去等谢昀回来。
但转念一想,谢昀不在,她也可算是半个主人,这时候若躲到后院去,将客人孤零零地晾在正厅,好像也有失礼节。
这时候,管事亲自端着果盘和点心进来了。
而此时的谢昀正在董决明府上。
“都休沐日了,还操心你的那些兵?”董决明实在有些不明白,之前见谢昀还是个十分有趣之人,现在却满门心思地扑在战事上,开战时自不必提,便是闲下来也放心不下他亲自操练的那支军队。
“褚袍军正值扩招期,需要更多的供给。”这褚袍军便是谢昀一手带出来的虎狼之师,因着褚色衣袍甲胄而得名。北狄人凶残,在战场上极爱专挑大楚士兵的伤处戳刺,这痛上加痛的滋味尝过一回便不想再尝第二回。但这褚色却能极好地掩盖血迹,叫敌人难以看出弱势和伤处。
董决明唇角微挑,有些嘲讽,“你先前用自个儿的私库供给,不是还被皇帝给说了一顿么,说你有笼络军心之嫌,啧啧,这回你还要费力不讨好?”
谢昀晓得董决明对皇上怨念颇深。年前漠北大寒,朝廷的供给又迟迟不来,他便派人快马加鞭回京从私库调度,这才缓了燃眉之急,结果班师回朝时皇上非但没有嘉奖,反而指责了他调用私库的行为。他还未动怒,董决明就先气上了。
在那之后皇上恰有些头疼脑热,欲召董决明进宫诊治,结果董决明大着胆子生生推了。
“这回不一样。”谢昀笑起来,“你先前不是说捣鼓出了更好的伤药?我想用到褚炮军里。”
他点了点桌面,“用军饷买。”
闻言,董决明眨了眨眼,嘿嘿笑道,“这样。那让我想一想要不要趁机敲上一笔。”
此时,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端着茶水进房。
“公子慢用。”她中规中矩地说了一声便要退下去。
谢昀点点头,忽地有些似曾相识感。
“等等。”他立即出声阻拦。
董决明疑惑看他,却晓得谢昀必定不是无缘无故留她,毕竟谢昀在他这里已经与“清心寡欲”挂上了勾,如何会对一个丫鬟动凡心?
胡姑娘只好停下来,“公子还有何……”她看清了谢昀的面容,呆愣当场。
谢昀这张脸是她生平仅见的清俊疏朗,如云似月,像是午夜时分最令人屏息的夜昙,只消看过一眼便再也不会忘却。因此她几乎是立刻便想起了在何处见过此人。
七年前,胡氏药铺门口,他缓缓拿出一枚“媚”字檀木牌,有礼地笑着问她,这木牌是不是她不慎掉落的。
思及往事,胡姑娘几乎细细颤抖起来,却极力克制着。
“胡姑娘从临安镇寻到京城来了?”谢昀的手指轻点桌面,眼中满是审视。
胡姑娘心中一慌,越发觉得谢昀定是知晓了什么,正绞尽脑汁地思索该如何解释,便听董决明道,“阿昀,她家的药铺遭了流寇洗劫,现在只剩她一人了,这才投奔了我。”
“哦?”谢昀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胡姑娘,“原来如此。”
胡姑娘几乎以为这一关已经过了,却听谢昀平淡地续道,“那胡姑娘的任务完成得如何了?可需要我与决明相助?”
董决明敏锐地捕捉到谢昀不同寻常的口吻,疑道,“任务?什么任务?”
胡姑娘牙关打颤,眼中蓄泪,几近崩溃地“噗通”跪下,“对不起!”
董决明听她哭着道歉,问,“胡姑娘,为何道歉?”
“对不起!董神医,我骗了您!”
这话一出,董决明充满疑色的双眸渐渐冷却,不言不语地看她。
“我不是什么胡姑娘,我叫缠枝,没有姓。”缠枝膝行几步,急切地看向董决明,“之前我接近您确有企图,但是现在没有,现在的我是清白自由的,董公子,您一定要信我!”
谢昀没想到胡姑娘这么快就招了,心中反而生了疑,莫非胡姑娘当真没有存歹心?
董决明面色冷凝,看着涕泗横流的缠枝,“既然要我信你,就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蜀中怀瑜
缠枝哽咽着点头; “只要董公子肯信我便好。”
她沉默了一瞬,这才开口:
“我本是流落无依的孤儿; 六岁时被人捡了去; 他们将我养大,教我本事。我本是很感激他们的; 结果后来才晓得; 这是一个专门培训杀手的组织,而他们教给我的本事也并非寻常姑娘所学; 而是魅惑人心、杀人取命之道。”
“起来说吧。”董决明开口道。
缠枝垂眼,有些别扭地坐在木凳上; “我本不愿做这些; 但他们给每一个杀手都下了药; 每月都必须服用解药,否则便会疼痛难忍,状若癫狂。”
董决明对药物极为敏感; 当即便问,“你的毒是否解了?可否容我一瞧?”越是棘手的毒。药; 他便越是跃跃欲试。
“已经解了。”见对面二人皆是面有疑色,缠枝立即解释道,“并非主上给的解药。那时我没有完成任务; 上头发了怒,连每月配给的解药都扣了。那时候痛得晕死过去,没想到却被人救下了。虽然恩人只是在试验而已,却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缠枝面上牵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董决明来了兴致,“医术如此了得之人……我或许识得,你且说说他是谁?”
缠枝摇头,“非也。他并未医治我,只是叫我喝了一小碗血罢了。或许……是那血有些特别之处。”她看过来,“那时候缠枝并不晓得他是谁,后来才偶然得知,他竟是大名鼎鼎的雪照公子。”
“晏雪照吗……”董决明重复了一声,没有察觉到谢昀微滞的面色。
“嗯,只是雪照公子行踪不定,如今大楚北狄又战事连连,我根本没法子到北地雪域去,因此这恩情也报答不了。”
谢昀看了一眼董决明,随后语调平淡地打断了缠枝,“所以你的任务便是决明,因为他离开了临安镇,你的任务便失败了,因此而受罚。那如今你为何又来寻他?”
于谢昀和董决明而言,这才是关键之处。
缠枝苦笑,“这个任务本就非我本意,好不容易脱离了那个地方,便想着偿还自己的过错。我之前为了通过试炼任务害了两人,现在已经将他们的家人妥善安排了,虽不能完全赎清罪过,但到底能好受些。董公子这里……是我最想来的地方。”
她直直看向董决明,眉眼哀切,“在临安镇的时候董公子曾借我医书,教我医术,温和又可亲。那时候我便在想,董公子这样好的人,缠枝或许当真下不了手了。”
谢昀忽地想起,七年前的董决明对这女子分明颇有好感,若是任他继续留在临安镇,再加上这姑娘每日里软磨硬泡,便是再硬的心肠也能捂热了。
董决明却无所谓地笑,“本来你的计划是什么?让我爱上你,然而自己去做南燕逃君的筹码?”
“爱”这个字眼甫一出口,缠枝的面色便忽红忽白,最后颓然点头,苦笑,“是,现在想来,是我异想天开了。”
“那个捕兽夹……”
“是……董公子要如何惩罚我都行,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我是那么记仇的人?”董决明勾唇道,“既然你都坦白了,我自然不会追究。你要留下便留下吧。”
没想到董决明竟是半点责问失望的神色都不曾有,轻易就原谅了她。
也不能算是原谅吧。他或许都没有怨怪过她。这样好的人,她如何还能辜负他的信任?
缠枝立即欣喜应下,“我无依无靠是真,钦佩公子也是真。我对天发誓,日后若是心存歹心,对公子不利,叫我口舌生疮、流年不利……”
“打住打住。”董决明看了看端然坐着的谢昀,笑道,“她这都什么毒誓。”
缠枝轻轻笑起来,面上犹有泪珠,双眼却柔软又晶亮。
“你那个杀手组织,可否说来听听?”冷不丁的,谢昀问出这句。
缠枝点头,收敛了面上的喜色,“这个组织地处蜀中怀瑜镇。乍看怀瑜镇,只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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