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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恩-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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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氏一点头,眉峰犹豫地蹙着,每当心烦意乱,她必要将那木牌取出,看一番摸一摸才觉稍安慰些,便叫彩杏去取了来。
  屋内也没旁的人,徐氏对烛摸那木牌,暗自垂泪。彩杏叹了口气,怕她坏了眼睛,多点了一盏灯来。
  “夫人这样,要叫徐大人及夫人的娘看了,怕要心疼死了。便是陈先生看了,也或不敢死了。既心存大计,何须计较片刻得失,仔细哭坏了眼睛,老夫人问起,又要想法子作答。”见徐氏收了声,眼泪也哭得干了,彩杏才去取牌子,徐氏松了手,仿佛抽去了浑身筋骨一般,歪坐在床上。
  “奴婢陪夫人安置了罢。”彩杏解了外头褂子,换过薄衣裤来,向床外吹了灯烛。摸到徐氏手脚冰凉,替她捂着,声音温婉非常,“这月里事情还多,夫人还上山去么?”
  徐氏哭得嗓子沙哑:“就不去了。”
  “明日我打发两个人去散香油钱,不去便不去了罢。”彩杏在被中蜷起身,渐渐徐氏也觉得暖了,主仆二人彼此睡去。
  且说那两媒人得了活鱼与筷子,便即快马加鞭地往京城赶,三更天至城门已然宵禁,取了忠靖侯府的令牌,打发城门卫二两银子吃茶不表。
  那时忠靖侯府里众人俱已睡了,唯独孟良清已睡过一觉醒来,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再睡不着了,浑身发虚汗,却没叫醒半个人,自在床上张着眼睛不知思索什么。
  外间忽听得有人说话,却咕哝一阵又没了声响。孟良清坐起身来,屋里值夜的几个丫鬟晚上俱不敢睡得太沉,孟良清自小便爱夜里起烧或是呕吐发病,或他一夜无事,那些丫鬟们也都要每半个或一个小时进来探看一番,要醒转了,或用点什么或要吩咐,都免得无人照应。
  赶着桂巧在外,因来问孟良清可有什么吩咐。
  孟良清坐在床上,胸口滞闷难受,却没说什么,只问:“谁在外边说话?可有什么事情?”
  桂巧神情闪烁,孟良清下了地,桂巧忙捧了长褂子来与他披着,熏笼边卧着的沃玉也被闹醒了,揉着眼坐起身,未及下地,被孟良清按了回去。
  “我睡不着,就在门前逛逛,也不去什么地方,别起来了,仔细吹了风。”
  沃玉便又躺了回去,却没睡的,仔细听着门前言语。
  “小侯爷让定了日子即刻便回来的,是以我二人一时半会都不敢耽搁,那边家里留饭也不敢用,便就回来了。”
  孟良清叫人下去准备餐饭,就在一边水上一座小抱厦中摆了,孟良清自回转屋内更衣,这便起了。
  弯月听小丫头子说是这会便起了身,向同屋住的簟竹抱怨道:“哪个蠢物这么不长眼长心,四更天就来报话,就是咱们主子这性子,才不拖下去叫打,要我看,拖下去剐一层皮也是该。”
  簟竹那面挽头发,打了两个呵欠,就着丫头子的手含了口茶,漱完口又含香片,向弯月说:“你就少说两句罢,总也是为小侯爷的事,你这话说了,叫人听了去,不还说我们这般的人都拿乔作势起来。”
  “我哪敢说什么,闲话罢了。姐姐未必还会告我的状不成?”
  簟竹那边收拾罢了,过来放下袖子,替弯月梳头发,叫上六个小丫鬟,向底下膳房里去取早饭。弯月则打点几个人过去伺候孟良清洗漱。
  媒人先被引去抱厦里坐着等,二人吃茶却都知不胡乱言语,早饭捧上桌不过片刻,孟良清已正经换过了衣服过来,先入了座。
  媒人们各自一番谦辞,纵饿得不行,却也不敢作狼吞虎咽的丑态,各自忍着,用过一碗粥才好受了些。
  孟良清还没大胃口,随意吃了几口,便要茶漱口。那两个媒人也都停了筷,不敢再用。
  叫撤了桌子下去,各自看茶,丫鬟们各侍立在旁,孟良清细细问了沈家的情形,将盛放活鱼筷子的酒瓶抱来与他看了,三尾通红发金的锦鲤尚活得很好。背鳞映着金筷,愈发富贵绚烂,不过弯月却掩着嘴笑了,一旁簟竹蹙眉拽了她袖子一把,这才收了笑。
  孟良清静出了会神,叫捧下去,又问:“可见着三姑娘了?”
  “老爷吩咐速去速回,是以没敢耽搁,不曾见着,沈家的当家正当出门办差,走后他夫人出来打点,似想探问些什么。我们自然做不得主的,便辞了回来,没漏半点口风。”
  孟良清若有所失地点了点头,叫抓赏钱与她二人,趴在窗边上,底下一片湖水,天际还黑,夜色尚浓。他打发了底下人去睡,弯月本嚷嚷要陪着,结果没站一会便瞌睡得眼皮子张不开,孟良清命她去睡。
  簟竹是彻底醒了,就伴在一边,叫底下的丫头子小厮都到外头去,打发过半的下人各自去。她袖子在熏笼上捂了会儿,一拂袖满屋淡香。孟良清犹自出神,簟竹便取了件狐裘与他披。
  “少爷这醒了便睡不着的毛病,下回太医来,也要告诉了才好。”
  孟良清笑道:“不过一回两回,哪值得说。”
  “你不说回头挨板子的不是你,要让夫人知道了,连累一屋子的人陪着挨骂挨打。”孟母阮淑姵说一不二,孟良清长到这么大,一院子里打小陪着的人几乎都挨打挨大的,不过如今孟良清自己体弱,不如小时爱溜着出去。底下人劝着是一,身子比少时弱是二,经了卜鸿的事他也懒怠再去戏园子是三。
  不过总闷着,再繁盛的景也看厌了。
  外间来了个使唤婆子,簟竹走去听她说了两句,回来孟良清拢着白狐皮子站着,问什么事。
  “夫人听说少爷这时便不睡了,使个婆子来叫盯着少爷回去睡觉。”
  孟良清哭笑不得,却不得不下楼去,回床上躺着。屋里香气朦胧,如在梦中一般,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孟良清恍恍惚惚躺了会儿,天不知怎的就亮了。刚坐起收拾罢,孟母使人来叫他过去用早膳,孟良清便约略猜到,他娘怕要问昨夜的事。
  那两个媒人乃是忠靖侯找的,回话俱不在府内,这是头一回直奔着府里来了,既没避着人,又是夜半三更,连阮淑姵都惊动了。四更天起,阮淑姵便没再睡,这样大的一桩事无人来说便罢了,忠靖侯更推说事忙,七八日不曾在她这边露面。
  “防我防成贼了倒是,这老东西搞的什么鬼。”阮淑姵身边只一个韶秀伺候,便无避忌。
  “听说是两个官媒,咱们府中,或是又要添一位姨娘?”韶秀小心揣测。
  阮淑姵嘴角下拉,咬着牙道:“他要添个姨娘倒无所谓,或是坏了清儿与严家的婚事,才坏大事了,父亲那里届时不好交代。”
  外面来人禀说孟良清已候着了,阮淑姵收拾起情绪,韶秀斜斜将长钗绞入发中掖着,退出些许,衔珠坠在乌发上,阮淑姵扶着韶秀的手臂,向外走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林氏

  “昨夜里什么人吵嚷,倒叫我不得好睡,听说到你那里去了,愈发焦心。偏没个人来与我细说,辗转半宿才得安睡。我这是个不得清净的命了,你也不知多体恤着。”阮氏不忙用膳,一手抵着额,似鬓角发痛。
  鱼贯而入的下人们各自捧着漆盘,将早膳摆上桌来。阮氏慵懒倚在椅中,略略打量孟良清,见他嘴唇嗫嚅,似有话想说,笑道:“对着自己亲娘,又有什么或说不得的呢,吞吞吐吐我看了才不高兴。”
  弯月、簟竹两个,一捧碗箸一低声问孟良清用些什么,孟良清只因夜半已吃过一回,仅吃小半碗粥便摇手不用了,漱过口,方才回阮氏道:“昨夜半来的是两个媒人,儿子看中了一户女儿家,求过爹寻的官媒去与儿子说合。便是梦溪的沈家,为皇上修建南林行宫的那个沈家,其祖父曾任工部主事,后家中没落了。因尚未下得定,还未向母亲禀告。”
  阮氏拈着勺,面有诧色:“此事我竟一点都不知道,你爹也不曾向我提及。”
  “皆因尚不知女方家中何想,母亲方才上京来,这几日也总称病,怕惹得母亲担忧。”
  “哦?”阮氏抿嘴笑道:“为我的儿操心,便是只剩得半口气,我怎么扎挣着也要爬起来理会。”她轻叹一口气,意有所指道:“就怕儿大了,有主意了,娘的话是再听不进一星半点去。”
  孟良清垂下目,眼睫轻轻颤动,半晌不曾动弹言语。
  阮氏笑了起来:“你有喜欢的姑娘了,是好事,娘自然也有成全的心。不过这事太急了些,你姑妈、林贵妃,便是三皇子,都操心着你这门亲,圣上也亲自点了林贵妃为你相一户好人家。我们这样的人家,便是老爷要再纳多少姨太太,我也是从不插手干预的。只一点,你的正室,必得自三品以上官宦之家出。”
  “待你的正妻入了府,凭着你喜欢,便是纳妾,张罗得体面些也就是了。”阮氏略用了点菜饭,也没甚食欲,只因孟良清虽听着,却闷葫芦一般不曾开口回话。孟良清自小便事事恭顺,若这般毫不理会还是头次。
  韶秀叫人撤了桌去,阮氏由得人扶着,母子两个各自落座,孟良清抬起眼来,刚想说什么,又一阵剧烈咳嗽。弯月、簟竹两个赶紧捧茶来,阮氏在旁冷眼观着,待他咳嗽声停,方才关切道:“怎么听着像更厉害些了。”
  孟良清摆手示意无事,喝得两口茶,才算缓了过来。
  “素常都是如此,不必担忧。不过……”孟良清遥遥望着窗棂,檐廊底下两只白羽鹦鹉对嘴衔喂,“我这样身子,何必害了官家的小姐。要是与我心意相通的,倒也罢了,既是素未谋过面,又特叫来与我相见,来日我去了,岂非是害了她一世。”
  阮氏疾言厉色道:“胡说,怎一早就说这些不吉言语,哪个太医又在你跟前胡乱嚼舌了,上回医正过来,我还问过一回,说平日多留心着些,按时用药,少耗心力,俱是无妨的。”
  孟良清摇了摇头,“儿的身子,自心头有数。儿子在这世上走一遭,有幸投到爹娘膝下,终究福薄,生来就带不足。凭姑娘家是什么家世,都是儿配不上她的,凡嫁人无不为一世安稳和乐的。况乎儿真心喜欢沈家的女儿,本就委屈了她,遑论纳为妾室,岂非委屈到底了。”
  阮氏听闻这话,眼角直是发红,忙以手帕沾了沾眼角。
  “如今大小定俱已定了下来,今日本就要回过母亲,母亲也见过她的,若觉得还有再相看的必要,便要请母亲再走一趟。”
  阮氏嘴唇动了动,尚未说话,孟良清续道:“上次见她,恰逢她出完了痘,母亲还为此赏了陈太医。先时瞧母亲对她也没有不喜欢的,儿才放心禀了父亲,父亲也觉可以,才使的人去。”
  “那也不应急于一时……”阮氏话音未落,孟良清忽又咳嗽起来,竟似要将心肺俱咳出来,直咳得发呕,将太医院炼的润喉的膏子取来化开些,即令吃了,才缓过来些。
  咳嗽稍住了,孟良清苦笑道:“娘看儿这身子,不知道那天就要钻棺椁里睡着的,还嫌急了么?儿只觉还不够急,不够早能将沈姑娘娶回来,日日对着,好生疼爱,也免得来日做了鬼,还管不住自己脚,要去叨扰,这一件事若果不得如意,恐怕来日口眼也难闭上。”
  阮氏本自有愧,听得孟良清说这些,一时间气苦,只得先应下来,总归娶妻亦不是朝夕之事,中间自有计较,她也不甚担心。叫人去请医正来,便由韶秀扶着,回转去换沾湿了的衣裳。
  韶秀便道:“奶奶也莫要太伤心了。”
  阮氏叹了口气,随手当啷一声将个羊脂玉葫芦的戒指丢在妆奁前,眼圈仍自红着,口头发苦,叫拿几块核桃酥来嚼,吃得半块,方道:“我们这样的人,岂有半点由得自己的,清儿说得亦没错,但阮严两家盘根错节,一为旧太傅,一为当今首辅,当年的事,是我对不住他,但凡有半点办法,我也不至于……损了他,同损了我自身也没甚不同。”
  韶秀忙捧来茶,阮氏吃了,盯着镜中人怔怔发呆。
  韶秀在旁提醒着:“那与严家说好的结亲之事,未必就作罢了?”
  阮氏冷笑一声,“这沈家的女儿高攀忒也过了,凭什么样的狐媚子,勾了清儿的魂去,我当然要亲自去看过,你把上赐的那支八宝簇珠白玉钗,拣出备着。不日便要去瞧这新娘,只管赏她好的,再从百宝库里拣些少见精巧的头面之用备个两副,我带着去。”
  韶秀急道:“夫人这是允了这门亲了?”
  阮氏剜她一眼,“旁的人不懂,你未必都不懂了,日子过得太清静,你这脑子竟越发长了回去!”
  韶秀忙认错,又紧着问阮氏如何打算。
  “你使两个人,去查沈家的底细,我自有较量,不过面子上,不能叫人看出我不乐意不喜欢来,要让老爷少爷都觉得我很乐意很喜欢这个媳妇。六月二十及至到了南林行宫,我自然有安排就是,严相夫人那个外甥女,本来不在此次随行之中,你拿了我的帖子,叫她家中准备着,届时便当做侯府亲眷一并带了去让林贵妃瞧瞧,贵妃那里自会寻法子让少爷见她,就不用我费心到底。”
  韶秀这才喜上眉梢,下去办了,阮氏给家中书信一封,叫韶秀使个小厮带去,便将平日里总带信去的那小厮叫了来,打发银钱,叮嘱一番打发了去。
  孟良清吃过早饭便觉有些烧心,不知是否积了食,兼之心内烦闷,太医来了重开过药方,亲自看着煎了与他吃,本来就要睡下。恰逢几个丫鬟各自不在,弯月与簟竹去取扇子了,桂巧下去找孟良清屋里更换的被褥,说他娘才叫裁了新的,得去那边拿,沃玉刚将熏笼抱出去,要叫个调香师看着孟良清如今吃的方子换他屋里用的香灰。
  只得年英一个,自外匆匆而来,附在他耳边说得几句,将一封信呈上来,才退了开去。
  孟良清进了屋才展信看过,没说什么,将原烫好的火漆细细剔了去,重新封上。此事他做来娴熟,显是已不止做这一回。年英再入内来,孟良清便叫她仍拿过去给那小厮。
  年英应了,开箱戥出五钱的银子照例与那小厮带去。及至年英转回,孟良清尚未睡下,抱着个手炉坐在床上。
  年英走去摸了摸手炉,便道:“这都不暖了,奴婢拿去给少爷添了火来。”提起来看过一回,奇道:“这个样子的奴婢记得还有个,从前都是换着用的,一个凉了便使另一个。弯月、簟竹两个会拣懒,待她们回来了,我要骂她一顿,叫她找东西出来,爷可千万别拦着。”
  孟良清素爱这个兽头卍字的样式,喜其庄重,看着正气,便凑了一对时时用着。
  “另一个给了人了,姐姐别来赖我要。”先听的其声,就知道是弯月。果她与簟竹捧了十八个狭长匣子进来,其间有各式各样的花纹,都有个小铜扣,封着的是夏用的扇子。
  “又用不着,何必去讨人嫌,散了给小姐们岂不好?”年英走去拆开个匣子看了,是一柄紫玉描金的骨扇,绘的还是岁寒三友的老景,遂丢了回去,随口道:“这个咱们屋里也有十三四把了,怎的又送了来,这样俗。”
  “看把你能的,你就知道俗不俗的了。”簟竹沉声训道,年英撇了嘴不与她说话,走去给手炉添炭。
  弯月看她出去,笑道:“就是姐姐才镇得住这一屋子里的人,我要说一句半句的,她不扑来撕我的嘴才算完。”
  簟竹未理她,叫她把扇子都收了,傍着孟良清跟前床边坐了,细问他可有哪里不舒服。见他摇了摇头,神情似有些怔忪,知他有些疲惫,但才起来,也不好就睡,便道:“这些扇子年年都这样多,不过有一把上雕张果老骑驴饮酒的木扇,雕工其次,是黄杨木做的,驱避蚊虫最是好的,这入了暑热,梦溪县潮湿得很,叫人给沈姑娘送了去,爷要有什么话说,也一并带了去,岂不好?”
  孟良清便叫找了来,弯月捧上,孟良清看了一回,确是黄杨木的,叫连匣子一并包了。
  “话就不必说了。”他想了一回,又觉单送扇子不妥,扇与散岂非一个音了,怕沈寒香要会错意,又叫将早些时上赐的一把黄杨木梳一并找了出来,搭在一处送去。
  使人出门前,簟竹又把人叫回来,吩咐道:“要送到沈家的三姐手上,叫她当你的面启开看过,你细细记下她什么神情,说了什么话。回头爷问起,我们好回话。”才打发了人走。
  恰弯月在屋内也听见了,孟良清正搭桌坐着看书,也听见了簟竹方才在窗下吩咐,嘴角微微弯翘。
  “人尚没来呢,你就知道卖她的好了!”弯月嗤道。
  孟良清知她是这个性子,并不说什么。
  只说那下人骑马去的,傍晚就到了沈家,叫门房去传了话,就在脚房吃茶,渴得狠了,克制着吃得两碗茶,里头出来个婆子引他进去。
  他一路走一路觉得妙,沈家宅院虽比不得侯府,却也不似寻常此等人家,问婆子了才知,是买的从前一个亲王的别院,打点出来住了,婆子又说起老爷从前也在工部底下供职,如今出去庆阳办差。那下人一一记了下,及至引到林氏院子里,那下人径去沈寒香那儿送东西,婆子回完话出来,一个小丫头子来叫。
  走至林氏那边,听林氏问:“来的什么人?干什么来的?”
  婆子道:“侯府差了来的,给三姑娘送点小玩意儿。”
  林氏打发了去,想着马氏那边送走了人未必不叫她过去看看,总不过是要拿出来显的。却不料等到了日头落山,那侯府的下人也不在沈家就住,天黑时候出了去。
  马氏那边直至亥时也无人出来叫林氏过去说话,她自有些按捺不住,见那边屋里还有灯,便带着两个丫鬟,自己过去寻马氏叙话。
  马氏刚卸过妆去,南雁在给她梳头,听见林氏来,也没起身,懒怠坐着。等马氏梳完了头,林氏这才挤眉问道:“白天看妹妹这里来了生人,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
  马氏眼珠轻错,便即明白了,叫人去把送来的东西取了出来。沈寒香那边已睡下了,听丫鬟回了话,叫她们自取,又自睡了去。
  “这个东西,虽不大起眼,却是好木头,名贵着。”林氏啧啧道,摸了又摸,心里欢喜那扇子,终归也不好就讨了去,显得她眼皮子浅,终究恋恋不舍,也还是放了回去。不免叹道:“早前没想到,三姐儿是能有这个命的,妹妹此生不冤枉过了。”
  马氏眉头轻蹙,却没说什么。
  林氏道:“知道妹妹不把我当知心体己的人,不过念着早前通风报信的恩,咱们多年为伴的情,你们娘儿三人住在我这里,我也没有半点苛待了的,将来若得了什么好,却别忘了姐姐就是。”
  见马氏也乏了,林氏便就回去,躺在床上仍觉心头油煎火烧,免不得唉声叹气,一夜不得好睡。次日一早就叫沈蓉妍过来,又有一番嘱咐。                        
作者有话要说:  

☆、书生

  沈母那里正是痰重,醒得早,起来了一回,吃过早便又困了,沈蓉妍好生伺候着她睡下了,这才带着两个屋内常使唤的婆子,过林氏处说话。
  林氏已等了她一早上,见她进来,忙问吃过了未,母女两个,一桌吃了早饭。沈蓉妍便道:“母亲怎一早就来叫,好在是老太太歇了,不然问起,不好答话。”
  “怎么母女两个说说话还要偷偷摸摸的不成?”林氏面带不虞。
  “不是这个道理,只不过在老夫人那里挣个脸面多有不易,咱们祖母也不是怎样的宽厚人,这话只与母亲一说。也不单就是爹送了我去,二爹三爹也都是送过孙女过去讨她老人家欢心,后来却都接了回去,娘也不是不知。如今咱们母女能时时见得面说得话,已是多少不易。那边差歇了,我自然过来,陪娘说话,送些东西都是无妨。只早上最是忙的时候,老太太五更就要醒,常是四更过后我就得起来,盯着那一屋子的人,烧水的烧水,煮茶的煮茶,仔细拣老太太要穿的要配的,这一日里的用度,午间吃什么,晚间用什么,样样都要亲力亲为,但凡底下有一个错了的,惹得老夫人不高兴,那一日里都得如坐针毡,更不论晚上睡不着都是常有的事。”
  林氏诧道:“不过是个老妇人,怎就怕成这样?”
  屋里只得她两个,沈蓉妍便道:“前些时候大哥那事娘莫非还不知道么,老太太只管要下手整治哪个,都不用她亲动手去的,且又不大有那慈悲心,仔细着些好。咱们阖府上下,祖母也就看得上爹与夫人,旁的在她眼里都是一般的人。”说罢又不耐道:“上回娘叫我与三妹妹传的那话,虽说我心里觉得不漂亮,却也照吩咐说了,下回莫要生出这些事情来,究竟那一个如今身份不同了。”
  林氏冷笑一声,手指绕着块官绿的帕子,思索一番又问:“李家这些日可来人说定什么时候送财礼了么?”
  沈蓉妍先是一愣,旋即满面通红:“这尚未下定,旁的更别说了。”
  “原先以为老夫人疼你,却也不过表面风光,唉,不曾想这些年如此委屈了你。要是你不想往那李家去,娘非得替你再想个办法。要不然你随着你妹妹去,便做个陪嫁也未必就不好……”
  林氏话没说完,被沈蓉妍即时打断,气得话声发颤:“母亲这是发的什么白日疯话,姐姐给妹妹做陪嫁的还未曾听过!娘莫非不知道‘灭门的知县’一说,娘这见着高的,就生出些胡话来了。”沈蓉妍话都说不出了。
  林氏忙握了她的手,腆着笑,“这不过我们母女说些玩笑罢了,何曾真的打这主意。”林氏宽慰几句,高声叫外面丫鬟进来捧茶与她女儿吃,觑她生得姿容楚楚,隐约挂着自己年轻时候的相,一时感慨自身,又是叹了口气。
  沈蓉妍眉毛皱着,因问:“娘叫我来,就是为的说这个事?”
  林氏摇头,忧郁眼神望向窗口,轻道:“昨日侯府来人给你三妹妹送的一把梳子一把扇子,以黄杨木制成,好看得很。娘这一辈子都不曾用过这样的好东西……”
  “黄杨木是珍贵,却不见得就稀罕到哪儿去了。”沈蓉妍道,“老太太那里也有一把黄杨木的梳子,不过跌折了一小块,拿去镶了银,也还使得。早打发了与我,我这使不过来,娘要想着,我便拿去叫人好好镶,镂了花在上头,送来给母亲便是。”
  林氏一听便喜上眉梢,面上强自平静道:“早前听说今上的后妃也用的那个,想必用它梳头,安神是好,也免我成夜为你忧扰睡不安稳。”
  沈蓉妍已听得不耐烦,便随便答应几句,辞了去。及至桥上,打发两个婆子先回去看看老太太醒了未,自站在桥上,顾影自怜了番。她与林氏自小分离,今日这话说得她心头极不舒坦,黄杨木亦分三六九等,有那好的也有坏的,但林氏稀罕成这个样子,旁人有了自己就要,叫她大为不快。
  来日嫁了人,还求着她什么都朝娘家搬才是难做,竟动了叫她给沈寒香做陪嫁的心思。沈蓉妍一想到打小就被打发去给祖母使唤,往年来纵吃好穿好,心思却也掏空了讨沈母欢心。一时间疲乏非常,正发着呆,婆子转回,说老太太尚未醒转,沈蓉妍就在河边寻块大石坐着了,隐约听得一傍不知何处传来琅琅读书声,忽想起是给沈柳容修的书房就在近旁,不如就走去看看。
  果然下了桥不过十来步,就到书房前了,沈蓉妍在那门口站了会,等着打发去取食盒的婆子过来,才亲拎了进去。
  屋里却半个人都没有,只一室书香,天光自窗户落入,正映在书案上,恰是工匠的用心。沈蓉妍放了食盒,打发婆子出去,走至前头,看沈柳容的字,写得超出这年纪小子的功底,像是个读书料子。只没人倒是怪了,便去旁边茶房里寻个丫鬟来问,那丫鬟回:“姐儿何不去后院中看看,想是先生叫小少爷出去歇息一回。”
  沈蓉妍没见着后院怎去,那丫鬟来至屋内,将墙上画撩起,现出门来。
  只见后院里站着两只仙鹤,一只独立,一只埋头在那只身上。见得一身着素色直裰的青年男子埋头作画,傍边沈柳容在背书,想来在桥上听见的就是沈柳容了。
  沈蓉妍刚要去叫,便听那男子声音——
  “错了,此处作何,再想了来背。”
  沈柳容连错三次,徐荣轩打发他取书再去背,沈柳容垂头丧气起来,转过来才见到沈蓉妍,沈蓉妍忙摆手示意他别叫。
  沈柳容便先出去,沈蓉妍走近去看,两只仙鹤换过姿势,均金鸡独立,一只眼珠只盯着沈蓉妍转。
  徐荣轩下笔有神,两只仙鹤落纸如生,点上双睛,徐荣轩这才用印,禾春居士。沈蓉妍觉这印极眼熟,一时想不出在哪见过,徐荣轩一画完,便即双臂一振。
  沈蓉妍不妨被一拳击中下巴,哀叫了声,徐荣轩亦被吓了一跳,见沈蓉妍下巴起了红痕,忙取了水来与她冷敷,沈蓉妍便坐着,那徐荣轩掏出帕子来,与她轻轻擦拭。
  “实在不知姑娘来,大有唐突,莫与区区在下计较才好。”徐荣轩专注凝视她下巴,见还红,便替她轻轻吹,一面以冷水浸润的帕子擦拭打圈。
  “尚未见过姑娘,不知如何称呼?”二人呆对着俱有些尴尬,徐荣轩便找话来问。
  “啊?”沈蓉妍缓过神来,方道:“容哥唤我一声二姐。”
  徐荣轩便与她通名报姓,沈蓉妍笑道:“听过先生大名,年纪轻轻做了老爷,也是知道的。”
  徐荣轩忙谦了两句,沈蓉妍觉着不大痛了,徐荣轩犹自不放心,吩咐她再揉着,沈蓉妍低着头,不很好意思,“先生读书写字的手,哪就恁大的力气了,不妨事,别放在心上。”
  回转书房内,沈柳容在背书,两个婆子早把点心取出来摆了盘,直摆了三盘子搁在桌上。见沈蓉妍出来,彼此出去。回了屋子里沈蓉妍找镜子来一照,倒是脸红比下巴那红印还甚,她叫人煮了个蛋来轻自揉着,便趴在妆镜前,菱花镜里,女儿娇怯带羞,生得是好,自叹息两声命不由己,便趴在桌上睡了去。
  沈母醒来时候有人来叫,沈蓉妍才去了,去前打发人将摔折了的梳子拿去镶好,心神不宁地嘱托几句,便疾步去沈母跟前。
  那打发了送东西的小厮,天亮时回到侯府,孟良清刚起了早,坐着任弯月给他梳头。小厮便在旁蹲着,回道:“奴才将东西亲送到了那家的三姐手上,见她开匣验过了,才转回来的。沈家的宅子是买的前头穆亲王的别院,布置古朴雅静。”
  “谁要听你说宅子了?”弯月眼珠一转,十指纤纤勾着孟良清的发,笑骂道:“爷何尝要打听这些?你就说那家三姐收了东西,欢喜不欢喜,有多欢喜,可曾拿出去与人显摆,又对你称赞千谢万谢,她要是欢喜了,咱们爷就欢喜了。”
  孟良清拿她无法,只道:“见着什么,便说什么,莫听丫头胡话。”
  弯月轻轻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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