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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纪事-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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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许香的也不是茶,兴许响的也不是弦。
    “人生在世,该争取的就要争取……”这是谁说的?昭熙也想不起来。
    元祎炬兀自嘀嘀咕咕:“……你就是娶个天仙,过上三载五载,十年八年,也是人老珠黄,还能看吗……能比得上我阿娘?十三你是年纪小,不知道这天下多少夫妻,大难来时各自飞……”
    元祎炬觉得自己舌头越来越大,越来越钝,已经说不出话来,冷不丁肩上挨了一下,却是昭熙问:“我要去一个地方,九哥肯陪我同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兄弟你去哪里,哥哥都陪你!”——可怜元祎炬这时候还不知道,他会因为这句话,落入到怎样的窘地。
    城北谢祭酒的府邸,昭熙其实是去过的,两次送嘉语,还有一次……大约是鬼使神差。
    就和今晚一样。
    谢家的府墙其实不算太高,昭熙抬头看了一会儿,墙一会儿是一个,一会儿变成两个,晃晃脑袋,又合二为一了……不过总归是不高,踩着马,他迷迷糊糊地想,踩着马,一个纵跃就过去了……
    一个纵跃——
    “扑通!”就像是石头落进水里,惊起好大动静,好大水花,昭熙晃晃脑袋,他没想明白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响,然后跑来跑去的很多人影,大呼小叫,灯火密集起来,火光刺进眼睛里,他不由自主伸手去挡——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
    疼!
    昭熙的第一个感觉,疼,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疼的,疼得就像是被谁打了一顿——谁?谁敢打他!昭熙几乎要暴跳起来,但是没能得逞,而是有了第二个感觉,冷——凉飕飕的,贴着身体的冷。
    他挣扎了许久,终于睁开眼睛,入目是三尺见方的青砖地,他动了一下,没能成功,然后发现手脚都被拇指粗细的牛筋索绑了个结结实实,别说挣脱了,动一下都难。
    再然后,他也找到了全身凉飕飕的原因——衣裳全湿了,贴在身上,竞夜未干,秋夜凉,哪能不冷。
    牛筋索沾了水,也比寻常绳索勒得更紧。
    这是……哪里?
    昭熙强忍住宿醉后的头痛,昨晚的情形慢慢浮现起来,永安宫,长乐坊,月色下的打马飞奔,再然后……就是扑通一声响——“该死!”昭熙痛苦得想要捂住脸,当然,他再一次没能成功。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十三郎醒了?”
    却是元祎炬。
    昭熙十分懊恼:“连累九兄了。”
    元祎炬是有些哭笑不得,他这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啊。却也知道埋怨于事无补,只道:“咱们须得想个法子脱身才是。”
    昭熙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倒不十分担心性命。毕竟,他这是被谢家逮住了,又不是落进了土匪窝,也不是两军对阵,立斩无赦。谢家斯文人,最多不过是当成小贼,上交京兆尹……
    大不了被父亲打上五十一百军棍——
    不想尤自可,这一想,浑身上下酸痛得更厉害了——想是昨晚挨了不少。昭熙低声道:“我这皮粗肉厚的倒不打紧,九哥——”
    “愚兄还没这么娇贵。”元祎炬道。
    昭熙心里稍定。要元祎炬好不容易逃脱了永安宫的惩罚,却被自己酒醉害死,那可冤。又问:“这左近,可有人看守?”
    元祎炬是自小被软禁,对人情世故比昭熙要通得多,虽然不曾半夜爬过谁家的墙,却也知道,以他俩的穿戴、相貌,凭这家是谁,都不至于贸然置他们于死地。等酒醉醒来,自然是要问话的。
    因应道:“应该是有。”
    “那就好。”昭熙道。
    元祎炬……
    难不成他还希望有人来围观他们眼下的处境不成?这个十三郎,看着稳重,不想……思及去年这个时候,华阳在宫中被劫,心道:……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倒与他家三娘果然一母同胞。
    这一念未了,就听昭熙提高了声音问:“九哥可知这是谁家?”
    元祎炬:……
    这我还没问你呢,你倒问起我来了。他其实也才醒不久,比昭熙更摸不清楚情况。便只闷闷地道:“不知。”
    “不是谢祭酒的府邸吗?”昭熙又道。声音更大了。
    元祎炬:……
    竟然是谢家!元祎炬心里暗暗叫苦:谢家权势虽然不如其他几家,清名却还过之,这是要犯众怒的啊。
    也不应声。
    好在昭熙也没指着他应,顿了片刻,又道:“谢娘子约了我来,却为什么不见人?”
    元祎炬:……
    完蛋了!
    这个十三郎好生不知轻重,半夜爬墙也就罢了,还扯上人家小娘子!当他谢家好惹?就算是真……那也能做不能说呀!
    元祎炬整个人都沉默了。
    好在昭熙虽然胡闹,说完这一句,也就不再声响。眼珠子又乱转起来。这间屋子不大,也无半分装饰,却有床,有桌,有坐具,香炉,虽然简陋,倒不寒酸,心里越发有底——这大约是谢家人禁足之用。
    过了一刻钟,听得外头轻轻“啊”了一声,一些细细的碎语,声音太轻,却是听不分明。
    昭熙低声道:“……好了。”
    元祎炬还有些糊涂。又过了半盏茶功夫,果然有脚步声由远而近,不多时,门“吱呀”一下开了,走进来两个面目冷峻的青衣仆人。到跟前,也不言语,一反手,就是雪亮的刀尖一亮。
    虽然元家兄弟心里有底,对方不至于鲁莽害了他们性命,事到临头,还是免不了面色一白。
    却是割断了他们腿上的牛筋索。然后一手一个,提溜起来。元家兄弟被绑了整晚,陡一站起,未免双腿发软,差点又摔了回去。被那两个青衣仆人背后推了一把,好歹稳住,踉跄向前,出了门。
    出门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阳光刺进眼睛里,不由自主眯了起来。两个人被推搡着,踉跄走了有近千步,转个弯,被推进一个偏厅,布置得颇为雅致,有极淡极淡水仙的香——然而这时节,却哪里来的水仙?
    堂上正中坐的中年男子眉目清俊儒雅,颌下一把美髯,打理得整齐。束发,没有戴冠,随意插一根旧银簪子。灰蓝色袍子,袖口和领口,隐隐泛着光——想是纹绣里掺了银线。
    “大约就是谢祭酒了,果然好气度。”元家兄弟虽未能言语,却不约而同作如是想。
    昭熙手心里沁出汗来。
    谢祭酒漫不经心瞧了他们俩一眼:“醒了?”
    元家兄弟在他的注视下,不约而同低头去,齐齐应道:“醒了。”
    “怎么老夫觉得,两位还没醒透呢。”谢祭酒道。
    “啊?”元家兄弟不知道谢礼卖什么关子,又齐齐抬头来,迎面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又湿透了。
    昭熙:……
    元祎炬:……
    两人昨日劳神,夜里醉了酒,又被绑了整晚,正腹中空空,冷不防再一盆冷水,双双打了个寒颤,脸色里都透出青白来。谢礼从昨晚淤在心里的一口气,到这会儿才稍稍散发出来:这两个兔崽子,敢爬他家的墙!敢败坏他女儿的名声,不给点厉害瞧瞧,是不知道马王爷生了三只眼!
    口气却温和得紧,谆谆如教导学堂学子:“方才是谁说的,我女儿约了他来?”
    “我!”
    “我!”
    却是两个人抢着应了声。
    谢礼被气笑了:还抢着认——合着是以为有什么好处吗!
    昭熙看了元祎炬一眼,元祎炬却不看他。昭熙道:“九哥不必为我顶罪,我说的话,自会负责。”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我一早就说过,我娶媳妇儿不用助攻……
    三娘:嗯哼,活像没有我你还能见到你媳妇儿似的……
    哥哥:我就想知道,没我给你打掩护,你怎么和咱爹交代小周……
    其实良贱不婚倒不是自古,只是南北朝到隋唐讲究这个,往上数不忌讳,往下也渐渐放宽松了。
    
………………………………
165。有子夜来
    元祎炬想的却是:瞧着这谢祭酒棘手。十三郎为了脱身; 拿这话激他,怕是想差了。
    他是孤儿,全无家底,婚姻之事; 原本就艰难,坏了名声不过是更艰难一点罢了。当然如果仕途上有所作为,那又两说了。毕竟他是男子; 最多是风流罪过; 无伤大雅。倒是十三郎; 这要捅出去; 始平王能饶他?就不说始平王妃并非他生母了——他是以己度人; 因自个儿嫡母手段狠辣,便以为全天下的嫡母都是如此。
    他愿意顶这罪,固然是因为昭熙的义气; 也未尝不是怕昭熙出事,失爱于始平王,他接下来想要收服羽林卫的一番心思; 可又落空了。
    原来这俩小子是兄弟; 也对,瞧着眉目里是有那么一星半点的仿佛。谢礼饶有兴致地想,要不是牵扯到他女儿,他这会儿恐怕还有心情赞一声手足情深。
    谢家如今就只有谢云然一个及笄的小娘子; 谢礼对这个长女极有信心; 自然不会信什么有约夜来鬼话——虽然这两个小子确实长得一表人才——他也和元祎炬一样; 料想这不过是他们为了脱身,情急编出的鬼话。糟践他女儿的名声来脱身,可恶、可恨!
    果然,当中那个年长的开口便道:“是小子鬼迷了心窍胡说八道——”
    “我来……是为了见谢娘子不假!”昭熙却打断他,大声说道。
    元祎炬:……
    谢礼:……
    “我家姑娘哪里得罪世子了,世子要这样血口喷人!”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谢礼背后的屏风后传来,饱含了忧愤,也许还有更多的伤心,调子高得近乎尖叫了。
    是四月。
    只出了这一声,戛然而止——显然屏风后还有其他人。
    谢礼目光犀利地直劈过来,片刻,却笑道:“看来,是还没醒啊。”微抬手,又一盆冷水从天而降。这水质地似与先前不同,昭熙耸了耸鼻子,失声叫道:“酒?”
    自然是酒,还是好酒,酒香芬芳,扑鼻而来。
    谢礼冷哼一声,手上火光一闪——元家兄弟到这会儿才看清楚,原来他一直握在手里把玩的,竟然是一只火折子。“咔!”火光又闪了一下,昭熙和元祎炬额上都淌下汗来:这要有个失手——
    谢礼温和地道:“我再问一次,是谁说的,昨儿晚上,我女儿约了他来?”
    “我!”元祎炬叫道。
    昭熙反而静了下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也许还晚一点,在信都,萧阮面对父亲腰刀时候的心情。谢家诗书传家,他倒是忘了,谢家也出过武将,早几代前,还有过八万对九十万的大战——然后还逆天地胜了。
    这样的家族,当谢礼只是一介文弱书生,岂不是笑话。
    却挺直了背脊,说道:“九哥不要胡说,明明是我要见谢娘子,请了九哥来做见证。”
    这夜里幽会,还请人见证?不但元祎炬傻了,连谢礼都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见证什么?”
    昭熙道:“祭酒不先问我来做什么吗?”
    谢礼:……
    一口老血。
    元祎炬眼睁睁看着事情往不可控的方向越滑越远,不得不拿出兄长的姿态来教训道:“十三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昭熙这时候已经理清楚了思绪,侃侃道,“昨儿父亲答应我,为我向谢娘子提亲。”
    谢礼:……
    屏风后又“啊”地一声惊呼,不对,是两声,一声惊喜,一声惊吓。
    谢礼手一扬,一个东西就飞了出去。
    得亏昭熙是自幼练的身手,偏头,堪堪躲过,就听得“当!”地一声响,回头看时,是个砚台——还好还好,他这个老丈人,盛怒之下,也还没完全失去理智,昭熙几乎要拍着胸口庆幸:这要丢的是个火折子……
    以谢礼的好涵养,也再忍不住,厉声喝问:“既然你父亲要上门提亲,你夤夜来访,所为者何?”
    他心里猜,多半是始平王看中他谢家门楣,这个小兔崽子却不知道打哪里打听来云娘毁容的风声——多半是崔家那些不省心的碎嘴子,所以摸黑过来,无非是、无非是想看一看云然的脸。
    还找了人来见证!
    他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让他们这样侮辱他的女儿——便是嫁不成广阳王,难道他谢礼还不能养她一辈子?
    始平王又如何,这口气,他不咽!
    昭熙一抬头,看见他心目中的老丈人脸都白了,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忙道:“我、我是想来问、问谢娘子可愿意——”
    谢礼脸绷得紧,拳头握得更紧,只差没一脚把面前的几案踢翻,冲上去把这个兔崽子暴揍一顿了。到底没失态,只暴喝道:“回去告诉令尊,我谢家高攀不起——来人,把这两个、两个人给我轰出去!”
    他气得直哆嗦,边上家仆也早忍不住了,待这一声令下,立时上前,谁料昭熙早有准备——他是军中打磨出来的身手,未见得好看,却实用至极。一矮身,竟如一条游鱼,从两人手底下溜了出去,口中叫道:“祭酒明鉴,小子实在是、是怕谢娘子不情愿——”
    “小子昨儿上午去了广阳王府——”
    这小子还去了广阳王府!谢礼下意识就把这个举动归类为“寻找同盟,破坏婚约”,脸上黑得都能冒出烟来。而昭熙犹在游走。他身手远不如平日灵活,也得亏两个家仆并不敢真下狠手。
    谢礼咬牙切齿道:“给我轰出去——莫要怕伤了他!”
    两个家仆得令,脚下加紧,昭熙几乎要哭出来了:怎么越解释越乱呢。眼看着斜地穿过来一道青影,再躲不开——那青影却猛地往前一扑,绊倒在地。昭熙余光一扫,来得及看见元祎炬收回去的脚。
    他这个九哥,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昭熙趁这空档叫道:“是我家三娘说的,我家三娘说,谢娘子许了广阳王——”
    “三娘子?”谢礼怔了一下。早上四月回来,说是始平王世子的时候,他光顾着气恼,倒忘了他家三娘。
    嘉语在赏春宴上救护谢云然,之后又多加开导,轰走崔嬷嬷,谢礼虽然不在场,心里却是念情的。这时候想起来,眼前这个油滑小子,却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登时长叹了口气,说道:“住手。”
    这样看来,这桩婚事,倒未必是始平王府看上他们谢家门第,只怕是三娘子和云然好,撺掇了始平王。
    按说,云娘要是能嫁入始平王府,也未尝不好。谢礼虽然不关注这些内帷私事,也听妻子提过一耳朵,说始平王府清净,就只有一妻一妾,那妾室还是为了照顾他们兄妹留在府中。
    只是云娘……
    只是这小子——却可恶。
    两个家仆被主人出尔反尔的命令弄糊涂了,却还是停住脚步,退到一边。
    “你过来,”谢礼朝昭熙招招手,脸还板着,口气却严厉了——这却是对待自家子侄的态度了,“站好!”
    昭熙:……
    这一下变故突然,不过昭熙还是很快适应了,乖乖站到谢礼面前,心里琢磨着:这要是挨上几个耳光……他也认了。
    谢礼道:“我问你,你找广阳王,说了什么?”
    原来却为的广阳王,昭熙心里沮丧,浮到面上来,说道:“……广阳王有意请我做御。”
    谢礼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那你就给他做御吧。”
    昭熙面上一灰,却脖子一梗,应道:“我不做!”
    谢礼:……
    这小子还真能蹬鼻子上脸啊!
    正要呵斥,屏风后响起一个声音:“那你要做什么?”是个女声,却不是四月,也不是谢云然。昭熙怔了片刻,面孔忽然涨红了,良久,方才垂头道:“要谢娘子愿意、要谢娘子愿意……我就求父亲上门提亲。”
    谢礼:……
    这小子方才还说他爹要上门提亲呢,怎么这会儿还得去求?
    明明是说了谎,谢礼心情却好了不少,脸上还是板得一丝儿笑容都没有:“一派胡言!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什么情愿不情愿的!”
    这一句骂得口不对心,连元祎炬都听出来了,因知谢礼的名头,不敢放肆,却低了头,嘴角抽了抽。
    昭熙更是大喜,口舌也便给了:“广阳王说曾与谢娘子有旧,又是祭酒学生,小子、小子就怕谢娘子为难。”
    “如果她为难,你又如何?”屏风后那女声又问。
    昭熙再怔了一下,这个女声如此犀利……如果谢娘子为难,如果谢娘子也有意广阳王……广阳王他也见过了,谦谦君子如玉,未尝不配,然而……然而就像元祎炬说的,情投意合有多难得。
    ——他明明不过是见了她几面,说话也不过百句,不知怎的,却切切以为,这四个字,就是为他量身打造。
    然而那有什么稀奇呢,卓文君还只听了司马相如一曲呢,又何曾见过面,何曾说过话?
    恍惚,竟想起在信都时候,萧阮与三娘夜语,萧阮问:“你是真的……很害怕吗?”他在帐外,也听得出这语声里的犹豫与黯然,然而在三娘回答说“是”,之后,他反而淡定了,他说:“那么,我去与始平王说罢”。
    昭熙长舒了一口气,不,他不是萧阮,他不会做这样的选择。他说:“如果谢娘子为难,那想必是她还没有看到我的好处,我会求祭酒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证明,我能比广阳王兄做得更好。”
    “你比他好?”谢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读过几句书!”
    昭熙:……
    重点呢?
    连屏风后谢夫人也撑不住,噗哧一下笑出声来:见鬼,这是挑女婿,不是挑学生——不过,要没入他的眼,他才懒得挑呢,瞧之前多和颜悦色。谢夫人想着,给四月使了个眼色,四月会意,含笑去了:这可是大喜!
    倒不是谢夫人瞧不上广阳王,那孩子命苦,没了爹妈,眼睛又盲了,心地却好,性子也柔和,然而……
    照理,他不嫌云然容色有损,她也不该嫌弃他眼盲才对,但是道理是这样的,人心不是这样的。自家孩子,莫说只是容色稍稍有损,就是真长成了个大..麻脸,那也是自家孩子,值得最好的。
    想到这里,谢夫人竟也叹了口气。
    外头谢礼早被夫人那一声笑得威严扫地,悻悻只道:“你都想好了,那还半夜里翻我家墙做什么,天不会亮了吗?”
    昭熙:……
    昭熙低眉垂手,一副“您骂吧,我听着呢”的姿态,把谢礼气了个倒仰,要不是关系到女儿终身,他这会儿恐怕已经甩手去了。
    又瞪一眼元祎炬:“你做兄长的,也由着他胡闹?”
    元祎炬:……
    他这是躺多远都中枪啊。
    谢礼发作了一通,气渐渐消了,这时候再来看这兄弟俩,元祎炬就不说了,他已经被归类入“闲杂人等”,剩下这个始平王世子,虽然醉了酒,又被捆绑了整晚,挨了不少拳打脚踢,然而这会儿正正经经站着,背脊挺直如标枪。
    元家人都生得好,这句话谢礼从前也听过,到见了这兄弟俩,才真真知道,传言果然不假,虽然腹中空空,脸色还透着青白,眉目却还和画上去似的,芝兰玉树,莫过于是。想平生所见,宋王萧阮清贵,荥阳郑三美艳,而眼前这个元家少年,却是英挺无双——是个男儿该有的样子。
    他平生重诺,然而再重的诺言,又如何重得过女儿。
    谢礼道:“去,给九郎去了绳索,带下去喝碗姜汤,暖暖身子。”
    昭熙:……
    “我呢?”
    谢礼又看了昭熙一眼,不响。反是屏风后谢夫人笑了:“十三郎也一块儿去。”——她可不想女婿还没过门就落下病来。
    “慢着!”谢礼却又道,“九郎且去,我还有几句话,要问世子。”
    昭熙忐忑等着问话。
    谢礼道:“你……是见过她吗?”
    ——还是只听三娘提起过?谢礼也是从少年时候走过来的,少年人贪色,他岂有不知。谁不想盼着儿女有个好归宿,然而这世间事,勉强不来——若非陆家女生事,眼前这个少年,他女儿也没什么配不上的。
    昭熙道:“见过……两三回。”
    两三回!谢礼又是一惊,云娘什么时候这么不知礼了:“都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昭熙道:“就在宝光寺里,三娘在宝光寺里为二郎祈福,我常去探望,就、就路上碰见过两三回。”
    这话不尽不实,却也不能说他说谎,昭熙心里微微有些得意,谢礼沉默了片刻,道:“那你家三娘有没有和你说——”
    “说了。”昭熙应道。
    “那你有没有见过……”虽然这话问得其实不合适,没出阁的小娘子,哪里能让人看到,就是崔嬷嬷来窥视,不都被华阳赶出去了吗。但是这件事不问个明白,谢礼实在放心不下。他如今说不娶,一切都还来得及,到他拒了广阳王,云娘出阁,他再说不要——云娘这一辈子,可怎么过。
    昭熙迟疑了一下,要是他如实回答没见过,谢祭酒是不是又不放心了,然而这件事没法说谎,谢娘子心里是有数的。
    不得不道:“……我想过了,那不重要。”
    谢礼:……
    谢礼最终只叹了口气:“你先下去吧。”
    重不重要,不是他说了算,尤其,不是他眼下说了算。
    昭熙心里不安,却也不得不走。
    那头元祎炬已经换过衣裳,正喜孜孜喝胡椒汤,瞧见昭熙进来,忍不住笑道:“十三郎得偿所愿欤?”
    昭熙却愁眉不展:“我瞧着祭酒仍有疑虑。”
    元祎炬吃了一惊,在他看来,昭熙的诚意已经到了十分,怎么谢家……谢家门庭竟高到这个地步吗?昭熙知他是不清楚谢云然毁容的事,也不便说,由着侍婢服侍换过衣裳,拿起汤匙,有一下没一下慢慢喝。
    。。。。。。。。。。。。。。。。。。。。。。。。。。。。。。。。。
    偏厅里,人已经撤尽了,就只剩下谢礼夫妇,谢礼眼底清愁,谢夫人眉目间喜色未散,彼此一对望,都有些吃惊。
    谢夫人思量片刻,问:“郎君是……不打算答应始平王世子吗?”
    谢礼道:“依我看,还是广阳王更稳妥。”
    谢夫人怔怔地,慢慢脸上喜色就散了,半晌,才勉强道:“三娘是个好孩子。”
    谢礼知道夫人为什么这么说,想必她心里的揣测和自己一样。始平王世子这样的乘龙快婿,就是他也不得不多少动心——他不在乎自己的名誉,不在乎别人说他毁诺,然而他不能不在乎云娘。
    谢礼道:“他这样的年岁——”
    谢夫人接口道:“他要是爱美色……”他要是爱美色,谢家也不是舍不得几个美婢,总之不越过云娘去就好。
    谢礼眉毛一竖,却并不能反驳夫人的话。世上人无不如此,身为男子,纳婢纳妾分属寻常,但是轮到自己女儿,却还私心指望着有个一双两好,一生一世——虽然他们嘴里总说,那不过就是些玩意儿。
    终于道:“我瞧着,还是广阳王更好,上头也没有姑翁要服侍,下面也没有小姑子——三娘虽然好,不是还有个异母的妹子?况且始平王出身……微寒,世子跟着他南征北战,也没读过多少书……”
    话到这里,见夫人神色不对,忙补救道:“广阳那孩子,总是我看着长大的……”
    谢夫人道:“你才看了他几年。”
    “三岁看老。”谢礼接口极快。
    谢夫人又是不语,她是极喜欢华阳,连带着爱屋及乌,何况今儿始平王世子在这里几句话,都极有担当和诚意。就容色而言,广阳王只能说不错,始平王世子却是难得的美男子——人无论到什么年岁,总还是喜欢美人。
    谢礼虽然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心里也极是不舍,还有憋屈——他的女儿,怎么就配不得一个军头了!
    夫妻俩坐困愁城——这从前退了婚也愁,有人来求,才见一点喜色;如今两家争娶,又是愁——要不怎么说,儿女是债呢。忽然外间传来一阵脚步,伴随着四月轻快的笑声:“……到了不就知道了,是好事!”
    “糟糕!”夫妻俩对望一眼:怎么把这丫头忘了,一会儿云娘进门,问什么事,可怎么回答?从前是没指望,许了广阳王也就罢了,如今……来了个四角俱全的始平王世子,再亲手掐断,那对她多残忍。
    然而这时候已经没有时间统一口径——就算他们能统一,还有四月那个多嘴的丫头呢——门外传来叩门声:“阿爷,阿娘,我可以进来吗?”
    两口子恨不能齐齐闭嘴装死。
    然而谢夫人能,谢礼作为一家之主,却不能这么没有担当,只能应道:“进来!”
    谢云然这日穿的郁金裙,裙上深红浅绿的扶桑花,正与这天高气爽一脉相承。面上仍覆了厚纱,只露出秋水一样的明眸,眸中盈盈水色,却问:“四月说阿爷阿娘找我,可有什么事?”
    这功夫,四月的目光在室内逡巡了一圈,奇道:“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八万对九十万是淝水之战。
    古代其实不存在那种小巧精致像武侠小说里提到的那种火折子啦,古人用的打火石,那玩意儿要打出火来还有点困难……
    而且其实南北朝还没发展出蒸馏技术,酒精浓度不高……
    
………………………………
166。请君三思
    “什么人?”谢云然问。
    “世子……始平王世子——我知道了; ”四月拍手道,“世子下去换衣服了,对不对?”
    她这样天真和雀跃,谢礼夫妻是有苦说不出来; 良久,还是谢礼说道:“四月你先出去,在门外候着。”
    “不许偷听!”谢夫人添一句——她最知道这丫头性子。
    “是。”四月其实有些不甘心; 满心喜悦地多看了她家姑娘两眼; 还是遵命下去了。
    父亲和母亲这样郑重其事; 谢云然心里已经隐隐猜到; 竟也有些茫然。
    在宝光寺里时候; 宜阳王妃来相看过,打着探望三娘的幌子。她没摘面纱,对方也不介意; 她知道她是满意的——她从来都让人满意,极少让人失望。之后父亲来接她,说广阳王不日就将下聘。
    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松得多少有些心酸。
    父亲说他们幼时见过; 然而大约她当时实在太小; 已经记不得了,父亲说,广阳王人是好的,只是病了一场; 盲了眼睛。
    当时心里咯噔一响; 继而苦笑; 是了,自己如今这个样子,要是个十全十美的,如何轮得到她?始平王世子……不过是看在三娘的份上罢了。便是他看在三娘的份上娶了自己,又有什么趣呢?
    她是高门大族里出来的孩子,这样的事,她见得多了:两家要结两姓之好,送个女儿过去,两夫妻十天半月里也见不上一回,说不了几句话。那些妇人固然是坐在金玉华堂里,然而外面的光,永远都照不进去。
    说得不好听,如果一定要被冷落成一个门面,那还不如进宫,好歹天子富有四海。
    那样,在她心里,在她和始平王世子之间,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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