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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纪事-第2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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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乐听得“我的周郎”四个字,身子就酥了大半,待他娘子夸他聪明,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戏不戏,直接笑成了一朵花。
    。。。。。。。。
    作者有话要说:
    袁照吹的就是当初崔七娘逃婚,三娘给吹的《子衿》,所以崔七娘和三娘都是一听就知道其中有蹊跷。
    笛子也是一支金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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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6。人各有志
    嘉语看着眼前的少女; 水红色裙衫,泥金半臂,亭亭如初夏的莲。在她身上,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当初崔十二娘的娇憨。
    不由叹息:“这些年; 十二娘过得很不好么?”
    便是袁照把所有可能都想过,也没有想到皇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问她母亲过得好不好。当时怔住; 然后眼泪忽然下来了。
    嘉语由着她哭; 到差不多了才叫侍婢打水来,服侍她净面。
    “我听说十二娘只得你们姐妹两个,便猜她这些年; 恐怕不是太容易。”嘉语道,“不然,何至于让你这般铤而走险。”
    “便没有这些事; 我也会想出人头地。”袁照低声说。
    又自悔失言——她也不知道; 这些不宜宣诸于口的野心; 为什么竟然这么顺畅地说了出来。也许是她知道皇后不会怪罪;也许是过去许多年里; 皇后姐妹给她留下的印象——她们都不是甘愿雌伏于闺训的人。
    “你不喜欢羽生么?”
    袁照笑了一下:“安城王很好。”但是他不是她的野心。
    嘉语便不再往下问。没有问她为什么会进青云寺,如何结识萧珏; 怎样问善钟要了镯子; 又从哪里得来那支廿年前的金笛,在合适的时候吹响。
    “我知道永昌王用了你的诗——诗写得很好。”
    袁照道:“怀璧其罪。”
    嘉语点点头:“如今你要去国离乡; 这笔账; 你还跟他算么?”
    袁照跪下来求道:“求皇后让永昌王送我去金陵。”
    这是要清算了。嘉语犹豫了一下:“永昌王父祖英烈; 王太妃与你母亲又是手足至亲——”
    袁照微笑道:“我没有兄弟,表兄送我出阁,也是情理之中。”她低着头,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十二
    崔七娘和周昕说:“……除非她能攀上圣人,那就是元三娘养虎遗患了。”
    周昕道:“我给阿娘惹祸了。”他没想到袁照有这等本事,逃离青云寺也就罢了,进宫——她竟能跟着李家人进宫!
    崔七娘疲倦地搓着眉心:“是阿娘看走了眼……”或者也不是。一开始她看中的,不就是那个孩子的勃勃野心吗?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又要马儿烈,又要马儿驯服听话。
    然而事情的走向再一次在这对母子意料之外。
    崔七娘失魂落魄地听着圣旨——袁照要封公主,圣人点名要周昕送她南下!她果然实现了她当初的豪言壮语——结交王侯,位比公卿!无论它当初听起来多么可笑。
    周昕几乎要疯了,他豁然起身,叫道:“不可能!圣人不会这么对我!”
    “你敢伪——”
    “拿下!”崔七娘轻轻两个字,戳破了周昕全部的幻想。左右仆从把他按倒在地,堵住他的嘴。崔七娘接了圣旨,恭恭敬敬送了天使出门。
    “阿娘!”周昕大叫。
    崔七娘按住他道:“阿娘会让圣人收回成命——你不能去,你好好儿在府里等消息。”
    他还年轻,就算没了前程,他也得活着——为了她,也为了他的父亲。崔七娘默默地想,她知道周家两条,不,三条人命压在周乐身上,他会念这个旧情。但是这件事过后,圣眷还能剩下多少,却不是如今能想的了。
    情分经不起糟蹋。
    但是她不能不去。
    崔七娘进殿,给嘉语行大礼。嘉语坐着受了,待大礼毕,方才让人扶起她。崔七娘问:“皇后为何要封袁照为公主?”
    嘉语无奈道:“吴朝求娶,我家的情况二婶也不是不知道……”
    崔七娘咬牙道:“琦娘今年有十三了。”
    崔七娘竟肯下这个血本,嘉语讶然道:“二婶这又何必?”
    崔七娘涩然道:“……不得不如此。”——难道她舍得唯一的女儿远嫁?如今南边也不知道什么情形,只听说吴主儿女甚多;宜都王人品如何,日后有没有希望……都是没数的事。但是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去死。
    嘉语道:“阿昕和阿照的过节我听说了。虽然受了些磋磨,好在没有酿成大错,便是气恼,也不至于把阿昕怎么样。是阿昕有错在先,让她出了这口气又何妨?”
    崔七娘便知道袁照瞒了话:也对,她怎么敢讲她不是完璧之身——出了这等事,宜都王能不在意?又不是人人都是周乐那个傻子。她心里笑话自己糊涂了,来找皇后作什么——她该直接去见宜都王!
    不不不……须得先和皇后通个气。和亲是国事,贸然搅了恐怕帝后不喜。便吞吞吐吐道:“我情愿舍得琦娘远嫁,也并非全是私心,而是阿照孩子,不能和亲——”
    “那孩子怎么了?”
    “想必皇后也知道,她从前住在我家里;兴许皇后以为我送她去青云寺,是因为阿昕用了她的诗……”
    “难道不是?”
    “也不能说不是。”崔七娘道,“皇后倒是想想,她一个没出阁的小娘子,如何肯为外人捉刀?”
    嘉语心里突地响了一下。
    “……奈何阿昕早已娶妻,李氏又一向贤惠。”崔七娘遮遮掩掩地说,“和亲是国事,我也是怕她误了圣人大计……”
    嘉语面色微沉:“二婶。”
    崔七娘心里一惊。
    “袁家那孩子纵有不是,那也是十二娘的女儿,孤身一人跟你进京。女孩儿名声要紧,二婶慎言。”
    崔七娘不响。方才短暂的得意褪去,恐惧与愧疚在心里交织。她知道她对不住十二娘,但是她有什么法子,她有别的路可走么?如果阿照肯退一步,她何至于出此下策?她怎么就不能好好儿在青云寺里呆着?
    她慢慢儿又挺直了背脊,慢慢儿说道:“殿下明鉴,阿照不能和亲。”
    这话说到第三遍嘉语才明白过来。
    一瞬间的毛骨悚然,竟不能言语。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华服妇人。她们年少时候就相识,后来在信都交锋,这一路过来,她也曾是她的左膀右臂,陪她周旋于不同派系之间,处理纷繁的事务,多少年了。
    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崔七娘道:“事已至此,我情愿拿琦娘抵罪。”
    “然后呢?”嘉语轻轻地问。
    “什么然后?”
    “你要怎么安置阿照?是让周昕纳她为妾,还是斩草除根?”
    嘉语这一连三问,声音都极是轻柔,崔七娘却不安起来,她是知道她性子的。因小心翼翼说道:“我不会亏待了——”
    “亏待?”嘉语猛地打断她,“崔七娘你当我傻吗?袁照连羽生都看不上,她看得上周昕?她看上周昕什么?他姿容出众?他才华横溢?还是他姓周?”
    “殿下!”崔七娘双膝一软。
    嘉语坐得板板正正:“圣旨已下,无可转圜,永昌王太妃请回。”
    “不、皇后你不能这样——袁照她……袁照她会要了阿昕的命!”崔七娘叫道。
    嘉语指着门外:“出去!”
    宫人上来,拿住崔七娘,彬彬有礼道:“太妃请!”
    十三
    崔七娘在挣扎中被请了出去,嘉语在她的视野里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但是她还是看得清楚——看得清楚她目中怒火如暴风骤雨。
    她没有见过这样盛怒的华阳,她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狠。她跟她多少年了,从信都到长安,鞍前马后,鞠躬尽瘁,到如今——袁照那个小丫头在她跟前奉承了才几日,她竟为了她要驱逐她出宫,半点体面不给!
    然而那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真出了宫,周昕就完了。袁照不会放过他,从长安到金陵一路,能有无数意外。
    那个丫头心狠手辣——她不能让她的阿昕落在她手里。
    她因此大叫起来:“放开我——放开我!皇后、皇后殿下,皇后娘娘!你看在周郎的份上,看在他五叔的份上——”
    “他们都死了——他们为圣人死了!皇后娘娘,你这样他们会死不瞑目——他们会死不瞑目!”
    “回来!”嘉语喝道。
    崔七娘被押送回来,衣饰乱了,头发也乱了,方才的声嘶力竭让她看起来和市井妇人无异。这许多年的养尊处优,不怒而威,到头来不堪一击。
    崔七娘顾不得这些,她给嘉语磕头:“皇后如今也是有孩子的人了,也该知道为人父母的心,便真是十恶不赦,那也是、那也是做娘的心头肉……”
    宫人搀住她的手臂,便再磕不下去。
    嘉语心平气和地说:“我叫你回来,不是为了这个。”
    崔七娘心里一凉。
    “当初……我和周郎才到信都,叔祖父怕胡儿肆虐,不肯举家相从。他问周郎,说周郎手下,尽是六镇胡儿,只会打仗,不识字,也不懂得治理天下,他日立功,周郎何以酬谢?”
    崔七娘的身子开始发抖,她记得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
    “……那时候周郎回答说,如果他们有做官的才能,便让他们做官;如果能打仗,就让他们守边;如果都没有,他们曾为他效死,他不会亏待他们,他会赏以金银田地和爵位,但是江山与百姓,不会容他们糟蹋。”
    二十年过去了,她知道这些话并没有完全做到——任谁也不可能。但是他和她都有尽力。
    “……二叔和五叔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他们立的功,周郎都记着,这些年,周郎有没有亏待过阿昕和阿昉,二婶心里应该最清楚。能赏的都赏了,阿昕就是这么回报他么?袁娘子世家贵女,二婶都是要打就打,要杀就杀,那天下人——二婶,在你眼中,天下人又算什么?法不容情——那国法又算什么?”
    “这么说,”崔七娘抬起头,“皇后是不肯改变主意了?”
    “就周昕做的那些事他该死!”
    “他该不该死我不知道,”崔七娘冷笑,“我只知道,皇后娘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也无非是自个儿做了初一,便不容人做十五——皇后还记得当初信都李娘子么?”
    李娘子——嘉语一愕。
    “李娘子不是世家贵女?我九兄不是世家公子?那么在皇后眼中,天下人算什么?国法又算什么?”她明知道这些话会让皇后暴怒,但是如果她儿子就要死了,她还顾及这些做什么,“我儿是坏了阿照清白,那李琇呢——三娘子,华阳公主,皇后娘娘,你就这么问心无愧吗?”
    殿中一片死寂,没有人敢出声。
    侍婢宫人面面相觑:永昌王太妃敢顶撞皇后——多少年了,这宫里竟然有人敢顶撞皇后了——皇帝还没这胆子呢。
    且这陈年旧事,帝后秘辛,可是她们能听的?不知道多少人心生惊恐。
    许久,方才听到皇后淡淡地说:“我没有坏李娘子的清白。”
    “你坏了她的名声!”
    “我没有!李娘子嫁娶不如意,是她受了惊吓,也是李家心中有鬼,并不是我的缘故。令兄崔九郎助纣为虐,我杀了他,我问心无愧;李娘子因为崔九的死怀恨在心,迁怒于五叔,那是我行事不谨。但是这件事,二婶……你原不该知情。”
    恍惚有一丝儿尘埃从很高很高的地方掉下来。她从李时口中听到李琇的遗言,她恨的是她,却最后害了周昂。
    “……我从不让佳人抛头露面,尤其是李娘子可能出现的地方。我一直在想,到底哪里出了错,让她知道了真相——我没有想到是你。”
    所谓因果。
    她在那个瞬间明白崔七娘的恐惧。
    “……便是如此,”她说道,“周昕做错了事,他该为之付出代价。”
    “你付出了什么代价,元三娘?”崔七娘斜着眼睛看这个凌驾于自己之上的女人,“你付出了什么代价?你是公主、长公主、元皇后——死的是五郎、死的是我夫君和儿子——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为什么二婶会认为,二叔和五叔的死,豆奴的死,就都只是你一个人的代价?我和周郎就不伤心吗?”
    “可是你如今,却要用他们儿子侄子的命,去讨好一个小丫头片子,”崔七娘悲从中来,“三娘子,我知道他是做错了,我知道他无耻他混蛋他不是东西,但是我有什么法子……我有什么法子……他爹死得早,他五叔也死了,六叔常年在外为官,没有人教他,是我教得不好,都是我的错,我的罪,我情愿为他顶罪——”
    她在那个瞬间明白周干的死,他不得不死,他是用命换他们母子——如今轮到她。她的孩子还年轻,还有无限可能,即便没有,那也是周干留给她的骨血,她要为他保住他,就像当初……崔七娘恍惚起来,当初——
    他们都还在信都,那个少年人在暮色里,她知道他门第不如她,前程难料。但是她喜欢他,她是真的……真的很喜欢过他。
    “拉住她、拉住她!”嘉语大声叫道。
    侍婢一拥而上,将崔七娘死死按住。崔七娘惨然道:“三娘子,你拦得我一时,难道还拦得住我一世?”
    “我不是要拦你。”嘉语道,“我是要告诉你,即便你当真死在这里,至多不过我给你披麻戴孝!我不会因此赦免永昌王——他犯的错,只能他自己了结。”
    “言尽于此——来人,送永昌王太妃出宫!”
    崔七娘被侍婢押着往外走,一步一步,她知道她完了,周昕也完了,整个永昌王府都完了。绝望如夜色笼住她。
    就要走出温室殿的时候,她听到身后一个低低的声音说:“我以后不会再见你了。”
    理当如此,崔七娘想,她知道了李琇的真相,又怎么还会见她。
    “……周昕的命,我会替你保住。”
    这是崔七娘此生,听到皇后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十四
    袁照再次回到青云寺,在半年以后。
    如今满城都在传“宜都王荒寺梦公主”的佳话,青云寺顺势就成了京都名寺,当初她和萧珏的墨迹已经轻纱龛笼,就仿佛无上珍宝。
    有无数文人墨客猜她的字,但是谁也没有猜出来。
    她即将离开长安,启程金陵。她没有等到袁瞬来京——皇帝下旨,任命周昉为冀州刺史,就地任职。
    袁湛受封侯爵。
    皇后问她:“……可以了吗?”
    这是一场交易——她予她恩惠,换周昕的命。她不知道嘉语与崔七娘的对峙,也不知道她从何知晓这些内幕——那像是理所应当:坐在那个位置上,理所应当。她低头说:“愿我走后,陛下善待我家人。”
    皇后应诺道:“你放心。”
    袁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信她——也许她确实像母亲说的那样,即便是在少年时候,也像是经历过无数的风雨沧桑,她天然能够知道人的痛苦,能够体谅这一切。她忍不住问:“我能问殿下一件事吗?”
    “但问。”
    “是不是在殿下看来,所有东西,都可以用作交易?”
    “有些东西可以。”
    “那什么不可以?”
    “公道。”
    “还有吗?”
    “情意。”
    “那么当初天下易主,殿下接受这一切,是公道还是情意?”
    “我不知道。”她这样说,“如有一日,袁娘子遇到同样的问题,也许能给我一个回答。”
    袁照跪在佛前,去岁春她还在家里,言语间戳到父亲痛处,母亲作势要打她,阿姐将她搂在怀里——那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剧变和疼痛让人成长。她不知道金陵是怎样一个地方,也不知道萧珏是否会始终待她如一。
    所有不可预知,祸福难测,袁照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阿姐——”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袁照低头去,看见小小一只肉团子,包在遍身锦绣里,藕节似的手臂,高高擎着一支鎏金镂空宝相花:“给你!”
    袁照记不起她见过这个孩子,在皇后身侧,侍婢怀中。就只问:“小郎君何以赠我?”
    那孩子嘻嘻笑道:“阿爷和阿兄带我来添香油。”
    “你阿爷和阿兄人呢?”
    “找不到了……”那孩子手舞足蹈,直往她怀里扑,丝毫也不见害怕。
    袁照心里想也不知道谁家孩子,生得这样好看,又这么淘气,可让人发愁。因哄了孩子坐在蒲团上,那孩子叽叽呱呱和她说:“我就要回去了……”
    “你要回哪里去?”
    “回家……我家可远可远了,要走啊走,走啊走,走到下雨,然后、然后……”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鱼儿,我和你说,我大兄叫阿虎,二兄叫阿豹,多好听!……你看山里头虎啊豹啊多威风,骑在上头,谁看了都……哗——”
    袁照:……
    这孩子骑过虎豹么?
    “……小鱼儿就不一样了,”小孩儿怏怏不乐,“只能在水里,那么小,一捞上来就翻白眼,然后……噗——就不动了。”
    袁照:……
    “你阿爷呢?你阿爷叫什么?”她试着弄明白这孩子的来处。
    “我阿爷?我阿爷就叫阿爷……啊,还能叫什么?”那孩子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不解。
    袁照:……
    算她傻。
    “小鱼儿!”
    袁照回过头,逆着光,看见独孤羽生。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了。上次还是太子婚宴上惊鸿一瞥。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皇后的安排。
    小鱼儿听到哥哥的声音,登时就精神了,张开双臂要抱。
    独孤羽生抱起他,点头致敬:“袁娘子。”
    他不再喊她“阿照”,袁照心里有淡淡的失落。“原来小鱼儿是你弟弟。”她说。怪不得这么好看。
    “淘气得很。”独孤羽生捏了捏弟弟肥嘟嘟的面颊,小鱼儿把头埋在他肩上,咕噜咕噜地笑。他这样快活,独孤羽生也笑了。他看着袁照手里的宝相花:“他一定很喜欢你。”
    袁照不说话,夕阳落在她脸上,像淡金色的涟漪。让独孤羽生想起草原上打马归来的少女。他听说了和亲的事,去问过姨母。
    姨母说:“人各有志。”
    他不很明白这个小娘子有什么样的志向,但是也知道她的志向不是他。他阿姐怕他不高兴,牵了春申来陪他,他不得不跟她求饶:“小鱼儿爱薅春申的毛,你把它养我这里,不出一个月,领回头去就是只秃毛虎了。”
    她阿姐于是忧虑重重地把春申又牵走了。
    太子问他:“你是很喜欢袁娘子么?”
    他想起在风亭里听雨的时光,心里有一点点柔软。然后段叔就领他来了青云寺。他问她:“如果去年秋天,我没有相信你回了信都,我们来山上打猎,你是不是不会远嫁去金陵?”
    袁照想,那已经太迟了些。
    她知道圣人与皇后对永昌王的爱重——那也是理所当然,就如她母亲当初所言,那是他家用命换来的,他合该得到这些。她拿不到和亲这个筹码,便永远不可能摆脱这个阴影。这是她唯一能走的路。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那少年便叹了口气:“我看了……壁画上的字。”
    “嗯?”
    “我看不懂这些——只看出来你当时应该是很不快活,我应该早点找到你。”
    袁照只觉得心里又酸又甜,只是说不出话来。她没想过他能看懂——他原本就是个只爱天高地远,纵马长歌的少年。
    “我见过宜都王了,他长得很好看,应该是会讨女孩儿喜欢。”
    “我阿娘喜欢宝相花,说它吉祥圆满。”他说,“袁娘子此去,千山万水,愿如此花。”
    少年一口气把话说完,抱着弟弟出了门,迈过门槛的时候,他听见那个女孩儿轻轻地说:“他……没你好看。”
    他怔了一下,回头时,女孩儿已经转身,跪在佛前,佛像庄严,低眉凝目。
    青烟袅袅地升了上去。
    槛外秋声萧瑟,天地阔大。
    宝象三年,永昌王护送浮阳公主南下,时,王妃有孕。越明年,王归京,王妃请求和离,留子而去。永昌王亦不复再娶,阴传有不举之疾。
    。。。。
    作者有话要说:
    不举……嗯嗯,大家都懂吧。
    周昕的妻子是李愔的女儿,当然还是比较强硬的。

………………………………
397。今夕何夕
    一
    周乐说要出趟远门。
    “你也一起。”
    嘉语便有些意外。这些年周乐出去得多; 她动得少;也就去去洛阳,通常在春天,赶着看牡丹。如今六月到末,怎么突然起了这个念头?
    周乐不答,只是笑。嘉语拿他没法子; 便吩咐宫人准备行装。周乐这日却也闲; 歪在胡床上看宫人和侍婢来来去去。
    “这件好看; 带上!”他指着缕金裳说。
    “石榴裙我喜欢!”
    “尽添乱!”嘉语嗔道。
    周乐拉她上胡床:“让他们忙去,你在这儿陪我。”
    嘉语倒吸了口气,就知道她郎君要作妖。因问:“还是尚书令监国?”
    周乐贪恋她颈间香气:“冬生监国。”
    嘉语“啊”了一声。
    “怎么,信不过冬生?”
    嘉语捶了他一下:“这什么话,冬生难道不是我儿子?就是……没想到。”那个一尺来长的小东西,如今能独当一面了。
    “李兄也要出门——他新得了个儿子。”
    嘉语哼道:“尚书令得了儿子很稀奇么。”
    “从前那些不稀奇; 这个稀奇。”周乐笑嘻嘻地说。他也盼着李愔能把郑笑薇娶回来; 都多少年了!
    嘉语没留意,只问:“那就冬生?”
    “还有二郎——我叫了二郎回京。”周乐漫不经心地说。周琛这些年在外居多; 几年一任,换了不少地方; 也该回来了。
    嘉语放下心来:“那就好。”又问:“要去很久吗?”
    周乐竖了三根手指给她看:“我们……”他压低了声音; “微服好不好?”
    嘉语精神大振:“那我要住家里。”
    “公主府么?”
    “不是……”嘉语道; “从前……从前王府。”她在平城长到十三岁,后来在始平王府只呆了三年。但是那三年里所有人都在; 父亲; 继母; 宫姨娘,昭熙,嘉言,谢云然;昭询那会儿还小,咿咿呀呀地憨态可掬。
    她怀念那些时光——尽管当时并不知道应该珍惜。
    周乐摸了摸她的脸,她依偎在他怀里:“……那也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时候她才从噩梦中醒来,推开门,就看见他在阳光下,长手长脚地靠在马身上。
    “……你妹子还咬了我一口。”
    “你就记得这个!”
    “谁说的……我还记得咱们从于烈手里逃出来,你给我画了张大白脸!”周乐耿耿于怀,那还是萧阮的车!
    嘉语装腔作势娇呼一声:“我的卿卿,什么事耽搁这么久?”
    周乐爬起来拧她的嘴。
    二
    说是微服,也出动了几辆大车。嘉语嫌气闷要跑马,周乐不同意,宁肯进来陪她:“咱们微服,不能让外头知道了。”
    嘉语置气不理他,扭头看帘子缝隙里的风光。这些年长安变化极大,人口繁盛起来,屋宇华丽,蓝天下隐隐能看到飞檐挑角。
    周乐自顾试着糕点:“……这个不好,太甜了。”
    “粘牙!”
    “我来试试核桃——”
    嘎嘣一响,紧接着“哎哟!”嘉语赶忙回头,周乐捂住嘴不给看。嘉语急道:“怎么能这样……要磕了牙可怎么办!”周乐只管躲,车厢就这么大,捉襟见肘的,嘉语愤然压住他,强硬掰开他的手——
    唇上一软,却是那人贴上来,含混道:“你舔舔看,没少……一颗都没少。”
    嘉语:……
    嘉语是恨不得捶他,都多大人了还闹这个!
    周乐不管这些,尽情得逞了,心情愉悦地和他娘子腻歪:“咱们这一趟不急,慢慢儿走……”
    嘉语听着外头树叶哗啦啦地响,是秋天的阳光在喧闹。
    “……有驿馆住驿馆,没有咱们住客栈。”
    嘉语嘲笑他:“要客栈也没有,咱们尊贵的皇帝陛下还能幕天席地不是?”
    周乐眼睛一亮,耳语道:“幕天席地也是可以的。”
    嘉语捂住脸呜咽一声:还要不要脸了!
    周乐越发得意,哼着小曲儿给自己斟酒。嘉语忽又疑惑起来:“长安到洛阳才多远,能住几天驿馆客栈什么的……”
    周乐喂她奶酒:“谁说咱们要去洛阳了——李兄去的才是洛阳。”
    嘉语大惊,只是被堵住了,“呜呜”说不出囫囵句子,好容易把酒咽尽了,一把揪住周乐的袖子:“那咱们去哪里?”
    “咱们呀……”周乐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咱们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嘉语:……
    那人又猴上来,亲亲热热说道:“三娘不知道吧,往西走,穿过大沙漠,有个大秦国——”
    嘉语:……
    嗯,她不知道——她给姚佳怡掰谎的时候这位还在当函使呢!也不戳穿了,似笑非笑看住他。周乐脸皮老厚,自然不在意他娘子这星星点点的目光,只管往下说道:“大秦国的国王年少英俊又多情——”
    “我还以为你说冬生呢。”
    周乐一下子被破了功,笑出声来:“有你这么当娘的吗!”
    “接着说!”
    周乐道:“那位国王听说我有个举世无双的宝贝……”
    “于是点兵十万,趁秋来犯?”嘉语传奇志怪看得极多,对这个套路熟悉极了,想也不想,就给续了一段。
    周乐拊掌道:“可不是!”
    “那你还留冬生守长安——这不是把儿子留虎口吗?”嘉语故意道,“咱们快回去吧,冬生才多大,哪里顶得住这等事,可别让人把你那个举世无双的宝贝给抢走了!”
    “哪能呢,”周乐一本正经说道,“我已经把她带出来了呀!”
    嘉语:……
    三
    嘉语如今也不知道自己人在哪里。法子都用尽了。周乐这个人,嘴严起来就是个铁打的。索性也就不想了。
    这一路果然如他所言,走得极慢。
    到荒郊野地里也下车透过气,跑过几次马;城镇里繁华,就换上平民衣裳,进佛寺上香,也逛庙会,走集市,看百戏杂耍。卖帽子的老婆婆夸道:“好登对的小两口!”周乐喜孜孜在钱串子里添了一枚金,不知道老婆婆回家之后会怎样惊喜。
    周乐极喜欢买东西,别致的簪子,钗子,璎珞圈,钏儿环儿,新鲜绣样,桂花囊;又买刚摘下来的莲蓬剥给嘉语吃。
    莲子清香,要说甜,自然不能和宫里炮制过的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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