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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纪事-第2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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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娄氏听到“华阳公主”四个字的时候,他们已经是在信都了。周乐并非河北土著,虽然认了亲,但是周干是崔家女婿,还在举棋不定中。殷州刺史来攻,周乐诓了周干领兵出战,到周干回来,信都已经易主。
    那时候周乐与封、李两家走得近。
    周昂出征在外,听说兄长开门接纳周乐,十分不满,派人送了布裙回来羞辱兄长。周干笑道:“五郎还记恨阿乐呢。”
    娄氏看了骇笑,五郎这个小儿脾气,原来从前就是如此。
    周乐倒不十分担心,派了长子前去游说。周澈年方七岁,却生得唇红齿白,妆扮得整齐了去见周昂,见面一个头直磕到地上:“给五叔公请安!”周昂就有再大的火,见了这么个小人儿,也都发不出来了。
    这时候再想起年少时候的情谊,什么骨气,什么坚持,通通都丢开了去。
    周乐把华阳公主带回来,是来年四月。那时候她是公主,不是长公主。娄氏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待她,是前去拜见公主,还是为夫君新收一名妾室?周乐这几年戎马倥偬,除了桃叶之外,也就只纳了一个穆氏。
    她这里犹疑不定,家中小儿女却不管这么多。周澈跑去偷看,周莹死乞白赖跟着兄长,周澈甩她不脱,只得应了——那时候周澈自以为成人,能为父亲办事了,也不肯再留在母亲身边作小儿女状。
    娄氏逮了机会问周莹:“公主长得好看吗?”
    周莹不晓得母亲的心思,脆生生应道:“好看!”
    她便觉得被周乐收用的可能性比较大。她这个郎君什么都好,就是贪色。到信都之后,条件好了不少,她便后悔之前不该给他开这个口子——开了,他便觉得她不会在意,而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摆这个贤惠的姿态。
    一般女人也就罢了,公主是金枝玉叶,岂肯屈居人下?娄氏想道,不过,反过来说,她要肯安安分分做个妾,她就能容她;她敢不安分,想要鸠占鹊巢,不必她出手,她那位夫君首先就不会答应。
    再细问女儿公主穿戴、饮食,又举棋不定了:这位公主,明明是在守孝中!她是已经出阁的女儿,原本不必严格按着守孝的规矩来,但是周乐既许她守孝,那是正正经经奉为公主,而不是作妾了。
    因又放下心来:不管怎么说,始平王是他的恩主,他还是有分寸的。
    她没有去拜见华阳,华阳也没有上门来拜访她,两下里相安无事,从信都到邺城再到洛阳,公主所需,娄氏都一一打理得妥当,并不敢委屈她——当然她也是不该被委屈的。周乐奉养华阳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有不少始平王旧部诚心归服,他们都说,大将军仁德。韩陵一战,周乐打垮元昭叙,连绍宗也都归顺了他。
    如是又过两年,周乐领军进京,住进大将军府,她倒是问了一次:“华阳公主还住宋王府吗?”
    周乐吃惊地道:“那怎么行。”
    “那郎君是要为她营建公主府?”她又问。她不知道宋王府有什么不行,虽然她进京之后,听到的风言风语多了些,也知道华阳公主当初出阁何等声势,后来收梢又何等惨烈。但是宋王府本身是不错的。
    周乐低头想了一会儿,只是笑,没有作声。
    后来便有了双照堂。
    娄氏渐渐地看不懂她这个夫君了。他要真喜欢华阳,以他今日地位,王娘子、郑娘子都可以纳,多纳个华阳又有什么大不了,但是他没有;要规规矩矩以臣待君,就该将她送到金陵去,或者找个好人家再嫁了,也没有。
    他就留她在身边,相处的时候比和她在一起还多。
    那时候她匀不出心思想这些,她又生了八郎、九郎,小女儿阿蓉。长女阿莹进了宫,然后阿澈成亲,偌大的大将军府,府中姬妾、姬妾又各有儿女。她从前与他成亲的时候,可从未想过,会有这么大一家子。光是教养儿女、打理府中事务都已经耗尽了她的心思,更休说还有亲戚、权贵之间的走动。
    有一年,华阳公主忽然上门拜访。
    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已经很多年过去了。娄氏有些感慨,原来从前她们的第一次见面是这样的,她穿戴得雍容华贵,坐在富丽堂皇的大将军府里,下首七八个侍妾;她一袭白衣,头上插的,腕上戴的,不是银就是玉。
    这样素,然而满院子花红柳绿愣得被衬得俗气了。
    人都说宋王清雅,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华阳公主却比传闻中要像样得多。就连郑笑薇都说:“却比我从前见过的华阳要好看了。”
    娄氏并不这么觉得——她不觉得从前的华阳有如今好看。从前的华阳,容色里总有一点死气,比不得如今。但是听了郑笑薇这句,却忽然想道:这么说来,从前华阳,也是到周郎身边之后,才变得好看的吗?
    想是她看不到的地方,他一直善待她。
    但是他从来没有与她提起过,没有提过要纳她作妾,或者别的。他把她藏得很好。只是日子久了,城中到底瞒不住,阿昭来看她,也与她说:“大将军这样独宠华阳公主,二姐怎么不让她住回府里来?”
    她当时心里暗暗吃惊,阖府都只知道周郎宠爱郑娘子,却没有听过这话。
    他待她不一样,她心里想。他待这个华阳公主,与阖府姬妾都不一样。他到底想做什么?她不信他会因此让她下堂,但是——
    那就像是往她心里扎了一根刺。
    有些东西,平时不去细想,便没有当一回事,细想起来,如鲠在喉。
    她寻了机会,在周乐心情好的时候提起她,提起这次拜访,她说:“……华阳公主真是太客气了,还当自己是外人呢。”
    周乐像是有些意外,他看了看她,笑道:“难道不是吗?”
    一瞬间的五味俱陈。她根本没有想过,他将她留在身边这么久,竟不曾染指。她可从来都不知道,她这位夫君,还有柳下惠的潜质。华阳公主也算是个美人。如果不是他没有动过心思,那就是她不肯了。
    她忍不住说道:“郎君很爱惜她。”
    周乐诧异地问:“什么?”
    原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早早娶妻生子,娇妻美妾,儿女成群,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这样一个人放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她若无其事地道:“郎君没有想过给公主择婿吗?”
    周乐“唔”了一声:“二郎问我要过她。”
    “郎君没有答应?”
    “怎么会,”周乐但笑,面上颇有得色,“她自己不肯。”
    娄氏心惊。她膝下诸子,除长子外,都不过公侯。周琛是封了王,很得周乐信重,周乐不在洛阳时候,洛阳中人事,他可一言而决。这样炙手可热的人物,怎么她也看不上吗?那她要什么?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娄氏道:“那郎君没有问过,她想要怎样一个夫婿吗?”
    周乐看了她一眼:“她要是要宋王怎么办?我还能过江帮她把宋王抢回来?”
    宋王……是啊,她怎么忘了宋王。
    华阳公主不是没出阁的小娘子,她是有夫君的,宋王至今也没有写过放妻书给她。她还念着宋王吗?她不知道。她进洛阳之后,渐渐听说了他们从前的事,她想,如果是她,如果有人这样对待她,她一定不会原谅他。
    娄氏看着沉思的自己,哭笑不得:却原来从前执迷不悟的是华阳;如今却换了自己。又想道,原来周琛对华阳有过心思?
    没等她想明白,周琛就娶了宁陵公主,周澈与郑笑薇的奸情被人揪了出来。
    莫说底下那个正经历事情的娄氏,就是边上看戏的娄氏也被唬了一跳。阿澈才多大。他是娶了妻没有错,但那不过是先定下来,让两小儿有机会多见面多接触。冯翊公主生得乖巧,也讨她喜欢,只是尚未长开。
    便是长开了,恐怕也难有郑笑薇这等艳色。
    周乐气坏了。娄氏觉得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这样暴跳如雷。他长期居于上位,逐渐喜怒不形于色,但是那次他是真怒了。他想要废掉周澈的世子之位,亦责备她教子无方,自她以下,连次子、八郎、九郎通通都软禁起来,不许出入。娄氏眼睁睁瞧着那时候自己惊恐得面无人色,她想,他是要废了她了。
    他要是废了她,大约就可以娶华阳公主进门,她是公主,衬得起他如今的身份,大约也能做到“教子有方”?
    但是她的妃位不是那么好废的,她的弟弟是领军将军,负责京畿守备;她的外甥更是他的肱骨之臣;六镇之中,亲戚故旧遍地,得她提携照顾的,不知凡几。这个天下是她与他并肩打下来的,他要废她,动的是他自己的根基。
    事情拉锯数日,后来他被说服,却是司马子如一句:“废了王妃,皇后该如何自处?”
    ——是啊,她不但是世子的母亲,还是皇后的母亲,她被废,皇后有何面目统摄后宫、母仪天下?
    周乐于是叹息道:“我并没有想过废阿娄——”
    司马子如道:“不废王妃,如何能废世子?”自古以来,母子都是一体。
    周乐恼道:“阿澈也太不像话了!”
    “世子也不是没有见过美人,怎么会为一年长妇人神魂颠倒?多半是有人诬陷。便不是诬陷,也当不得什么,一个妾室而已,岂能与世子相提并论?”司马子如嘿嘿一笑,“将军是有所不知,我那儿子前些日子也偷了我一个妾,你看我说什么了吗?”——他儿子娶了桃叶的女儿,要论起来,也是周乐的女婿。
    周乐哭笑不得,借此下台。着人接了娄氏母子出来。娄氏远远看着他,他曾经是她最亲近的人,如今也是,但是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恍惚觉得,这个人已经不是十余年前,城墙上让她一眼看中的周郎了。
    他们母子相互扶持,一跪一叩到他面前去。
    父子夫妻相对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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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没有遇见他,娄氏心里想,如果她没有遇见周乐,没有对他一见倾心,那么她这一生,会怎样度过?
    她不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便无从假设。
    她也不能判断,在不遇见周乐,与不遇见周昂之间如何抉择。她很清楚自己曾经深爱过那个人,如果是从前——从前她经历的那个世界,虽然他们吃过那么多苦,但是到最后,一直到最后,她应该还是爱着他。
    他对她不是不好。但是见过他对华阳的好之后,便知道那个“好”字里,有多少义气。
    他是个讲义气的人,他尊重她,爱护她,不损害她的利益,他记得她为他付出过什么。对有的夫妻,有这个“义”字在,兴许一辈子也就可以满意了。何况还有“利”字在呢。但是有的人做不到。就像她和尉灿不能走到头。
    娄氏深吸了一口气。
    郑笑薇这件事情之后,兴许周乐是觉得儿子不能太闲,便命周澈入朝辅政,帮他打理事务。周澈做得十分起劲。他手里有了权,也越发飞扬跋扈。横竖他是已经成亲,周乐给他兴建了府邸,让他搬了出去。未几,侍妾宋氏给他生下庶长子。
    儿女渐渐长大,娄氏也从繁重的事务中解脱出来。大多数事情可以放手让儿媳去做。她喜欢冯翊公主,不很喜欢二儿媳李氏。八郎病弱,他的妻子唯一的任务就是照顾他;邻和公主年岁尚小,且言语不通。
    所有人都在争相讨好她。
    周乐在家的时候一直不是太多,不是领兵出征,就是在双照堂里理事。娄氏不记得自己是哪天生出的杀心了,也许是一直都有,到长子羽翼渐丰,她也腾出手来,那东西便破土而出,长出狰狞的芽。
    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真正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君,那就好像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容忍妻子红杏出墙——莫说妻,就是妾也不能:周乐和郑笑薇能有多少情分,一年到头能临幸她几次?也能气恼成这个样子,对长子不依不饶。
    人的心眼就这么小。她得到了他真心对待,便不容再有人得到。
    机会虽然不是太难找,但是她也不想周乐恨她。她总须得找个名正言顺的借口,让他挑不出毛病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玉米君和22877785君投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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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9。如是我闻
    她觉得她这一手顺手推舟做得很漂亮; 虽然娄昭并不同意,他说:“她既没有与你争名分,也没有给大将军生下一儿半女,就算一时得宠; 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她如今是还貌美,多过得几年,年老色衰; 大将军还能记得她?”
    她说:“你不懂。”阿昭虽然是她弟弟; 骨肉至亲; 但是这其中的分别; 别说他不懂; 怕是连周乐自己也没能全明白。
    她必须赶在周乐明白过来之前处理了她。周乐回来,就如她所料,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他生了很大一场闷气; 但是过去也就过去了,不然呢,人死不能复生。周乐半世枭雄; 还能为了谁殉情不成?那太可笑了。
    娄氏还在沾沾自喜; 而旁观的那个已经看出了夫妻离心。那从前他敬着她,未尝没有感情,那之后就只有敬了。当然她同意,华阳公主是个祸害; 长久来看; 她不能留着她。哪怕是为了膝下儿女。
    华阳与她说过——贺兰氏也说过; 华阳从前的命是送在她手里,但是一直到这会儿才知道来龙去脉。
    原来是这样,她想。
    意外的或者只是,华阳死而复生,怎么没有抢先手杀了她?娄氏想不透其中缘故。也许是没有机会,也许是华阳这一世占尽上风,不屑于此;也有可能是华阳以为她能够扭转命运,就像她从元祎修手里抢回晋阳,从阎王手里抢回她兄长。
    华阳公主的从前到这里就没有了,而她的从前还有老长一段。她竟然活了这么久。
    元祎修西奔之后,周莹回家,周乐给她挑了个美貌温顺的宗室作夫婿——大约是觉得之前让她进宫,做元祎修的皇后,实在委屈了她;
    周乐新立了天子,新天子求娶周蓉,周乐起初不肯,天子便空着皇后的位置,一求就是三年,周乐见他心诚,便允了。新天子仪表瑰丽,沉雅明静,文才武略皆有可观,又性情温和,周蓉自己也是满意的。
    之后,便是邻和公主的死,芷晴与周琛通奸,新的柔然公主来归,在当时都掀起过轩然大波。最终都成为过去。没有什么比周乐的死更让她难过。他死在距离她千里之外的地方,战场上。她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周澈扶柩回京。
    尘归尘,土归土。
    她从前相信他最后想的,会是他奔波了一生的天下,会是他的儿女,他的身后事,也会想到她。但是如今她不这么想了,如果他最后尚有余力想到生命里有过的女子的话,那也许是华阳的可能性要大过她。
    那时候华阳已经过世十年了,双照堂还保持她生前的模样。十年,岁月真是经不起细想。
    新旧交替的兵荒马乱。
    周乐死得虽然仓促,但是阿澈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虽然挨打挨得有点多,本事还是有,那时节有人叛逃,有人坐地起价,天子不安于室,宗室蠢蠢欲动。都一一处理得妥当了,报了父仇,拓了国境,万事俱备,就在筹谋篡位的时候,他死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死的这么早,这么突然,这么惨。她从未想过她的儿女会先她而去,但是就这么发生了。她看到长子身上交错的刀痕,差点昏过去,但是她不能——她如今是府里的主心骨。
    长子遇害之后,次子周洋迅速顶上,稳定了局势。
    原本诸多儿女中,最不讨她喜欢的就是次子。他生在他们最艰苦的时候,仪容举止又远不如他的兄弟——若非如此,当初需有人出使柔然,也不会用到年幼的九郎了。但是这时候,她不得不依赖他。
    周洋要篡位,她是反对过的。她觉得时机未到,如他父兄那样的天纵英才,尚且谨慎未能行事。他一个黄口孺子,何德何能!但是他一意孤行,登基称帝;以天子为中山王,食邑万户,许用天子旌旗,天子年号,亦不必称臣。
    也是天子被他们兄弟唬得狠了,倒也安分守己,每日里不过饮酒度日,每逢年节,周蓉回娘家,都央求她说:“阿娘让二哥善待元郎!”
    她微笑抚她的头顶说:“你二哥并未亏待他。”
    阿蓉不说话,仍然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她那时候并没有想过,有一天阿蓉的担心会变成事实——那之前有人与她说,从前汉王朝被魏朝取代,魏文帝并没有杀他的妹婿汉献帝,而是让他以“山阳公”的身份与他的妻子平安到老。
    她就更不会想到有一天,她的儿子会问左右:“汉光武何故中兴?”
    左右回答他说:“为诛诸刘不尽。”
    ——汉朝为什么能被光武帝中兴?因为刘氏宗亲没有被赶尽杀绝。
    这句话,送了她两个女婿的命。元氏七百三十一口,无论老幼。尸体尽投于洛水。时人不敢食洛水之鱼。
    周莹一恸而亡;周蓉郁郁寡欢,周洋命她改嫁,嫁的弘农杨氏,是他的肱骨之臣。他大约觉得这样足以弥补他的妹妹。
    如果他父亲还在世,娄氏想,定然会劈了他!然而她老了,老到已经无法左右她的儿子,她不得不放下架子去求她的儿媳,李皇后这样回答她:“母亲尚且不敢多话,而况是我呢?”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周洋是混蛋,但是他很爱惜他的妻子。她无非是不愿意多事,不愿意违拗他。是啊,死的又不是她的夫君,痛的又不是她的女儿。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她将为她的这句话付出怎样的代价。
    那之后只过了三年不到,周洋就死了。他喝了太多的酒,有太多没有完成的心愿,他拉着杨郎的手,将太子托付与他。
    而九郎的刀已经出鞘——九郎杀了杨郎,放逐侄儿为济南王,自己登基称帝;半年后,济南王暴毙。可笑得很,三年之内,她死了三个女婿,两个儿子,一个孙子,七个外孙。周蓉不肯再嫁,回到宫中陪伴母亲。深夜里,她总能听到她的哭泣。
    这让她想起许多年前,周蓉还在襁褓之中,诸子皆幼,一个一个围绕在她身边,容貌俊美,衣着华丽,就像是佛祖边上的童子,这时候哭声响起来,有人起身去探看,软软糯糯的声音与她说:“阿娘,妹妹哭了。”
    那是谁呢,八郎,九郎,还是阿莹?她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当时含笑,觉得她这一生,再幸运没有,再完满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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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娄氏眼睁睁瞧着年老的自己,鸡皮鹤发,咽下最后一口气,她不会知道她最疼爱的九郎没有给她戴孝,不会知道洛阳城里的人们怎样作歌谣嘲笑她,也不会知道她的幼子死于九郎之手。幸而,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原来即便是这个王朝最尊贵的女人,到头来也不过如此,娄氏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她之前苦苦追求,不肯放手的东西,与其说是周乐,不如说是这场富贵,贺兰氏蛊惑了她这么多,却没有告诉她,所有所有,都不过镜花水月,如幻如泡影。
    梵音响起来,娄氏猛地被惊醒,天就要亮了。
    她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老长的梦,梦里有佛现身,与她细说这个世界的真相,只不知道为什么,却记不真切了——
    也许那才是佛中真意罢,她想,低声诵念了一声:“如是我闻——”
    。。。。。。。。。。。。。。。。。。。。。。。。。。。。。。。。
    兴和六年三月。
    谢云然在看底下递上来秀女的画像。已经四年了。有时候人不知道时间会过得这么快。四年过去,她仍然毫无动静。她知道昭熙是绝不会主动与她开口。然而她也知道,他们没有时间了。母亲安慰她说:“你得了孩子,送走母亲,那孩子便是你的——圣人爱重你,就有几个嫔妃,那也算不得什么。”
    道理她何尝不懂。
    既贵为天子,有些事,就不能不做出让步。天子并不意味着为所欲为,大多数时候都在妥协和退让,维持权力的平衡。
    她与昭熙成亲这么多年,玉郎提醒她时间过得有多快,而眼前的画像告诉她这世上多少美人。谢云然撑住头,想起正始四年,她们进宫的时候,那些鲜妍明媚的女子。
    这年开春,李愔与郑笑薇订了亲,连她都送上好大一份礼——当然,如今她送礼,都称之为“赐”。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李愔不会再娶,郑笑薇也一直都是无心再嫁的样子,不想到底有了结果。
    郑笑薇私下里行为不端,谢云然也有所耳闻,不过,谁在乎呢。她那样的容色,又谁忍心苛责?如今她订了亲,不知道多少贵妇人暗地里松了口气。
    她甚至听到过一个传闻,说有过一阵子,郑笑薇的父亲有意把她送进宫里来。当时骇笑,真的,她也不敢让郑笑薇进宫。
    谢云然有时候实在很羡慕嘉语,有了冬生,便不必再为难。
    嘉语时常带冬生进宫来耍。冬生虚岁三岁了。他才出世时候模样是像足了周乐,如今长开,眉眼里反而带出元家人的影子来。嘉语说是“外甥肖舅”,周乐便哼哼道:“长你哥那么张脸,以后出去骗小娘子吗?”
    嘉语瞅住他道:“我哥也没拐了你妹子,你气什么。”
    周乐闻言不由大笑。
    冬生很喜欢玉郎,但凡进宫便缠着表姐,跑前跑后,乐此不疲。谢云然玩笑道:“两小儿这样好,不如早早给他们订了亲。”
    嘉语抱冬生在膝上,问:“冬生要娶玉郎姐姐吗?”
    可惜冬生实在太小,既听不懂舅母的好意,也不明白母亲的拒绝——据传馆陶公主曾这样问过还是胶东王的汉武帝:“愿得阿娇否?”汉武帝回答说:“若得阿娇,当作金屋贮之。”
    汉武帝固然一代天骄,他前后三任皇后,却都没有好的结局。
    嘉语拒绝纯粹是因为见识过先帝与姚佳怡的悲剧。她那时候不在洛阳,不知道他们姐弟是否也有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谢云然却十分遗憾。她就这么一个小女儿,自然盼着她好。如果三娘做她的婆母,她就可以放心了。嘉语觑着她的表情,不由笑道:“谢姐姐就当真不怕日后玉郎心上有人,为了不嫁冬生跟你拼命?”
    谢云然忍不住笑了:三娘当初可不就是这样?宋王这等人才尚且不如人意,哪里能料到冬生长大了,就一定讨玉郎喜欢呢。玉郎是早躲得没影了。她这年虚岁九岁,已经渐渐知事。哪里禁得住姑姑和母亲拿她打趣。
    谢云然想了片刻这些小儿女的事,叹了口气。
    去年回来的消息,嘉言二胎得男。因边境安宁,也没有回京。昭熙赏了许多东西过去,眉目却是黯淡的。谢云然也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努力集中心思看卷轴上的美人,仍不知不觉看得困倦了。
    昭熙悄没声息进来,制止了左右通禀和跪拜。待看到熟睡的妻子手底下压着的卷轴,一怔。也没有出声,就地坐了下来。是该要个孩子了,他想。他知道这是委屈了云娘,然而他们并没有别的办法。
    这些秀女不成的,他想,身份太高了。该找几个身份低的,譬如宫女、侍婢……过后也好打发。
    。。。。。。。。。。。。。。。。。。。。。。。。。。
    冬生推了熊一把:“去!”
    那熊忸怩了几下,追着球去了。
    这只当初周乐捉来给嘉语耍的熊娃,如今是冬生最好的玩伴。熊娃比他长得快,站起来高他半个头。冬生是很不服气,但是吃点心的时候,总不忘记分一半给它。嘉语看得直摇头。她儿子训熊跟训狗似的,到哪儿都带着。周父六十大寿,作为长孙,冬生免不了要过来磕头。嘉语不得已,也跟了过来。
    原本兴和二年从谷城回洛阳之后,嘉语便不大往大将军府这边来;直到周琛出京,方才又来了两三次;后来尉灿出事,算来周琛任满两年,周乐把他调了回来,嘉语便不再过来。这次因贺寿故,却躲不开。
    好在有冬生这个挡箭牌。周琛因初见冬生,做长辈的给了不少见面礼,哄得冬生眉开眼笑。倒是很喜欢这个叔叔。
    周琛原本就性情沉稳,这两年越发稳了。远远瞧见熊娃,便知道冬生在左近,冬生在,华阳公主必然也在。他在廊下站了片刻,发现她在亭子里,穿的浅蓝,初夏的阳光洒了一身。
    他知道她躲他,因而看她的目光越发放肆——因她不敢看他。兴许她还在自欺欺人,以为那不过是一时冲动。当然那也没有什么不好。他这样想的时候,嘴角不由自主微微上翘。十一娘牵了阿筝过来。
    阿筝脆生生喊:“二哥!”
    周琛摸了摸她的头,与她说:“冬生在那边,阿筝要不要过去玩?”
    阿筝回道:“好啊!”
    十分雀跃地过去了。
    周琛与十一娘说:“难得公主过来,你寻个机会带七娘去见她。”
    十一娘略略迟疑:“就怕公主不肯见。”
    周琛道:“不会的——你去吧。”
    十一娘没有再多话,提起裙角下去了。她与周琛成亲三年有余,仍然没有孩子,姑翁不满意,话里话外拿她与华阳比。她心里想华阳是长公主,既没人敢叫她站规矩,也不用服侍姑翁,成亲四年,大将军连个侍妾都没有,虽年长她四五岁,仍娇俏如未出阁的小娘子,她哪里能和她比。
    这时候走近了,换了笑容,行礼道:“公主!”
    嘉语瞧见是她,忙叫起:“自家人,哪里这么多礼!”
    十一娘只是笑,与她闲话。十一娘夸冬生聪明,嘉语便赞她今儿戴的耳坠好看。你来我往了几句,十一娘便说道:“去年年底我们回京的时候,郎君纳了个妾室,那妾室……说起来和公主却有些渊源。”
    嘉语听了这话,很是不自在,因问:“什么渊源?”
    十一娘道:“公主还记不记得……贵府的七娘子?”
    嘉语迟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嘉媛?”昭熙登基之后,谢冉便做主放了袁氏和嘉媛姑嫂,当时听说袁氏火速再嫁,却没听说嘉媛下落。因为元昭叙和嘉颖的缘故,昭熙也好,嘉语姐妹也罢,都不愿意多问。
    “她说想见公主。”十一娘道,“她说有消息禀报公主——公主一定会有兴趣的。”
    嘉语挑了挑眉。
    “她说事关……李尚书。”
    嘉语:……
    “事关李尚书,她怎么不直接求见大将军?”嘉语奇道。她既然是做了周琛的妾室,怎么看都该先禀报周乐才对。
    十一娘笑道:“这我就不知道啦——如果公主想见,我这就去安排。”
    嘉语犹豫了一会儿,其实她对嘉媛的印象不坏。她兄长与姐姐做的事,怪不到她。从前……从前那一世她也不记得嘉媛后来怎样了,她也没有关心过。近支的宗室尚且免不了零落,何况她们姐妹并无父兄可依。
    因最终仍说道:“……去吧。”
    。。。。。。。。。。。。。。。。。。
    冬生和小姑、熊娃玩球,玩出一身汗,手上脸上全是泥,一头撞进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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