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北朝纪事-第205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大概人总是这样,想得到点什么,就会失去点什么。
    他自小胸怀大志,求娶崔氏,不是没有算计过——虽然并非没有真心。他这个弟弟小他近十岁,打小跟着他像条尾巴,走的却是与他截然不同的路子。他生性里有那么一点天真烂漫,别人也羡慕不来。
    就拿娶妻来说,换一个人,怎么都不会想到娶娄氏。娄氏曾经是尉灿的妻子,尉灿什么人,尉家是他周家姻亲,尉灿是他们晚辈,还晚两辈——他好意思吗?就更不说娄氏年长于他,又生育过,也不是什么绝色美人了。
    也亏得周乐纵着他。
    周干瞪了周乐一眼。然而自个儿仔细想想,竟也是不能拒绝。他弟弟难得看上一个人,也是难得求他。想必是真心喜欢——便纵然像他与七娘那样,如今淡了,但是当初——至少当初是欢喜过。
    周干这里点了头,崔七娘自然不会反对。周干还有顾虑,这对她却是件好事。娄氏她从前见过,不难相处。她身份原就远不如她,再加之二嫁,自然不能在她这个长嫂面前托大。周家这个家,还该是她来当。再加之如今娄、段两家势头见好,这门姻亲是百利而无一害。
    阿曦之后,她又生了两胎,一男一女,如今膝下诸儿环绕,夫婿仕途得意,她再没什么不顺心。至于纳妾——两个鹌鹑似的的东西,也值得记挂?她可没那么多闲工夫。
    果然挑了时间去宝光寺,与娄氏说了。谁想娄氏只是摇头:“武城县侯错爱,二娘不敢当。”
    崔七娘问:“二娘可是嫌了我家小叔模样儿不俊俏?”
    娄晚君简洁地道:“夫人过谦了,武城县侯虽然不俊俏,也自有男儿气概。”
    “那又为什么?”
    “娄二无心再嫁。”
    。。。。。。。。。。。。。。。。。。。。。。。。。。。。。。。。。。。。。。。。。。。。。。。。。。。。。。。。。。。。。。。。。。。。
    崔七娘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周昂一声不吭出了门。他脚力健,太阳还没有下去就到了宝光寺。周太后这里是他常来,侍婢自然不十分拦他,直闯了进去。娄晚君正在陪周太后用饭,看见他进来,眼神明显一慌。
    周太后责备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连通禀都来不及——绿夭,给武城县侯设座。”
    “我不坐!”周昂大声道,“我就过来问娄娘子几句话。”
    周太后“咦”了一声,再料不到这个,一时竟抿嘴笑道:“二娘,你要听他说吗?”她年届不惑,这一笑之间,竟隐隐昔日风情,纵娄氏满腹心事,也不由心里一动,想道:怪不得都说她从前是个美人。
    口中只管答道:“我与武城县侯,却没什么可说的。”
    周昂道:“那是谁与我嫂子说,我虽然长得不俊俏,也自有男儿气概?”
    周太后大笑,推了娄晚君一把:“去,出去与他说个清楚!”
    娄晚君:……
    周太后发了话,她不得不跟他出来。这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天边出了月牙儿,风沉沉的,握一手的凉意。
    周昂问:“你不肯与我好,是因为还惦着阿乐吗?”
    娄晚君是很想赌气回一句“是又如何”,但是想到他与周乐的关系,她应了这句,后患无穷。便只诚恳说道:“有负武城县侯错爱。”
    周昂杵在那里,像只困惑的大熊:“但是他和三娘子好得很!”
    娄晚君:……
    “……才生了孩儿,我前儿去看过,那娃娃长得白白胖胖,像佛前的化生童子。”
    娄晚君:……
    她知道这是个浑人,说的话就没一句能听的。要不是打不过他,她真想给他一耳光。这时候却只能嘲讽地笑了:“武城县侯是要我上门去道贺吗?恐怕大将军和长公主还不愿意见我。”
    “不会的。”周昂认真地道,“三娘子没那么小气,阿乐也是。娄娘子不必担心,就是咱们的亲事,他们也不会反对。”
    娄晚君:……
    这人的脑子已经直接跃迁到“亲事”上去了。她之前说的“有负”、“错爱”,他就一个字都没听懂吗?
    娄晚君几乎是气急败坏:“我的事,轮得到他们来反对!”
    “那敢情好!”周昂大喜,“日子娘子你订!”
    娄晚君觉得自己要疯了。
    。。。。。。。。。。。。。。。。。。。。。。。。。。。。。。。。。。。。。。。。。。。。。。。。。。。。
    周乐后来辗转听说了,差点笑疯:大概也只有他五叔这等胡搅蛮缠才能治得了娄晚君。他也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收场,但是横竖尉灿是不能留在京里了。便举荐他为北豫州刺史。因知他并无治世之能,便又配了裴简为长史、辛正为别驾,给他们以管束、规劝之权。尉灿只要安安分分做个菩萨就好。
    尉灿磨磨蹭蹭不肯走,到委任状下来还央他母亲去求周乐。周乐简单地问尉周氏:“阿姐还指着豆奴再成家吗?”
    尉周氏道:“那是自然,总不能他年纪轻轻,就从此一个人过吧。阿伽今年才四岁,哪里能没有娘亲。”——阿伽是尉灿与娄氏的儿子。
    周乐又问:“那阿姐想要个怎样的媳妇?”
    尉周氏忸忸怩怩道:“从前娄氏……我是极喜欢的。”
    周乐心里道喜欢还闹成这样,口中只道:“豆奴从前不像话。如今不改过自新,无论再娶新妇,还是指着二娘回心转意,都不可能。他留在京里,隔三差五去缠二娘,能有什么长进,还有什么好人家的女子肯嫁他?”
    尉周氏:……
    兴和四年二月,尉灿不得不收拾了东西去北豫州上任。同行的除了别驾、长史,还有亲友赠送的幕僚,譬如李时举荐了他的表姐夫杜遥。
    四月,武城县侯周昂迎娶娄氏。
    。。。。。。。。。。。。。
    五月,嘉言回京待产,嘉语和昭恂出城二十里相迎。
    姐弟三人有年余未见,嘉语和嘉言都掉了眼泪。昭恂如今既已经出宫开府,便自认为是成人,不肯学小娘子哭哭啼啼。嘉语担心嘉言有孕在身,赶忙就止住了。又抱冬生出来给她看,肉团团一只,眉目里能看出周乐的影子。他才学了说话,尚吐字不清,叫一声“姨姨”,喜得嘉言眉飞色舞。
    嘉语问她一路行程,饮食起居,嘉言都一一答了。
    嘉语道:“虽然说边镇苦寒,但是这舟车劳顿,如愿又没时间送你,何必千里迢迢回来。你要是需要人手、衣物用具,捎个信,我这里尽可以给你送过去。”其实之前嘉言成亲,太后就已经挑够了人手。因嘉语并不能明白她妹子为什么要吃这个苦头。嘉言低声道:“边镇不是太稳,郎君怕打起仗来顾不得我。”
    嘉语先前收到消息说嘉言要回京待产,便怀疑是这个缘故,如今瞧嘉言面上颜色,便知道情况恐怕比她之前料想还要严重。
    姐弟三人直入宫中。
    昭熙下朝,留了周乐一起回宫。进门时候太后正怜惜嘉言瘦了、脸色不好看,上赶着问她想吃点什么。
    昭熙闻言不由骇笑:“活像如愿会亏待她似的。”
    太后也忍不住笑了:嘉言知道自己远嫁,母亲不会放心,起初每隔几日便有信回来,逢年过节备礼也丰厚;到兴和三年,方才渐渐见疏。因独孤如愿待她如何,太后也是清楚的。
    一家子热热闹闹吃了饭。
    太后久不见女儿,兴奋过了头,眉目里便有些倦意。昭熙便带了一众弟妹告退。嘉语和周乐带冬生告辞出宫。
    昭熙原是叫嘉言歇过一日再来禀事,嘉言却不肯,昭熙只得带她去了书房。嘉言开口便道:“柔然与长安结盟了。”
    柔然不会安分在意料之中。自世祖神麚二年远征漠北,九击柔然,柔然可汗忧愤而死之后,柔然拱手称臣。多年来,有六镇镇守边境,虽然偶有越境劫掠,祸不及中原。后来高祖移京洛阳,专心经略南下,边镇地位一降再降,及至于正始年间连续饥荒,柔然吞并高车国,又趁着云朔之乱扩张势力,到兴和元年,柔然控弦之士已经多达十万。这也是独孤如愿和嘉言上次深入漠北遇险时候发现的。
    整个燕朝都被夹在吴国与柔然之间。
    洛阳与长安同样要面对这个问题:别说三线开战,两线都撑不住。双方都想着攘外先安内,或用猛将镇守,如昭熙;或虚与委蛇,如元祎炬。然而嘉言这次回来说,长安已经与柔然媾和,长安送了宗室女去柔然和亲。
    昭熙乍闻言,气得脸色都青了:世祖子孙,怎么生出这么个玩意儿。
    然而到细细问过柔然的人马之后,昭熙也只能沉默。兴和二年秋的那场战争中,他的损失实在不算小,如今元气未复。一旦对柔然开战,长安和金陵都不会对他客气。哪怕抢一把就跑,也是他不能承受。
    他心里也明白,柔然如今扬言要战,非往常劫掠可比,要打,就是倾国之战。以独孤如愿的性格,但凡守得住,都不会让嘉言回来。打仗这件事是讲究实力的,除非被逼到绝境,不然没有人愿意背水一战。
    次日朝议,昭熙把事情抛了出来。满朝臣子议来议去,还是只能和。昭熙便以襄城王昭恂为正使,郑隆为副使出使柔然。
    消息传到后宫,太后便知道卢氏那门亲事是不成了。不由大为可惜。又舍不得幼子长途跋涉,然而她也知道,这是昭恂的立身之本,要没些才干傍身,没有功劳进阶,昭熙就是想用他,也不见得好用。
    昭恂更跃跃欲试,脸上都放出光来。嘉言笑话他:“三郎这回得以出门,倒像是去了笼头的马,可劲儿撒欢。”
    昭恂嘻嘻直笑。
    嘉言交代了一些路途事项,又调了亲兵护卫。
    五月中,昭恂与郑隆动身出发。
    。。。。。。。。。。。。。。。。。。。。。。。。。。。。。。。。。。。。。。。。。。。。。
    周乐与嘉语笑话说:“你阿兄这是拿三郎去和亲啊!”
    嘉语斜睨他,只管笑,周乐被她笑得身上都不自在起来:“你笑什么?”
    “我笑有些人啊,马不知脸长。”
    “我脸哪里长了,啊?”周乐气咻咻地道。
    “那郎君不妨猜猜,从前柔然要与我朝和亲,该指派谁去?”
    周乐哑然,不由心虚道:“我又没篡位,和亲还不是你们元家出人。”
    “宗室女我元家出了,人家还个公主过来,难不成我元家出了女儿还要出儿子?”周乐下意识看了看边上还在傻笑的儿子:“不会吧。”他心里想,他从前成亲早,柔然公主也不可能屈身为妾,多半是用了儿子顶缸。
    嘉语抱起冬生,笑吟吟道:“没逼得大将军肉身布施,已经是可汗手下留情了。”
    周乐打了个寒战,连妻子、儿子一块儿搂住,亲了亲嘉语的面颊,却问:“那柔然公主可生得貌美?”
    嘉语啧啧道:“人家才几岁的小姑娘,大将军这就惦记上了?”
    周乐哈哈大笑:“不是我惦记,是长安那位……”
    
………………………………
362。计拙和亲
    长安。
    兴和二年秋的那场大仗; 宇文泰先胜后败,灰头土脸回来。元祎炬趁机蚕食陆俨旧部。却不知怎的,总不得其用。他不知道是贺兰袖的缘故,只道是宇文泰在其中搞鬼; 君臣关系日趋紧张。
    兴和三年春,柔然犯边。长安原本实力就不如洛阳——柔然也是捡软柿子捏,无奈之下; 只能媾.和。元祎炬以宗室女和亲; 并送上子女玉帛若干; 私下里使人怂恿柔然攻打洛阳; 尚未见成效; 洛阳竟然也派人去柔然了!
    不但送了宗室女过去,还以幼弟为使,据说襄城王冠服端严; 神情闲远,深得柔然可汗喜爱,以孙女邻和公主妻之。
    宇文泰在朝堂上几乎是逼问:“陛下当如何?”
    他能如何?
    柔然可汗摆明了要以他为婿; 他能如何?
    他根本没有选择。
    他心里知道是遭了洛阳算计。柔然公主和五娘之间; 他只能选一个;或者说,皇位与陆氏部曲之间,他必须做出取舍——没了皇位,他还要陆氏部曲做什么?嫌自己死得不够快?然而要舍掉陆氏部曲; 他以后拿什么与宇文泰斗?柔然会全力支持他吗?
    不会的。
    他这时候未尝没有过片刻后悔; 当初在洛阳; 不能隐忍一时。
    明明之前任九拿话诓他,他还坐得住,后来陆俨进京,元祎修委以重任,他怎么就坐不住了呢?若非如此,他如今该还在洛阳,以昭熙与他的情分,也该是天子左膀右臂,岂不好过如今左右为难?
    不不不……他心里挣扎了一下,在重臣与天子之间。没有人能舍弃这个位置。
    五娘算得上是糟糠之妻。他娶她的时候虽然得了王爵,却是新败。之后赋闲两年,是她陪他苦捱;他能得到元祎修的信任,也是因她兄长之故;就不说她为他育有一子一女。七出三不去,前贫贱后富贵,不能去。
    他的江山,理当与她共享。
    然而——
    他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
    陆五娘进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昏黄,尘埃在金色的光柱里飞扬。她看着胡床上的男子。当初官媒上门提亲,她在屏风后偷偷看他,影影绰绰能看到颀长的身形。怎么还有人敢上门提亲呢,她那时候想,还不是那些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她阿姐闹出那么大的事,阖族都给她背锅,莫说是她的亲事,就是族里姐妹也有被退亲的。因多有怨言,说原以为家里飞出了金凤凰,谁想是只黑老鸹——只碍着她拳头厉害,并不敢当面说。
    后来……是有过一些如漆似胶的好日子,只是他不得志。人是需要得志的——那并不分男女。她永远记得她阿姐进宫前夕,在镜子前看自己的样子,她脸上的光,拂晓的晦暗都被照亮了。
    然后一去不回。
    转眼到她及笄,却没有好人家来提亲。那时候族中长辈、姐妹,甚至家中下人看她的眼神,都让她很不得时时刻刻挺直了背脊,而最终他上门——虽未见得十分得意,也足以让她扬眉吐气。人就是这样,总需要点什么支撑自己的骄傲。
    所以任九上门时候她拦住了他——她害怕,但是后来元祎修召见,她就没有再加以阻拦。那时候元祎修登基年余,她像她的兄长一样,像洛阳城里大部分权贵一样,认为这个皇位,元祎修该是坐稳了。
    然而并没有。
    有时候你没有办法判断以后会发生什么,无论是元祎修的西奔,还是他的死,还是她兄长的猝亡,以及她夫君的登基。几乎每一件,都在她意料之外。她既无法预料,也无从判断,她被命运推着走了一步,又一步。
    那个让她阿姐奋不顾身如飞蛾扑火的位置轮到她的时候,她心里只有害怕。但是害怕有什么用,命运推她到这里,不容她后悔,亦不容她拒绝。
    她在门槛上站了许久,终于朝他走过去。
    元祎炬惊地抬头来,目色里茫然:“五娘!”
    “郎君没有话要与我说吗?”
    元祎炬凝视她,他该说什么,说国事为重,他不得不请她避位让贤?说即便如此,他仍然需要她的支持?还是说等形势好转,他会废掉柔然公主,仍以她为尊——如同当初汉光武帝对阴丽华?
    道理他都懂,只是不知道怎么出口,她的眼睛这样明亮。让他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她躲在屏风后头,以为他不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虽然他向她提亲,多少是出于“年纪不小了该成家了”,以及明月的建议;虽然初见的时候失望过,她没有他想的那么美,她肤色微黑,眉目虽然清秀,却并不似时下流行的美人袅娜,大约是将门出身的缘故,她看起来实在……太矫健了。
    但是后来他们很好。
    他想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便是如此,不是人人都像他的父母、或者始平王世子兄妹那样能折腾、耐折腾。他们遇见了,彼此都觉得好,日子便能甜甜蜜蜜地过下去,无论他赋闲在家,还是后来守司州。
    唯一的冷战发生在陆俨死后,她指责他见死不救,她说:“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他能杀了我哥哥,就能杀了你!”
    他那时候想,可是陆俨的身上,背负了弑君之罪啊。
    那时候怎么想得到今日——但或者是他该想到,而没有想到。他执陆五娘的手,再喊了一声:“五娘!”
    陆五娘轻抚他的面容。他生得俊秀。她见他第一面是有些自惭形秽。她想他也许会觉得她不够好看,但是他没有。他性情里的温吞她是知道的,她甚至怨过。然而想到他从前吃过的苦,也就恨不起来。
    “郎君不说,那我说?”她说道。
    元祎炬不作声。
    “郎君是要迎娶柔然的公主吗?”她问。
    元祎炬低声道:“柔然可汗是这个意思——洛阳那位,让他家三郎娶了他的孙女。”势不如人,他和昭熙一样清楚。
    “我只问郎君,郎君想娶吗?”
    “我不想!”但是他不想有什么用。难道元昭恂就乐意放着洛阳大把高门仕女不娶,娶个蛮夷女子?他不信。
    “那为什么……不拒绝呢?”陆五娘问。
    元祎炬诧异地看着她,寻常女子问这个话也就罢了,她是将门出身,最知道仗能打不能打。去年那场大仗,虽然三国各有损失,但是战争发生在他的地盘上,他的损失才是最大的。他如今哪里打得起倾国之仗?
    “郎君想都没想过,是不是?”陆五娘微叹了口气。
    “我——”
    “郎君要娶新妇,那是要我下堂呢还是——”
    “不!”元祎炬急切地道,“我只是、只是打算降了五娘的位份。”
    “贵嫔,还是贵人,或者美人?”陆五娘的冷静让元祎炬觉得可怕,连他握在手里的手都仿佛凉了起来。他没有见过这么冰冷的五娘,他怔了一会儿,方才垂头道:“自然是——”
    “贵嫔”两个字没有出口,陆五娘已经打断了他,“如果我不肯呢?”
    “五娘!”
    “郎君娶我的时候,说过不纳妾。”陆五娘道。
    “是,那是——”那是因为他父亲与母亲的悲剧,他不想重蹈覆辙,他想后宅安宁,清清净净的,就他与他的娘子——无论是谁。何况他又不缺子嗣。
    “可我没有想到,有一日,郎君会希望我做郎君的妾室。”陆五娘慢慢地说。
    元祎炬看到她眼睛里的失望,他更紧地抓住她:“我、我们必须忍一忍,忍过这一时——五娘,你想想阿宁和阿摩……”
    “我就是想过了,才过来与郎君说,我不肯。”陆五娘淡淡地说,“我知道郎君的难处,不可能为我们母子打这一仗;然而郎君今日不肯为我争取的,来日也不会为阿宁争取。柔然可汗为什么把女儿嫁给郎君,总不会是因为公主爱慕郎君,他们要的也不会只是皇后的位置,郎君应该比我清楚。”
    他们要的当然是储君的位置。
    一旦柔然公主生下子嗣,她的阿宁就死定了!没有父兄撑腰的小女儿又能有什么作为。
    元祎炬呆呆地看着她:“五娘你要做什么?”
    “阿宁和阿摩,我已经送出宫去了,我来见郎君,是全你我夫妻之义。”素昧平生的两个人能结为夫妻,多少是有缘分的。哪怕最后没了感情,从前总耳鬓厮磨、朝夕相处过。人是该讲点义气的,至少陆五娘这么认为。
    “你要走?”
    陆五娘退后两步,拜伏下去:“愿郎君与新妇琴瑟和鸣,花好月圆。”
    “不——五娘你听我说!”
    “我听着。”陆五娘看着他。
    元祎炬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其实无话可说。陆家自有族人,陆家有自己的部曲。她能够带走他的孩儿,就算是在乱世里,没了富贵,总还能自保。她说得对,他今日保不住她,来日便保不住阿宁、阿摩。
    他跌坐在地上,深深地埋首下去。
    他想起有一年夏天,他去找母亲,一抬头,看见她的鞋底。蚊蝇嗡嗡嗡地绕着她,才出世的明月在襁褓里睡得香甜。
    。。。。。。。。。。。。。。。。。。。。。。。
    陆五娘这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面目模糊的女子,她住在她的宫殿里,与元祎炬说笑和亲热。
    “难道是柔然公主?”她心里想,恍惚便觉得公主已经嫁了过来。
    但是很快她就知道不是了:她看到她的夫君迎娶新妇,新妇年纪甚小,面上甚至还有残留的稚气,不知怎的看到了那名女子,发怒道:“陛下还留着她,是想着有朝一日废了我,再立她吗?”她说的柔然话,并非华语。
    “原来那是我吗?”陆五娘诧异地想,人在梦里看不清楚自己的脸也是常有。但是那名女子身形纤细,举止娴静,却并不太像自己。
    然后她就看见那名女子坐在佛前,有人给她梳发,她的发极多,又极盛,梳下来就光亮如镜子。“真好看。”陆五娘心里想。她这时候知道那不是她自己了,虽然她也不知道她是谁,为什么与她的夫君这样亲热。但是下一个瞬间,她几乎惊叫出声——有人持了剪子来,开始绞她的发。
    那女子像是听到了动静,往陆五娘的方向看了一眼。陆五娘看得清楚,她生了十分清澈的一双眼睛:“有人?”
    “没有人,殿下。”服侍她的婢子回答说。
    发丝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像春天里的细雨,或者初冬的雪,落了一层,又一层,留下青青的头皮,女子换了僧衣。
    原来是这样……陆五娘想。如果她不走,她就会被柔然公主逼得出家。
    场景忽然又变了,大约是在晚上,有微的月光,陆五娘重又看到她的夫君,他拥住那个女子,在她耳畔低语道:“待头发留长了……”她没有听到下半句,她猜下半句是“我接你回宫”。他真会再接她回宫吗?陆五娘也很想知道,她知道她的夫君是个长情的人。
    次年春——陆五娘看到梢头的绿芽,看到柔然兴兵的檄文,看到曹宠——那是元祎炬的亲信,匆匆地过来,他过来颁圣旨,陆五娘听不清楚圣旨里说了什么,只看见那个女子的眼泪,看到左右都失声痛哭。最后她回屋,用了三尺白绫。
    这时候柔然公主已经有了身孕。
    原来是这样,陆五娘呆呆地想,如果她不走,这就是她的结局。就像她之前想的那样,他保不住她,多半也保不住他们的孩子。
    天光渐渐亮了起来,陆五娘从梦中惊醒,她并不知道自己梦见了什么,只知道这是新的一天。阿宁牵着妹妹进来问安,他问:“母后要带我们去哪里?”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陆五娘说,“不在宫里,就不要再喊母后了,喊我阿娘。”
    “是,阿娘。”阿宁又问,“那父亲呢?”
    这孩子很聪明,她让他别喊她母后,他便也不再叫“父皇”,陆五娘欣慰地想,她摩挲他的头顶:“你父亲随后便来。”
    。。。。。。。。。。。。
    兴和四年初,西燕国主元祎炬迎娶柔然公主。
    。。。。。。。。。。。。。
    兴和四年三月。
    用过晚饭,周乐在卧房看信。冬生蹒跚进来,仰着头要抱。周乐看他如豆丁一般,实在可爱,便抱他在膝上。这小子也乖觉,素日嘉语抱他他就扭来扭去,到他父亲这里,知道扭不动,便安静如鸡。
    又过片刻,嘉语送了盘桃子进来,周乐与她笑道:“南阳王完了——你阿兄这一手玩得漂亮。”
    原本元祎炬是只打算弄个宗室女封了公主嫁过去,谁想昭熙比他狠,嫁了个宗室公主过去不算,还把幼弟昭恂给卖了。元祎炬手里可没这么个身份相当的人可以卖——他儿子年仅三岁,谈婚论嫁实在太小了一点。
    嘉语却道:“陆五娘可怜。”
    可怜的也不止是陆五娘,和亲的公主,被迫休妻的元祎炬,哪个都可怜。或有人说,公主自小锦衣玉食,得了国家的奉养,便有维护国家的责任;一国之君更是如此,既受天下供养,便须得让渡出自己部分权利——在天下需要的时候。
    嘉语不懂这些天经地义,她只知道远嫁塞外,不乐意的不止是公主,寻常百姓家也是不乐意的。
    相比之下,昭恂和邻和公主都还小,邻和公主才八岁,养在太后跟前,言传身教,有的是时间培养感情——只要不像当初元祎钦和姚佳怡那样,还是能够求个和美。
    周乐不知道嘉语和陆五认识,只记得前头那位陆皇后的死和他娘子有些干系。随口道:“……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打不起仗就得认怂。
    嘉语趴在他肩上逗弄冬生:“如果是周郎,也没有法子么?”
    既是她问起,周乐也只好认真想了想,最后还是摇头:“换我也没有法子——除非南阳王妃不是陆娘子。”
    “不是陆娘子——”嘉语却记不起元祎炬从前娶了哪个。宗室里人太多了。
    “陆娘子出身将门,性情刚烈——恐怕当初陆皇后也是这样,才会被你表姐挑唆,闹成那样收场。”周乐道,“如果换作性情柔顺的女子,或者干脆是有野心,目光更长远的,南阳王便可渡过此次难关。”
    性情柔顺,便能接受废后,避居别宫;野心勃勃,则知道隐忍一时,以图将来:毕竟元祎炬的长子仍是陆氏所出,柔然公主新嫁,从有孕开始,怀胎,分娩,孩子能不能长大,那是一步一个坎——有些事,是天不从人愿的,像昭熙与谢云然这样恩爱,然而玉郎之后,再无所出;又小儿易夭;也可能有女无子。
    但是陆五娘干脆,直接声称“给新妇让位”,连儿子连女儿通通都带走了。她这一走,依附元祎炬的陆氏旧部必然人心浮动,乃至于琵琶别抱,元祎修要承受的几乎是断臂之痛。
    嘉语心里想能忍的大约是娄氏——一时冷笑道:“我可没这么贤惠,也没这么目光长远。”
    周乐哈哈大笑,侧头亲了亲她的面颊:“娘子太谦虚了,娘子何止不贤惠,不大度,根本就是个醋坛子!”
    嘉语恼得打他,周乐举起冬生当肉盾,冬生只道爷娘与他游戏,兴奋得手舞足蹈。
    嘉语平白累出一身汗来,毛都没捞到,心里十分不平。周乐捉住冬生的手,打了自个儿两下事情才算完。
    嘉语又问他:“那要到什么时候,才打得过柔然?”
    周乐奇道:“我从前没打过吗?”
    “没。”嘉语回忆了片刻,“到我死为止,郎君都一意向西,对柔然以安抚为主。”
    周乐摸了摸下巴:“那恐怕——不收了长安,你阿兄也不会考虑靖北。”
    嘉语叹了口气。
    周乐把冬生交给乳娘带出去,书信往案上一推,却扯出一卷软帛来,伸手搂过嘉语,咬她耳朵道:“我近日得的画儿,画得可精细,三娘肯定喜欢。”
    嘉语只看了一眼,便扭头嗔道:“又哪个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周乐手里千奇百怪的东西一向多,也从不与她交代来处。这会儿却起来兴致,笑嘻嘻与她说道:“你猜!”
    嘉语心里想那必然是她认得的人了。她认得的人却也多——与前世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小娘子自然不会有这等东西,便有也不能在她郎君面前招摇。他身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