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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纪事-第1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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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悻悻道:“郑娘子失心疯了!”
    郑笑薇笑吟吟道:“是三娘子自个儿问我讨酒喝,还是讨一口——我哪里做得不对了?”
    嘉语脸皮薄,却经不起她这样调笑,甩手要走,又被她一把拉住,软语求道:“三娘子勿恼!”
    她这么个样子,嘉语也恼不起来,便只嗔道:“我当郑姐姐是个好人。”
    郑笑薇又喝了一口酒,却笑:“我哪里不好?”
    嘉语心里想,要说不要脸,这位郑娘子和她那位夫君还真是天生一对。却拉不下脸,被郑笑薇哄下了台阶,进到亭子里坐。郑笑薇吩咐侍婢摆出杯子,亲自与她斟酒赔罪道:“三娘子勿怪,实在事出有因。”
    嘉语挑眉:“什么因?”
    “我就是想知道,三娘子如何把大将军迷得命都不要了。”
    嘉语:……
    “郑娘子喝醉了?”嘉语想了半晌,总算是为这位的异常举动找到了理由。
    郑笑薇撑住头笑道:“三娘子不说我不觉得,这一说,还真有些上头。”
    “醉了就回房歇着吧。”嘉语道。
    郑笑薇不说话,起身走到栏杆边上。积善寺所在,地势极高,往下几乎可以俯瞰整个洛阳。风也大,也凉,吹得满头青丝欲乱。寸长金丝流苏坠在耳侧晃来晃去。嘉语亦走过去,只是与她隔了一臂的距离。
    嘉语道:“郑姐姐心里想的,怕不是大将军。”
    郑笑薇道:“公主明鉴。”
    嘉语目视她,郑笑薇却又换了漫不经心的神色,漫不经心说道:“都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如果那是真的,三娘子你说,我三哥会是哪个?”
    她换了称呼,是要与她叙旧。嘉语一怔,想:她倒是长情。
    抬头看时,月明星稀。
    嘉语不说话,原在意料之中,郑笑薇也不在意,只道:“当初……三娘子怎么会想到把我三哥举荐给太后?”
    嘉语知道她说的是正始五年春,郑忱在宝石山上私会郑笑薇,落在她手里的事。郑笑薇能够推断出后来他假扮阿难尊者接近太后是她的主意不难。却是沉得住气。当初郑忱如日中天时候不问她,到如今,骨头都烂了却又想起来。
    她心里觉得荒唐,口中只道:“是郑侍中所求。”
    “我三哥这个人呐,”郑笑薇叹息,“就是太贪心了,权势与人,总之只能得一个,他却两个都想要。”
    嘉语道:“李夫人天姿国色,便是怀璧其罪。倘若郑侍中只是一介白衣,恐怕也护她不得。”
    郑笑薇“咦”了一声,看她道:“你倒是知道。”
    嘉语道:“逝者已逝,郑娘子不要太挂怀了——倘若郑侍中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郑娘子这样。”
    郑笑薇与郑忱这样的关系——嘉语简直不知道是郑忱与李夫人更荒谬呢,还是和郑笑薇更荒谬。她原道是露水姻缘,不想过去这么久,她却还记得这个人。差不多已经没有人记得他了。
    当初惊世的容色与炙手可热的权势,都如流星。
    “这样?”郑笑薇冷笑,“三娘子也觉得我如今不好吗?还是说,三娘子也觉得,我该找个好人家改嫁?”
    嘉语想了想,却是摇头。世间女子辛苦,要她不是公主,必须像寻常人一样嫁入夫家,侍奉翁姑,应付妯娌,对付姬妾——那日子她过过,不好过。还不如郑笑薇如今呢,虽然没有着落,胜在自在。
    也幸而周乐对他爹不满,与继母不亲,不曾要求她做孝子贤孙。
    “那三娘子也不劝我为以后着想?”郑笑薇奇了一下。华阳前头那段婚姻短暂,又兵荒马乱,恐怕来不及晨昏定省站规矩,如今是自己开府更不须说。她原想她这样的人,不知道为人妻子的难处。
    嘉语道:“郑娘子说笑了,日子是郑娘子自己过,日后好不好,何须我来多嘴。”
    郑笑薇在月下仔细看她的面容,片刻,忽说道:“三娘子成亲之后,比从前好看了。”
    嘉语警惕地退了半步,身上汗毛已经竖了起来。
    郑笑薇哈哈大笑:“我这话并非恭维公主。”
    嘉语仍道:“郑娘子谬赞。”
    “三娘子从前绷得紧,总像是觉得有人会加害于你……”
    嘉语自个儿回想了一回,她们初遇是在宫里,她那个好表姐就足够她提防了。何况还有萧阮。
    “……如今却舒展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长嫂如母,三娘教训小周弟弟,身份上是可以的。虽然效果有点奇怪。
    小周不在家,三娘居然被郑妹子调戏了……
    小周:……大意了!
    之前看到唐朝的行乐图,并没有男女分席,估计私下里其实不那么讲究,所以这里也没分。
    
………………………………
352。歌舞升平
    郑笑薇说到这里; 也不由唏嘘。她那时候也以为华阳最终会嫁给萧阮。那时候闹出多大的事。就算是后来与李愔订亲,也总教人不能置信,不信他们能就此尘埃落定。谁想月老牵出的姻缘,却到底不是他。
    她见过华阳的那位夫婿; 在洛阳的街市上,与李愔并骑而行。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个人都在笑。李愔笑得矜持; 他笑得放肆。少年明亮的眼睛。却与萧阮不是同一个物种。
    她和大多数人一样; 心里猜疑过华阳跟他; 是为了报仇; 然而恩爱却是真的; 她眉目里的舒展也是真的。
    郑笑薇话锋一转,却道:“恕我冒昧,三娘子当初将我三哥举荐给太后; 不会是没有条件吧。”她三哥这样的美人,如果是落难,华阳肯顺手帮一把她信; 但是帮到德阳殿去; 她不信。
    “……是有。”
    “什么条件?”
    “郑娘子也说我当初有些疑神疑鬼——所以我求了郑侍中,如有飞黄腾达的一日,要护我父兄周全。”嘉语坦然道。
    她最初是想调解帝后之间的矛盾,后来发现徒劳无功;也是凑巧了碰上郑忱; 才想走这个捷径。
    谁想天底下并无捷径可走。
    “是这个?”郑笑薇哑然; 在她看来; 以当初始平王妃在姚太后跟前的得宠程度,华阳根本无须如此杞人忧天。
    嘉语点了点头。
    郑笑薇叹了口气:“那是我三哥说话不算话。”
    “郑侍中尽力了。”嘉语道。她总不能跟个死人计较。何况当时那么乱,她活两辈子都算计不到,而况郑忱。这人能讨女人欢心是真的,但要说洞察局势,抢得先手——大多数人都不能。
    郑笑薇又喝了一口酒,这个话她也是信的。华阳和谢氏来找过她几次。她三哥甚至娶了……听说后来封了平原公主:“……我听说他们找到了先太后,但是没有找到我三哥?”
    “有人放了火。”嘉语说。
    “那也没有找到。”郑笑薇固执地道。
    嘉语不吱声。这也就是在宫里,战场上多的是人找不回尸体。家里等消息的人等了一年、两年……渐渐就知道不会再有消息回来。
    “我知道公主在想什么,”郑笑薇道,“当初都传言令尊与圣人遇害,但是公主就是不信——”
    不然也不会人到豫州,犹不肯过江。
    嘉语看了她一会儿:“那是因为有人告诉我,我阿兄还活着。但是郑侍中,我阿兄说他已经葬身火海,郑娘子……还是节哀吧。”
    郑笑薇再喝了一口酒,酒囊空了。她目色微斜,便有婢子送过来一只新的。她接连喝了好几口,方才喃喃道:“我总觉得他还活着,只不知道躲在哪里……他那么个人,贪酒好色,又从来忍不得寂寞……清明时候,我给他烧了一整座赌坊下去,又怕他能全输了……”
    嘉语默默。
    她不知道郑笑薇对郑忱的依恋有这样深。素日里都看不出来。她像是耽于享乐,来不及伤春悲秋的人。
    谁都当她没心没肺——那或者是个误会。
    “……三娘子觉得可笑是吧,我也觉得可笑。他活着的时候我都没怎么想他,想他做什么,这人有哪里好,自来洛阳,吃喝嫖赌,浪荡无行,哪个女人多看几眼都能勾上手,我姑姑是做了什么孽才撞到这样一个人手里……”
    嘉语只是听,听她越来越怒。她知道世人都是如此,一个人死了,不相干的人无非叹息几声,亲近的人记得他的好,而至爱却免不了怨恨,怨恨他为什么要死——其实是怨恨为什么自己忘不掉。
    她恨的不是那个人,她恨的是无能为力的她自己。
    郑笑薇从栏杆上滑下来,席地而坐,手里抱着酒囊,声音却渐渐低下去,醉意深了。
    嘉语环视左右,原是想招婢子过来扶她回房,却意外看到阴影中站了一个人,他身上落了霜,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这时候四目相对,那人犹豫了片刻,从阴影里走出来,拱手道:“公主。”
    嘉语心里想,郑笑薇今晚这样失态,也不知道是郑忱的缘故更多,还是因为这个人。周乐说过他们往来甚密,也不知道到底密切到哪个地步。然而九九重阳,她却是与兄弟、姐妹相聚,他呢?
    嘉语问:“李尚书是来接郑娘子下山吗?”
    李愔心里是崩溃的。
    那个女人之前怎么和他说的?说重阳佳节,正好欢娱;又与他说,龙门山上有个销金窟,问他要不要同去。他当时听了心里就是一口血:那是好人家女孩儿去的地方吗?就算他是个男人,他也有名节的好不好!
    亏他之前还因为九娘成亲没格外给她下帖心怀歉疚。
    又手头正多事,当时便拂袖而去。
    整日的心神不宁。
    人无法准确地知道哪个地方藏了一粒沙,无时无刻不被消磨的志气。眼看着天光暗下去,登高的人们陆续回城,就仿佛倦鸟知返,才猛地记起来。
    他与她之间,全无约束。他不去找她的那些时候,他原是不能过问。
    然而九娘成亲那晚,他记得她的发丝飘过他的脸。画舫漂在江上,像是会顺水而下,沧海余生。
    当然并没有。深夜里抵.死缠.绵,到次日见了光,便如冰雪消融,他脱口第一句是:“今儿上朝要晚了。”
    她闻言骇笑。
    这样的两个人,哪里有什么余生可言。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身体不听使唤上山来是另外一回事——这个骗子!明明只是来赏菊饮酒,却说得这般暧昧。他心里知道那多半是女子伎俩,却还是上了当;明明是上当,却不觉松了口气。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谬、更尴尬的事吗?
    她就算是找人喝酒,找谁不好,非得找华阳!这个与他订过亲,又与他亡妻关系密切的女人!
    李愔当时是想转身就走——只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走,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来。
    双姝于月下,一个清澈如兰蕙,一个娇艳如玫瑰。他站得远,便不能听清楚她们在唧唧咕咕些什么。只隐隐闻到酒香。那酒还是他给她弄来的,李愔忿忿地想:却不是叫她与别人分享!
    后来便见她酒力不支,连站都站不稳了。
    偏华阳一眼看到了他,还问:“李尚书是来接郑娘子下山吗?”
    李愔心里迅速攒起了第二口血:周乐那个大嘴巴!他在他娘子面前还能有点隐私吗?他心里恼恨至极,面上却还能不动声色——至少他自己觉得不动声色,他说:“公主想多了,我不过是……路过。”
    话出口,他也想给自己一嘴巴:华阳有这么好骗?
    嘉语忍住笑——她是知道她这位前任未婚夫有点狷介。她还能说什么呢?她当初劝过连翘,不值得。然而那也不是她说了算的事。连翘自己不要命,他发誓说不会续娶,然而如果他违誓,她又能怎样?
    嘉语道:“原来是这样。李尚书要去哪里赶快去吧,夜色深了,我也要回房了。”
    李愔眼睁睁看着嘉语没事人一般起身,略理了理妆,举步要走。
    “公主!”他叫了一声,看住瘫软在地上,不晓人事的郑笑薇。
    “李尚书还有事?”
    “郑娘子——”
    “郑娘子自有婢子在,尚书郎不必担心。”嘉语笑盈盈地,脚下不停。李愔从前不知道她这么促狭——多半是被周乐惯坏了,他心里想。嘉语忽又住了脚步:“这两日,李尚书那里有新消息吗?”
    “不会比公主那里更新了。”他没好气地道。周大将军给他娘子的私信一向走急报。况这才几日。他心里也牙疼周乐那笔字——他不信他写给他娘子会比写给他的好看。又全无文采可言。
    嘉语因笑了一笑,最后举杯与他致意:“今儿重阳,尚书郎安康——郑娘子就留给尚书郎了。”
    李愔:……
    待嘉语走了,影子都看不见了,李愔方才过去。郑笑薇醉得厉害,嘴里嘟囔的话,连他都听不明白。他扶她起来,她便像是根抽了骨头的柳条儿,整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婢子都躲得远远的。
    那人却嘻嘻笑问:“你……你是哪个?”
    李愔沉着脸不说话。
    那人贴在他怀里,使劲嗅了嗅:“……尚、尚书郎?”
    一时又笑道:“才……才不会。”他才不会来,她模模糊糊地想,她觉得有人在亲她,只是这时候,她也不知道是谁。
    。。。。。。。。。。。。。。。。
    嘉语次日一早就下了山,也没有去与郑家姐妹道别。她猜郑笑薇多半昨晚就被带走了。
    待回了城,让周琛送十一娘回家:“不许再与十一娘说胡话!”她这样交代。周琛看着车里露出来的半张脸,似喜还嗔。
    重阳过去几日,也再没有收到前线来信。九月十七是她生日,因虚岁二十,算整日子。昭熙召她进宫,谢云然好生给她操办了。又赏了她食邑、庄子、屏风、金银用具、绫罗绸缎。她猜昭熙是有些歉疚。
    玉郎给她贺寿,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合手为礼,煞是可爱。
    嘉言也有礼送进京里;昭恂和小姚郎君的礼是太后给备的,昭恂很记挂周乐,上赶着问:“大将军几时回来?”
    小姚郎君含着糖果,还只会鹦鹉学舌。
    到夜间放了烟花,歌舞升平。嘉语心里想,不知道是不是战事吃紧。向来她生日,周乐都是看重的。虽然送的礼未必每次都合心意。因又添了担心。上次来信还很轻松,只抱怨一路饮食干涩难咽,又很想念她。
    晚上也没有回府,就住在宫里。闹了整日,也有些倦乏。沾枕头就睡了。
    她知道她这会儿是在梦里。梦与醒的界限是十分清晰,梦里是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茯苓不在,藿香也不在,她环视四周,脚下泥泞,湿了土地的不是水,是血。这像是战场。她自洛阳城破,上战场的次数虽然不多,也见识过,倒不十分害怕,只是诧异地想,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听见号角的声音,人如潮水,然而梦里浓雾弥漫,她知道有人,都是人,就是看不真切,看不真切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不断有人倒下,她却被推着往前走,她像是在找什么。
    是找人吗?她想。
    这里到处都是人,如何找得到。她须得去到高地,城墙,或者山头,或者了望台上……她举目四望,视野一时清晰起来。那人分明是很远,她却看得清清楚楚,她张嘴要喊,不知道为什么喊不出来。是两国开战了,他御驾亲征吗?她心里想。她心里乱得很。如果萧阮来了,那她燕朝领兵的该是谁——
    那该是个很重要的人,她模模糊糊地想,扭头去找将旗,人太多了,一层一层垒在面前,她的目光怎么都穿不过去。
    “怎么三娘见了我,一句话都没有?”那人分明离她很远,但是一开口,就像是在她身边——是她到了他身边,她站在城墙上,城下旌旗如林。这是哪里,她想,她怎么会在他的旗下?她是被俘了吗?
    他像是能猜出她的心思:“你是我娘子,自然该在我旗下。”
    “不……”她混乱地,只能说出这一个字,不,她不是他的娘子,苏卿染才是。她……他该休了她。
    “说什么傻话,”他笑吟吟地走近来,已经是很近了,她想要退,背后就是城墙,粗粝的棱角抵在她的腰上,“她哪里能和三娘比,她不过是个贵嫔,三娘你是我的结发妻子——”他伸手支住墙,欺压下来。
    “不、不是这样的……”她拼命地往后仰,想要躲开他,“我、我已经成亲了……”
    “我们早就成亲了。”
    “不、不是你……”她推他,“不是你——”
    “那是谁?”
    “是、是……”他的姓氏涌到嘴边,只是吐不出来。
    “没有这个人、根本就没有这个人是不是,”萧阮抚她的面容,“我就知道娘子不过是与我置气,好了我知道是我错了,娘子听话,与我回去吧。”
    他很专注地凝望她,她便恍惚觉得他说的没有错,她就是恼了他,恼他待她冷淡,恼他心里只有苏卿染,恼他与袖表姐……于是臆想出有这么一个人,他冲她笑,他待她好,他眼里心里就只有她一个——
    哪里有这样的人呢,她仓皇地想,哪里有这个人呢。
    而萧阮已经吻上她,他撬开她的唇,她的齿,攫住她的舌尖,逗弄她,吮吸她,将她腔子里最后一口气都占为己有,她呼吸不过来,便不得不依附于他,他揽住她的腰,手如游鱼,滑进她的衣底——
    “不要……”她无力地推拒他。
    她想要哀求他,只是找不到理由。她是他的娘子,他是她的夫君,那么亲热也是理所当然。但是、但是她明明记得、记得有那么一个人——
    “三娘想的是他吗?”萧阮忽然停下来,推着她转了个身,望向城墙外头,浓雾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去了,将旗在日色下,旗上的字慢慢露出来,她看得清楚,那是个“周”字:“周郎!”她叫了一声,是的是周郎。
    “他和你什么关系,他是要过你,还是娶过你?”那人在耳边逼问。
    她又犹豫起来,她恍惚记得,他是把她养在双照堂里,他没有碰过她,他有很多姬妾,哪个都不好惹。
    “你说,他是不是要过你?”他又问了一声。
    她越发慌张,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和她没有关系,她想,她想了许久的那个人,却原来与她毫无关系。
    “他要是碰过你,我就杀了他!”他咬牙切齿,声音冰冷。
    “不……他没有——”
    “迟了。”她看见他冷笑,就仿佛眉目里蒙了一层霜,他手里突然多了弓箭,却环抱住她,拉起她的手,左手握住弓,右手拉开弓弦,她拼命不想放手,他便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掰开她。
    那箭飞了出去。
    他还隔了老远,特别远,但是眉目在阳光里,就仿佛他们初见——他也看见她了,他像是十分困惑,也像是不解,他说:“娘子不要我了吗?”也许她看到的就只是口型。因为隔了太远了。
    而箭笔直地飞了出去,笔直地,插进他的心口。
    他惨叫一声,翻身落马。
    “周郎——”
    “公主、公主?”有人轻轻摇她,“公主醒醒!”
    嘉语吃力地睁开眼睛,眼皮沉得像石头。
    “公主做噩梦了吗?全是汗。”藿香的声音。她像是在给她擦汗。
    “好烫!”茯苓却惊叫了一声,“快、快传太医!”
    那时候却已经很晚了,宫门下了钥。茯苓匆匆去凤仪殿,谢云然闻言惊起,取令牌命人传御医进来。折腾到天快亮才退了烧,小睡了片刻。再醒来已经近到午时,茯苓服侍她起来梳洗进食。
    嘉语问:“昨儿晚上……是皇后过来了吗?”
    茯苓道:“皇后守了公主大半夜,到天明了才回去歇着。”
    嘉语心里便有些不安。
    茯苓又道:“公主昨儿晚上凶险,一个劲地说胡话——”
    “我都说什么了?”嘉语问。她是记得自己做了噩梦,然而醒来之后却不十分记得。就只记得是十分可怕。
    茯苓吃吃地笑:“公主当真不记得了吗——公主一直在叫驸马。”
    嘉语:……
    
………………………………
353。朝思暮想
    谢云然到下午才过来看她。
    嘉语觉得身上好了些; 便要出宫。谢云然却道:“三娘如今难得进宫了,也不在宫里多呆几天。”
    嘉语道:“他……他家二郎成亲,家里没个人操持。”
    “他?”谢云然促狭地问,“哪个他?”
    嘉语便红了脸:“谢姐姐如今可会欺负人!”
    谢云然捏了捏她:“玉郎可念着你——要你家大将军回来; 又不许你进宫,总共才这么点时日,他家二郎……不是有他母亲吗?”
    嘉语迟疑了一下:“母亲……却不太方便。”她怕勾起谢云然伤心; 有意囫囵过去。
    谢云然“哦”了一声; 也没有深究; 只道:“你前些日子就是在忙这个吧; 怪不得昨儿晚上发热。多半就是忙累辛苦过了头。既然进了宫; 索性就在宫里多休养几日——日子订在哪天?”
    “二十七。”
    “那还早,”谢云然盘算了片刻,“二十五再出宫吧; 我多借你两个人,保管你满意就是。”
    嘉语仍是犹豫,想了半晌; 忽问:“谢姐姐这里可有战报?”
    谢云然失笑:“我这里没有; 你阿兄那里还能没有?”
    嘉语又问:“最新战报是哪日?”
    “我记得十三日有战报回来,已经过了河……”谢云然多看了她几眼,忽笑道,“大将军又不是头次出征——哎哟我怎么忘了; 这却是大将军婚后头次出征; 难怪我家三娘牵挂成这样——”
    “谢姐姐!”嘉语叫了一声; 复又低声道,“我、我上次收到他的信还是初四……有近半个月了。我知道战场上,也不是时时都顾得上,但是——”但是她生日,他一向是不会落下。
    “你就为了这个,”谢云然抚她的发道,“昨晚烧成那样?”
    “不——”
    “就算是你住宫里,大将军有信回来,还怕谁给你瞒下了?”
    嘉语不作声,过了片刻又恳求道:“谢姐姐把战报抄来给我看……好不好?”谢云然点了点她的额:“你呀——没听说哪个长公主成日里要战报看的……”话这么说,到晚些时候,还是遣七月抄了战报给她送过来。
    战报上战事推进得很顺利,过河,扎营,也打了两个小仗,斩获不大。嘉语心里想,兴许是她多虑了,也许是形势没有那么好,他无暇分心。她又不是那等养在深闺的小娘子,还能与他计较一个生日不成。
    玉郎又过来缠她拆九连环。
    如此过了五六日,玉郎倒是每日都来。
    嘉语不像嘉言长时间住过宫里,这孩子却不认生,开口就是甜甜的“姑姑、姑姑”,嘉语捏她鼻子叫她“布谷鸟”;有时也带阿姚过来。阿姚也是绝了,跟昭恂像昭恂的跟班,跟着玉郎,又像是玉郎的跟班。
    嘉语对姚佳怡不如嘉言,却也怜这孩子孤苦,叫人拿果子给他吃。
    战报隔几天一送,情况却不是太好,宇文泰得了谢冉的粮草,在关中号召力大涨,他原就占了地利,周乐这回几乎是只身前去,调了段韶和彭飞,就地征粮,竟是个打持久战的架势。
    还是没有信。日子越久,越坐立不安,还不能与人说。到饭时,谢云然常常召她过去,有时候昭熙也在。两个人亲亲热热,眼神交汇,言语默契,又玉郎童言无忌。嘉语便十分想念远方的人。
    战报翻来覆去地看,翻来覆去地想,都快要翻烂了。那也不是他的字,也不是他的话。
    嘉语也安慰自己,宇文泰手里的人马也不是太多,这么短的时间,俘虏还只是俘虏,不会为他而战。段韶稳,彭飞猛,这两人都是他的心腹爱将,搭配也得当。何况是去救急,最不济可以退。
    然而没有信来,自我安慰得越来越不是滋味。
    展眼到廿四,便要收拾东西出宫。谢云然却过来与她说道:“我已经派了人去大将军府操持婚宴,三娘再不必挂记。”
    嘉语呆住,过了片刻方才问:“谢姐姐这是……不想我出宫?”
    谢云然点了点头。
    “……为、为什么?”
    “南边来了使节……”话到这里,谢云然便打住了。
    嘉语:……
    “他自来他的使节,与我什么相干!”虽则上次萧阮使人掳了她过江,但是双方并未因此撕破脸皮。洛阳碍着长安这个心腹之患,金陵当然是乐得在双方之间左右逢源,大捞好处。
    谢云然道:“那位……可是一直到如今,都没有立后。”
    倒是听说添了子嗣。后位一直空着,金陵那边非议也是极多。这件事是昭熙一女两嫁,理亏在先,多少有些心虚。
    嘉语真是一口气上不来:“要他一直不立后,难不成他每次派使者过来,我都躲宫里不成?”
    谢云然按住她的肩道:“……也是赶上了这会儿大将军不在。宫里到底安全些,你上次……大将军府办喜事,鱼龙混杂,你又是个性子粗的,要再碰上上次那样的意外,大将军可来不及过江。”
    嘉语定定看住谢云然:“就只是因为这个?”
    “不然呢。”谢云然笑了。
    嘉语见她笑得轻松,又疑心是自己多想,但是到底没忍住,多问了一声:“不是前线——”
    “我的姑奶奶!”谢云然撑不住笑,“战报你比我看得勤,还细,你自个儿说,我怎么瞒得过你?”
    嘉语垂头不语。
    谢云然又咬她耳朵:“就这么想他?”
    嘉语面上一红。
    “也难怪,”谢云然道,“你们成亲之后,还没分开过这么久……但是三娘,他是打仗的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哪里能成日守着你。要我看,你们还是早点要个一儿半女,他出门,你也有个念想。”
    嘉语忸怩道:“……哪里是说有就有的。”
    谢云然又与她说笑了几句,才被前来禀事的女官请走。
    。。。。。。。。。。。。。。。
    这晚昭熙过来吃饭,嘉语没过来,昭熙便问谢云然:“三娘她……没起疑心吧?”
    谢云然道:“这会儿还没有,但是……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她也并不情愿欺骗她。便是好心,也会削弱三娘对她的信任。
    昭熙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只是如今那边情形如何且不知道,何必让她跟着担心。”
    谢云然低头道:“那是她郎君,她担心是应该的,咱们这么瞒着她,她只有更担心。光她生辰大将军没有送礼回来她都不自在,如今又缺了信……”
    “不是让你问她的婢子要了从前的信来,假造几封么?”昭熙奇怪,“怎么你没有……”
    谢云然道:“大将军的信却不容易假造;再者他们这样亲近,恐怕是有些话不为外人所知,容易出错。”
    昭熙沉默了片刻。
    谢云然又道:“总还是要加紧派人过去……”
    “就怕——”
    “不会的!”
    “我也不想!”昭熙道,“但是就如你说的,从来每隔三五日他就有信给三娘。咱们怕三娘担心,他难道不怕?就算是受了伤动不了笔,他手下又不是没人,写封信能有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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