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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纪事-第1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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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打仗这件事,大不如严娘子。要不是他使不动那些人,也不耐烦解释。
    嘉语:……
    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咱们肉少,人家不屑咬,再说了,全陷进去也就三千人,于大局无损。
    合着她的命在他眼里是真不值钱。
    “机不可失。”方策重复道,“咱们在这司州城下,虎牢关外,已经熬了近半年,死伤无数,好容易得了这么个机会……”
    他话没说完,就听得身畔低低一声:“……好。”
    也是巧,这天留下守营的是李时。他祖父上了战场,却留他守营,准备撤退。原就一万个不甘心。待得了这么个机会——既然是公主所命,便有不成,也怪不到他头上。登时兴冲冲召集人手,营盘也不要了。
    李时和方策都是老于行伍,反而方志长时间担任护卫统领,如今仍只负责嘉语安危。
    他们绕过正面战场这个大泥潭,迂回直扑司州城。这让嘉语想起楚霸王项羽和秦军主力死磕,却让汉高祖轻松入关。
    城中破败。
    像嘉语多年前跟周乐进洛阳时候看到的故居,到处是烧毁的屋宅,哭泣的女人和孩子,血,肉,森白的骨,一只虎头鞋陷在泥里,隐约还看得出鲜艳的色泽,主人已经不知去向,也许还活着,也许已经没了。
    没有遇到有战斗力的反抗,都三下两下,散了,逃了,要不就降了,就地收编。队伍在壮大。李时和方策各领一军,先后占领要塞、高地、武库、粮库。武库空得耗子都养不住,粮库还能养几只。
    方志找了人来问这城里到底怎么回事,南阳王呢,人呢?
    都摇头,不知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能走的走了,不能走的就地杀人放火抢劫。城里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原本守城半年,民生就已经很艰苦。嘉语听得心里发毛,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南阳王确实已经走了。
    嘉语召了剩下的人手回来,还有近五百人。命方志分十人一组,分头行动,就地召集人手救火、救人。封了富户粮仓,就地征用。再借寺庙与祠堂安置无家可归的老幼妇孺,将大夫“请”出来医治伤病。
    到种种安排完毕,天色将明。
    娄昭所部,段韶所部,李延所部,周干所部……次第进城安置。嘉言最后才回来,追了老远,累得话都说不出来,倒头就睡。甚至来不及追究发生了什么;周乐和周五一直没有回来。嘉语到天明时分方才小憩片刻,又有军队要求进城,却打的羽林卫旗号,李时与方策都不识得,嘉语让方志出去辨认。
    过了一刻钟,先有人回来禀报了,说:“……是羽林卫没有错。”
    嘉语问:“羽林卫怎么来的司州?”
    那人摇头。
    片刻,又有人来,回道:“……羽林卫拿下洛阳,伪帝被迫出奔。”
    嘉语觉得自己心口砰砰砰跳了起来,也许是太过疲惫了,精神有种回光返照的健旺,思维敏捷亦不似寻常:洛阳陷落,是羽林卫拿下了洛阳,谁能使羽林卫暴动,逼得元祎修出奔?
    过了许久方才能够出声:“……是、是陛下指挥么?”
    那人又摇头,他不知道这么多。
    再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第三人回来禀报,却是满面疑惑:“方统领说是陛下坐镇洛阳,指挥的羽林卫。”世人都知道天子如今在军中,司州久攻不下,天子怎么回的洛阳?难道天子有翅膀,能飞越这关山不成?那将士不明白,嘉语却是明白的,她张了张嘴,没有能够出声,眼泪刷地下来了。
    她阿兄还活着。
    她就知道,她阿兄还活着!
    。。。。。。。。。。。。。。。。。。。。。。。
    方志过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回来,带过来一个面目丑陋的汉子。有嘉言这个前车之鉴,嘉语几乎以为他是戴了面具,但是一直走到跟前,也不见摘——论理,以卑见尊,岂能有所遮掩。便知道是真容。
    嘉语只看了一眼,赶紧把目光移开,不能细看。
    方志道:“属下怕所传不实,细问诸人,所以回来得迟了。”昭熙不在军中这个事,知者甚少,方志自知道之后,连宫姨娘都不敢透露半句,而况余人。这时候猛然听到昭熙在洛阳的消息,生怕为人所欺,因不得不再三盘问,才回来禀报:“这位郎君姓关名暮,详知始末,公主但问便是。
    嘉语不记得兄长身边有关姓之人,不过昭熙交游广阔,她原也不能尽识其故。因先赐了坐,才要细问,嘉言一头撞进来:“阿姐——”
    嘉语不得不中断询问,介绍道:“这是我家六娘,教郎君见笑了。”
    嘉言踢踢踏踏走近,与关暮四目一对,两张脸恰似双生。当时就笑了。却还记得先与她阿姐说:“我听说有阿兄的消息。”
    嘉语颔首道:“正在问,这位关郎君便是知情之人,你来了也好,免得我再与你说。”
    嘉言挨着她坐下,又忍不住笑:“关郎君哪里做的假面,与我这张却像。”
    关暮面上肌肉抽动了一下,无论嘉语还是嘉言都无从判断他是哭还是笑:“小人这张脸,却并非假面。”
    嘉言吃了一惊。
    她从前是王府里的心肝儿,周遭莫说长相丑陋之人,便生得平常,也不会到她跟前来,后来洛阳城破,落草为寇,才见识了这世间百样千种人;再之后上战场,长相凶狠的汉子也见得不少,但是丑如此人者,也还是头回见到。她意识到自己反应不妥,忙致歉道:“是我见识短,关郎君莫恼……”
    “无妨。”这回关暮总算没有再做表情,嘉语和嘉言心里都松了一口气,又觉得不该。她们的哥哥不嫌弃此人丑陋,此人亦能在他落难时候伸出援手,便是忠肝义胆之人,她们原不该这样才对。
    好在关暮并没有别的表示。嘉语赶紧把话岔开,从她与萧阮成亲次日昭熙被人劫走问起,关暮却摇头表示并不知道这些,他见到昭熙,已经是在广阳王府——“小人是广阳王府的花匠……”他这样说。
    方志已经听过一次,再听也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更别说嘉语姐妹了,她们做梦也想不到昭熙际遇如此离奇,怪不得无论始平王遇害还是玉郎出世,种种只要他活着就该出现的,他都没能出现。
    待听到昭熙在地牢里所受的伤害,虽然关暮已经尽量简化,姐妹俩仍齐齐落泪,连随侍在侧的何佳人、苁蓉也都大作悲声。
    从谢云然改嫁提起的心,一直到洞房溅血方才落下去。嘉语觉得这绝对是她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吃惊的事:谢云然竟然能杀人!那样清雅的少女。这时候想起正始四年,宫里初见,恍然又隔几生几世。
    “……陛下教我联络任九任郎君。”关暮面上一直没什么表情,声音里也全无波澜,就仿佛他说的事情平常如吃饭睡觉,并没有任何跌宕起伏、惊心动魄之处。言辞亦简洁,全无修饰渲染,连过程也能省即省。
    要说在洛阳城里搞政变,恐怕再无军队能出羽林卫之右,虽然昭熙如今能掌握的羽林郎人数不能与从前比,但是大多数人听到昭熙人在洛阳的消息,反应都和宜阳王一样,背心一凉,惊骇不已。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出鬼没吧。
    如此荒唐,嘉语姐妹笑出眼泪来。她们急于想回洛阳见兄长:担了这么久的心,终于落到实处,其中欢欣,实在笔墨不能形容。听人口述,到底不如相见。
    但是司州才下,周乐未归,诸般繁乱。如今司州城里,除嘉语外,余人身份都不足以震慑诸将。姐妹俩商议过,召了知情的娄昭、段韶,不知情的周干、封陇、李家祖孙、独孤如愿等将领过来,删繁就简,将昭熙在洛阳反杀的事情说了。
    原本还在疑惑司州城怎么不战而破的诸将这才恍然大悟,便是知情的段、娄二人也咂舌于事情之奇,就更别说被骗了近两年的周、封等人。
    尤其周干。他被骗得最早,这时候听得默然无语,良久方才叹了一声:“公主泼天好胆。”
    嘉语特特起身,与他行礼道:“当时情急,只知道阿兄陷落洛阳城中,故不得已而为之,周将军见谅。”
    周干:……
    他还能说什么呢,他还能受长公主如此大礼不成。当即侧身避过了,回礼道:“公主不必如此。”
    未尝不后怕。始平王世子陷落洛阳,长达两年之久,中间可能的变故,死率比生率高,恐怕这世间也只有他这两个妹子才一厢情愿,矢志不渝地相信他还活着,还四肢俱全,能登基称帝了吧。特别华阳公主,她原是已经与吴主成亲,要当时南下,未必就没有借兵复仇的一日——只是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所以她离开吴主,北上信都,恐怕是为了救出兄长,更多过为父报仇。
    始平王虽然死得冤枉,膝下儿女倒是难得友爱。
    嘉语又与独孤如愿说道:“独孤将军——”
    独孤如愿颔首道:“我明白。”
    他与昭熙亲密,与诸将不同,然而自到河北之后,“昭熙”一直避而不见,当时以为是伤残,或者毁了容貌,怕嘉言伤心,亦没敢多问。横竖他是他兄弟,他病成什么样子,伤成什么样子,当不当得了皇帝,都是他兄弟。
    有他开这个头,其余诸将便齐声道:“公主不必多虑。”——如今洛阳城也下了,天子也登基了,大伙儿都等着分享胜利的果实,关于之前受骗,连最倒霉的周干都认了,他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嘉语分派诸将,让周干、李延、封陇与娄昭跟嘉言先去洛阳。
    ——昭熙能控制的羽林郎数目有限,还要分兵追杀元祎修,因此只控制了皇城,武库与城门。他当时是用了疑兵之计诈走元祎修。但是洛阳城里并非人人服气,一两日且能不露破绽,时间一久,就怕再生变故。
    与嘉语一起留守司州的是独孤如愿、李时与段韶。独孤如愿是昭熙亲兵,无须这时候凑上去出力露面表忠心。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卡卡君、未央妹子,玉米君和贺久同学投雷^_^
    
………………………………
313。兄妹重逢
    周乐虽然不知道元祎炬为什么会出城; 但是他在那个瞬间想起贺兰袖反复说过的:“……后来他去了关中称帝。”
    段韶不在身边; 也来不及做更多部署:谁都没想到元祎炬会开门冲阵——他做缩头乌龟太久了,司州城中弓箭充足; 又赶上冰封城墙; 周乐这城围得无异于老虎吞天,无处下嘴,他乐得减少伤亡损失。
    如果能交代段韶一声,让他及时进城就好了; 周乐一路追,一路思量; 但是这时候回头已经来不及了。活捉天子的机会也是千载难逢; 他心里清楚,之前放走的陆俨和宇文泰; 个顶个都是祸害。
    不能让他们得了元祎修!
    走得太仓促; 他身边只有两千人。元祎炬一路使人缠斗,双方且战且走,追了一日一夜不曾停歇,终于力竭。
    周乐大觉得可惜,然而事已至此,底下将士还看着; 自然不能露出沮丧的形容; 于是笑着与左右道:“我听说千金之子; 坐不垂堂; 君子不立危墙; 伪帝自称天子——岂有天子下殿走?”
    亲兵把这个话远远喊出去,元祎修怒容满面。
    元祎炬劝道:“陛下何必受此激将?”他心情也不好,他在前线扛了这么些日子,连日阴雨,又下雪结冰,周军愣是不退,他也只能死扛,谁知道死扛到这时候,元祎修突然跑来与他说,洛阳丢了。
    洛阳丢了,司州就不能再守——从洛阳打司州,根本不费力气,而况腹背受敌。因只能匆匆弃城而走。临走还不忘分兵去找落在周军手里的明月,也不知道几时能找到:他人不在,就失去了对底下人的掌控力。
    当初始平王一死,且树倒猢狲散,而况是他。
    幸而元祎修也知他身世孤苦,亲近之人左右不过那几个,虽然从洛阳跑得匆忙,也还是带了陆五娘母子过来——当然陆五娘是陆俨的妹子,自个儿又颇能战也是原因。
    他们是生力军,又一人双马,不比周乐久战疲乏,因而得以顺利逃脱,只是想到前路茫茫,无不心中惶然。
    。。。。。。。。。。。。。。。。。。。。。。。。。。。。
    萧阮看毕战报,与十六郎说道:“汝阳县公败了。”
    元十六郎探头看了一眼,不太甘心地解开荷包,数了五枚金饼给他:“手握七八万嫡系,占据洛阳正朔,州县多观望,这样都能败,十九郎真真废物——也是真真不能与陛下赌,十赌十输!”
    萧阮嘿然,在案上叠起金饼,漫不经心地道:“……是始平王世子出手了。”
    元十六一惊:“他还活着?”
    “如今看来是,”萧阮笑道,“最好他还活着。”成年君主与手握重兵的权臣之间方才有角力的可能。
    如果始平王世子没了,无论继位的是他的遗腹子还是幼弟昭恂,都没有一战之力:元祎钦背后有姚太后名正言顺,始平王妃却不可能垂帘,无论因为礼法还是群臣戒备;长幼有序,也轮不到嘉言;而嘉语——在昭熙和周乐之间,她或有所犹豫,但是昭恂?昭恂对她的羁绊远不及其兄。
    如此一边倒,自然不是隔岸观火的南朝愿意看到的局面。值此北朝新旧交替,原是最好趁虚而入,可惜吴朝亦多事,萧阮也抽不出手来。
    “那多可惜,”元十六郎懒懒道,“真死了才好,让华阳把燕朝天下葬送个干净。”
    “这话从何说起,”萧阮诧异道,“便真葬送,这账也算不到三娘头上——败掉你家江山的,难道不是姚氏母子?”
    元十六郎“哈”了一声:“陛下偏帮她。”
    萧阮道:“她是我娘子。”
    “娘子?”元十六郎怪叫道,“陛下的娘子在清晖殿里!”
    向来皇后都住椒房殿,但是萧阮一直没有立后,苏卿染也就只能委屈暂住清晖殿。苏家心里上火,频繁催促,萧阮倒是无所谓,就是太史监总也卜不到一个吉日,从冬到春,过夏,查出来苏氏有喜。
    龙胎要紧,事情就此搁置。
    提到清晖殿,萧阮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苦恼道:“是否女子有孕之后,性情就会古怪起来?”
    元十六郎幸灾乐祸:“恃宠而骄啊我的陛下。”
    萧阮摇头:“阿染不是那等人,十六郎你又不是不知道。”
    元十六郎道:“那陛下还问——”
    “那倒是,”萧阮忽然笑了起来,“问别人也就罢了,问十六郎,岂不是问道于盲——算来十六郎年满二十了。”
    元十六年少进宫,曾为姚太后禁脔,却又远不如后来郑忱得宠——大致就是个玩意儿。起初是刻意结交,后来时长日久,弄假成真。元十六那点心病,他是知道的,横竖他年纪也小,所以并不曾过问他的婚事。
    数年过去,元十六郎已经褪去了当初锋锐孤峭的少年气,他长高了一些,如今只矮他寸余,轮廓也硬了,身形却依旧单薄,以至于初见他的南朝士人很难相信他来自北朝——传闻北人都生得高大健壮。
    元十六郎垂着眼帘没有作声。他知道这天早晚会来。他在南朝举目无亲,却是萧阮心腹,向他示好想拉拢他的人、看他不顺眼想掐死他的人……一样多。结一门好的姻亲,不仅他需要,萧阮也需要。
    那是避免他陷于四面楚歌、十面埋伏唯一的办法。
    “十六郎有心上人?”萧阮见他不说话,又问。
    元十六郎笑了一下。
    “在金陵?”如果是在洛阳或者冀州,想必十六郎不会这样心无牵挂地随他南下。
    元十六郎犹豫了一下,说道:“陛下是要帮我说亲吗?”
    萧阮从案上抽出来几卷画轴:“是有人托我问你——既然十六郎有了心上人,自然再用不到这些。”就要将画轴丢进火盆里,十六郎却拦住他道:“不急,陛下替我看看,陛下觉得好,便替我定了吧。”
    萧阮惊道:“十六郎为何——”
    “他另有心上人,”十六郎落落寡欢道,“我总不能勉强他。”
    萧阮仔细端详了一下元十六郎,元十六少年时候眉目锐如刀锋,薄得一用力就能折断,后来去了冀州,经了历练的缘故,戾气收敛,气质亦稍为缓和,虽然不是顶出挑的美人,也自有他的味道。
    不由脱口笑道:“哪家小娘子这么没有眼光。”
    元十六低头笑。
    萧阮又踌躇道:“我给你挑人容易,就怕你娶了人家,又不能好好待她,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元十六郎笑道:“相敬如宾总是能做到。”世间夫妻,能做到相敬如宾已经不易,相濡以沫需要运气。
    萧阮展卷看了一回,画卷上少女无不明眸多姿,家世、容貌都不弱。他知道他们除了指望搭上元十六之外,未尝不想有谁能入了他的眼,毕竟如今宫里嫔妃编制还空了大把。却仍觉得不妥。
    遂合卷道:“还是找机会请她们进宫,到时候十六郎自个儿看。”
    元十六郎面上露出古怪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我听说沈侯的女儿贤惠。”吴兴沈氏族中子弟颇有才干,萧阮正当用人之际,有意栽培,他是知道的。
    萧阮头也不抬:“十六郎不必如此。”
    他是要用人,也确实需要姻亲关系将这些渴望建功立业、出人头地的年轻人绑上他的战车,以对抗他叔父留给他的“遗产”,但是他不想十六郎这样委屈自己。十六郎与其说是他的心腹,不如说是他的手足。
    他记得嘉语与他说他们从前,说她不该强他;然而人生在世,其实没有那么多选择的余地。他没有为始平王的军权娶嘉语,到头来还不是要为了得到苏氏支持与苏卿染完婚——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然而在可以选择的时候,他不想——无论是苏卿染还是十六郎——他不想他们为难自己。
    元十六郎屈膝道:“我诚心求娶,请陛下玉成。”
    萧阮按住他的肩:“十六郎——”
    元十六郎像是被灼痛了一般,退了半步,避开他的手,重复道:“我是诚心求娶,请陛下玉成。”
    萧阮愕然,不明白他何以如此,然而他坚持,他实在也不能强求,只得撒手,从画卷中抽出沈氏女子的画像丢到他面前:“那朕就不多事了,求娶也好,六礼也罢,你自个儿与沈侯商议去罢。”
    他是好心,但是元十六郎并不领情。
    他想起数年前他们在文津阁里,他说“我这样的人,也许还能求个一双良好,如殿下,就不要做这种梦了”,然而如今,他明明另有心上人,却斩钉截铁与他说“我是诚心求娶,请陛下玉成”。
    玉成什么?玉成他的婚姻,而不是玉成他遂心如意。到头来,他与他一样,所想之人,如镜花水月。
    萧阮心里很是茫然,而月亮已经上来了,满地清辉。
    十六郎渴慕的,到底是谁家女子呢,他想。
    。。。。。。。。。。。。。。。。。。。。。。。
    周乐到第四天中午才回来,在城外休整过,倒不狼狈。这日李时当值,赶着过来迎他。听说竟然是嘉语领军进城,不由骇笑;待后来听到昭熙人在洛阳,也是意外;嘉语姐妹对于将领的处置也并无问题。
    “……大将军连日不归,公主十分担心,遣了段将军沿途寻找。”李时道。
    周乐:……
    他又不是走失小儿。李时这小子也是,说个“接应”会死啊。他心里这样想,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翘。
    进公主府见到嘉语,亦觉她欣欣然,就仿佛连月阴霾一朝散去。
    “公主大喜!”周乐装模作样给她见礼。
    嘉语哼了一声:“哪里来的军汉,敢直闯公主府,来人,给我轰出去!”
    周边的婢子都捂住嘴直笑。
    嘉语自个儿也没能撑得住,笑了。
    周乐摇头道:“看呐,这会儿就给我摆公主架子了,待回了洛阳城,那还了得——我还指着三娘在圣人面前给我说几句好话呢。”
    嘉语拉了他坐下,又传唤饮水用食,却奇道:“大将军如此功勋,还需要我说什么好话,难不成我阿兄会吝于赏赐?”
    周乐用“我怕不是找了个傻子”的目光看她,嘉语这才反应过来:“你从前都敢在我父亲面前承认,我阿兄哪里有阿爷可怕。”
    周乐心道你爹面前也不是我招认的,是被看破的;他当时不杀我,无非是我还有用;他不想在嘉语面前说他曾经做过什么,只道:“那是岳父大人厚爱。”
    嘉语听着他连“岳父”都说出来了,不由一迭声喊道:“佳人,去请真娘过来。”
    “真娘是什么人?”周乐莫名其妙。
    “针线上的婢子,让她带了针过来,戳戳将军这面皮,可还戳得痛。”
    周乐悻悻道:“你直接喊方统领过来,拿刀砍试试,针线这种小东西,管什么用。”
    嘉语:……
    。。。。。。。。。。。。。。。。。。。。
    婢子送水上来服侍周乐净手净面。
    周乐与嘉语说:“……可惜了没能追上南阳王和伪帝。”
    嘉语道:“再过去就是黄河,有袖表姐在,恐怕陆将军所部候命已久。就算将军不辞劳苦追过去,怕也只能望河兴叹。”
    周乐一想也是,他原不是那等反复嗟叹的人,便作罢,只笑道:“我当时走得急,天黑,战局又乱,还担心没人能抽出身来进城——不想三娘倒有此急智。”
    嘉语不敢居功:“那是方将军的功劳。”
    “三娘不可谦虚过甚,”周乐摇头,“方策固然有建策之功,三娘的决断之功难道就不是功劳了,且不说进城之后,救火、救人,诸般安排妥当。我今儿回来,听见城里人都说公主是活菩萨。”
    嘉语哪里敢当这个,却道:“老百姓没什么见识,你一时给他们好处,他们便当你是救命菩萨,来日有犯到他们利益,他们又都咒你下地狱了。”人心如此,原不分贵贱。富贵人家未见得大方,但是穷苦,退步就生死攸关,可周旋的余地更小。嘉语前世见识过,如今便不在意这些。
    说到底,司州这场战事,未尝不因她而起。她虽然不因此自责,但是要她坦然受这一句“活菩萨”,她也做不到。
    周乐默然。
    。。。。。。。。。。。。。。
    嘉语留在司州,除了督促诸将打扫战场,整编降军,就是等周乐。周乐既归,又耽搁了五六日处理细务,元祎修走得急,带走的基本就是他麾下将领,司州地方官几乎都丢下来,刚好拿了来使。再紧赶慢赶,总算在除夕前天赶到洛阳,离城还有近二十里,便有羽林卫迎上来,说是天子所遣。
    摆出来公主仪仗,鲜衣怒马,赫赫扬扬。不断有人驻足,问过者谁,识者便笑道:“……是华阳公主啊。”
    近两年来,“华阳公主”四个字不断出现在朝廷奏报上,也不断出现在街头巷尾,说书人的嘴里。大多数人已经不记得她年少时候的荒唐事,倒是知道始平王身死,公主弃夫北上,为父报仇。
    没有人愿意打仗,但是血亲复仇的传奇,是民间官方都津津乐道。
    周乐隔着窗,喜孜孜与嘉语说道:“……好多人,都是来看三娘的。”
    嘉语从缝隙里往外扫了一眼,心想这算什么,当初她被迫离开洛阳,围观的人比今日只多不少。因懒懒笑道:“我在洛阳可没什么好名声,周郎这会儿要反悔,还来得及。”
    周乐失笑:“如何来得及。”
    。。。。。。。。。。。。。。。
    车行慢,走了近一个时辰才到皇城,换了辇,进德阳殿。
    算来得到昭熙的消息已经有近半个月,起初惊喜,后来都成了患得患失,到这会儿一步一步近了,竟整个人都怯起来。关暮说昭熙在地牢里吃了很多苦头,近两年了,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样子。
    她记忆里的昭熙,还是她和萧阮成亲那里,在火光里茫然喊她的那个人,那时候昭熙已经在宫里东躲西藏了好几个月,因不见天光,肤色苍白,精神也不甚好,何况后来地牢里深受折磨。
    她心里害怕,但是已经到了门口,总不能、也不忍掉头离去,愣愣地站在那里,听宫人通禀,面色有些发白。
    旁人亦不敢催,周乐从袖底下握了握她的手。
    顷刻,便远远瞧见有人出来,左右都矮下去,嘉语眼睁睁看着那人在视线里越来越清晰,忽然又模糊了,模糊得有些晃,晃得不像是真的。嗓子被堵住了,她说不出话来,有人在遥远的地方喊了一声:“三娘。”
    她觉得眼睛里那些东西哗的都出来了。
    那人伸手抱住她,亦说不出话。之前他计算她的行程,被嘉言笑话:“说出去都没人信,阿兄从前也会庙算。”——选将,量敌,度地,料卒,远近,险易,都是做将领的基本功,然而做人兄长的,会怕路上风雪,阻隔了行程,也怕驽马不堪用,推迟了行程,还怕任何可能的意外,让期盼落空。
    就像当初他们盼着父亲归来。
    丧父之痛,重逢之喜,这时候齐齐涌上心头,兄妹俩抱头痛哭,左右宫人亦哭声一片。
    到底昭熙如今身份不同,过了片刻便收住眼泪,携嘉语进殿。
    兄妹俩互相问了些近况,谢云然见嘉语眼圈还红着,面上泪痕俨然,便说道:“三娘随我过来理妆。”
    嘉语应声起身,走几步,猛地想起,回头说道:“阿兄不要哄他喝酒。”凡人守孝,以三年为期,唯天子守孝,以日代月,到如今孝期已满,荤酒不忌;北朝有闹姑爷的旧俗,虽然照理是三朝回门时候闹,但是昭熙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以他的身份,要压一头,周乐不敢说个不字。
    偏他又起过誓,酒不过三。
    昭熙酸溜溜地道:“三娘恁的多话!”回头一瞧,对面那人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登时气恼道:“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嘉语跟谢云然进了偏殿,谢云然召人过来服侍嘉语理妆。她们姑嫂也是许久未见,自嘉语被嘉颖骗出王府之后。
    谢云然唏嘘道:“三娘长大了。”
    她们之间,原也不须说什么客套话,这两年艰难,彼此都还活着,还能重逢,便已经是最大的慰藉。嘉语由着婢子给她敷脸,她方才哭得厉害,脸有些发肿。忽地想起来问:“……找到二姐了吗?”
    “汝阳县公把她带走了。”谢云然道,“满宫里……就带了她一个。
    嘉语:……
    元祎修狠得下心来推李十娘去死,却带了嘉颖走,这特么是真爱啊。
    谢云然却又摇头道:“宫人说并不受宠。”话音里微微有点不自在,以嘉颖的身份,提“受宠”与否实在尴尬。
    “那必是有别的缘故了。”嘉语道。
    “七娘和袁氏……”谢云然踌躇了一下,“七娘如今还软禁着,袁氏闹着要改嫁。”
    嘉语:……
    “三娘能……”谢云然停了停,吸了口气,“能回来,我真是……我真是欢喜。”
    “我也是。”嘉语道,“能再看到阿兄阿嫂……”她不算白活了这一世,当然这话她并没有说出口。
    谢云然抚她的发,彼此心里都是欢欣无尽。
    谢云然断断续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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