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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纪事-第1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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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韶奇道:“公主为什么要怕你?”他听周干说过; 周乐与公主初见是在信都; “二舅是世子亲兵; 就算公主从前没有见过,也该认得服色。”周乐笑而不语,他在宝光寺里绑架长安县主的事自然不好对人说。
段韶却艳羡地想道,他二舅真是好运气,华阳公主手无缚鸡之力,说救就救了,换作严娘子,吓!不被她救就不错了。
李愔道:“六娘子年纪虽然小,不过洛阳人家,订亲早的也有。”
段韶“咦”了一声:“不是年纪小,那又为什么?”
“眼界高啊。”李愔叹了口气,“她家里情形你该也听说过,她这样的容色,要不是宗室,自然是要送进宫里的。你看看公主的婚事,公主订下的尚且是宋王这等人才,而况六娘子。”
周乐:……
怪不得这货要多看他一眼才肯说。
“这话不是我说,要始平王在世,”李愔看了看周乐,摇头道,“公主也轮不到将军。如今始平王虽然不在了,始平王妃还在。王妃是管不到公主,如何能不管六娘子。”
段韶:……
懂了,丈母娘那关难过。
周乐喝道:“你好端端教阿韶就成了,干什么又扯到我!”
李愔大笑:“有人恼羞成怒了。”
周乐:……
这个死鳏夫!自己不好过,还不让别人好过!
。。。。。。。。。。。。。。。
昭熙醒来的时候不是太多。
他在地牢里呆了近十个月,要加上之前在宫里东躲西藏,足足一年有余没有得到过充分的休息和好的食物。也就他打小身体底子好,又一直念着要活下去,才没有彻底垮掉。饶是如此,也就剩了半条命。
地牢里没有白天与黑夜。广阳王有心打乱他对时间的感知,进食也是乱的。
昭熙出了地牢之后,心神一松,昏昏沉沉了好些天才醒过来。他总担心是梦,一醒来就没了。不分白天黑夜的,时时要有谢云然在才能放心。到过年,出了正月,清醒的时候方才渐渐多了起来。
他们就住在广阳王府,并没有逃出去。
谢云然杀了广阳王,在郑忱的帮助下处理了尸体,再把昭熙扶上来。郑忱在广阳王府半年有余。他是有心刺探,并不难摸清楚广阳王深居简出的生活习惯。他是不善于为政,不是不懂得人心。
三个月前他找到谢云然,手里有了银钱和人手,渐渐就活动开来。府中杂役,粗使丫头,然后王府长史。掌握一个王府,特别广阳王这等人少,与外界往来亦不多的王府,需要拿捏的,其实也就三五七个关键人。
能近身服侍广阳王的原本就不多。
阖府上下都知道广阳王重视王妃——在他们成亲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又哪个敢冒险多嘴。
谢云然便在这里狐假虎威地过下去。
她以“王爷身体不便”为由拒绝了三朝回门,也拒绝了冯翊的上门探望。冯翊坚持要见,谢云然便松松挽了个发髻出来会她,唇上残红未褪,没开口先红了脸:“阿姐真要见王爷?”
冯翊一半是羞,一半也是恼:“他成了亲,就不要我这个阿姐了吗?”
谢云然道:“阿姐要是不恼,就跟我进来。”
冯翊强撑着跟她到门口,隔着屏风,隐约看到斜倚在床头衣衫不整的男子,披散着发,屋里欲散未散的浓香,到底没撑住,退了出去。拿住谢云然一顿好训:“我知道你们新婚燕尔,但是阿弟他……他不懂你也不懂?”
谢云然只管唯唯称是,末了低头道:“我哪里管得住王爷……想来过得月余,也就好了。”
冯翊甩袖走了。
她管天管地,还能管他们夫妻恩爱?也是看不出来,谢氏从前那么个知书达理的样儿,和始平王世子也没闹出什么幺蛾子,怎么就这样了,思来想去,还是她那个阿弟缠人。从前也没人这样照顾他。
冯翊这样想着,便消停了些日子没有再过来。到后来事发,得知广阳王这时候早已命丧黄泉,不由放声大哭。她那天怎么就不能多问几句呢,她反反复复地问自己,如果她早知道、如果她早知道——
她早知道有什么用,她去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了。他去得这样干脆利落,连梦也不曾托与她。连梦也不曾托与她……这时候她站在长安最高的地方往东眺望,便穷尽她所能,也再不能看到往昔点滴。
她不知道她的这一生,最后会远离洛阳,一直到死,都没有再回去——然而那并不算是不好的结局。
。。。。。。。。。。。。。
“我登基了?”昭熙再一次醒来,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失笑,“三娘真是胡闹。”
谢云然含笑道:“还没有恭贺陛下。”
昭熙点了点她的额:“你也来取笑我。”思索片刻,又奇道:“便是要拥立,也该拥立三郎才是。我人在哪里,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谢云然道:“多半是找了人做替身——不然汝阳县公有大义名分,三娘那里总是吃亏。”
昭熙沉默。
才醒来时候,他是急于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广阳王说的那些话里有哪些真,哪些假。但是谢云然并不敢与他实说,一味只是敷衍。去医馆请人,也不敢请许千秋,就请了他孙儿许之才过来长住。
到出了正月,他精神渐渐旺健,谢云然才瞅着时机一样一样与他说了。父亲没了,他有了孩儿,明明是个女孩儿,却取了乳名叫玉郎——谢云然没有带她来见他,“总会看到的”,她这样与他说,又忍不住夸耀玉郎乖巧。
再然后,才慢慢让他知道三娘与嘉言的下落。河北军中有个鬼面娘子姓严,军中都说是世子重伤未愈,遣了身边姬妾出来代为作战。谢云然猜是嘉言。三娘当初被宋王带走,不知怎的辗转去了河北,口口声声起兵报仇,后来又传闻她与周乐订了亲。
怎么会是那个小子,他想。
他不知道是不是周乐乘人之危,挟恩求报,便是,他也无能为力。这么些时日下来,他才能慢慢在院子里走几步,不能走太久就要歇下。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到从前——光想想都觉得遥遥无期。
“人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云娘这样安慰他,“昭郎在这里受苦,我明明知道,却——”她从郑忱口中得知昭熙的下落,到她终于见到他,这几个月里,哪天不是心在油锅上煎着,也只能任它煎着。
“原本为父亲报仇,该是我的责任。”他低声道。
“王爷是昭郎的父亲,也是三娘、六娘的父亲,怎么就不是她们的责任了。”谢云然道,“我虽然没有见过周将军——”
昭熙道:“我见过他。从前便觉得古怪。”他当然不是三娘在平城的故人。他始终不知道他如何与三娘相遇,如何得到三娘另眼相待,他不愿意做他的亲兵,却给三娘训兵,难不成他那个时候就——
可是三娘后来还是与宋王成了亲。
“三娘和宋王……”他犹豫了一下,“是和离了吗?”
谢云然只能苦笑:“隔太远,说什么的都有。”
说得好听,是三娘为了复仇不肯过江,不好听的也有,他们困守洛阳,就只能听听消息。“对了,”谢云然忽地想起,“上月的消息,宋王已经进了金陵,这样算起来,宋王与昭郎,竟是前后脚登基称了帝。”
昭熙:……
这特么都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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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喜气渐渐弥散,像清晨的雾气。贺兰袖看着窗外抽新芽的树,欣欣向荣的绿意,想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她知道昭熙不在军中,却没有想到嘉语索性就拥立了他为帝。自古以来,这么登上帝位的,恐怕还是头一位。这样荒唐的事,也只有她这个好妹子做得出来——就像当初非逼她殉葬不可。
文武朝拜——拜的是谁?
光想想都可笑,但是她笑不出来。陆俨得到消息也是吃惊,吃惊到过来问她:“袖娘不是说始平王世子已经没了么?”贺兰袖也只能无奈回应道:“多半是使了替身。”他这是对她的话起了疑。
“天子用替身?”陆俨骇笑。
又安慰她道:“就算是真的,也没什么打紧,他手里才多少人,之先广阿不过是因着大伙儿不能齐心协力。”虽然是败了,朝廷军实力在这里,再拼凑起来,也有十几万人马,河北才多少人,死一个少一个。
又叹息:“前儿云朔之乱,始平王平得不容易,华阳公主也是知道的,如今正休养生息时候,她却非要与圣人斗个你死我活,天下百姓何辜?新鬼烦冤旧鬼哭,便是始平王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
贺兰袖微微别转面孔,笑道:“三娘不过一个小女子,哪里来这样忧国忧民的胸怀。”
嘴上这么说,心里实在不以为然。
如果不是她当时走投无路,她并不认为陆俨是个合适的人选——她至今这么认为,而且越来越这么认为。
当初他妹子没了,也没见他杀到德阳殿里去讨个说法。也许在他的角度看来,始平王没了,三娘就该老老实实接受自己的命运,留在洛阳也好,跟萧阮南下也罢——天底下的女子,不都是这样的吗?
但是——不、不是这样的,她知道不是这样的。
她虽然怨恨嘉语,却并不觉得她起兵为父报仇有什么不对,天下是谁的天下,反正不是她的,父亲却是她的。
她给陆俨谋划占了河南之地,鼓动他出兵不出力,能收多少人马是多少人马。陆俨也是赞同的。但说到胜负,他仍然认为朝廷的赢面比较大。
从前这时候贺兰袖已经跟萧阮南下,她并不清楚周乐怎么赢的这一战。光从人马对比来看,她不反对陆俨的看法。
但是她知道结果。
她劝陆俨收了人马,趁乱进入关中,等候时机对蜀用兵。如果能够拿下蜀中,则天下到手一半。她说得委婉,陆俨仍是吃惊不小。他像是头一次看到她,他说:“诚然蜀中富饶,却不容易拿下。”
他想的还是他那一亩三分地。河南道十三州已经是不小,消化起来需要时间。他手中有兵,脚下有地盘,关上门就能自立为王。南北要打起仗来,双方都得顾忌他,如此,朝廷自然对他客客气气,优待有加。
他陆家也算是翻身了。
造反?他没想过。他如今所占的河南,是四战之地。一旦造反,南北都会扑上来咬一口。腹背受敌,得不偿失。
贺兰袖觉得自己就是命苦。咸阳王当初埋怨因为她而被贬出京师。他要知道天下有今日,会计较当时那一点眼前得失吗?他和始平王一样,是宗室里难得的天才战将,论身份血脉,始平王又远不及他。
一手好牌被自己砸了锅。
如今陆俨——他是个很好的臣子,却缺了那么一点人主的气魄。
萧阮那里她是没法想了,他已经入主金陵,登基称帝,她彻底没了机会;周乐也不必想,三娘运气好,早她一步遇见他——当然没有前世那段牵绊,贺兰袖也并不觉得自己对付得了这个军汉。
掐指算来,剩下就只有宇文泰还没有定局。
她上次进京,他已经娶了冯翊公主。天底下的男人。但凡有了那么一点资本,想的不是五姓女便是公主。她这时候再去,也是个妾。当然她在陆俨这里,也并没有更高的名分。总是妾室,她娘是妾,她也是妾,上辈子作妾,这辈子还作妾,贺兰袖说不清楚心里是怨恨更多,还是懊恼更多。
她像是永远缺了那么一点运气。
宇文泰那里还是个未知。陆俨有一千个不好,也还有一个好处:他待她好。贺兰袖心情复杂地想,从前,从元祎钦到萧阮,都是她使劲讨好,她摸清楚他们的性情,为他们冲锋陷阵。但是陆俨不是这样的。
他看她的目光,几乎能品出目光里的温度。她不由自主地想,周乐那个混蛋提起三娘,也是这样的眼神。
如果他有萧阮那样的本事,或者周乐那样的志气……那该有多好。关起门来自立为王——他难道不希望他头顶上再没有别的人,再没有别的人来管束他,所有人在他的面前都必须仰视,都必须战战兢兢吗?
“至少先拿下关中,”她再一次努力游说他,“关中形胜,有三秦之地,长安旧都……”
陆俨犹犹豫豫地道:“那我……试试。”
贺兰袖登时就泄了气。
试试?争夺天下是一条你死我活的不归路,其中艰辛,所需要的坚韧,百折不挠,哪里是“试试”这样的态度足以胜任,别天下没有争到,反误了卿卿性命。
陆俨说:“打仗是男人的事,袖娘就不要操心了。”
贺兰袖叹了口气,她再一次觉得嘉语是值得羡慕的,她不但有个能打仗的男人,还有个能打仗的妹子。
她丝毫都不怀疑那个戴面具装神弄鬼的严娘子就是嘉言。世子姬妾?笑话,她表哥前后两辈子都没有纳过妾,哪里来的姬妾。
嘉言的命运算是彻底被三娘改写了——她如今能统兵作战,自然不可能再被元祎修收入宫中。这时候想起正始四年末出宫的马车上,三娘恶狠狠地对她说,她的妹子,定然能夫妻和睦,儿女承欢,子孙绕膝,寿终正寝——没准还真能有这个运气。
忽听陆俨问:“袖娘为什么觉得,河北能赢这一仗?”时近三月了,漳水两岸,战云密布,他也需要决断。
贺兰袖愣了一下,幸而她一早就备下说辞:“从前他在我姨父手下,就十分出色……瓦解葛荣一战,有他的功劳。”
陆俨忽笑道:“要始平王知道他会图谋华阳,就是再出色,也不能让他出这个头了。”
贺兰袖:……
“儿女情长,”贺兰袖十分灰心地道,“这也是我姨父最后功败垂成的原因。”
陆俨并没有听懂她的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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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鼓是越来越紧了,一触即发。
………………………………
305。破釜沉舟
嘉言问嘉语:“阿姐是什么时候开始,和贺兰表姐生分的?”
嘉语奇道:“阿言怎么会想起问这个?”
初春的阳光从窗纸外照进来; 嘉言伸手在上面画字; 沙沙地响。她记得从前她阿姐和贺兰袖好得一个人似的; 无论在平城还是来洛阳。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苦苦地想,什么时候开始,阿姐不但与她亲近了; 还和贺兰袖翻了脸。
她不讨厌贺兰袖。没有人能够讨厌她,那个总轻言细语为人排忧解难的小姐姐; 她不止一次看见她在廊下安抚被责骂的婢子。就心细如发、善解人意这件事,她见过的人里; 只有嫂子能与她比。
当然谢云然清雅; 是贺兰袖远有不及。
她后来想起来,就只记得在德阳殿里; 阿姐不肯嫁宋王; 贺兰袖泪如雨下,说她替她嫁,再后来就被她阿姐逼了殉葬——
嘉语想了想,能说的不能说的理由都过了一遍脑; 最后说道:“袖表姐那时候谋嫁宋王。”
嘉言:……
“说到底还是为了宋王。”她心里一直隐隐的不安:她阿姐能为了宋王与贺兰袖反目,焉知不会有一日,为了周乐与她反目。
嘉语看了她一眼; 说道:“表姐并不在宋王的求娶目标之内。姨父早亡; 贺兰氏没有能够给她借力的地方。其实表姐当时最好的选择是进宫; 而不是宋王。她要是进了宫,可以借父亲之力……”
“阿姐?”
嘉语摊手道:“如果当初表姐进宫,那么咱们家与表姐就会形成一种互惠互利,而不是单方面表姐仰仗咱们家。除此之外,表姐很难摆脱这个仰人鼻息的局面——那正是表姐竭力想要摆脱的。”
没有人愿意寄人篱下,也没有人愿意一辈子战战兢兢,看人眼色行事。什么善解人意,如果可以,谁特么稀罕去知道别人想什么!
她知道嘉言不懂这些。她生来就是始平王府的小公主,人人都知道她前程无量。
嘉言皱眉:“阿姐这话我就真不懂了,如果是这样,那么她选择宋王——”她就只是单纯喜欢宋王么,就像她阿姐一样?
“宋王的人才,表姐心慕他,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而且——你不是看到了吗?宋王前儿在金陵登了基。”
“但那还是正始四年啊!”嘉言叫了起来,“正始四年,表姐怎么能知道——”
“她当然知道,不但她知道,洛阳人都知道。”嘉语道,“宋王是定然会南下的,宋王定然会回到金陵,完成他父子夙愿。只是那时候圣人以为他回到金陵,是十九兄回到洛阳方式。”
如今想来,也讽刺得很。燕朝养他父子两代,尚未见成效,却被吴国塞了个皇帝过来。
“……她想要谋嫁宋王,就须得借力。”其实贺兰袖想要嫁给萧阮,唯一能走通的仍然是她前世走的那条路。前世她做了皇后,手里有了资本,方才能与萧阮你来我往,开价议价。她从前是成功了。
这世上的人,一旦成了事,便都以为是自己的本事。以为凭自己的本事,就该得到更多。
所以她贪心了。
嘉语微微舒了一口气:“……谁会借给她这个力,父亲,还是母亲,或者哥哥?都不会。她与宋王成亲,并不能够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便姨娘疼她,去求父亲,父亲也不能强逼得宋王娶她。”
她父亲并没有经营南朝的想法,开疆拓土,那是皇帝的野望,不是做臣子的。
“所以——”
“所以她只能打我的主意,谁让我和她亲近呢。”嘉语笑了一声,“我当然是不会与宋王做平妻的。”
嘉言:……
嘉言森森觉得这个脑回路太曲折了。
怪不得她阿姐那么恼她,非逼得她给宋王殉葬不可。嘉言道:“那阿姐当初怎么不和我说——”
“我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嘉语道,“后来……后来我和父亲说了,哥哥也知道。你?你那时候小,这些腌臜事,没的污了你的耳朵。”
嘉言:……
嘉语偏头问:“你是看到檄文了吗?”
嘉言低声道:“阿姐也看到了?——简直一派胡言。”
嘉语笑而不语。
双方交战,出个檄文互相吐口水不稀奇。都在抢占道德的制高点。不过她这边名义上的主帅还是昭熙,对方却揪着她骂个没完。多少年前的旧事都翻出来,八卦得不要不要的,当然是贺兰袖的手笔。
嘉言脸上直发热:“我不该拿这个来问阿姐。”
嘉语摇头道:“问清楚了也好。”
贺兰袖和她一样,是多活了一世的人。她原就比她精明厉害,如果不是出身上先天劣势,压得她动弹不得,又遇人不淑,成就当远不止于此。她是过于迷信自己前世所达到的高度,又比她贪心——她最好的机会其实还是元祎钦。以元祎钦当时的处境,未尝不能翻盘。是贺兰袖没有想清楚。也是她拦了她进宫的路。
又或者是——她后来在金陵漫长的岁月里,对萧阮有了更多的感情,那是她所不知道的。
就这篇檄文,还是打到了要害。檄文里倒是承认了昭熙在军中,已经登基的事实,却又指出,近一年过去,昭熙的身体状况也仅能露面而已,以后能不能登基处理政事,可疑得很;全程都是华阳公主在出面,华阳公主什么人?她是吴国的皇后!她燕朝的政事要他吴国的皇后来插手吗?
文中气势汹汹地称,华阳公主在河北所为,是受吴主指使,乱我燕朝天下。
其实萧阮虽然称帝,诸事繁乱,都还没来得及立后。就嘉语看来,该立的也是苏卿染,不然江陵苏家出了这么大力气,岂肯善罢甘休。
檄文中又历数嘉语当初与萧阮的纠葛。这等闺中情.事,原不合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公诸于众。嘉语自个儿看得都尴尬,不知道周乐看了怎么想。又字字都指向周乐横刀夺爱——也难怪嘉言心存疑虑。
嘉言道:“如今宋王已经南下,也另娶了苏娘子,与阿姐也好、贺兰表姐也罢,都再没了干系,她又何苦再扯出那些事来——按说,阿兄登基,她也是皇亲国戚,不比在十九兄手下强?”
她是不解,昭熙再恼,看在宫姨娘的份上也不会把事情做绝——元祎修能给她什么好处。
嘉语心道她就是知道昭熙不在军中,才打死不敢降:周乐可是知道她底细,上次饶她,是为了把她从豫州带回来,这次要再落到周乐手里,哪里还有活路。就不说她心里还残存有当初皇后的傲气,怎么肯低这个头。
当然这个话不可能与嘉言说,便只含混道:“阿言又天真了,我不是与你说过,她从前利用我,阿兄是知道的,就算姨娘要紧,阿兄也不会再待见她。反倒是陆将军手下兵强马壮,尚有一拼之力。”
又补充道:“她到如今,已经用不到我,又没有闲到无事生非,自然就不是针对我。”而是刚刚好,不巧得很,她又挡到了她的道。
嘉言便不作声。
“兵强马壮”四个字足以让她沉默。眼下相州压力极大。元祎修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之前的失误,许是许了高官厚禄,或者是都押了人质在京城,这些人终于不再尽想着捞好处,竟是精诚合作起来。
他们才得相州不久,势力亦不如信都稳固,这城中恐怕是有不少人与朝廷军暗通款曲,周乐既是恼火,也是无可奈何。
独孤如愿那头不知道在磨蹭些什么,竟迟迟未到。
这样的局面,谁都不敢说必胜。
贺兰袖再来这么一篇檄文,正是火上浇油。
反而是她阿姐并不慌张,她的镇定,多少给了她信心。周乐亦喜欢找借口过来,嘉言猜也是同样的道理。
要在之前,她少不得又恼。但是这会儿她也不得不承认,在死亡的威胁面前,规矩不规矩的,其实老早就不重要了。当初在秦州,他其实是可以跟着绍宗回洛阳,安安稳稳做个征西将军的,嘉言有时候会这样想。
嘉语走过来抱抱她,她原想与她说“不要怕,阿爷在天之灵,会护佑你我”,但是终究没有,只忽然笑道:“其实周将军从军以来,尚未打过败仗。”
嘉言:……
嘉言气恼道:“阿姐偏心!”
一般的上战场拼命,怎么就信他不信她了!
。。。。。。。。。。。。。。。。。。。。。。。。
要说嘉语心里不慌,其实也不尽然。
人没有不怕死的,父仇未报,哥哥也还没有找到,和周乐两世没有结果,并非不是遗憾。
只是事情逼到眼前来。贺兰袖倒是敢一口咬定周乐会赢,嘉语却也和她一样,实在不清楚他上次是怎么赢的。上次他手下的人马恐怕还多于这次。而且上次他的对手只是元昭叙,背后没有元祎修。
奇怪,她从前和萧阮,从来没有起过这等长久的念头,到起的时候,已经是快要离城,转瞬灰飞烟灭:当时丧父的痛,她顾不得他。反而是这时候,姨娘和妹子都在,唯一的缺憾不过是哥哥没有找到。
为父报仇这件事,她尽力了,便不算太可惜。
。。。。。。。。。。。。。。。。。。
朝廷发了檄文,河北自然也有反击。不过和朝廷的侧重点不同,全篇都在骂元祎修。
嘉语估计元昭叙也不是不想骂昭熙,只是昭熙身上黑点少,统共就只有一个“夺人.妻”。倒是元祎修,黑得像只胡麻饼。有些是嘉语知道的,有些她也是头次听说,正骇笑不已,就听有人问:“什么事这么好笑?”
却是周乐走进来。
嘉语“咦”了一声:“你几时进来,怎么没听到通报?”
周乐笑道:“佳人进来通报,是你没有听见。”
嘉语也就不在意,推了檄文给他看,周乐摇头道:“我早看过了,李兄捣鼓出来的——”
“从前不知道李郎君有这等刻薄。”
周乐“哼”了一声:“他自然不让你看到。”
嘉语:……
嘉语便看住他笑,周乐被看得挂不住脸,也只好笑了:“不过是些嘴皮子功夫,提提士气。真打起来总不能指望这个。”
嘉语道:“那是自然。真一支笔当得了十万军,朝廷还养这么多人做什么,早省了这开支作脂粉钱也好——今儿这么这么早?”军情吃紧,他便来得少,便来,也就是少坐,说几句话便走,没有这么闲的。
周乐道:“五叔过来了。”
嘉语吃了一惊:“信都那边——”
“二叔让他过来,说信都就不守了,”周乐道,“这一仗再胜,洛阳就完了,要是败了,退回去信都还不如相州。”他在她这里一向是不忌讳说胜负。
嘉语微微颔首道:“破釜沉舟。”
“什么?”
“秦末,秦将章邯麾下四十万大军,楚霸王项羽将军六万,双方战于钜鹿。楚国上将宋义踌躇不前,被项羽斩了,项羽引兵渡河,砸了渡船,烧了帐篷,将士身边只带三日口粮,与章邯决战——”
“他赢了吗?”
嘉语笑了:“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周乐的眼睛闪闪发亮:“钜鹿在哪里?”
嘉语竟呆了片刻,转头往窗外道:“钜鹿是古地名……”
“嗯?”
“……治所平乡,就在漳河以北。那附近有座山,淮阴侯曾屯兵于此,叫韩陵山。”韩陵就在邺城境内。嘉语忽然想起,从前周乐在这里打了胜仗,在此修建定国寺,并命手下勒石以记。因文采飞扬,所以她记得。
周乐不由笑道:“真是好兆头——三娘可知道我五叔一向被人称颂有霸王之勇,这个霸王,可是你说的楚霸王?”
嘉语讷讷道:“……是。”她也有点目瞪口呆,难道真有天命这种东西?
周乐便要出门,嘉语赶忙喊住他:“我方才看檄文,有个想头。”
周乐笑吟吟道:“三娘也想拟一篇不成?”独孤如愿迟迟不至,不知道武川那边出了什么变故,周五自信都过来,倒是能补上独孤的缺,但是他挂记没有信都这条后路,一战不胜,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经嘉语这么一提,倒又有了新思路,赶着去去和李愔商议。
嘉语道:“我看了朝廷檄文,檄文中颇多旧事,恐怕是袖表姐所拟。”
周乐气恼那檄文中把嘉语和萧阮的过去写得恩爱缠绵,活像他就是个劫掠民女的山大王,十分不堪。因说道:“你那个表姐很能兴风作浪。”
嘉语却道:“那说明袖表姐很得陆将军信重——我想去见见她。”
周乐:……
嘉语不慌不忙道:“姨母再嫁,总须得与她知会一声。”有宫姨娘在这里,贺兰袖不敢杀她。
周乐摇头道:“你不要乱跑——我先出去一趟,回来再说?”
。。。。。。。。。。。。。。。。。。。。。。。。。
贺兰袖见到方志,不免吃了一惊,整个心都揪紧了:“——是你护送我娘出的洛阳?”
“是,方志不敢欺瞒表姑娘。”方志心里也是忐忑,“世子命我护送宫……宫姨娘去朔州找表姑娘。”
“那我娘——”
“姨娘还活着。”有人掀帘走进来,摘去兜帽。贺兰袖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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