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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纪事-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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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怕当时萧阮也这样想。
    走出亭子的时候周二留意了一下桌面,画像已经不见了。想是华阳公主趁着婢子上来领走阿难时候偷偷擦去。
    不由暗笑,华阳公主胆子倒大,却又害羞成这个样子。
    他虽然无从判断始平王世子兄妹如今和周乐的主从关系,不过始平王一死,精兵归于元昭叙,留在秦州的大部分人马又随绍宗投了洛阳,不说实力,光就人数而言,始平王世子麾下定然远远不及六镇降军。
    可想而知,始平王世子对六镇的号召力,绝对比不上六镇出身的周乐。要周乐卖力,华阳公主该是始平王世子手里最好的一张牌了。何况还有前缘在先。这倒让他想起汉时卫青与平阳。平阳之前也不是没有过驸马。
    转脸见她仍垂头沉思,忍不住点拨道:“……公主要不要先问过令兄?”
    嘉语茫然看了他一眼,如果有哥哥在——每个人都这么说,如果有哥哥在——就不须她这样奔波,不须她劳心,她从前也这么想。有父亲在,有哥哥在,朝中局势就算一塌糊涂,又和她什么相干。
    重活一次她还这么想,何其天真。她不能等哥哥回来了,这一次,她既等不到父亲,也不可能等到哥哥——如果昭熙能出来的话,现实一点吧,即便昭熙还在生,如果他能出现,父亲死的时候他就该出现了。
    所以,嘉语几乎是冷静地想,不能指望别人,任何人!这个念头生出来,像是让她隐隐看到一线光。
    
………………………………
275。锥在囊中
    沉默一直持续到回屋。
    周二告辞; 临走与她说道:“公主再仔细想想也无妨。至少在周家,不会有人惊扰到公主。”他这是暗示不会出卖她。嘉语点点头,却叫住他说道:“如果周二郎君不介意,我想明儿去拜访李家。”
    虽然说冀州这些豪强盘根错节,同气连枝; 但是未必就同进退了。如今周家不愿意谈; 先去问问李家也好。
    “公主要拜访李家哪位?”
    “李家翁。”嘉语道; “听闻老人家好酒……”
    她拿眼睛看住周二,周二笑了; 这是赤.裸.裸的敲诈。一本正经说道:“寒舍好酒不多; 不过公主远来是客,周二也不好敝帚自珍。”她能想到李家翁好酒,也不算是没做过功课了。不过在他看来; 李家比周家更为保守,连他父亲都不看好六镇叛军; 李家又如何肯屈身事贼?
    停一停却道:“关于李家翁; 我倒有个建议,不知道公主——”
    “但说无妨。”
    “也是巧; 再过三天,就是李家翁六十大寿——”
    “想来周二郎君必有帖子?”嘉语接口就道。
    周二笑了一笑,知道她接受了自己的建议; 再告辞一回; 退了出去。
    其实他不必提醒华阳李家翁的寿辰; 周二离开的时候心里想道; 父亲已经决定了。但他还是忍不住说了。那大约是,在他心里其实还是盼着来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如疾风骤雨,扫荡乾坤。
    输也好赢也好,那就像烈火席卷过去,像闪电撕裂夜幕,像轰雷惊醒世人——他在这夜幕里摸索得太久,久到他已经不相信自己能够脱颖而出了。锥在囊中,方才能够脱颖而出,他不在囊中,奈何?
    特别自姚太后停年格的律令出台以来,这个世界要轮到他、轮到他周家,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了。
    至于六镇胡儿会怎样肆虐中原,去他的,还不够肆虐吗?冀州不过是暂保,其余云州,朔州,代州,幽州,秦州……他凭什么相信冀州就一直有运气置身事外?
    如果能借这股东风,他模模糊糊地想着,崔九何德何能,盘踞高位?京城里那些尸位素餐的老东西又何德何能,耀武扬威?
    他不服气。
    想这世间不服气的,又何止他一个!
    。。。。。。。。。。。。。。。。。。。
    李延坐在葡萄架下,心情不是太好。这天是他六十大寿——突然就六十了。人并不那么容易察觉时间的流逝。
    突然就这么老了,他想。
    人年少的时候不会知道时间有多么宝贵,有时候甚至会觉得时间太长,怎么也过不完。他年少的时候也仰慕过一些英雄,想着像他们一样,一剑,一琴,横行天下。不过后来他老了,身边就只剩下琴。
    放在手边,安静得像是从未发过声。
    他这一生也没有过太多发声的机会。他的曾祖做过定州刺史,祖父做过安州刺史。清河王曾辟他为参军,后来他死了,他老了。他一定是老了,不然为什么会想起那么多以前的事,不然为什么他会开始怕死?
    人年少的时候不怕死,以为头颅如韭菜,砍了还能再长。但是到年老的时候就会知道不会了。那是人生命里最好的一段时光,阳光充沛,血热得冷不下来。因为以后再不可能这么好了,只剩下一点渣滓,反而留恋起来。
    能多活一天也是好的,多活一天,多看阿时一天,阿时多长大一天。
    他膝下只有一个儿子,李忠如今年过四十。孙子阿时不过十三四岁,疼得和眼珠子似的。忠儿也是个好孩子,性情温和,孝顺,一大早穿得喜气洋洋出去迎客去了。他大寿,他真心实意地忙里忙外。
    没有什么不好,他想,还有阿时呢。阿时生得聪明伶俐,再大一点,就能顶立门户了。
    也不是一开始就有这么平和的心态。恼得狠了恨不能一脚踹死他,但是后来,他越来越老,膝下仍然只有这一个儿子,渐渐地也就认了命。这样一个孩子,生在寻常人家也就罢了,庸庸碌碌也是一世。
    既然生作了他的儿子,他总要庇护他……到能闭眼、能松手的那一日。李延喝了一口酒,酒是个好东西,他想。
    “郎主,”管家过来禀报道,“周家二郎君来了,说要见您。”
    李延又喝了一口酒,周家那孩子。有时候他不得不羡慕周老儿的运气,他也没觉得他是个聪明人,六个儿子只留住三个,老三还是被活活烫死的。但是留住的这三个儿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人物。
    对了,他还有女儿。
    李延心里着实悲愤,又多喝了两口酒才吩咐把人带进来。
    。。。。。。。。。。。。。。。。。。。
    嘉语束起发,穿了男装,跟在周二身后,没有带半夏。半夏起初不情愿,念叨了几次“这怎么成”,还是妥协了——横竖她不妥协也没有办法。
    李延大寿,来客实在不少,族中子弟,姻亲,李家门客,河北各地豪强。嘉语记得李愔说他慷慨仗义,颇有侠气。早年身体不是太好,久病成良医,还给他家老头子看过病。
    周二也说,闯了祸,来李家躲躲总是没错的。
    嘉语:……
    嗯,看得出,这兄弟俩都是闯祸的好胚子。
    周二是熟门熟路,和门口迎客的李忠说笑几句就被让了进去,侧厅坐了片刻,又有下人来,把他们往里请。
    人实在太多了,穿梭个没停。周二游刃有余地与各色人等寒暄。有人注意到嘉语,便大大方方介绍说:“远房亲戚。”
    嘉语:……
    好吧,也不是说不过去。周皇后与他渤海周氏联宗,先帝元祎钦又是她表哥,如此算来,说个远房亲戚不算逾矩。
    她脸上抹了粉,匆匆一瞥,大多数人只觉得这个小哥好生清秀,倒没往别的方向想。
    嘉语正暗自庆幸一路顺利,人群就开始骚动起来。口口相传的眼风,人人都往边上避,当中让出道来,嘉语定睛看时,那大步走来的紫袍人不是别个,正是崔九郎。她目色微斜,与周二撞了个正着。
    周二的表情分明在说:“完了。”
    崔九是见过她的。
    虽然时日略久,但是难保他想不起来——毕竟上次见她,周二也有在场,就是个现成的记忆线索。
    嘉语后退了半步。
    周二一笑,却往前迎上去,规规矩矩行礼道:“府君!”他与他郎舅之亲,私底下其实并没有这么规矩。崔九只道他给他长脸,忙双手扶起,笑道:“李老寿辰,你既然要来,也不来邀我。”
    周二也笑道:“我给府君打前站呢。”身子微侧,刚刚好拦住嘉语。
    两个人亲亲热热就进去了。原本指引他们进门的下人看了看嘉语,又看了看周二与崔九郎的方向,一溜儿小跑跟了上去。
    嘉语:……
    她也知道周二得了空,自然会着人回头找她,倒也不急。只是这人来人往的过道,也不好直愣愣杵在那里,拦人去处,于是走开几步。
    李家这宅子布局也妙,不过几步之隔,这边熙熙攘攘,那边却是曲径通幽,别有天地,清清秀秀几根竹子,一弯浅水,怪石嶙峋,嘉语不由自主多走了几步,想道:萧阮成日里夸他们江南园林——
    怎么又想起他了。嘉语扶住那石头,倒是怔了一怔。猛听见人喁喁细语,像是年轻女子的声音。她无意听人阴私,正要蹑手蹑脚再走开去,却听得又一个少年的声音,正说道:“……周五叔么?”
    嘉语吃了一惊,脚步就停了下来。
    少女的声音道:“……小时候见过,很……凶。”“凶”字都带了颤音,嘉语听得直乐,这口气,一听就知道是小家碧玉。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没有前世,第一次看到那家伙坐在树上,她应该也会吓一跳。
    少年像是仔细回想了一下,也没有找出能够反驳少女的词,便只说道:“那你同婶子说呀,哭什么,婶子那么疼你……”
    “我阿娘怕阿爹,”少女细声细气地道,“府君发了话,我阿爹又不敢不听——”
    少年道:“你是想我去同阿翁说对不对?”
    少女没有作声。
    “我阿翁也不能与府君对着干呀。”少年犹豫道,“琇姐如今也说不出周五叔什么不好。长得凶……”少年实在不觉得长得凶算是缺点,只是不好驳堂姐的话,折中说道,“那还小时候的事,没准如今不凶了呢?”
    嘉语:……
    嘉语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少年人已经站起,皱着眉喝问:“什么人?”
    嘉语不得不从怪石后头转出来。
    那少年见她衣饰不凡,便知道是今儿来给祖父贺寿的客人。他自幼陪祖父应酬,冀州数得上的人家没有他没见过的。然而这位瞧着着实眼生。他也知道祖父交游广阔,又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只管把堂姐拦在身后,不教那人看了去。嘴上说道:“这位郎君可是迷了路。”
    嘉语心道这少年好灵的脑子,倒知道不教训她“非礼勿听”。她自知这个扮相还能勉强瞒过人的眼睛,却瞒不过耳朵,因低声笑道:“小郎君勿恼。”
    那少年惊得睁大了眼睛,少女却从他身后探头来:“唔,是个小姐姐。”
    嘉语摊手道:“并非有意偷听,实在是走岔了路,见这里风景好,所以多停了一会儿。”
    少年的警惕心并没有松下来,追着问:“奴子竟敢将娘子孤身一人抛下,该死!”心里想的却是,今日来贺寿的,也不是没有女客,为什么这位娘子却要扮作男装。是什么居心?
    嘉语不便解释,跳开话题道:“方才听小娘子提到周五郎君——是府君替他向小娘子提亲了么?”她虽是女子声音,却作的男子装扮,又颇为清秀,那少女不敢抬头看她,低低应了一声:“是。”
    “娘子认得周五叔?”少年又插话问。
    “有过几面之缘。”嘉语笑道,“想府君日理万机,还有这个雅兴来给小娘子提亲,定是看好了英雄美人。”
    那少女迅速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少年冷冷道:“这是我家家事。”言下之意,不须你多嘴。话出口,脸色微微一变:这个小娘子口口声声说着“英雄美人”,其实却是在嘲笑“府君雅兴”。
    不错,府君如何忽然会想起他这个堂姐的婚事?他堂叔如今是在刺史府任职,职位不算高,为人又老实。他这个堂姐也不是什么远近闻名的美人。府君从前长居洛阳,并没有回过信都,这次突然回来,祖父还就此考校过他。
    他心里这些念头转来转去,就听堂姐怯怯说道:“不敢自称美人,恐怕配不起英雄。”
    嘉语笑道:“小娘子是怕配不起英雄,还是配不起府君提亲?”——你是不想嫁给周五呢,还是反感崔九自作主张?
    心下也是诧异:崔九自认为周家就是自己船上的,不必多虑,想要通过周家拉拢李家,也不难猜到。但是为什么偏指定了这个小娘子呢?李延虽然只有一子,也没有孙女,但是李家家族里女孩儿可不会少。
    少年回头看了堂姐一眼,他发现其实他也不知道。女孩儿的心思太难猜。他家中豪富,远胜亲邻,亲族之间往来,也都是人捧着他。他心里清楚缘故,虽知道是人之常情,不至于反感,却大有戒心。
    反是这个堂姐,素日里话不多,难得不卑不亢,让他高看一眼。所以今儿见她红了眼睛,才上赶着多问一句。
    虽然问出来原因啼笑皆非。
    李琇疑惑地问:“有差别吗?”
    嘉语道:“如果小娘子只是瞧不上周五郎,这好办,小娘子亲自去周家一趟,让周五郎君恼了小娘子,这门亲事自然就不成了。”
    “那如果琇姐是不情愿府君提亲呢?”李时问,虽然他心里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嘉语笑道:“那就是小郎君的事了。”
    “我的事?”
    “府君心系一府民生,如何会对小娘子的婚事上心——是一时兴起呢,还是别有所图,小郎君该心里有数才对。”她猜这个少年应该就是李延的孙子李时了。口中说话,不免又多看了李琇几眼。
    李琇面色有些发白。
    也对,除了像她一样两世为人,对婚姻期望值极低,大多数这个年纪的小娘子,都还是有憧憬和梦想的吧。谁想自己的婚事只是两家利益的结合,甚至于干脆就是为人所利用呢。
    李时没有说话,李琇强撑着说道:“多谢姐姐点拨。”
    嘉语算着周二该着人来找她了,便不再多话,与兄妹俩告辞,原路退了回去。
    李时同李琇说道:“这位……娘子说得有道理,琇姐自个儿要先想清楚才好。周五叔小时候淘气,如今时过境迁,兴许改了也未可知。”又说道,“我离开这么久,恐怕阿翁找我,先走一步。琇姐想清楚了,再找我无妨。”
    李琇拿不准堂弟这几句是不是场面话,不过她一向识趣,便颔首道:“时弟这份心,琇姐先谢了。”
    李时匆匆离了锦绣园。他猜那个男装小娘子是来见祖父的。他心里实在好奇,因而匆匆抄了近路。到祖父屋中,却只有祖父一人独坐。李延见他满身是汗,不免责怪道:“到哪里去了,走得这么急?”
    李时眼珠子一转,却说道:“孙儿听说府君来了……”
    李延不以为然道:“孩子气!府君来了也值得这样!”便吩咐婢子带他下去更衣。
    李时:……
    他随口胡诌,哪里知道崔府君当真来了。到更衣回来,廊下却遇着周二。李时不敢怠慢,忙行礼道:“周二叔!”
    周二心不在焉应了一声:“是阿时啊……阿时长这么大了!”
    李时:……
    倚老卖老什么的最讨厌了!忽地心里一动,想道:那个小娘子认得周五叔,保不定就是周二叔带来的呢。
    这转念间已经被周二叫住:“阿时哪里去?”
    “去见祖父。”
    “你祖父在见客呢。”周二道。
    李时犹豫了片刻:“是祖父相召——”
    周二:……
    李家情况他清楚,李忠憨厚,李延并不太看重这个儿子,反而更有意栽培未及冠的孙子。这倒好,他领了人来,他被赶出来,却让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进去旁听。周二心里也是一口血没地儿吐。
    李时骗过周二,兴冲冲到祖父书房外,却听得里头悄无声息,不由一阵纳闷:莫非自己想错了?
    好在只过得片刻,祖父的声音就模模糊糊传了出来:“……难为李公子还惦记我这把老骨头。”李愔的信写得颇为客气,字体玲珑,文采飞扬,全是废话。通篇都在问候身体安康,李忠、李时一个都没落下。
    他知道要紧的话多半在这个信使身上。竟然使了个丫头片子过来,是身边无人么?这个念头倒让他心里几分戚戚。虽然姓了同一个李字,但是赵郡李氏何等门第,当初在洛阳,他是万万不敢高攀。
    虽然李家兄弟见了他并不拿大,也是以子侄辈自居。
    谁想一个措手不及,竟被灭了满门。想当时仓皇出逃,也难怪他投贼。李延心里微叹了口气,换了满脸慈祥与嘉语说道:“……也难为你远道而来,既然是赶上了老夫寿辰,不妨入席,与周二好好喝一杯。”
    嘉语:……
    嗯,又一只老狐狸。
    她心里想这些绕弯子的话,恐怕她是说不过这个人老成精的家伙了。索性直接说道:“诚所愿也,但是我临行前,公子还有交代。”
    “不许喝酒么?”李延打了个哈哈。
    嘉语:……
    “阿翁说笑了,”嘉语绷紧了脸,一丝儿笑容都没有,“公子说,有求于阿翁。”
    李延抖了抖手里的信,像是十分意外:“信里倒不曾提及。”
    嘉语道:“此等机密,岂容落于纸笔,公子也怕一个不慎,累及老大人全族。”
    这等危言耸听的话在李延耳中不过老生常谈,门外李时心里却“咯噔”一响:什么事能累及全族?她的主人——又是谁家公子?他虽然聪明,到底年纪尚小,听到这个话,非但不觉惊恐,反而心里充满了向往。
    这世间但凡有大风险,往往都伴随着大利益——反过来也是,要想有大的收获,往往须得冒大的风险。越发竖起耳朵来,就听里头人说道:“如今将军三十万人马,正往冀州过来……”
    李时素日帮着李延处理文件,对往来消息倒不生疏,听到“三十万”这个数字,登时就想起来:原来是六镇叛军……六镇叛军里哪里有什么人物称得上“公子”;又想:这个小娘子倒是气度不凡。
   
………………………………
276。谁家家眷
    “李公子想错了几件事; ”李延打断她,“第一,冀州不是我李家所有,朝廷自有州官;第二,即便我李家有这个号召力; 能躲开胡儿肆虐; 是我冀州有幸; 公子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放你们进来?第三; ”李延在看了一眼手里的信; 摇头道,“三十万人马?小子,这个话老夫是不信的。”
    李延最后拈着胡子说:“你来得巧; 刚刚好老夫六十大寿,四十不惑; 五十就该知天命; 何况老夫六十了。李公子一番好意,老夫心领; 要早上三十年,老夫倒还有这个心劲,如今……如今是只想守着儿子孙子颐养天年了。”
    这话是给她台阶下; 嘉语懂。她甚至能猜到这老头下一步就该赶人了。
    但是还有一桩她意料之外——李延往门口看了一眼; 喝道:“阿时吗?给我滚进来!”
    李时:……
    姜还是老的辣。
    脸上堆出笑; 推门进来; 说道:“我给阿翁送酒来。”
    李延板着脸,心里却是喜的,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带这位郎君入席。”
    李时应声,走到嘉语面前,说道:“这位郎君——”话至于此,一停,他心生促狭,装模作样惊道,“这位郎君好生面熟。”
    嘉语:……
    刚刚才见过,当然面熟了。
    心里微动,脱口问:“阿翁还记得清河王吗?”
    “清河王”三字入耳,李延心里蓦地一沉。他被清河王辟为参军,很得看重。他一度以为那是他振兴家门的机会——直到正始元年,他母亲过世,他回乡守孝。
    没等他再回洛阳,清河王就遇害了。他想过如果他当时在,清河王是不是有运气躲过这一劫——但是他没有这个运气。
    是他生平憾事。
    这时候再看了一眼嘉语,她知道清河王,想是李愔与她说过。但是联想起方才孙子脱口说的那句“面熟”,仔细看时,竟恍惚觉得,这丫头竟有几分像清河王——阿时从前随他在洛阳,是见过王爷的。
    难道——
    李延面上动容:“你、你到底是谁?”
    李时想不到自己的玩笑话竟引来祖父这一问——难道她进来这么久,祖父竟还没有问明她的身份?
    就听那男装女子声音略沉,答道:“清河王叔遇害那一日,我曾在宫中见过他。”
    既口称“王叔”,那必须是宗室女,再揣度她的年岁,能跟李愔混的宗室女,李延苦笑道:“公主白龙鱼服——”
    “家父始平王!”嘉语打断他,声音里带出悲怆。
    元祎修没有剥夺嘉语的爵位,虽然名义上始平王父子是死于她的驸马之手。
    李延祖孙都是白身,只能依礼拜见。嘉语自然不肯受,略侧身,意思意思就完了。李延起身的时候,心里闪过“苦命鸳鸯”这个念头,一个灭门,一个破家,真是再难得这样的缘分。
    嘉语不知道他这些念头,只想道:李愔说李延从前得清河王叔看重。士为知己者死。清河王叔死得冤枉,焉知不是他心里的结?转念又想,清河王冤枉,我爹死得何尝不冤枉?没有我爹,谁收拾得了云朔乱局。以三万对三十万这样的胜仗,是人人都打得出来的吗?
    诚然打仗是为了升官发财,封妻荫子,但是谁敢说于社稷无功?既然这老头口口声声提到冀州民生——
    便仍承袭之前沉重的语气说道:“阿翁说冀州能免于叛军肆虐,是冀州之幸,恕华阳冒昧,敢问阿翁,是谁使冀州免于叛军肆虐?”——云朔七州沦陷,没有她爹力挽狂澜,冀州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幸免。
    李延被她这句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转头往北,拱一拱手。
    嘉语紧接着又道:“当初太后在位,清河王辅政,不说海晏河清,至少仓禀实,法令行,到王叔无辜受戮,两宫反目,天下遂烽烟四起;天子不得不倚仗我父南征北战,以安四境;如今小人窃取大位,三十万六镇叛军就是高悬于我燕朝头顶之剑,剑已出鞘,阿翁莫非以为,冀州这一次,还有幸免于难的运气?”
    她将清河王与始平王相提并论,先肯定清河王的政绩,再暗示是有“清河王无辜受戮”,方才引来“天下烽烟”这个结果,是天为其鸣不平;如今始平王身死,六镇叛军无人能制,何尝不是报应。
    这个话李延还能冷静,李时颇心许之。
    这对祖孙的沉默让嘉语略略放心,她知道这些大义凛然的话不会换来多少实际的效果,就好像人人都知道高洁的品行让人钦佩,但是能做到的没有几个。冀州安危当然重要,不过还有更重要的。
    更重要的是家族,子孙。
    嘉语缓了口气,惋惜道:“阿翁曾侍奉王叔,当知道王叔的心愿。王叔壮志未酬,我父亲也是。如今汝阳县公……阿翁是觉得,汝阳县公是乐于给洛阳崔家机会呢,还是会乐于给冀州各位机会?”
    她往李时看了一眼,这是赤.裸.裸的利益。
    李延谨慎地道:“草民不敢妄议天子。”
    她华阳公主当然敢直斥天子,那是他元家家事。他一介草民,岂敢与天潢贵胄同列。他当年因为清河王的意外死亡而失去施展才干、提升门第的机会,心里当然憋着一口气,但是时过境迁,已经这么多年。
    所谓英雄气短。
    嘉语想了想,又问:“如阿翁所说,六镇降军能战者并没有三十万之众,如全力以赴,以阿翁估算,冀州能挡得住吗?”
    李延道:“五五之数。”
    他心里盘算应该有七成的胜算。六镇降军不是始平王的精兵。三十万数字虽然可观,说到底不过乌合之众,并不能持久——特别在粮草不继的情况下。领兵的统帅周乐也没有太多的战绩可供景仰。
    “然后呢?”嘉语突兀地冒出三个字。
    李延反而怔了一下:“什么然后?”
    “阿翁和冀州诸位带领自家子弟浴血奋战,保家卫国,打退六镇降军,然后呢?朝廷会论功行赏吗?”
    李延倒是想拍着胸脯说“当然会”,可惜这个话连他自己都不信。论起功来,自然首推崔家,其余几家能分到残羹剩饭就不错了。战争中吃了亏,损了子弟的人家,也只能折了胳膊往袖子里藏。
    “我父亲会。”嘉语说。
    又不是人人都是始平王,李延在心里想。始平王在赏罚方面是有不错的名声。可惜他死了。
    “……我阿兄也会。”嘉语又道。
    “令尊与令兄……”李延正要吹捧始平王父子几句——横竖都是死人了,吹到天上去也活转不过来,却突然李时插嘴道:“世子他——”始平王父子之死是天下皆知,华阳公主为什么要分两次说?
    “在军中。”嘉语接口就道。
    李延的眼睛直了一下:始平王世子在军中?昭熙素有善战之名。李延心里的天平不知不觉往嘉语偏了一偏:“既然世子在军中,为什么却打了周将军的旗号?”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周乐的号召力,如何能与始平王世子相比。
    嘉语含混道:“时机未到。”
    李延眼睛里的光又暗了下去。就算是始平王世子没有死,就在军中,那又如何。冀州虽然富庶,三十万大军虽然威武,以一隅而攻中央,能有多少胜算。葛荣据有七州,还不是被始平王一战而下。
    三十万降军,说穿了其实是三十万残军败将,里头夹杂的老病妇孺不计其数。
    站皇帝这边,虽然未必捞得到多少好处,但是稳妥;站始平王世子这边,一个不慎就是家破人亡。更何况如今皇帝占有名分。即便日后始平王世子得了天下,也不能以此来责备和惩罚他们。
    人畏惧失去,更甚于得不到。
    “公主的意思我明白,”李延慢吞吞地说,“还是那句话,冀州是朝廷的冀州,朝廷自有州官,不是我李家说了算。要是公主能说服崔府君——”
    “或者杀了崔府君!”李时冒出一句。
    “啪!”脸上登时挨了一下,“滚出去!”李延喝道。小兔崽子,毛都没生齐,胆子倒是大到天上去了。
    李时自小聪明伶俐,得祖父喜爱,哪里被动过哪怕一根指头,这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让公主见笑了。”李延道。
    嘉语却微微一笑,说道:“小郎君勇气可嘉。”
    不知怎的,李延觉得华阳公主的这个笑容可怕,非常可怕。他在那个瞬间想起她的父亲。始平王在大多数时候是个和气的人,非常和气,和气得就像潜伏在草丛中的花豹,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一跃而起,咬断你的喉管。
    这其实是个不错的主意,离开李延书房的时候,嘉语一路都在想。如果不能说服崔九……不,不必去想这个,崔九怎么舍得放弃到手的功名富贵,去走这样一条路。从崔九当初找谢家退婚就可以看出来,这不是个肯委屈自己的人。他这头娶了娘子,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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