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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纪事-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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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语因解决了兄嫂的困境,心情正好,也不在意王氏的语气,只笑道:“萧郎回来了!”
    王氏狠狠剜了她一眼——如果不是前年腊月这个丫头挑拨离间,大郎也不至于对自己这样疏远,让彭城那个贱人钻了空子,许她进门。如果不是大郎在,她这会儿早连槌子连木鱼没头没脑砸过去了。
    佛前还敢这样,背着她不知道怎样妖孽,迷惑她的儿子。
    如果是从前,嘉语也早就诚惶诚恐,低头认错了。奈何从前是从前,如今是如今,如今嘉语只笑吟吟道:“郎君来接我吗?”
    萧阮:……
    这丫头像是除了在他面前束手无策之外,对别人都挺有办法的——尤其擅长给他拉仇恨。
    却只问道:“母亲要留三娘晚饭吗?”
    “怎么,”王氏冷冷道,“我还留不得了?”
    “可是姑姑说——”
    萧阮心道三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母亲心上最大的刺就是这个,偏说道:“虽然姑姑说了今晚要我陪她用饭,不过母亲留饭,我哪里好辞,只能烦郎君去请姑姑过来,咱们一家子,吃个团圆饭吧。”
    萧阮:……
    团、团圆饭?
    就听得“哗啦”一声。
    萧阮恨不得捂住脸:他母亲失态了。偏还真抓不住狐狸精的把柄:这丫头虽然信口胡说,却是呼他母亲“母亲”,称彭城长公主“姑姑”,哪里都挑不出毛病来。传出去人家还得说他母亲心胸狭窄。
    萧阮又好气又好笑,不得不给王氏解围道:“三娘胡闹!不知道母亲一向雅好清静吗,要闹得这里鸡犬不宁你就满意了——快跟我回去!”嘉语一骨碌爬起来,低眉顺眼道:“是……三娘知错了。”
    王氏借机骂道:“你娶的好新妇!”
    “都是儿子的错……”萧阮唯唯诺诺。
    王氏气得肝疼:“带她走!……莫让人家说我萧家妇不懂礼数!”
    “是是是……”横竖有口无心,萧阮只管都应了。到王氏发作过,好歹带了嘉语出门。出了门,两个人对望一眼,嘉语噗嗤一笑,学着他重复道“是是是……母亲说得对”,暮色里眉眼弯弯。
    萧阮摇头道:“怎么就来了这里。”
    嘉语道:“长辈相召,怎么好推拒。”
    萧阮:……
    萧阮只得苦笑道:“我母亲她……你多担待。”
    嘉语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不觉也收了笑容。西山那次意外事件里王氏的话她还记得。她虽然没有母亲,但是宫姨娘待她有多好。她父亲也好,兄长也罢,连嘉言如今也好了。然而萧阮这样一个人——
    外人只道他光鲜,然而偌大一个王府里,真心待他的,大概就只有苏卿染。
    也许不止是洛阳,从前在金陵也是这样罢。他父亲北逃之后,留下他们娘俩,和多少居心叵测的人。
    萧阮见她目色有异,不由微笑道:“三娘这么看我做什么?”
    嘉语说道:“你母亲不容易——”
    萧阮“嗯”了一声。他还以为她又被他迷住了呢——咦,他为什么要说又?
    “……但那不是萧郎的过失。”
    萧阮怔了一下。
    “令尊……是令尊的责任。”嘉语不太自在地说。不该说人是非,更不该在一个儿子面前直刺其父。
    萧阮再怔了一下,不知不觉缓了脚步。
    嘉语觉察到他没有跟上,回头看他,他掩饰地笑了笑:“父债子还。”
    “不是这样的……”嘉语道。这里头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只是她一时也想不明白。
    
………………………………
259。不情之请
    萧阮轻咳了一声。他知道嘉语想说什么。是他听不下去。有些真相的残酷; 其实不宜戳穿。然而他心里是欢喜的,她能说出这个话,当然是因为心疼他,不然呢。不然他们只会说:归根到底是你无能!
    是你无能才滞留洛阳这么多年; 一事无成。
    你到底要几时才能回到金陵,拿回本来应该属于你的东西?
    那是你父亲的希望……你是你父亲全部的希望,为什么你做不到?
    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反而好; 冷得麻木了; 就不觉得太难过。如果有一点点火; 一点点温情; 反而让人意识到这天有多寒; 地有多冻。
    萧阮微笑着打断她:“有个消息——”
    “我哥哥他——”
    “不是令兄,是令尊、令尊回来了。”萧阮道。
    嘉语“啊”了一声,呆在当地:她爹……难道是——盼了许久的消息; 来得太突然——她几乎以为要一直等下去了。
    “是、是十九兄与你说的?”嘉语叫道。
    萧阮含笑点了点头。
    “十九兄他……”嘉语问,“十九兄还说了什么?”
    “他叫我给令尊送一封信。”
    “送一封……信?什么信?”
    “如今还不知道。”萧阮道。
    嘉语眨了眨眼睛,重点当然不是信; 如果只是送一封信; 父亲不信他元祎修的人,谢家人、姚家人,朝中故旧,羽林卫; 哪个不可以; 要他萧阮去送——特别是; 在送了萧阮江淮军这样一份大礼之后。
    为什么是萧阮——当真只是一封信吗?
    嘉语张了张嘴,期期艾艾道:“我有个、有个不情之请……”
    “三娘也知道是不情之请——”
    “也、也不算是不情之请,”嘉语皱眉,磕磕绊绊地道,“我父亲他、我父亲他恐怕听说了你我成亲的消息,你贸然前去,恐怕我父亲会问罪于你。如果有我在、如果有我在,那自然又不一样了。”
    萧阮无可奈何地摸了摸她的鬓发:“三娘又傻了,如今不是我想去送这封信,是宫里那位在打主意,哪里容我自己带人。”
    “但是……”嘉语急得团团转,“我父亲可不是好说话的人。”
    ——元祎修当然是想要图谋她父亲,他想要通过萧阮图谋她父亲,虽然她不知道具体他会怎么做。
    “不怕,”萧阮低声笑道,“岳父大人这样疼你,哪里舍得你守寡。”
    嘉语:……
    “何况,”萧阮又道,“何况我出城,三娘也要出城了。”
    嘉语意识到萧阮在说什么:“不!”她叫了起来,“我——”
    “三娘莫要忘了自己答应过什么。”萧阮道。
    “可是——”
    萧阮按住她的肩道:“跟我走,总有一日,我会让你们父女重逢。”
    嘉语几乎是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如果跟他走、如果跟他南下——那她要多久才能再回洛阳?不,这不是重点,不是!她觉得自己有什么没有抓住,她拼命地想,拼命地想要从记忆里找出更多的东西。
    “你!”她说,“你答应我——”
    “什么?”
    “你答应我,”嘉语拉住萧阮的袖子,目中有恳求之色,“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不要杀我父亲。”
    萧阮:……
    萧阮诧异地道:“三娘你在想什么,我怎么会杀你的父亲?”
    其实嘉语并不能确定从前她父兄之死这件事中,萧阮介入有多深。他当然有插手其中,也许是出谋划策,也许是引君入瓮。不过萧阮这个人,一向以利己为要,损不损人倒不十分放在心上。
    从前元祎钦是非杀她父兄不可,他与萧阮利益一致,他想要瓦解她父兄的势力,萧阮是野心勃勃想要接手。
    如今——
    如今萧阮既没有入她父亲军中,手里人马也就这么多,总不至于傻到真听了元祎修的话,就拿去与她父亲硬碰硬吧。
    嘉语揣度萧阮的态度,在元祎修与她父亲之间,恐怕还更倾向于她父亲。
    嘉语这样恳求,甚至让萧阮有点措手不及。他自然知道嘉语并不是无事生非之人,她之所以会这么想,多半这件事……从前就发生过。
    要细想并非没有道理。
    如果没有得到这七千江淮军,即便有十六郎,他也不敢贸然南下。元祎修不就是由他国人马护送回的京师吗?虽然十六郎与他交情不同,但是时移事易,谁能保证他不会有忌惮十六郎的一天?
    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兵马才叫兵马。本身实力不足就容易被反噬。
    如果从前没有江淮军,他能得到的人马就只能来自于始平王。始平王父子不死,他能得到多少人效忠?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他南下宁肯带贺兰也不带三娘了——她父兄死在他手里,他怎么敢带她?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萧阮苦笑。
    一个人逆行上位,手里怎么可能不见血。即便如今情况与从前不同,但是元祎修要对付始平王他难道不知道?虽然不能确切推断出他想做什么,但是他不拒绝他的命令,谁知道是不是在为虎作伥。
    是他贪心,或者他别无选择。
    所以萧阮沉吟许久方才说道:“我会小心,不让他借我的刀。”言下之意,他当然不会杀她的父亲,但是元祎修不是他能左右。
    嘉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萧阮这样应允,已经是他所能承诺的极限。她不可能求他为了她放弃他的利益——即便苏卿染也不能——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拦阻他南下的脚步,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就好像,如果当初她父亲确实有上位之心,也不是她这个女儿能够劝阻得了的。
    就好像,从前并不是没有人劝阻过她对萧阮的一往情深。
    她是死过一次,又拥有太多,所以才能所求甚少;然而活在这个前途未卜的世界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贪心。
    四月七日萧阮受诏进宫。
    后来嘉语想起来,只记得天色清如琉璃。院子里树木枝叶已经繁茂,还没有来得及结果。
    有人进来说:“公主,请吧。”
    姜娘和半夏都慌起来:“你们、你们要带公主到哪里去?”
    。。。。。。。。。。。。。。。。。。。。。。。。。
    就如萧阮之前所料,元祎修并不许他带人,反而派了内卫护送。他午时进宫,一直拖到暮色重重,方才得以出城门。
    信是火漆封口——其实元祎修想多了,即便他不封口,萧阮也找不到机会偷看。
    始平王驻扎在城郊三十里。
    听说来的是萧阮,始平王心情也颇为复杂。虽然之前是他写了那封信,想着如果三儿求助无门,这人未尝不算是一条后路。但是待朕听到元祎修那混账把三儿赐了这人,又觉得这人也混账起来。
    不告而娶这回事——
    不对,要娶他的女儿,怎么能不过他这一关!
    恐怕元祎修那个混账派了他来,就是故意来气他!始平王气咻咻地想,但是气归气,人总不能不见。
    因传令下去。
    萧阮驰马入营,远远就看见刀光闪烁,几乎刺进眼睛里。到走近了看,两行将士全副武装,摆出足足近百步的刀阵,杀气腾腾,这是要逼他低头从刀下过。萧阮心里失笑:始平王也是意气用事了。
    他又不是长于妇人之手的王孙贵公子。
    遂面不改色,穿阵而过,反而是跟在他身后的内卫冷汗涔涔。萧阮余光里瞥见,心里不由诧异:总不成元祎修将如此大事托付给两个废物?
    进帐,始平王黑着脸,四平八稳坐在正中,左右簇拥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彪形大汉,磨刀赫赫。
    萧阮不待他开口,先行了跪拜大礼:“王爷千秋!”他没开口喊“岳父大人”,始平王松口气之余,又若有所失。
    如果这货进门就口称“岳父”,未免厚颜无耻,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他还没点头呢;但是如眼前这般中规中矩喊“王爷”,又像是撇得太干净——说到底他娶了三儿总是事实对吧。
    也不叫免礼,反而阴阳怪气道:“萧郎此来,是为十九郎那个混账当说客吗?”
    萧阮瞅着始平王这脸色,就知道老男人不好哄——嫁女儿的老男人尤其不好哄。当然这也不是哄的时候。
    双手持信,高举过头,低声下气地道:“我为送信而来,不敢冒犯王爷虎威。”
    没从他嘴里听到“陛下”或者“圣人”之类的称呼,始平王心里稍稍好过一点,冷哼一声。自有左右亲信上前取信。
    萧阮身后内卫一齐叫了起来:“这是陛下御笔,请王爷亲览!”
    始平王头也不抬,只说了两个字:“多嘴!”
    这些内卫只觉眼前一花,方才一路扎在眼睛里、皮肤上的刀光突然都变了实体,一时间四面八方来的都是刀枪,那句“不斩来使”并没有来得及出口,身体上突然多了七八个窟窿,血流了满地。
    立刻有人上来拖了出去。
    萧阮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
    帐中动的人其实也不多,甚至围观的都不多,那名亲信还在兢兢业业给始平王看信。始平王问:“他怎么说?”
    “汝阳县公说,想和王爷约个时间,小酌一杯。”
    始平王:……
    他道元祎修会拿出点天子气度来,骂他一顿,他也敬他是条汉子。结果猢狲还是猢狲,也不知道找哪个捉刀,捣鼓出这么文绉绉一封信。他摸了摸下巴,看见萧阮还跪在那里,不耐打地说道:“起来!”
    萧阮起身,唇角已经带了笑:“王爷别来无恙?”
    又喊他“王爷”了,始平王一阵心塞,按住大腿道:“我问你,我家三儿如今人在哪里?”
    萧阮垂目笑了一笑:“不得王爷首肯,小婿不敢冒认。”
    始平王:……
    始平王瞪了他一眼:这货真是好话说尽,便宜占尽——亏周小子还敢肖想三娘,哪里是这货的对手。
    却听萧阮不慌不忙又添一句:“岳父大人给三娘的信,三娘给我看了……”言下之意,他和三娘的婚事,是经过你始平王点头的,白纸黑字,铁证如山,不容反悔——横竖三娘一时半会儿见不到她爹,也不怕戳穿。
    始平王:……
    他该抱怨一句女大不中留么?
    萧阮整了整衣袍,又重新下拜,这回行的是家礼。
    左右亲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是功成身退的时候了——人家翁婿说话,他们杵在这里算什么。
    一个一个纷纷道:“王爷,末将先去吃个饭——”
    “属下还有公文没有处理——”
    “王爷——”
    始平王:……
    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
    始平王挥了挥手,叫他们都下去,不必再搜肠刮肚地找借口,叫人笑话。横竖他确实是有话要问萧阮。
    虽然他已经和王妃汇合,但是洛阳城破之后,稳妥起见,王妃再没有进过城。就是他派去打听消息的斥候细作,也不会比一直在城中的萧阮更消息灵通了。待人走了个干净,帐中顿时空旷不少。
    始平王问:“元祎修这信什么意思?”
    萧阮苦笑道:“小婿也不清楚。”
    “那你还给他送信?”
    萧阮道:“人在屋檐下,哪里能不低头。”
    始平王盯住他的眼睛看了片刻。萧阮自然不如谢家与姚家与他关系亲近,但是从正始四年开始,他救三娘的次数可不算少。去年春,他们又在豫州共事数月,如今他又娶了三娘,照理说是个可信的人。
    不过知人知面难知心。
    始平王沉吟道:“昭熙他……还没有消息么?”
    萧阮不敢相瞒,将昭熙如何现身,他如何进宫求情,元祎修的人如何催促和护送昭熙到始平王府又被羽林卫劫走,这一五一十说来,再兼之洛阳城中形势,一问一答之间,竟花去足足半个时辰。
    始平王问得细,萧阮的回答也算是详尽,当中亦无太多迟疑、推诿。始平王这才渐渐信了,心里未尝不笑话自己多疑:这小子一心想要南下,没有他借兵,他拿什么南下?何况他对三儿不似作伪。
    因笑道:“既是被羽林卫救走,待听到我的消息,自然就该出现了。萧郎已经送过信,如今内卫又不巧被我杀了,回城恐怕会被问罪,不如且留在我帐下效力——”一句话未完,忽然帐外传来通禀声:“王爷,有人求见宋王。”
    始平王看萧阮,萧阮脸色变了变,起身道:“我去见他。”
    “不急,”始平王按住他,问:“是谁?”
    萧阮摇头道:“我不知道。”
    “进来!”始平王提高了声音。萧阮转头往门口看,进来的只有一个人,萧阮认得是元昭叙。元昭叙手里捧着一只木盒。
    始平王喝道:“人呢?”
    原本在秦州听说了嘉颖的事之后他就一肚子火,恨不能把这一家子都塞进他爹的棺材里去,让高僧超度个两三百回再说。
    但是这一路走来,元昭叙也不知道听了哪个教唆,整夜整夜跪在他帐外;又有人进言,说“二娘子在洛阳做什么,讨虏将军远在秦州出生入死,如何能知道”,又有说“到底王爷一家子骨肉至亲……”
    呸!要不是昭熙如今下落不明,谁跟他一家子骨肉至亲!
    始平王的愤怒一直持续到洛阳附近方才稍解,到底削了元昭叙的职,只让他在帐前听令。
    这时候但听元昭叙老老实实应道:“我让他留在帐外。”
    “是什么人?”
    “是……”元昭叙往萧阮看了一眼,竟说道,“侄儿、侄儿不敢说。”
    “混账!”始平王怒道:“我帐下,你有什么不敢说!”
    “是——”元昭叙再看了萧阮一眼,萧阮心知不妙,目光不由往帐外看,却听元昭叙说道:“是、是苏娘子。”
    始平王其实是听说过苏卿染的,然而一时竟没有想起来,奇道:“什么苏娘子?”
    元昭叙低头不再吱声。
    萧阮却为难起来。
    苏卿染这时候来找他,想是有要事。莫不是江淮军出城不顺?但是他又不可能在始平王面前暴露自己的实力——让始平王知道了江淮军,他还走不走!排除这些不说,光苏卿染的身份他也交代不过去。
    他总不能说是他的未婚妻——天底下哪个做岳父的听了都能赏他一刀,何况始平王。
    所以迟疑了片刻方才含混道:“是、是我表妹。”
    始平王登时就记起平妻旧案,脸色果然难看到了十分。如果不是大战在即,他能一脚踹死他!但这不是发火的时候。
    始平王强忍住怒气,转向元昭叙喝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是、是苏娘子让我转送给宋王——”
    “好、好你个——”始平王咬牙切齿,“敢情是怕情郎在我这里缺衣少食了么——是什么东西?”
    元昭叙嗫嚅道:“侄儿、侄儿不知道——宋王殿下的东西,侄儿不敢看。”
    “打开!”始平王喝道。
    元昭叙又偷偷看了萧阮一眼,像是指望他能站出来说个话。萧阮满脑子都是江淮军,却也想不透苏卿染会给他送什么。他往元昭叙走了半步,眼前就是一黑,始平王大步越过他,一伸手,木盒就落进了始平王手里。
    “岳——”萧阮才说了半个字,忽地福至心灵,大叫了一句,“不可!”
    到底迟了一步,那盒盖毫无机关,一掀就开。始平王定睛看时,脸色大变,猛地转身揪住萧阮的衣领怒道:“你——”他也只来得及说一个字,猛地转头去:“你——”这个字却是对元昭叙说的。
    元昭叙的弯刀插进他的背心,入木三分。
    始平王手里的木盒掉到地上,有什么滚了出来,骨碌碌地一直滚到萧阮脚边,是一个人头。那人头怒目圆睁,须发毕张——是昭熙。始平王竟顾不得背后的伤,猛地朝那人头扑过去。
    元昭叙第二刀掷中。
    血几乎是喷了出来,满手黏稠。始平王终于抱住了那个人头,小心翼翼抱在怀里,他伸手要合上他的眼睛,忽然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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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0。南柯梦醒
    电光火石之间; 萧阮想起临行前嘉语再三与他说的那句话:“你、你不要杀我父亲!”这句话像是触发了最后的机关,萧阮身子一旋,快步绕过始平王与元昭叙,朝帐门逃窜而去。
    人才到门口; 元昭叙的哭声已经响了起来:“王爷、王爷你怎么了!”
    “伯父你说句话啊!”
    “宋王他、宋王他——萧阮你纳命来!”
    这句话冲到帐门的时候,萧阮已经上马。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要他来做这个信使。谢家人、姚家人都有可能接近始平王,与始平王私下说话; 但是他们和始平王之间; 没有苏卿染; 没有江淮军; 没有猜疑; 没有嫌疑。
    元祎修,或者说是元昭叙需要一个替罪羊,有他这个替罪羊; 元昭叙才能顺理成章,以复仇为名接手始平王的人马。
    毕竟当时帐中只有他和始平王,然后他逃了——他不能不逃:他手无寸铁; 元昭叙手中有刀。他无法自辩; 这时候来不及,之后也来不及。而作为始平王的侄儿、在始平王帐下效力的元昭叙显然比他更能取信于始平王的亲信。
    马却是难得的好马,箭一轮一轮追射过来,风声在耳边呼呼地响。元祎修无所谓他的死活——他死了可以给他背锅; 活着可以给他祸乱江东; 萧阮心里明白; 但是身后的箭紧追不舍。
    背上、腿上已经中了不少箭。
    他也没穿铠甲,元祎修这个蠢货,难道真真要杀了他?——元昭叙想杀了他倒是可能的。这一念未了,胯.下一沉——该死,那马竟然跪了。萧阮也不犹豫,翻身下马,以马尸为盾,又一轮的箭如雨下。
    追上来的将士再射了一轮,马自然全无动静,已经死得透透的了,马后也没有动静。便疑心是萧阮已经死了。
    这人娶了公主,却杀了王爷,自然罪该万死,几个人对望一眼,又惊又喜,拔了刀,小心翼翼靠近去。
    十步、五步——
    猛然间一个黑影冲天而起,夺刀,杀人,上马一气呵成。待几人回过神来,匆匆上马,竟又拉开了距离。
    “追!”再没有别的话可说——他们又失去了一个伙伴。
    从始平王帐中出事到这时候,已经足足过去小半个时辰,追兵速度不减,萧阮心里已经叫苦不迭,他身上的伤一直没有得到包扎,有的地方血自己止住了,有的地方却止不住,淅淅沥沥淌了一路。
    光循这血迹他也跑不掉。
    搞不好他今天真会被元祎修这个蠢货害死在这里……这一分神,胯.下马又中了一箭。
    伤马长嘶一声,萧阮整个人下坠,不由心里一沉——
    却不知道从哪里伸出一只手来拽住了他:“上马!”那人叱道。
    萧阮心里惊了一下——当然并不容他迟疑,翻身上马,几支箭擦着他们飞过去。双方对射起来。追兵原本就不是太多,天色又极黑,也判断不出对方人数。前来接应萧阮的亲兵护着他且战且走,渐渐就出了射程。
    眼看着追不上了,追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颓然垂手,拨马回头。
    到追兵的马蹄已经听不见,嘉语这才舒了口气,问:“何人追你?”
    刚入夜她就随军被送出了城。她想要趁机去找父亲,奈何左右都是萧阮的人,这军中半夏与姜娘也不顶用。苏卿染更不会帮她。正无计可施,突然看到了随遇安。
    萧阮进始平王军营迟迟不见归,随遇安放心不下,要前去接应。
    嘉语旁敲侧击问出来,心下大喜,砌词说要与父亲辞别,到底随遇安是旧识,没能拒绝得了她。
    ——她只道是得计,并不知道随遇安故意,一半为了郑忱,一半为了苏卿染。
    没想到阴差阳错,却让嘉语救下萧阮——她对他的身形原就比旁人熟悉。
    萧阮没有应声,整个人沉沉伏在她背上。嘉语又叫了两声,仍没有人应,只觉得一道黏稠的液体顺着脖颈流了进来。
    嘉语也不是没有经过事的,便知道萧阮受了伤——恐怕是晕过去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其实她并不知道具体父亲扎营在何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到这关口,就只能自我安慰:父亲手里有好几千骑兵呢,元祎修暗算得到孤家寡人的萧阮,如何暗算得到她父亲。
    一勒缰绳,加快了速度。
    待驰回营地,嘉语先下马,回头去扶萧阮,光不是太亮,摸到他的袖子都湿透了,不知道受了多少箭,心里也是咂舌。
    不少将士往这边看过来。
    嘉语手才伸到胁下,却被推开,萧阮垂手在马背上按住片刻,忽笑道:“我自己来。”一抬腿下了马,竟还能站得稳稳的。
    只有在嘉语这个位置,才能看到他因为疼痛而扭曲的整张脸。
    “我去请军医——”她说。
    “不必,你进来给我包扎一下,我们、我们这就走!”萧阮说。
    整夜急行军,到停下来休息的时候,萧阮几乎直接昏睡过去。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不能睡,至少是不能睡太久,即便在混乱的梦里,都有个声音一直在喊:“醒醒、醒醒!”
    到终于醒来,也已经是第四日下午了,在车里,听得见外面连绵不断的马蹄声,他的兵,他的马,萧阮听了片刻方才睁开眼睛,看到伺候在一旁的婢子,那婢子探头去喊:“苏将军!”
    马车停下来,苏卿染掀帘子进来。
    萧阮张了张嘴,声音粗哑。苏卿染递过来一杯水,水温刚刚好,加了蜜。萧阮润了润喉,就听见苏卿染与他汇报这一路行程。
    前儿晚上他撑到军中已经伤得不轻,却也没有忘记吩咐下去,留了千余人截留和收编贞阳侯溃散之后的军队——果然就如他所料,贞阳侯和始平王所部对上了,散兵游勇在这两天里陆陆续续赶了上来。
    粗粗点过,大致有近两万人。
    苏卿染兴奋得脸都在发红,萧阮忍不住笑了一笑,粮草、兵甲、人马,他都拿到了,一样不少。
    一路行止是早就敲定的,这时候无须赘言。
    萧阮看了看苏卿染,倒不是他不想她高兴得久一点——他也知道她不喜欢三娘——但是如今军中事务是她与随遇安分管,何况三娘属于家务事,不问她还能问谁:“三娘她怎么样了?”他问。
    苏卿染沉默了片刻,说道:“有些消息……是瞒不住的。”赶上来的人这么多,人多嘴杂,又不像王府里能控制得住。
    她昨晚听这些人说“宋王杀了始平王”,心里也是诧异的。萧阮对华阳怎么样,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他会杀她父亲,别人信,她不信——但是这么多人众口一词,怎么可能是误传。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甚至对那个女人生出同情来——直到她见到她。
    萧阮闭了闭眼睛,各处伤口像是在同一个时刻又都迸开了:“不是我。”
    “什么?”
    “不是我杀的。”萧阮苦笑:这种话连苏卿染都会信,难道他还能指望三娘不信?
    苏卿染“啊”了一声,不知怎的悲喜交加。悲的大约是,他到底舍不得,喜的却是,她爱的那个少年,终究没有那么绝情。却摇头道:“她如今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殿下还是过几日再去看她。”
    萧阮知道她说得有道理。三娘这时候的心情,他简直不敢去想:如果认定是他杀了她的父亲,她还救了他,恐怕是想死的心都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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