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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纪事-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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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虽然轻,却是清楚的。
“姑娘!”薄荷泪眼婆娑,“姑娘可吓到奴婢了!”
嘉语咬了咬唇,抓住她的手说道:“我姨娘她——”
“姑娘节哀!”茯苓和薄荷双双跪了下去,又是焦虑又是惊恐,生怕嘉语再昏过去。如今府里,可再没人能主持大局了。
嘉语“嗯”了一声,吩咐道:“茯苓你带二姐去世安居——如今七娘也在那里。”
茯苓犹豫了一下,方才应道:“是——二娘子请随奴婢来。”
嘉颖看了嘉语一眼:“三娘——”
“去罢。”嘉语道,“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嘉颖如获大赦,心里雀跃,却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茯苓走了。
“薄荷,”嘉语道,“你也出去。”
薄荷叫道:“姑娘!”
“出去!”嘉语喝了一声。
薄荷不敢违拗,也不敢走远,就在门外,把门带上。
外头风一吹,脑子醒了一些,她才意识到,方才二娘子说给姑娘听的,是宫姨娘没了。
宫姨娘是个不太精明的妇人,她也好,苏木、苏叶也好,就连南烛,在宫姨娘面前也多少打过饥荒。特别苏木苏叶那一对,恐怕是坑了宫姨娘不少。
宫姨娘当然也恼怒过,但是恼怒归恼怒,也没把她们怎么样——她抓不到她们的把柄,也不是那等狠心的人,做不出把人打死,或者发卖出去这样的事。前头几个被发卖的,还都是始平王做的主。
就这么没了。这让薄荷有些惊慌。她并不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惊慌的是什么——先是连翘没了,然后是宫姨娘。厄运就像是遮在头顶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下雨来,会不会下到她的头上。
她并不知道这朵乌云叫乱世。
她并不能想那么远,但是她想到宫姨娘,忽然就摸到面颊上冰凉的液体。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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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卿须怜我
“出不去。”结绮阁; 谁都想不到的地方,有人嘟囔了一句。
“再等等。”
昭熙心里是崩溃的。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少时日了,几乎有半辈子……这么久。他的妻子即将临盆,难道他连儿子出世都赶不上么。不过; 谢天谢地,至少家里人都出城了。
昭熙是无可奈何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又担心地问:“元祎修不会拿我的下落哄三娘她们回来吧?”
云娘有身孕; 三郎又小; 都是不宜长途跋涉。昭熙估计王妃不会带他们北上; 最多就是给父亲送信——父亲看到洛阳丢了; 还不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想到这里,昭熙心里又多崩溃一次。
他怎么就那么大意呢当时!
“哪能呢,”郑忱漫不经心地剥着鼠皮; 这玩意儿吃起来实在太腥,要不是……他是宁肯饿死都不想吃,“华阳公主这么精明; 哪里能轻易上当。”
“你哪个眼睛看出我家三娘精明了?”昭熙哼了一声。他家三儿才好骗呢; 他忧心忡忡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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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嘉语梦见贺兰袖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她。她自咸阳王死后就失去音讯。嘉语虽然不相信她会死,但是也不知道她如今人在哪里。她并不时常想起她。她知道她的命运已经完全改变——整个燕王朝的命运都拐了一个弯。
如今没有人知道这架庞大的马车将滑向何处。
她梦见贺兰袖质问她:“我娘呢?”
她梦见自己在哭,她说:“我不知道。”她像是模模糊糊知道了宫姨娘已经没了,但是总也不能够相信。
“你害死了她!”她指着她恨声道; “你又害死了她!”
“我没有……”她这样说; 又恍惚觉得这句话不对。宫姨娘是死了; 是她害死了她。从前是,这次也是,每次都是。
“她偏着你。”贺兰袖幽幽地说,“她总偏着你,我把她让给你,你又顾不好她……你把她还给我……你还我!”
她厉声叫了起来,最后三个字,像是一把尖的锥子,直刺进耳膜里,嘉语“啊”地一声醒过来。
“姑娘!”薄荷的声音,“姑娘是做噩梦了么?”
帐中全无声息。
薄荷等了片刻,心里慌起来,伸手去拨帐子——
“没有。”听到嘉语的声音,薄荷悬着的心方才稍稍落回到腔子里。宫姨娘没了她都伤心,何况姑娘。但是这个“没有”应得好生古怪。薄荷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姑娘说的是,没有做噩梦么?
“……不算噩梦。”嘉语的声音是沉的,就像夜色沉进湖里。
贺兰袖骂得对。宫姨娘一向偏着她,她却没有照顾好她。从前没有,这一世还是没有。从前她是怨过她,重来一次,她原以为,她可以安安稳稳,颐养天年——如今知道是不能了。
从前为着她,这一世为着贺兰。一颗心总是扯成两半,两头都不讨好。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笨的人。
然而偏偏就有。
嘉语心里实在酸楚难当,薄荷在外头问:“……姑娘要喝水么?”
“不用。”声音里又带出鼻音来。
薄荷忍不住叫道:“姑娘!”
“嗯?”
“姨娘……”薄荷才说了“姨娘”两个字,下意识转过头去,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天怎么……突然就亮了?
。。。。。。。。。。。。。。。。。。。。。。。。。。。。。
春和日丽,宜沐浴,焚香,动土,搬迁。
萧阮的头发披散下来,足足有三尺之长,半湿不干,晾在阳光里。春天的阳光只是暖,和着风,也不烈。
倒衬得乌发白衣,丰姿如玉。
清音发梳得好,萧阮最爱用她,这时候有一下没一下,惬意得眼睛都快要闭上了。
他近日忙,忙得府里都见不到人,难得能歇上一会儿,清音也怕扰到他,手脚越发轻柔。原本萧阮的发质也是极软,软得像春草才萌,有种茸茸的触感。他已经长成一个青年,发质却还像少年时候。
忽然动了一下鼻翼:“阿染来了。”
清音一惊,回头却没有看到人:“殿下又哄人!”她说。苏娘子一向严厉,这府里的婢子下人怕她多过宋王。
萧阮不说话,阳光晃在脸上痒痒的,像落了蚊虫。只有春天和秋天的阳光才这样温柔。可惜春秋易逝。易逝的又何止春秋。吴人有佩芳草的旧俗,特别在春日里,苏卿染佩兰,被风一吹,芬芳滚得遍地都是。
到身后终于响起脚步声,虽然极轻,清音才真信了宋王并没有哄她,登时挺直了腰。
“苏娘子!”
“随先生!”清音又喊。萧阮这才睁眼来,笑道:“失礼了。”话这样说,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随遇安也不在意,只揶揄道:“难得殿下偷闲。”
自洛阳城破,宫中乱起,他就回了宋王府,只不再抛头露面。倒是一向应酬不多的萧阮最近不得不频频赴宴,一时是宫中,一时是安业,有时还能选了同一个时间。亏得萧阮长袖善舞,各方都不得罪。
这项技能,可把有些人羡慕坏了——比如元祎炬。
“郑侍中还没有消息么?”萧阮问。
“没有。”随遇安神色间略微黯然。他疑心郑忱是死了,私底下他一直都那么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但如果当真死了,相信元祎修不吝于把他的头挂出来。郑忱这个人虽然诸多不是,对他却还不错。
“阿随也不用太难过,”萧阮道,“虽然说那日混乱,但是郑侍中那么张脸,如果在其中,藏也藏不住。”
随遇安:……
这位还有脸说别人。
苏卿染听这两位废话了半天郑忱,忍无可忍道:“殿下还是出城避避的好。”她一开始就不赞成萧阮留在城里。元祎修没杀他已经是近乎奇迹,竟还能这么热络起来,实在让她不安。
萧阮笑道:“阿染不觉得,都这时候了,有点迟了么?”
随遇安干咳了一声:“有件事,须得与殿下说一声。”
“哦?”萧阮侧头看住他。
随遇安避开他的注视,言简意赅地道:“昨儿晚上,始平王府走水了。”
萧阮没有作声,但是清音感觉得到,他的背脊僵了一下,之前舒展的姿态没了。像瞬间绷紧的弦,或者将出未出的刀。
“……好在始平王府这些日子枕戈待旦,没有太大伤亡。”随遇安的这句话并没有让萧阮放松下来。他知道元祎修想拿下始平王府很久了,只是一直不得其门而入。看来,他是找到了突破口。
萧阮略吐了口气,问:“粮草还是药材?”
“药材。”随遇安略垂下眼帘。宋王敏锐是他一向尽知,他能一口叫破元祎修的谋划,其实没什么意外。
意外的也许是……他还能如此镇定。
他不是苏卿染,多少抱有侥幸。他位置不同,更容易看出萧阮的决心——一个谋士,该有这种判断力。
但他还是跟着苏卿染来了。
萧阮坐了起来,神色里略略怔忪。他知道元祎修是要出牌了。却还是忍不住问:“是谁?”
“郑夫人。”随遇安苦笑。如果早知道嘉颖会这样坏事,他疑心郑忱会一早杀了她——但是谁能料到呢。
那就像没有人能够料到洛阳城破一样。
“华阳没杀了她吗?”萧阮问。
随遇安:……
随遇安心里一万头神兽在奔腾:他这位主子当华阳公主什么人了,给太后送面首已经是出格,娇怯怯的小娘子,还当真敢杀人不成?那可是她堂姐,当今宠着呢。就算为自己留条后路也不当杀。
当然这不过是推测,随遇安是个谨慎的人,他谨慎地回答:“如今王府里没有消息出来。”
萧阮点了点头:“如果杀了人,这时候人头该挂出来了。不过……”他叹了口气,恐怕三娘也不敢绝了退路。药材被郑夫人一把火烧了,要始平王世子妃有个三长两短——如今始平王世子已经是下落不明了。
苏卿染问:“殿下不出城么?”
“恐怕来不及了。”萧阮随口道。
“为什么来不及?”
“始平王世子妃即将临盆,药材要紧,三娘也耽搁不起,这事儿一出,恐怕三娘即刻就要面圣。”
萧阮没有留意到自己鸡同鸭讲,更没察觉自己脱口叫了“三娘”,苏卿染心里一刺,索性就追问道:“她面圣又如何?”
“她面圣……”萧阮踌躇了一下,“即为人质。”元祎修是个没什么底线的,他能强留了郑夫人在宫里,焉知不会强留嘉语?
“她为人质又如何?”苏卿染冷笑一声,“华阳不是郑夫人,她爹手里还握着兵呢。燕主敢对郑夫人无礼,难道还敢对华阳无礼!”
萧阮“嗯”了一声,没有接话。风吹着他的头发,已经干了七八成,有青草的气息。
“燕主这厢腾出手来,可不就要逼殿下了?”苏卿染又说。
“他逼不了我。”
元祎修一面拿七千淮南将士做饵吊着他,一面极力挑拨他与安业。是想故技重施,指着他杀了安业,得以摆脱安业的辖制,然后再杀了他,“为安将军报仇”,顺理成章接手这批人马。
想得倒美。
“还是说,殿下至今仍想迎娶华阳?”苏卿染忽然问。
如今的华阳已经没有了被谋娶的价值——除非是萧阮想和始平王里应外合,干掉元祎修。这不在他们计划之中——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了。
萧阮有瞬间图穷匕首见的错觉。
苏卿染想问他的其实就是这个——苏卿染一开始想问的其实是三娘。萧阮看了随遇安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跟着她胡闹。他心平气和地说道:“我和阿染有话要说,随先生可以暂避么?”
他原可以找一万种不留痕迹的借口,不必这样生硬和直白。但是这会儿他没有这个心情。
随遇安行礼道:“殿下容我告退。”——他原该在苏卿染质问的时候就找借口退下去,给双方留足颜面,但是他没有。
或者说,一开始就不该跟着她出现在这里。
萧阮看着他退开的背影,心情有点复杂。
“殿下?”苏卿染皱眉道,“随先生也不是外人。”萧阮再“嗯”了一声,扭头看清音。清音哪里敢多话,默默然行礼退下。就只剩下他和苏卿染。萧阮这才说道:“……和是不是外人无关。”
苏卿染冷笑一声:“殿下要乘人之危么?”
萧阮奇道:“阿染何出此言?”
苏卿染:……
他居然和她装模作样、他居然和她装模作样!
萧阮见她脸色都白了,也知道不能再与她胡说下去。苏卿染的性子……又不是三娘,三娘还能与他你来我往调笑个几句——然而那也是很久以前了。忙道:“眼下我自顾不暇,哪里还能乘人之危。”
苏卿染面色稍霁,却还是哼了一声:“我问的不是这个。”
对,她问的不是这个,她问的是——他是不是还要娶三娘。他当然可以哄哄她,男人么,说几句甜言蜜语有什么难度。苏卿染又不是别个,到头来她还能与他计较?——但是他不想骗她。
从长远来看,也骗不过。
萧阮沉默了片刻,说道:“如果我说——”
“嗯?”话到一半的戛然而止,任谁都要抓狂。
“如果我说,”萧阮重复这四个字,眸光映着天光,涣散得像是回忆,“如果我说三娘她……是我的人呢?”
苏卿染“啊”了一声,眉目里俱是惊色。整个人已经呆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个可能。她对他,一向都是放心的。为什么不?他们之间,多少诸如青梅竹马、同生共死、心有灵犀之类的词不能尽述。
华阳算什么。她后来已经想明白,正始五年西山上的场变故只是变故——萧郎定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有这么危险,到后来更是作戏,为了骗过贺兰氏。为了不娶贺兰氏。要说情分,不能与她和他相比。
更休说美貌。
萧郎并不是不知礼的,更不会不知道轻重。他们之间这样亲昵,也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走最后一步——除了礼教之外,未尝不是怕闹出人命。寄人篱下,他们一直活得小心翼翼。然而如今他说:“她是我的人。”
苏卿染倒吸了一口气。
萧阮的目光往下走,睫毛遮住了眸光。这让他的眉目看起来越发秀致和无辜。他知道她误会了。
然而三娘当然是他的人。她一早就与他说过,他们喝过合卺酒,他们成过亲,只是后来他南下,没有带她走——这一次不会了。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会带上她,不会留她一个人在洛阳城里,孤零零的一个人。
无论如何。
“什、什么时候的事?”苏卿染难得的结巴起来。
萧阮不作声。也作不得声:一个谎言,要多少谎话来圆。
“是前年西山上吗?”苏卿染问。
不会是之前。之前从信都回来她问过的;但是西山上——华阳怎么肯?她后来不是还应了李家的婚约么?一念及此,背心发凉。
她从前也没有想过萧阮只有她一个妻子。苏卿染没有意识到她和萧阮都走进了一个误区:她从来不觉得萧阮会只有她一个女人,是因为他们要在洛阳立足,他们想借燕朝的兵,所以他们需要联姻——
她只想过那个女人应该是不如她,不如她美貌,不如她能干,不如她对他有用,更不如她与他的情分。
最好他一眼都不想多看她。
这样……便是多一个人,她也可以假装骗自己说不得已。
但是这算什么!苏卿染心里熊熊地烧着火,火烧得她思维迟钝,语声干涩:“那么,殿下是要带她走么?”
“……是。”
“那么……”苏卿染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其实这个人是华阳,她应该不意外才对,有什么可意外的呢,从正始四年的那个秋天开始,她还记得她的马蹄踩碎洛阳城里满地堆积的黄叶,沙沙,沙沙。
那时候他和她在一起。
那时候开始的纠缠,他图谋她,她拒绝他;他算计她,而最后落空;再之后他们联手,骗过了所有人,骗了于谨,骗过了贺兰氏,骗过了她,甚至骗过了姑母……骗过所有人。
她一定很得意罢,她冷冷地想。
正始六年之后,他就再没有说过要放手。这时候想起来,只觉得从头到尾都有迹可循,是她大意。
要不是有这些变故,没准这位还真能留在洛阳做驸马爷了!这句话在苏卿染的胸口反复地响,反复地……横冲直撞。她说不出来,她从来都……说不出这些露骨的话。她也从来没有试过对他恶语相向。
一件事,但凡变成习惯,要改变过来,就都是不容易的。
譬如苏卿染,思来想去,出口竟是极冷静的:“那么……殿下如今就要开始准备了。”
“……是。”萧阮再应了一声。
苏卿染扭头退了下去。她不知道她还能说些什么。她一早就说过她介意——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个态度已经来得太迟。错的也许是她为什么还要问。她觉得她就该一记耳光摔在他脸上,或者吐一口血。
或者她该哭,像大多数小娘子遇见这样的事情时候的反应一样,悲悲戚戚地,捂住嘴哭。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
大约是她一早就知道,哭没有用。哭是所有行为中最没有用的一种——难道她想要换得他的怜悯么?
她苏卿染何须人怜悯!
知道哭没用的也不止苏卿染一个。嘉语这会儿也没哭,她冷静得可怕——至少薄荷是怕了,一声都不敢吭,跟着嘉语进了明曜堂。
………………………………
242。天子赐婚
谢云然早就醒了。
孕中原就眠浅; 何况出了这样的事。整个王府都在惶惶中,惶惶呼喊的婢子下人,惶惶奔走的侍卫奴仆,灼热的风; 风里哔啵哔啵的响——那响声里充满了不祥的节奏:走水了。
这是三月,不是九月,天干物燥的秋。
这当然也不是意外。两军交战; 哪里有什么意外。
四月和七月守在她身边; 眼睛贼亮; 寸步不离……直到嘉语带着薄荷走进来; 所有人才松了口气。
虽然三娘子未必就有什么好法子。但如今她是府里的主心骨。
“我做错了几件事。”嘉语趋近; 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谢云然心头一惊,勉强笑道:“混了细作进来?”
“是郑夫人。”嘉语道。
到这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元祎修并不是打算拿宫姨娘做人质逼她出去,而是用来转移她的视线:姨娘没了; 她焉能不悲,巨大的悲伤之下,又焉能不分神?她一分神; 就是嘉颖的机会。
如今嘉颖烧了药材——却是安胎和生产要用的。
谢云然点点头:“她待如何?”
“她让我去面圣。”嘉语说。
谢云然怔了一下:“三娘——”
嘉语苦笑道:“不能不去——恐怕会留我在宫里; 如此,府中就只有谢姐姐了。”她是来告别。
谢云然沉默了片刻:“不能不去吗?”她当然知道是多此一问,但总还抱着一丝的希望。
嘉语道:“你放心。”
“三娘——”
“……他不敢杀我。”嘉语说。但是也不会放她回来。
“横竖父亲和哥哥还没有这么快回京。”嘉语又补充道,“总还要一两月的时间; 一两个月; 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
这一年的春天变故已经太多。
“没准宫里消息反而比府里灵通。”嘉语说。
“而且姨娘……姨娘没了; 总须得有人出面给她收敛。”那块玉佩是错不了的,嘉语心里清楚。她不出面,谁能保证元祎修不像从前那位一般,任她曝尸荒野。宫姨娘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在他们看来。
谢云然一直没有说话。她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不得不出府。或者她应该说“别去”——留下她!
但是她实在舍不得。
她舍不得腹中的孩子。
嘉语握了握她的手:“姐姐保重——要等哥哥回来。”她说,“不要让我没法和哥哥交代。”
嘉语并不记得从前嘉颖是不是元祎修的禁脔之一,她不是她在意的人。
活该她栽在她手里。
车厢里只有这姐妹俩的时候,嘉颖简直压不住雀跃的心,她决定大度一点——虽然三娘从前对她不好,但是宝光寺外那一出,无论如何都是她的错。她也因此受到了惩罚……嘉颖轻巧地跳过那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都过去了。
无论如何,她们还是嫡亲的堂姐妹。嘉颖道:“三娘莫怕,陛下并无恶意。”
嘉语看了她一眼,她有时候真不知道嘉颖是真傻还是假傻。她当然不是坏人,她最多就是会为自己打算——然而洛阳这样复杂。她知道多少,她知道什么,她不过是以为自己攀到了高枝。
到这当口还能来与她说“并无恶意”——竟然是异常的诚恳。她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吗。
嘉颖被她这一眼看得心里发毛:“三娘莫要怪我——我总不能抗旨。”
碰上这么个糊涂人,嘉语满心邪火都发作不出来。郑忱真把她养废了。偏她原本就固执,就像之前固执地认为她和郑忱有私,怎么解释都不信;如今又把元祎修当好人……嘉语简直懒得与她废话。
“我姨娘——”
“我没有见过宫姨娘,”嘉颖老老实实地说,“是陛下见过,双鱼玉佩也是陛下给我的。”
嘉语心里又多沉一分。
如果说玉佩落在嘉颖手里,还有可能是宫姨娘心甘情愿交出的话,落在元祎修手里,那真真万无幸理。
女子身上佩物,元祎修未必会留心,虽然玉质是顶好的。能认出来的是嘉颖。这样往前推,恐怕元祎修连宫姨娘是谁不知道。便知道,在他看来,她也没有做人质的资格。人生于世,人质也是讲究资格的。
姨娘没有这个资格。
不知道她死在了哪里,嘉语心里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只想道:如果姨娘在天有灵,能托梦告知尸骨所在……就好了。
……然而这不是分神的时候,她肩上还压着谢云然母子两条命。
她知道元祎修不敢杀她,但是留着,也就是张牌,不定什么时候打。他手里扣着谢云然的药——他把她锁在宫里,药材按日发放,再看死了谢家,她连出逃都不能。
嘉语听着车轮辘辘地辗过去,心里又是恼恨,又是懊悔。她不是没有提防过,然而她本性里,并不惯于提防人。
嘉语揣着心事,嘉颖揣着欢喜,车行了大半个时辰,进了宫。
。。。。。。。。。。。。。。。。。。。。。。。。。。。。。
宴摆在德阳殿。
嘉语和嘉颖被领过来的时候,歌正欢,舞正浓,元祎修南面而坐,倚在他身边的美人一袭紫衣。
是李十娘。
嘉语有瞬间的百感交集:她还活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飘飞的霓裳,低声在元祎修耳边说了句什么,元祎修于是大笑起来。
“陛下,”宫人提醒道,“华阳公主和十九娘子到了。”
元祎修朝身边人看了一眼,那寺人会意,双手一拍,登时歌住曲停舞歇。元祎修坐直了,微笑道:“三娘。”
嘉语屈膝:“十九兄。”
倒不是她骨头硬,不肯改口——不然就直呼“汝阳县公”了。嘉语不争这口闲气。她只是摆明态度。就如同昭熙不赞同昭恂登基,虽然他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太多话语权,但是态度还是要亮出来。
元祎修也不在意,他依旧微微笑着,说道:“今儿请三娘来,是有一桩喜事。”
嘉语:……
“喜从何来?”她知道元祎修指着她接这个口,也就接了,只心里忍不住冷笑,朝中是先死了皇帝,再死了太后,他元祎修也死了兄长,嘴里还能冒出“喜事”两个字——这脸皮实在也不容易了。
元祎修却又卖关子,左右看了一看,说道:“还要等一个人。”
嘉语:……
“这就是陛下不对了!”李十娘笑吟吟道,“如今哪个不知道始平王府上有喜。要说妾身从前与世子妃也是手帕交,世子妃出阁妾身没赶上,不如陛下就许了我这个好儿,让我出宫探望世子妃。”
嘉语:……
要说李家八娘、九娘和谢云然有旧也就罢了,十娘这个“手帕交”未免来得奇突。不过嘉语还是很感激她把话头拉到谢云然身上。张口就道:“正要求十九兄救命!”
人就要矮下去——却被元祎修拦住:“三娘不必如此。”
嘉语心里再沉一分。
要他受了这个礼也就罢了,他不肯受,那是还有话。她就知道没这么容易。元祎修心胸狭窄,她们姐妹又几次得罪他,哪里这么轻易放她过去。
余光往李十娘一转。
却听嘉颖道:“三娘莫急,陛下早命王太医候着了。”
嘉语:……
李十娘:……
嘉语气恼嘉颖竟真心以为自家早降早好,以为元祎修会看在她的份上好生安置他们——包括她的哥哥。李十娘诧异的却是:郑三这么个伶俐人,娶的妇人竟然会无知到这个地步。医者能救人,也能杀人——生杀在一念之间——王太医,差点就杀了她。
元祎修“哈哈”一笑:“十九娘说得对,来来来,三娘且先坐,尝尝我这里的酒,可及得上贵府。”
嘉语默默然被引入席。
嘉颖坐在元祎修身畔,与李十娘一左一右,甚为和谐。元祎修一抬手,有宫人过来给嘉语斟酒。
嘉语哪里喝得下去。
她心里盘算,总要有牌可打,才好提条件。她从前是仗着太后,仗着王妃,也仗着父兄握兵,如今却是软肋在别人手里。
正寻思,就听得通报:“宋王到——”
登时惊起,目光先是看往元祎修,紧接着在李十娘面上一扫,李十娘目中并无意外,想是早知道了。
反而嘉颖奇道:“陛下等的是宋王么?”
元祎修拊掌道:“正是。”
歌舞又止。
嘉语目光垂了下去。她这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她从案上取过酒杯,饮了一口,镇镇心思也好。
萧阮走进来,他看到嘉语了。这是无需费力的一件事——当你挂着一个人,在人群中你首先看到的就会是她。总会是她。那就像是她周身有不一样的光环萦绕……果然还是出府了,他想。
“陛下万安。”萧阮已经改口了——他比嘉语更不在乎这个。坐在燕朝皇位上的人是谁,和他有什么关系。
元祎修笑道:“宋王知道朕今儿召你来,所为何事吗?”
萧阮道:“陛下的心思,臣不敢妄自揣测。”
元祎修一笑:“赐座。”待萧阮坐下了,方才又道,“给宋王上酒——今儿朕赐宋王这杯酒,来日可要百倍讨还。”
宫人托着酒已经跪到面前,萧阮却忍不住嘉语看了一眼。他知道这句“百倍讨还”的意思,她知道吗。
“请殿下饮酒。”莺声燕语。
萧阮伸手取过酒杯,一饮而尽。
“痛快!”元祎修叫道,“宋王再饮一杯?”
萧阮一口气喝了三杯,那宫人方才退下去。元祎修道:“宋王如今已经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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