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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纪事-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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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阳王推开窗,初春的空气带着泥土的芬芳涌进来。花与草的香气都有些涩涩的,不够甜,不像调出来的沉水、龙涎,过犹不及。鸟儿在树上叫,应该还有蝴蝶,小小白色的蝴蝶,翅膀上载着阳光。
还有蜻蜓。蜻蜓多起来像晚上的萤火虫,挥舞着竹竿能打下一片,装在纸盒里,嗡嗡嗡地乱撞。
就像眼下洛阳城里的亲贵和宗室。人人都想要投机一把,又怕投得不对。
他这个王叔不着调。当初定州刺史也是他爹活动得来,他倒好,上任就收钱。定州民风剽悍,差点没被打死。之后回了洛阳,倒是老实了几年。但是对儿女却还有几分真心实意的疼爱,对他也是。
不然穆家也不至于拿冯翊的婚事要挟了。
但是眼下时局之乱,可谓旷古未有。他虽然手头消息繁杂,一时也理不出头绪,到底谁会胜出,谁能坐稳皇位——但总之不会是元祎修。
他想了想,问:“以阿叔看来,如果安将军猝死,十九郎还值不值得押?”
宜阳王:……
“安将军怎么会猝死?”
广阳王笑了。他阿叔经商是一把好手,所以累积起金山银海,但说到朝政上的眼光,那真叫一个糊涂。南朝送元祎修回来,当然不会安什么好心,在进洛阳之前,双方还能精诚合作。到如今——
元祎修已经登基称帝了。从正始七年到孝昌元年,如今是永安元年。
南朝固然没安好心,但要说吴主想立一个傀儡皇帝,遥控北朝,那也不至于。以吴主的胆气与眼光,顶多是想扶持元祎修偏安一隅,分裂燕朝,坐山观虎斗,待斗到两败俱伤,或者多败俱伤,他再来捡便宜。
——就和从前晋室八王之乱一般。
然而这世上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又谁想得到安业那支东拼西凑起来的军队能一路杀进洛阳!
所以到这会儿,是大伙儿一齐傻眼:洛阳城里有多少亲贵来不及站队,多少宗室扶不出自己的人,就连始作俑者吴主也来不及支援远在洛阳的北伐军。
元祎修既然已经入主洛阳,在始平王回师之前,暂时没有人能够取代他。他这里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与安业精诚合作,安抚百官,保住洛阳,再徐徐图谋,以天子之命号令四方——如今洛阳并不安稳。
但是那不可能!
他们之间的矛盾是天生的。双方都在趁乱扩充自己的实力,以压倒对方。何况以元祎修的激进,若非从前安业兵强马壮,又一路隐忍,早就一拍两散了。能撑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双方的运气。
所以元祎修必然会选第二条路,就是试图行使天子的权力,安置百官,摆脱掣肘——多少蠢货都这么做。
如果不是外头还有个始平王,恐怕公开决裂都有可能。
如果元祎修能够笼住始平王,安业死期就在眼前——想必这时候元祎修已经在懊恼之前打出的“为天子复仇”的旗号。没有这个旗号,他起兵就名不正言不顺,到不了洛阳城外,但是打出这个旗号——
意味着他必须对先帝之死负责。
谁杀了先帝,洛阳城中亲贵岂有不知,始平王妃母子帮凶的罪名是跑不掉的。如今都传始平王世子死于内卫之手,元祎修倒也似模似样安葬了他,称之为“殉国”——但那不是真的。
真相是,始平王世子在混战中不知所踪。
元祎修找了身形相似的尸体,毁去脸面,再找人来认。然而始平王世子身为羽林卫统领,又不是深居简出的小娘子,见过的人何其之多,费了不少功夫才指鹿为马——传出来都是笑话。元祎修也都顾不得了。他是不得不如此。如果始平王世子尚在,羽林卫哪个会理他,他如今收敛了始平王世子,再拿始平王世子之死做幌子,招揽羽林卫——对始平王也是个交代。
然而如果说始平王世子还能一“死”了之,始平王妃就难办了:始平王妃带了他家三郎出城。在儿子和元祎修之间,始平王会扶立哪位,这简直就是个不用问的事。估计元祎修每晚想到这个都无法入眠。
所以安业算是保住一条命。
而拿下始平王府,手里攒上几个人质,对于元祎修来说,几乎是当务之急——然而始平王府又久攻不下。
简直连他都为他着急。
元祎修一心想要掌控洛阳,安业又怎么会束手就擒,他接到萧阮送过来的消息时候就忍不住笑了:这人找上萧阮,岂非与虎谋皮?
“不如这样,”广阳王笑道,“我与阿叔打个赌,如果安将军死于半月之内,阿姐这门亲事就算了吧。”
安业想借萧阮登堂入室,萧阮想要安业麾下兵马——他赌萧阮能赢。
阿姐与穆郎好,他不是不知道。从前世道安稳——起码洛阳是安稳的,倒能由着她性子来,然而乱世既至,穆家态度暧昧,就该重新打算——怎么说,阿姐这个公主头衔也费了他不少力气,不能贱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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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言被祖望之带到别院——大宅人多嘴杂,恐怕守不住秘密,又等了四五天才等到姚佳怡。姐妹俩见面,抱头痛哭。
嘉言赶着问昭熙和嘉语,姚佳怡开口第一句却是:“姑姑没了。”
嘉言“啊”了一声。她忽然意识到,庇护了自家与镇国公府整整十二年的太后……没了。一时呆在那里,眼泪也来不及收,死死抓着姚佳怡的手腕,直到姚佳怡低叫了一声:“阿言——!”
嘉言方才如梦初醒,松了手。却问:“我阿娘和三郎都出城了,你家里——”这当然问的是姚家,不是祖家。
姚佳怡涩然道:“没能出得去。”
嘉言反过来安慰她:“外公与舅舅一向不干预朝事;这些日子舅舅、舅母也没有进宫,不至于被……”“清算”两个字到嘴边,到底没能出口。她母亲需要被清算么?那不是间接承认了太后的罪过?
这些话,人人可议,唯有他们两家、唯有她们姐妹不能。
嘉言叹了口气:“我阿姐和嫂子都没能出来。”
“郎君去打听了,先头打得厉害,不过贵府守卫了得,几倍兵力到头来也没有攻破,如今就只围上了。”姚佳怡道,“郎君说,十九兄不至于要三娘和嫂子性命——也就是拿到手里做个人质罢了。”
嘉言不应声,往好处想当然如此,但是哥哥——祖望之说“世子殉国”的时候她腿都软了。要不是他后来还加了一句“真假不知”,她真能当场冲击皇城。
姚佳怡哪里看不出她在想什么,然而昭熙眼下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也不敢把话说死了,只含混道:“……世子哥哥吉人自有天相。十九兄口口声声为先帝报仇,到如今连郑侍中都没找到,何况世子哥哥。”
嘉言迟疑:“怎么郑侍中他……没有给姨母殉葬么?”
“殉葬?”姚佳怡呵了一声,没把祖望之的推断说给嘉言听——说了又如何,徒增悲愤罢了,“你家二娘子也没有为郑侍中守节啊。”
“二、二姐?”嘉言傻了。
“她如今在宫里。”姚佳怡停了停,这等丑事,要不是自家姐妹,她也说不出口,“受宠着呢。”说到这里,忍不住多看了嘉言一眼,多少后怕:嘉言这等容色,岂是嘉颖能比——天幸先被郎君找到。不然真真羊入虎口。
嘉言:……。。。。。。。。。。。
如果不是有太后鸩子打底,这件事也足够惊世骇俗——其实不过是她晚生几年,没有听说过燕太.祖强纳姨母为妃的光荣历史而已。嘉言低头盘算了片刻,忽问:“姐夫如今对表姐可还好?”
元祎修要人质,阿姐和嫂子是人质,她难道就不是?祖家这别院可比不得他们王府。她和姚佳怡的关系也瞒不了人。
姚佳怡面色微沉:“你姐夫还好。”
嘉言扬眉:“那是祖家人——”
“就怕那些目光短浅的想不开。”姚佳怡说。一夜剧变。所有人都知道她倚仗的是什么,所有人也知道她失去了倚仗。从前的张狂都被打回到脸上来。人都是如此,被迫长大。幸而郎君不弃。
“所以你姐夫让我在这里陪你住上一阵子。”姚佳怡说。也是看住嘉言,免得她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一时冲动——
嘉言略略不安地道:“连累表姐了。”
姚佳怡“哼”了一声:“到这时候了你来与我说这个——从前我连累你的时候,你怎么就不嫌了!”
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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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姚佳怡哄到别院,祖望之也是松了口气。
要继续留她在大宅,天知道最后会闹成什么样子,他又不能时时在内宅守着,姚氏哪里是个受得了气的。
如今人人都道姚家完了,他独不以为然。始平王还没完呢,姚家哪里这么容易就完了——始平王一天不死,局面就一天不定。就算始平王死了,局面也还有一万个未可知:谁收拾得了云朔叛乱?
如今可不是周肇远征蜀中那局面,西蜀在国土之外,云朔却是心腹之患。
且,周肇当时奉命回京,龙椅上坐的是名正言顺的王朝继承人——再挑剔也挑不出错来的真龙天子。如今元祎修算什么,一个县公,王爵都没混上呢。高祖子孙?高祖子孙洛阳城里能数出一个蹴鞠队!
远的不说,被高阳王诱捕的元祎炬难道不是高祖子孙?
何况当时周肇全无防备——如今始平王妃与幼子不知所踪,难道不是北上投奔始平王去了?京里什么情况,始平王能像当时周肇一样两眼一抹黑?就不说周家当时跋扈,得罪多少人。
始平王在京里还有谢家、姚家这些姻亲呢。元祎修到这会儿都没动谢家,多半是不敢动,也动不了。
除非始平王父子被一锅端了,否则姚家有惊无险。如今连十有八九还在城中的始平王世子都找不到,而况始平王?那些目光短浅的蠢货,就知道撺掇他休妻再娶——他休妻再娶还能娶到姚氏这样的门第?
安定姚氏在洛阳排不上号,那也是地方豪强,世宦人家,强过他祖家一个商户百倍好吗!
姚氏也就是被宠坏了,多少有些任性,不给人面子,其实心思简单明了,比大多数高门女子都好哄。
如果不是先头都指着她坐上后位,哪里轮得到他来捡这个便宜。
祖望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他觉得自己干得不错。救下六娘子,这是多大的情分——可惜了李愔杳无音讯。
祖望之不知道的是,有件事他猜错了:始平王妃并没有带昭恂北上。
这千里迢迢,兵荒马乱,始平王妃一个妇道人家,虽然有部曲护送,也并不打算带幼子冒此奇险——何况嘉言还在城中。始平王得到消息自然会回京,她乐得以逸待劳。而且三娘这处庄子果然偏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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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祖望之念叨的李愔如今才是真个发愁。
京里消息来得又多又繁杂,真真假假,什么稀奇古怪的谣言都有。被证实的只有新君原是个公主,已经逊位。太后暴毙身亡,始平王幼子登基,然后洛阳城就破了。最后确定下来破城的是元祎修。
李愔也不知道该作怎样的反应。
太后就这么没了——是她下令灭了他满门。太后没了,郑三还能得好?就不说元祎修破城打的是为天子复仇的旗号了。他满腔怨恨,到这时候,就像一拳落了空,也不知道是悲更多还是愤更多。
他的仇人没了。
下半生的空空荡荡——然而日子还在继续,他要为重新振兴李氏而奋斗么。对他来说,荣华富贵有什么难度?对他来说,荣华富贵又有什么稀罕。李愔叹了口气,青草萌发,冰河解冻的春意,落进眼睛里,全是灰。
如果说李愔眼睛里全是灰,那么始平王眼睛里就全是火。
他完全无法想象洛阳城怎么破的——元昭熙这个废物!七千人啊,七千人就破了洛阳城,他还有脸来见他吗?太后是死了,盼娘呢,三儿呢,阿言呢,三郎,谢氏,还有元昭熙那个败家子呢?人呢、人呢!
他牵挂的人通通不知所踪,那是要出人命啊——前儿一个多嘴说昭熙殉国的探子就险些被他活活打死。
如今都没人敢来他面前晃荡。元昭叙身为始平王在军中唯一的直系亲属,不得不硬着头皮来跟他请战,被始平王一顿炮轰:“这么能战,怎么不打回洛阳去?你娘子妹子都在洛阳,也没见你多担心!”
元昭叙:……
他倒是想担心,但是眼前这仗不还得打么?
“要你能独当一面,我也能回京了!”劈头盖脸又一顿臭骂,元昭叙不得不抹着唾沫星子退了出去。才出帐就看见周乐低着头在帐外踱步,不由幸灾乐祸道:“小周将军是要进去见我伯父么?”
周乐“啊”了一声,抬头来看见是元昭叙,点点头。
“快、快进去,”元昭叙道,“趁这会儿伯父心情好,有什么话都好说。”
周乐:……
如今军中还有谁不知道始平王心情不好么。这个元昭叙,也是鲁直得可爱。
周乐道:“谢过讨虏将军。”
当真大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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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杨愔同族后辈杨素说,我无心谋取富贵,只怕富贵逼我。杨素打仗是很天才,搞阴谋也有一手,杨愔不及他,但是理政,还是杨愔比较强……
对于杨愔这样的人来说,获取富贵的难度和咱们找份工作差不多……
道武帝逼死姨夫,强纳姨母,然后生了个娃,最后他被这个娃砍死了……
真是个一言难尽的狗血剧。
刘宋那边皇帝强纳姑姑,还做了点伪装,北魏早年是完全不在意伦理,好吧后来知道要人模狗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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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急功近利
帐门才掀开; 就听见始平王咆哮:“兔崽——”待看清楚来人,大出了口气:“……是你啊。”
他心忧洛阳形势,恼恨那些语焉不详的线报,恨不能插翅飞回去——但是他一直压着没有动兵。兵者; 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他心里很清醒——他恼恨的也许还有自己的清醒。这时候对周乐摆了摆手; 说道:“出去吧。”
说这三个字的时候; 他觉得自己无力得像个垂暮的老人。
周乐感同身受。
始平王急于回京; 然而形势不允许。能够压住不出兵; 已经是难得的冷静——这时候谁他妈妻小全在洛阳城里还能冷静得下来啊!
数数这月余一波一波传来的消息吧; 皇帝驾崩,新君登基,旋又退位; 再新君登基,不过三五日,洛阳城破。再传来就是太后薨; 幼主与始平王妃不知所踪; 始平王世子不知所踪——那三娘呢?
这时候没有人会提及三娘——相对于太后、幼主与世子来说,华阳公主无足轻重。
但是对他是重要的。
对始平王同样重要。他失去消息的,几乎是他的全部:他的妻子,他的儿子; 他的女儿。
要是之前那一仗竞全功就好了。周乐不无遗憾地想。他来投始平王; 是有一整套的计划。与城中娄氏、段氏族人里应外合; 夹击葛荣部。也不能说没有成功,至少平城之围是解了——但是葛荣逃了。
始平王倒没有怪他。
他当时也没有太在意,毕竟他们还有时间——谁知道并没有。
洛阳传来的消息,说什么的都有,最可笑竟有说元祎修强留了始平王府两位娘子在宫里,吓!元祎修好歹也是高祖子孙,他还要脸吧,他还怕雷劈吧。说始平王世子殉国的就更多了——到始平王发怒方才稍稍平复。
其实这条消息,周乐反而觉得多少有点可信度,不然——他就和始平王一样,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以世子掌兵的能力,如何能让元祎修七千人破了洛阳城。除非他死了——除非破城之前他就死了。
如果始平王世子死了,周乐想到这里还能冷静,那么三娘在洛阳城,就再没有人能够庇护她了;如果她没能出城……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他不能想下去。然而如果她出了城,自然会北上。
如今破城的消息已经过去有七八天,洛阳到云州虽然远,日夜兼程,就算三娘不认路,再几日也该到了。
如果再过几天还没有到呢?
到这里,就再也跳不过去。就不说从洛阳到这里一路兵荒马乱,可能遭遇的危险了。三娘几乎没有出过远门,除了之前和萧阮到信都——如今恐怕萧阮自顾不暇:元祎修与他可有杀兄之仇。
无论往哪条路想,想来想去都到了绝路。
不不不不会的,他该对三娘多一点信心。但是毫无疑问,如果不能迅速解决叛乱,不能及时回京……拖得越久,就越危险。周乐说:“王爷,我知道滏口径附近有个山谷,能容近两千将士。”
这当口还当真有傻子敢来与他探讨军情,始平王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相州地形他心里有数,他一提滏口谷便知道他想打埋伏。可是两千将士抵什么用——更休说太白八径,葛荣未必就走滏口径了。
一时只是沉默。
周乐又道:“葛荣自忖兵多,他知道咱们兵少,当然会选稳妥的打法。他不知道我们兵在哪里,最稳妥的法子,莫过于背着邺城向太行,摆出长蛇阵。”
始平王勉强说道:“想法是好的,但是周小子,你又不是葛荣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算得这么准?要他龟缩于邺城与你我打消耗战呢;即便他出兵,如他多派斥候,稳打稳扎,不摆长蛇阵呢。”
周乐“嗯”了一声,并不十分在意,却问:“王爷信得过我吗?”
始平王:……
“如果王爷信不过,”周乐像是自言自语,“我说的这些,就无异于背主求荣:如今洛阳城破,新君登基,说是要为天子复仇——谁人杀了天子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新君忌惮王爷。他对王爷的支持,定然不如先太后。无论是补给还是名义上,王爷都会越来越站不住。所以王爷会急于一战。”
“所以你就利用我这个心思,把我卖给葛荣?”始平王接口道,“我这一战败,葛荣没准就真成了气候。”
周乐应道:“是。”
却抬头来,四目相对。
他素日里嬉笑没个正形,这时候正正经经说话,竟是眉清目朗。始平王怔了片刻方才说道:“你要去做间?”
周乐摇头:“我前头归正,葛荣可算是把我恨透了,哪里还容我回去——我去做饵。”
间和饵哪个更危险?始平王心里一闪而过的念头。
这小子真是胆子奇大,要了两千将士就敢去埋伏人家三十万大军,那和蚂蚁伸个腿,声称要绊倒大象有什么区别!然而这一仗如果真胜了……始平王踌躇道:“待我想想——你只要两千人吗?”
“我要两千骑兵埋伏,”周乐道,“还请王爷亲率剩余骑兵接应我。”
“你要冲阵?”
“我不冲阵,我冲葛荣大营,请王爷兵分三路冲阵。”
始平王:……
他手里骑兵总共不足一万,对上人家三十万大军,还兵分三路!
然而他竟认真考虑起这个建议来。
如果葛荣当真被这货哄得背对邺城摆出长蛇阵,以滏口径附近的地形,那长蛇岂不绵延数十里,头尾不能相顾。葛荣麾下原就以步兵居多——自然的,从流民口粮里抢下马来的难度可想而知——战斗力也不如自己。不说一冲即垮——
“……只要冲散了阵势,胁从不问,容他们各自携眷逃命,莫说三十万,就是当真百万大军,也能散了。”
“散了?”始平王冷笑一声。他还想要图谋这三十万呢,哪里容他们就这么散了。他朝周乐招招手:“你过来。”
待周乐走近,指着对面道:“坐。”
周乐坐下。
始平王再看了他一眼,这小子比昭熙还小一岁呐。想到昭熙,他心里一阵绞痛。如果昭熙在,他就可以放心回洛阳了;如果昭熙在,焉知这小子不是他的好帮手?如果昭熙在……他按住这个念头。
破城消息到上党,不过七八天,除了近身亲信,知道的人其实不太多。他也不会让太多人知道,免得军心不稳。这小子消息倒是灵。
心思也灵,就是赌性奇大。
他年轻时候也心心念念往上爬,也没急功近利到这个地步。他到他麾下还不到两个月,虽然说颇有些前因,但是军中尚无威望。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慢慢来,累功渐进,他迟早会赏识他,重用他。
年轻人,何以如是之急?
拿自己做钓饵,他这是将自己置于死地:葛荣可能不上钩,上钩也未必就步步照着他设想的来;他这里可能不听,可能调度不力;就算一切如意,冲散了葛荣大军,同袍嫉妒他功高,还可能见死不救。
他又不是昭熙——没人敢不救昭熙,但是元昭叙就敢不救他!
当然如果一切顺利,他在他这里,几乎就是一人之下——反过来,如果他真卖了他,在葛荣面前,难道就不是了?
始平王失笑,问:“这些,都是你自个儿想出来的?”
周乐道:“洛阳城破之事,并不敢贸然外泄。”如果不是洛阳城破,始平王自然不至于这样急于求战。
整个方案中,李愔也有所建言——虽然他认为这个主意太冒险。以及,贺兰氏的片言只语,让他推断出,前世始平王破葛荣大军,情形应该是与之仿佛。不过那一次,始平王调度更从容一些。
以果推因,虽然时势有所不同,但是他的优势在于——即便是始平王,也不如他熟悉地形,更不如他熟悉葛荣。
当然他所不知道的是,前世始平王破葛荣,也有他的功劳。
始平王点点头,微舒了口气。这点灵省当有。假以时日,真真可以留给昭熙作用。然而眼下……他说:“容我再斟酌一二。”
打仗当然是要冒险的,区别只在多少。
这里确然拖延不得,拖得越久,元祎修那个混账皇位就坐得越稳——那个浑货也敢抢他家三郎的皇位!到这份上,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想太后和王妃到底想了些什么,都不知会他就把三郎拱上皇位。
那些既定的事实,就不必多想了。
始平王展了舆图来,细问周乐打算从哪里进谷,从哪里劫道,从哪里冲阵,忽然元昭叙在外头禀报道:“伯父,安、安平来了。”
他声音有些发颤。
帐中两人俱是一惊。
始平王脱口道:“叫他进来、快叫他进来!”看了眼周乐,暗示他出去——周乐只管装傻。开什么玩笑,安平可是老相识,洛阳来人里,没有人比他消息更准了。始平王一转念,这小子,留着就留着吧。
横竖他知道的已经不少——鬼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元昭叙领安平入帐,看到周乐竟然没被始平王喷死,心里十分遗憾。安平日夜兼程,形容草草,他也知道始平王心急,并不先去梳洗。进帐看到始平王也就罢了,看到周乐也在,不免怔了一怔:“你怎么在这里?”
始平王:……
这是说闲话的时候吗!
好在安平很快反应过来,匆匆行过礼,简明扼要说道:“王妃与陛下已经出城,如今在公主的庄子上;世子还是没有消息;六娘子回城去找世子,也没了消息;汝阳县公围了王府,迄今未破。”
始平王和周乐都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陛下是昭恂,以他的身份,称呼元祎修自然还是用“汝阳县公”。
“三儿和谢氏——”始平王停了一停,才道,“都还在家里?”
“是。”
始平王心里一阵神兽翻腾,身经百战的儿子没守住京城,没出过几回城的女儿却守住了王府,这叫他找谁说理去!
“她们怎么不出城?”
“世子妃动了胎气,”安平道,“许大夫说暂时不宜动。”
始平王:……
什么时候发动不好,偏偏这时候。然而始平王也没有蠢到以为这是人力所能控制。谢氏不能出城,三儿自然也……
“是男是女?”
安平:……
始平王自知失言。他心里也是怕昭熙不在了,所以指着这孩子。但是未及分娩,如何知道男女。阿言也是胡闹,就算昭熙有什么事也轮不到她,她能做什么——盼娘怎么不拦住她!
安平小心翼翼说道:“世子……如今并没有消息。汝阳县公放出消息说内卫生事,世子不察遭了暗算,他已经好生收敛、安葬世子——但是据属下打探来……不像是真的。”
始平王精神一震:“确定了不是真的?”
“多半不是,”安平道,“世子妃和三娘子都在京中,如果果真是世子……汝阳县公怎么不敢让三娘子去认……呢?”见过世子的人虽然多,但是论亲近,谁能和世子妃、华阳公主相比。而且如果果真有世子的尸体,也足以把华阳公主引出府——世子妃与华阳公主还能容世子曝尸荒野?
这话有道理,始平王重重“嗯”了一声,算是认可:“说吧,洛阳城到底怎么破的?”
安平护送始平王妃和昭恂出城的那日整个洛阳城乱得一塌糊涂,安置了王妃与昭恂之后,安平几个分头打探,大致理清楚了城破的脉络,所以始平王问起时候,倒比嘉语她们要清楚得多。
就此一一说来。
始平王脸色铁青:太后事先不曾谋划得当,情急了就拿他家三郎顶杠,真不拿别人的儿子当儿子——好吧她自己的儿子也——
王妃不敢违拗她阿姐,昭熙多半是看出其中不妥,不敢贸然同意。但如果没有王妃点头,内卫哪里这么容易拿下昭熙。昭熙不过敬她长辈而已。昭熙不被拿下,也就没有元祎修什么事了。
待听到元祎炬被高阳王哄入府中一发拿下,忍不住脱口骂道:“混账——九郎如今人怎么样了?”
“说什么的都有,”安平急于来告知始平王妃母子的消息,元祎炬终究是外人,也就没这么上心,只能谨慎地说,“有人说汝阳县公想要拉拢,但是高阳王坚持要杀……后来不知怎的没有杀成。”
“人不就在他手里么,还能没有杀成?”始平王道。如今昭熙下落不明,如果他能脱身的话自然是会出面的,无论是在洛阳城里还是城外现身,或者是北上——如今这景况,多半是受了伤。
始平王还是一厢情愿地往好处想。
昭熙不现身,洛阳城里能收拾羽林卫的就只有元祎炬。元祎修想要摆脱南朝辖制,就必须与宗室通力合作——然而宗室各怀异心,人人都想把他捏在手心里。元祎炬势单力薄,是诸王中最好拿捏的一位,高阳王当然不肯放手——放了手,元祎炬才是天子跟前第一人,那他算什么?可惜了他想拿下羽林卫,有心无力。
安平踌躇了一下,他觉得这个传言不可信,但还是说给始平王听:“据说、据说是南阳王养在宫里的那个妹子……献出玉玺,换了南阳王一命。”
始平王:……
始平王根本不记得元祎炬还有个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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