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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纪事-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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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颖觉得自己死定了:她是被人从宅子里拖出来的。
    这之前她已经被软禁了差不多两个月,她装过乖巧,装过顺从,几次设法逃走——有次差点成功了。最终功亏一篑。被捉回来之后,银姬有的是千百种口不能言的法子折磨她。但即便如此,也不至于人前动手。
    人前,她仍然是尊贵的侍中夫人。
    当这些军汉一拥而入,意图不轨,她使劲挣扎、说明身份的时候,看见那些人眼里“奇货可居”的光。
    她知道郑忱完了——不然他们怎么敢!
    郑忱当然可能失势,但是始平王呢,她哥哥呢……虽然她并不曾指望过哥哥救她,但是如果伯父与哥哥没有出意外,人家多少还会看他们的面子。而这些人、这些是……什么人?
    她偷偷打量,用眼底余光打量脚下,金砖平整如镜;再环视四周,这屋子气派。在洛阳近一年的时光,从始平王府到郑宅,到李家,她见识了太多好地方,好东西,但是并无一处有此处气派。
    这是哪里?这并不像是贼窝。这个念头让她稍稍松了口气。要落进贼人手里,那才真真万劫不复。
    “抬头来!”她听见一个低沉的男声,不由自主抬起头来……唬了一跳,好大一张黑脸!又赶紧低了头。
    元祎修盔甲未换,衣上染血,手还按在腰间刀柄上,待看清楚面前的女子,梳了妇人的发髻,然而仔细看眉眼……倒是眼熟。脱口问:“这位夫人……我们从前见过么?”
    安业面色一沉,郑侍中人尚未找到,死活不知,这位汝阳县公,倒先调戏起人家夫人来。眸光扫处,就看见萧阮笑意盈盈的眼角,仿佛在说:“瞧,这就是皇叔看中的人。”心里不由大为羞愧。
    “妾……不知道。”嘉颖应道。
    “见过就见过,没见过就没见过,哪里有不知道的道理!”元祎修哼了一声。他原本就在气头上。
    “便从前见过……”嘉颖嘤嘤呖呖道,“如今将军威严,妾不敢直视!”不过一句话,说得柔肠百转,倒像是唱了个曲儿。
    元祎修一怔,心里不由羡慕道,郑三那厮既得太后宠幸,竟还敢有如此艳福——其实嘉颖颜色远不如嘉言,元祎修第一眼看见也觉得不亮眼,但是这两句对答下来,竟无端生出千百种媚意来。
    想那郑三也是个美人,那眼睛自然是长在头顶上的,虽然他得太后宠幸,娶妻不过是个幌子,那也不是庸脂俗粉入得了眼的,元祎修摸着下巴想道:想必是有过人之处。当时便起了留人之意。只是安业还在眼前,却不好直言。只问:“郑夫人可知郑侍中去向?”
    说到郑忱,嘉颖的眼泪就下来了,连装都不用装——当然哭得比从前又更媚上了十分:“将军难道不知道么,郑郎的去向如何会与我交代?别说交代了,妾就是死了,恐怕也得十天半月才传得到郑郎耳中。”
    话里极是幽怨,美人又哭得如梨花带雨,元祎修哈地一下笑出了声。
    真的,他是缘木求鱼了,郑三是太后的禁脔,这个夫人……还真真委屈得我见犹怜。他虽未开口,意思已经到了十分,身边岂无察言观色之辈,便有人凑趣说道:“想郑夫人也是好人家的女儿……”
    元祎修眼前一亮,从善如流:“夫人是谁家女儿?”
    嘉颖目中含泪,娇滴滴应道:“妾身姓元,行十九。”
    元祎修“啊”了一声,自殿上走下来,执她手道:“原来是堂妹,巧得很,我也行十九,十九娘就叫我十九兄好了。”
    嘉颖:……
    安业:……
    萧阮:……
    “既是我元家的女儿,如何能与郑三那狗贼糟蹋了,”元祎修道,“十九兄给你做主,今儿就和离了罢。”
    “都听十九兄的。”嘉颖再低眉时,眉目里已经染了春色。她从前是慕过郑忱颜色,然而这半年来吃尽了苦头,她也算是看穿了,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性情温柔有什么用——何况还都是装的。
    他根本就……没把她当成妻子,她又何必还要他这个丈夫。
    眼前这人既然自称是她的族兄,那便是宗室王了——那此处、此处莫非是他的王府?但是身边还站着的这个少年……她瞧着,怎么像是宋王?
    她被囚在郑忱私宅,如何能知道外头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时候满心疑惑。但是她至少知道一件事:这个对她有着生死大权的男子,口口声声叫她堂妹——最低限度,性命她是保住了,地位也保住了。
    至于其他,她有的是时间来打听。
    “离了郑宅,十九娘可有归处?”
    “妾只有一个哥哥,并不在京中……”嘉颖道。
    “那就先留在宫里罢了!”元祎修一锤定了音。
    宫里?嘉颖傻了眼,竟忘了要低头,只顾着环视四周:这、这是宫里?那太后呢,皇帝呢?李贵嫔呢?那些从前高高在上,尊贵得只能让人仰视的……人呢?
    有人哼了一声——安业忍无可忍,拂袖而去:竖子不足与谋!
    “安将军!”元祎修喊道。他当然也知道自个儿不像话,不过郑三的妻子……乱臣贼子的妻子,岂不人人得以欺之?
    安业止住脚步,也不回头,只道:“建安王殿下请随我来。”
    
………………………………
235。勇绝之剑
    到知道走不了的时候; 嘉语心里反而安定下来。大概人都是如此,到没有选择,就只能面对了:许秋天给谢云然把过脉,说暂时不宜远行。那意味着他们至少还须得在洛阳呆上三到四个月。
    原本以为不需守太久; 但是这样一来,恐怕是得守到父亲回京了。人算不如天算,嘉语也是啼笑皆非。
    先派人去城门口知会嘉言; 让他们先走。
    然后将剩余部曲悉数调回王府; 加上府中原有护卫、家丁; 近七百人。始平王府邸是始平王父子刻意经营过; 易守难攻。嘉语不懂打仗; 都甩手交给安福、安康。算来府中粮草,两个月总能撑到。
    又让嬷嬷把各房管事娘子都找齐了,发话下去; 府中婢仆、歌姬舞姬,包括家庙中修行的比丘尼,有亲友的可自行投靠亲友; 府中发放路费; 待乱过之后再回来;无处可去的可留在府中。
    如此种种,将府中闲人缩减到最少。
    袁氏和嘉媛两个嘉语也问过了,原以为她们会更倾向于出城与嘉言汇合,但是意料之外; 袁氏忿然道:“三娘这说的什么话; 我与七娘又不是府上婢仆; 大难来临就各自脱逃——三娘不走,我们自然也不走!”
    嘉言心道这不是脱逃不脱逃的问题,嘉言就是头一个被她打发走的。不过她有这份心,也算是难得。虽然王妃也留了人在府中,但是王妃的人,她使唤起来总不太方便。袁氏也是能帮得上忙的。
    嘉媛却小声问了一句:“三姐姐……我阿姐呢?”
    嘉语道:“二姐自然有二姐夫照料,七娘不必忧心。”
    话这么说,她心里其实是不信的。郑忱能做出什么事来,她怎么猜得到。只让嘉媛跟了袁氏住世安苑,免得一个人胡思乱想。
    到安排得当,元祎修当真使人围了府邸的时候,嘉语反而清闲下来,在明曜堂陪谢云然。已经是二月了,草茸茸地从泥里钻出来。
    “连累你了。”谢云然说。
    嘉语拍拍她的手:“是我不对,外头情形,应该及早与姐姐说。”
    以谢云然的敏锐,她来明曜堂又来得多,家里情形哪里有不清楚。只是这连续半月朝中、城中走向之诡异,变故之猝然,莫说谢云然,就是她不也稀里糊涂——昭熙又不回来,叫她怎么能不乱想。
    谢云然勉强笑了一笑。大约还是成亲那日的阴影,突如其来的人,突如其来的杀戮,突如其来血流一地。人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时候,渐渐失去信心。譬如某年四月的赏春宴,再譬如端午过后的迎亲。
    然后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笃定的。什么都可能失去。越是幸福的时候,这种恐惧就越是强烈。虽然人前总还能维持镇定与从容,但那不过是她一贯的风度,越是压抑,恐惧越是肆无忌惮。
    其实三娘瞒她的并不多。如果她当时知道昭熙被软禁在宫里,不知道又会生出多少古怪的念头来。
    所以总会是这样的……
    落到这个地步,几乎是必然。谢云然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固守意味着什么,她变成累赘,需要昭熙和三娘顾及的累赘。还有她的孩子。她伸手抚在腹部,已经近七月了,能抓到小小的手和脚,柔软的头皮。
    这是她不能放弃的。
    就听嘉语又道:“客气话姐姐就不需与我说了。哥哥和母亲、三郎应该是已经跟了阿言出城。不然十九兄也犯不上这样丧心病狂来围王府。”王妃、昭熙和昭恂明显是更值得他下血本的人质。
    谢云然点点头:“难得三娘不乱。”
    宫姨娘留信出走能慌得她手脚发软,到这等事来,反而镇定了。
    嘉语讪笑道:“也乱的,只是父亲不在,哥哥不在……总要有个人出面应对,阿言又小。”
    其实嘉言不过小她两岁,只是她后来又多活了十年,莫说嘉言,就是昭熙、谢云然也不及她经历得多。
    她之前也是被破城惊住了,后来细想,元祎修南逃,被吴主送回,就算沿途招兵,兵力也不会太强。吴主上位近十年,从未动过北伐之心,对燕朝的忌惮可想而知。除非是两国开战——那又不一样。
    洛阳这么大,光要守的城门就有十三处,再加上皇城,以及城中人心惶惶的亲贵,流散的羽林卫,到处都要兵。没有兵压着,哪里都能造反——元祎修的兵力永远是不够用的。所以能抽出来围她始平王府的兵力必然有限。
    久攻不下,元祎修也不敢拿人命往里填。多半到最后就是维持个不打不退的局面,等着府中粮草耗尽,府中人认栽投降。
    棘手之处也许只在于,元祎修打着为天子复仇的名义,多半会把王妃和昭熙都归于“弑君”之罪。弑君这个罪名,放在寻常人家,自然株连九族。她们虽然是宗室,阖门抄斩恐怕也是免不了。
    所以嘉语也拿不准,如果元祎修能攻破始平王府,是会拿她们做人质呢,还是直接宰了告慰天子。
    ——那就要看元祎修有多忌惮她爹了。
    当然无论如何,还是先守住王府要紧,嘉言和昭熙都已经出城,自然会想法子救他们,何况还有谢家周旋……横竖嘉言已经出城,嘉语心里闪过这个念头,无论如何,这一次,嘉言不会落到他手里。
    落到元祎修手里的是嘉颖,这一点嘉语也始料未及。
    ——她从前是恍惚听说元祎修强留了几名宗室女在宫中,但是她只知道嘉言。也许即便是在前世的嘉语心里,也只有嘉言才是重要的。
    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嘉言如今还在城里。
    嘉言护送王妃和昭恂还没到城门,就接到了她阿姐送出来的消息。当时就懵了:什么叫……暂时不能出城?
    嘉言几乎是第一时间掉转马头,王妃急得大叫:“阿言、阿言你去哪里?”
    “我去……”嘉言犹豫了片刻,应道:“我去找哥哥!”阿姐说不能出城,那就是不能出城了。那哥哥呢,还在宫里找太后的哥哥呢?哥哥总会有办法的——哥哥总不会让阿姐和嫂子两个留在城里。
    “给我回来!”王妃喝道。
    “阿娘!”嘉言急得几乎要跺脚,“阿娘你追我做什么,三郎还在车里呢。”
    “跟我走!”王妃再喝了一声。
    嘉言攥紧手里的缰绳。
    王妃道:“你去能带出你阿姐来?要你回去能把你阿姐和嫂子带出来,阿娘今儿也就让你去了,你成吗?”
    “哥哥——”
    “你哥哥如今还在宫里,宫里这时候保不定已经被围了,你单枪匹马去,能顶什么用?”始平王妃打断她道,“你哥哥自幼跟着你爹南征北战,杀的人比你见过的还多——你哥哥要你救?”
    “哥哥不需我救,”嘉言这时候反而镇定下来,回道,“我只是想去问哥哥,阿姐和嫂子出不来,怎么办——安平安顺!”
    “在?”
    “带母亲和三郎走!”
    “是!”
    “阿言、阿言——”王妃的声音渐渐远了。
    嘉言拉住马定了定神,逆着人流往城里去了。
    嘉言的目的是皇宫。纵马跑了有半个时辰,远远皇城在望,嘉言心里就是一沉:皇城上的铠甲服色,可不是她熟悉的那款。皇城失守了?那哥哥呢,姨母呢?嘉言勒马四望,心里实在茫然。
    忽然腰上一紧,嘉言身子一偏滚下马来,反手扬鞭抽出去,又被紧紧握住,嘉言即时撒手,袖中刀出,就听见一个男子喝道:“六娘子是我!”
    定睛看时,却是祖望之。
    嘉言眨了眨眼睛。
    “你表姐让我过来看看情况,”祖望之多看了嘉言一眼,即时移开目光,叹气道,“六娘子,你这身装扮倒是像个平常人家的小娘子了,可这马——先跟我回去吧。”
    嘉言:……
    “我哥哥他——”
    “皇城失守,他们都说,世子已经……殉国了。”
    。。。。。。。。。。。。。。。。。。。。。。。。。。。。。
    安业从皇城出来,时已近午,街面上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嚎哭和奔跑的人,妇人,孩子。临街一路,能看到不少起火的屋宇。
    几乎没有开门的酒楼。
    安业勒马缓行,仰着脖子看了片刻,在饕餮居外下马。目色示意,自有亲兵上前叩门——饕餮居主人从门缝里看到将士的衣甲,哪里敢说个“不”字,忙开了门,亲自来迎,吩咐大厨用心调制。
    安业略躬身,等萧阮下马,让萧阮先行。
    进屋上楼落座。
    其实只隔了五年,安业想。当初那个清冷如月光的少年,已经长成眼前这个模样。故人重逢总让人诸多感慨。
    岁月在每个人身上留下痕迹。
    “建安王……”他微笑道,“别来无恙?”
    萧阮也恍惚了片刻。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样称呼他。苏卿染是直呼殿下。其他人就更不可能提这个旧称了。虽然不断有使臣入燕,但是他碍于身份,一向不与他们见面。而宋王这个爵位,亦未尝不含恶意。
    ——武王灭商,周公封纣王庶兄微子于宋。
    听久了竟然也习惯。
    到“建安王”三个字入耳,登时想起江南的绿波,金陵杨柳,从前惯见的,乃至于厌恶的,隔了时光,一时都柔软起来。
    萧阮因也笑道:“不知将军远来,不曾拥彗扫门。”
    这是以主人的姿态说话了。安业迟疑了片刻,方才问道:“其实有件事,一直想请教殿下。”萧阮举杯,轻啜一口,然后放下。他知道他要问什么,然而这其实是不须问、亦无须回答的一个问题。
    一个拒绝的姿态,以安业的聪明世故,自然是懂了。却仍忍不住叹息道:“殿下心系故国,令人钦佩。”
    萧阮笑了:“当真?”
    安业:……
    他私下揣度过许多次,建安王到底出于什么心态帮助他这一路势如破竹。诚然北伐收复失地是南朝历代帝王都绕不过去,但是付诸实践——最近也是百余年前了。多少侨民还记得自己的籍贯、郡王,却终身不曾踏足故地。
    他猜是如此,但是如今看来,又不像是如此。建安王……未免太过轻佻,轻佻得简直不像常年寄人篱下。
    燕主能有这等度量?安业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到底不敢信。却听萧阮说道:“忘了问将军,我皇叔如今可好?”
    “圣上安好。”安业想也不想,应声就答。
    “太子殿下——”萧阮笑了一笑,慢悠悠揭穿他,“太子哥哥不幸,还望皇叔节哀。”吴国太子年前游湖落水,之后一病不起,于正始六年十一月薨于金陵——几乎与元祎钦前后脚。
    建安王好快的消息,安业心里想着,口中只道:“劳建安王挂念,圣上多得几位王爷、公主服侍在侧,如今圣体安康。”
    “那就好。”萧阮这回只说了三个字。
    不知怎的,安业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建安王当然是个危险人物,但是在之前也未料到如此危险。安业略一沉吟,忽说道:“我记得建安王亦擅弈——要不趁此闲暇,请殿下与我对弈一局?”
    萧阮不动声色:“将军记差了,本王不擅棋。”
    安业:……
    安业脸一沉,作色道:“殿下是不给我面子?”他如今是洛阳城里唯一握有大量正规军的人,谁敢不给他面子!
    萧阮笑道:“不敢!”略停一停,不等安业应话,接着就道:“我听说安将军擅弈,能从棋局解读人心——所以不敢。”
    安业:……
    建安王你要不要这么直白。话都到这份上,叫他还怎么装得下去。登时森然道:“原来殿下也知道——”
    “我知道将军眼下不想杀我。”萧阮再饮了一口酒。他既然已经想要赌这一把,自然前后想地清楚,“皇叔料不到将军能进洛阳城,自然不会让将军杀我。所以杀与不杀,在将军一念之间。”
    “如果——”
    “如果将军要杀我,是汝阳县公动手还是将军动手,其实没有区别——想必汝阳县公并不至于吝啬于一个人头。”
    安业:……
    安业一向是个好脾气的人,所以他这时候还能好脾气地问:“那如果之前我并不想,但是眼下想了呢?”
    萧阮微垂了眼帘。他不说话的时候,面色安润如玉,这样的容光,便是见多了美人的安业也不能直视,不由自主移开目光,心中忖道:莫说圣上没有下这个令,便当真……我能下得了这个手?
    他并非心慈手软之人,从豫州一路杀到洛阳,屠城灭门,箭底亡魂不知几多,但一时为容色所慑,竟隐隐生出不忍来。这分神的瞬间,案上一盘新上的松鼠鳜鱼不知怎的被移到了眼皮子下,就听得萧阮低声笑道:“这时节,鳜鱼却不多见,将军且尝尝,与咱们金陵的做法有什么不同。”
    安业只道他怯了,所以顾左右言他。也不想逼他到太紧,果然面皮一松,抄起筷子,筷尖才触到鳜鱼身段上,脸色就是一变,脱口道:“鱼肠?”
    春秋时候欧冶子为越王铸剑,剑成,请相剑大师薛烛,薛烛惊而失色,判道:“此剑逆理不顺,不可服也,臣以杀君,子以杀父”——而后专诸以此剑藏身鱼腹,杀吴主僚,应了“臣以杀君”的判词。
    吴主僚死后,阖闾上位。
    是以历代视之为不祥,但是太史公称之为“勇绝之剑”。
    叫安业如何不惊——建安王被带进宫里,自然有将士检视过,身上并无凶器,之后跟他出宫,到饕餮居,这一路既无人与他言语,更不可能传递任何消息——连这饕餮居都是他一时起意,并非预订。
    这鱼肠剑从何而来?鱼肠剑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会出现在街道上、庖肆中的东西。
    以下犯上、诛杀了吴主的鱼肠!安业只觉得一股寒气森森从心底冒了出来。且不说建安王如何得到这东西,且不说建安王如何将这东西堂而皇之摆给他看,光说鱼肠这两个字背后的用心……就足以让他心惊胆裂。
    他怎么敢!
    他当他当真不敢杀他么!
    “……如果将军要杀我,”萧阮的声音还是稳的,其实他心里未尝没有诧异:广阳王这个狗东西,叫他送点东西过来,他竟然把鱼肠给送了进来——是真怕他死不成,面上只管泰然自若,“将军看看,这把剑可还使得?”
    安业:……
    他如果用这把剑杀了建安王,岂不也是“臣以杀君”?真真细思恐极。
    一时之间雅室之中静得叫人尴尬。
    安业额上冒出汗来,终于起身,退开几步,长拜于地:“殿下——”
    “将军请起!”萧阮见好就收,接口就道。
    再重新落座。安业算是彻底收起了之前“人为鱼肉,我为刀俎”的心态。在豫州接到蜡丸时候他就该想到,建安王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也就元祎修那个蠢货,以为自己能手到擒来,说杀就杀了。
    ——他能在鱼腹之中藏一柄鱼肠,在茶水、点心里下点毒,那还叫事儿吗?
    安业心里暗叫了一万句侥幸。
    萧阮其实也是——如果安业当真拿起鱼肠,他这里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什么趁手的兵器。虽然安业未必就擅长近身搏斗了吧,但也不是文弱书生,有鱼肠这等神兵利器加持……千言万语一句话,广阳王就不是个东西!
    不过萧阮素来擅长掩饰,只低头再饮一口酒,笑道:“其实我料定将军不想杀我,无非是眼下洛阳僵局难解。”
    安业道:“还请殿下教我。”
    他不杀萧阮自然是为了洛阳:他手里不过七千余众。而元祎修进京之后,得到宗室叔伯、朝中亲贵的支持,麾下兵马立刻就超过他——一旦他有了自主之力,还会不会对他言听计从……那简直是可想而知的事。
    诚然南朝在洛阳有布置,有细作,但是细作能有多高的位置?不过奔走于市井之间,仆役之中,能与建安王比?
    他需要得到洛阳高门的支持,就只能通过建安王。建安王来洛阳已经五年,加上其父的经营,在某种程度上,相对于他,一个南朝领兵北上的将领,建安王无疑是自己人。他需要这座桥梁。
    但是——建安王凭什么帮他?
    作者有话要说:
    宋王这个爵位没啥问题,萧阮想歪了……
    其实南北朝时候北魏皇帝比较恶趣味的是,南朝宋跑过来的皇室他们封宋王……不过相对应的,南朝也没和他们客气。
    昭明太子落水,之后一病不起,挂了……《文选》的作者,高中语文必考常识嘻嘻。
    话说落水而死的人还挺多,比如明武宗朱寿大将军,他用寿字给自己取名真让人心酸。
    鱼肠剑就是广阳王(瞎子)给前夫君的回报(之一)了……
    拿下洛阳不仅对始平王一家意外,对于安业来说也是个意外,请求吴主支援出兵需要时间,原型也是这个情形,最后梁武帝是没派兵支援……
    话说我在苏州松鹤楼吃的松鼠鳜鱼难吃死了,特别小,后来上海的基友告诉我说要进包厢里才能吃到正宗的,包厢里好像是几千块的最低消费吧,一两个人怎么都不合算TAT
    之前还很向往的……不过苏州的面很好吃。园林是真漂亮。
    
………………………………
236。与虎谋皮
    “五郎的意思是; 阿叔不该出头?”宜阳王有点犹豫。
    他这个瞎眼的侄儿有多厉害,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当初如果不是他建议,他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宜阳王恍惚了一下; 那时候五郎不过十三四,瞎了眼睛,成日在家里; 不知怎的; 竟有那么多想头。
    他当时也是走投无路; 冒险一试; 不想就成了——打那以后; 他看这个侄儿,心里就嘶嘶嘶冒着寒气。
    他哥哥就这么一个独子,又去得早。虽然说是宗室; 要知道百年繁衍下来,宗室是一个多么广泛的概念,宗室的景况也是天差地别; 好的能好到天上去; 位高权重,起居如仙人;差的并不比寻常人家好上多少。
    譬如始平王在平城时候的光景。
    他们这一支,他哥哥是嫡长,能袭到王爵; 虽然仕途平常; 好在家里人口少; 也还过得下去。轮到他就……他们兄弟感情好,兄长在生也十分照顾他,兄长死后他也不好意思夺了侄儿的爵位。
    他难得一念之仁,没用错地方。
    这个侄儿……邪门得很。
    他不知道他如何汇总和分析那些浩如烟海的消息,如何从里面挑拣出自己需要的部分,也不知道他如何得出结果——总之他靠着他发了家,得了爵,得了圣宠,虽然有人瞧不上,也算是出头了。
    但是眼下这个机会……这样的机会可不会太多:自古从龙之功最厚。
    “阿叔非要想试,那也无妨。”
    广阳王轻飘飘抛出一句,宜阳王心里更没底了。从前他也这样,等他碰了壁吃了亏再回头,他也就笑一笑,吩咐阿霜去他府里种一株魏紫——之后宜阳王看到府里的魏紫就心塞。偏偏还不敢拔掉。
    因唉声叹气了一阵子。
    广阳王也不劝他,只懒洋洋与侍婢说话:“腊梅恐怕开得有些败了,去摘几枝桃花进来,迎春花这时候开得好——”话到这里,猛地想起,问宜阳王:“阿姐和穆郎的亲事,可有定下来?”
    宜阳王很有些措手不及,窘道:“原本是打算年后,不料——”不料皇帝驾崩,天下戴孝。
    “穆家反悔了?”
    那也在情理之中。皇帝猝死,太后也没了——元祎修几乎把皇城翻过来之后,终于找到了太后的尸体,在一口枯井当中。
    奇的是,太后竟然是被淹死的。太后身份尊贵,当然不能让仵作近身验尸,但是症状明显,有经验的老人远远看一眼,就得出了结论。便有人说是天谴——元祎修当然乐得让这种谣言流传开来。
    于是如今城中论身份之贵,无人能出穆皇后之右。
    穆家急需盟友。
    姻亲是最简单也最可靠的结盟方式。
    “那倒没有。”宜阳王干干笑道。只不过穆家希望看到他更多诚意。
    “原来是这样。”广阳王点点头,“也是阿姐死心眼。”不然穆家算什么。穆太后空剩名分,如果元祎修不打算要脸了,直接让她殉了先帝,穆家能怎么样?如今这城里,几乎是元祎修说了算。
    就好比李贵嫔……
    洛阳城破,城阳王获释,第一时间闯入济阴王府,奉命看守济阴王和李贵嫔的羽林郎当时就懵掉了——除了束手交人,还能怎么样。元祎修假惺惺厚赏了城阳王与济阴王,而李贵嫔……自然是笑纳了。
    这个十九郎也有点意思。广阳王嗤笑了一声。皇位还没坐稳呢,就急吼吼惦记起女人。郑三的夫人,先帝的贵嫔,那叫一荤素不忌。可惜了李贵嫔这等才貌双全的佳人,碰上一个是莽夫,一个是恶鬼。
    实在没半分让人看好的迹象。
    如果不是洛阳破城这件事大出了他意料之外,他几乎可以断定十九郎撑不过半年。不过既然有破城这个先例在前,广阳王也不想把话说死了,只与宜阳王说道:“既然赶上了守丧,也就不急于一时。”
    宜阳王眨了眨眼睛。他听出他的意思了,穆家他不看好,要冯翊非君不嫁也就罢了,不然,还是从长计议。
    但是十九郎已经称帝了……。。。。
    宜阳王犹豫道:“五郎,给阿叔交个底,诸王之中,你到底看好哪个?”
    广阳王又笑:“阿叔恁的心急。”
    “哪里能不急。”宜阳王苦笑。
    一口大肥肉就在眼前,走对一步,鸡犬升天,走错一步……以宜阳王对时局的两眼一抹黑,也硬生生打了个寒颤。李家灭门的教训可不远。郑家得亏是阖族躲了出去,不然眼看着就要步李家后尘。
    广阳王推开窗,初春的空气带着泥土的芬芳涌进来。花与草的香气都有些涩涩的,不够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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