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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纪事-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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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了,要说苦劳,南阳王难道就没有?
    时近初冬,广阳王穿了深青色的袍子,一应绣色全无,屋子里布置得也简单,更兼了秋色萧索,越发清冷。和静忍不住说道:“……要那不识货的见了,还当五郎是哪家贫寒士子呢,哪里就俭省到这个地步了。”
    广阳王笑笑不说话,他这个堂姐就是热闹,烟火气的热闹。
    他幼时也曾厌恶过,嫌她泼辣俗气,心里又存不住事,也捉弄过她,后来盲了目,那时候父母还没有过世,人人都小心翼翼,唯恐触怒到他,反倒是这个堂姐和他掐起来,捋起袖子把他狠揍了一顿。
    奇的是,他非但不怨恨,反而惦记上了。
    隔三隔五地问,阿姐什么时候来,宜阳王心疼侄儿,索性让和静在广阳王府上住过一阵子,直到出阁。
    这时候微微一笑,说道:“我又不是货,要什么人识货——还没恭喜阿姐晋升公主。”
    和静——冯翊公主“噗嗤”笑了一声:“就你嘴甜……”又笑吟吟双手一拍道,“今儿阿姐就赏你嘴甜!”
    门外走进来竟是二三十个美人,皆蜂腰长腿,艳色夺人,间杂竟还有金发碧眼的胡姬。因知广阳王目不能视,特选了音色娇美的,这时候不过略福一福身,行礼道:“王爷安康。”已经是莺莺呖呖,先声夺人。
    广阳王:……
    他这堂姐,是真真担心他府里太清净了。一时只摇头,挥挥手,自有婢子领美人下去,婢子也忍不住偷笑。广阳王笑道:“阿姐这会儿倒是有心思往我这里塞人了——姐夫找得怎么样了?”
    冯翊公主越发笑得像花儿一样:“先前承你吉言,得了封赏,所以今儿特意来……还是想听五郎说几句好听的。”
    广阳王:……
    敢情是拿他当吉祥物了。
    “是哪家郎君?”
    真问上了,冯翊反而有片刻的羞涩,放软了声调问道:“五郎觉得……阿钊如何?”
    广阳王其实不意外,却还做出个吃惊的表情来:“阿姐怎么就看上他了,我还听说,前儿他在街面上为个婢子与人大打出手……”
    冯翊“嗯”了一声,语带埋怨:“我就说犯不上……偏他要强出头!”
    “原来是为了阿姐!”广阳王继续“大吃一惊”。
    “原是打小就认识,只那会儿小,”冯翊公主道,“去年秋,他夫人没了,他常去永宁寺,做个道场,点个灯什么的,一来二去撞上了……”
    去年秋到这时候,时候也不短了。冯翊也不是没经事的小娘子,这你情我愿,也说不上谁吃亏谁占便宜。只往来得久了,多少有些意动,想到底是打小就认识,知根知底,不比别人强?
    但是这关头,穆钊偏又不吐口了。
    一直到前儿……冯翊虽然少了些城府,隐隐也觉察到不对。虽则穆钊求娶在她得爵之前,但是穆家消息灵通,未必不是先得了信儿。
    要说天下人无不如此,先挑门第,再挑家世,待一圈儿轮下来,两个眼睛才看得到人。然而人也总是如此,挑人的时候诸多要求,轮到自己,恨不得摒弃了所有,净身出户,还要人看出好来。
    原本到冯翊这年岁,是已经知道势利难免。但是到自个儿头上,总还抱着微弱的希望。希望这个人想娶自己,并不因为她家财万贯,不因为她是公主,只因为她是她——只是说不出口。
    说出口多可笑……光是想,都忍不住骇然冷笑。
    广阳王并不能够清楚地体贴到这些细微和曲折的心思,他就只是单纯不看好穆钊。穆家公主多,眼界高,规矩大,人多是非也多,他这个堂姐不是人家对手。何况穆钊对她的用心,也有限得很。
    他从前也见过穆钊,只是没有深交。是很典型的洛阳公子哥们,长袖善舞,精明能干,穆家这一代,数他最为出众。待日后皇帝亲政,重用穆家,必然是要上位的——如果皇帝当真重用穆家的话。
    就是太精明了一点。倒不见得就看得上他堂姐那个公主头衔,而是看中宜阳王手面大方,交游广阔。真的,上至王侯,下到草莽,没有他这个叔叔交不到的朋友,这固然是他有意为之,然而也未尝不是本事。
    穆家如今,形势并不明朗。
    从来外戚荣宠最为悬殊,如冯家鼎盛之时,朝中谁不仰其鼻息,到周家上位,谁又还记得冯家。
    最可笑的当然是——谁还记得于氏。谁记得于氏才是先帝发妻?她可是陪着先帝从皇子熬到太子,再从太子熬到皇帝,结果呢?接连丧儿,含恨而终。于家亦并不曾因为她得到多少好处。
    而穆家,穆家如今还有什么。陆家失了陆皇后,又倒出底子赔了始平王府一堆部曲,然而子弟守边,尤有一战之力;反观穆家,如今除了一堆公主……太后倒是善待几位长公主,至于穆皇后,如今宫里得宠的是李贵嫔,玉贵人。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冯翊公主见广阳王迟迟不说话,心里忧色更重,仍强笑道:“五郎是不喜阿钊么?”
    广阳王懒洋洋道:“我才见过穆侯爷几次,也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我听说,如今宫里,却是李贵嫔得势……”
    广阳王没有说穆钊不好,冯翊公主安心不少,却捂嘴笑道:“说到李贵嫔,五郎没有听说吗,李家出事了。”
    广阳王“哦”了一声,仍是不太提得起劲:“不是李御史还是逃了么。”
    “哪里逃得出去!”冯翊公主“哼”了一声,“事起仓促……我听说那天他还在始平王叔家,给华阳的笄礼捧场,事发急,九门都有他的画像,除非十三郎放水——大伙儿都盯着呢,谅他也不敢。”
    广阳王但笑不语。
    “五郎你猜猜,如今他人在哪里?”冯翊又神神秘秘地道。
    广阳王还是那副“外头的事我一无所知”的冷漠样:“阿姐又来为难我了——我如何知道。”
    “我和你说啊,”冯翊兴奋得脸都发红,真是许久没这样的热闹了,“都说是华阳藏了人在闺房……”
    “谁说的?”广阳王笑了。
    “大伙儿都这么说,”
    “这话也就阿姐信了,”广阳王摇头道,“华阳藏个李九娘也就罢了,藏李御史,当王妃死了么?她还有妹子呢,先前……先前始平王府二娘子嫁得可不光彩,华阳又不傻,王妃忍她是有底线的。”
    “那、那还有谁能藏李御史……”冯翊公主微微有些失望,喃喃道。
    广阳王微仰了面孔,李十二郎如今人在哪里,是洛阳人都想知道。这风口浪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藏匿他的可不会太多,不是姻亲故旧,谁肯冒这个险——然而李家的姻亲故旧,朝中那位焉能不派人盯着。
    已经过去半个月,毫无消息,也是不容易。
    连华阳肯收留李九娘都是不容易的。
    “五郎?”冯翊公主见他又不吭声了,忍不住问,“五郎今儿什么事,频频走神?”
    广阳王笑道:“哪里走神,我不过是在想,如有那一日,这满京里人,却谁肯收留我……”
    冯翊公主“吓”了一声:“净胡说,你身上又没个一官半职,也不能造反,清算到谁头上也都轮不到你。”
    广阳王轻笑。他这个堂姐就是天真。
    从来人与人之间,他所知道的,他所熟悉的,是利用,是投资,是交易,是买卖。那些传说中的美好品质,不过纸上空言。如果一个人不肯出卖另外一个人,如果不是筹码不够,就是赏金不够。
    无一例外。
    人间污浊如此,他是早已深知。只不知道为什么,总还希冀有人例外——就如同李十二郎逃亡,有人肯冒险庇护他,有人肯伸出援手……虽然未必不是图谋将来,那也是好的。
    “五郎?”
    “如果呢?”广阳王淡淡地道。
    “什么?”
    “如果就轮到了我呢?”
    “阿姐救你就是。”冯翊公主毫不犹豫地应道,又自失一笑,“你我姐弟,要连你都……我还能置身事外?”
    这句话竟难得得到广阳王的认同:“阿姐说得是……今儿就为阿姐这句,浮一大白……如烟,上酒来!”
    “也就五郎想得多!”冯翊公主道,“五郎既不参政,也不为官,见事就躲,还成天怕东怕西,瞧瞧人家,广怀王叔祖可不这样,我阿爷退了回来,人家顶上去两个孙子……一个也就罢了,他家一回压上两个,嫌九郎灰头土脸得不够么……”
    广阳王静然笑道:“那也是人家的本事——便圣人太后要用我,我还顶不上呢。”
    广怀王这回是下了重注在皇帝身上。都琢磨着太后这么胡闹,长久不了,大概洛阳有点眼光的人都这么看,他也不例外,只不过,除了不看好太后之外,他对于朝廷的这次出兵,也同样不看好。
    要说谁会在这风口浪尖上冒着送命的风险搭救,莫说广阳王想不到,就是李十二郎自个儿,也没有想到。
    他当时转身就逃。不敢走大路,转入到小巷子里,后头追兵的呼喝声逼了近来,李十二郎估算了下自己的战斗力——他虽然说不上文弱书生,但是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是懂的,忽然不知道哪扇门里伸出一只手,一把把他拉了进去。
    听起来简直像天方夜谭。
    那人却说自己不过奉命而为。李十二郎心里咕嘟咕嘟地往外冒一些熟悉的名字,然而也想不起来,到底谁有这样的神机妙算,知道今儿李家要出事,知道他会逃入此间——世间当真有这等未卜先知之人吗?
    要问主人家是谁,仆役却只管摇头,说:“到时候郎君就知道了。”
    待主人现身,已经是十天之后了。
    李十二郎提心吊胆了十天,连睡觉都不敢睡太实,可恨身边并无武器,战战整日整夜,食物摆到面前,也要再三思虑过方才下箸。仆役道:“我家主人要是想谋害郎君,我出去喊一嗓子就行了,何必费这个劲?”
    李十二郎道:“兴许你家主人想着奇货可居。”
    “……倒叫李兄猜中了。”话音才落,有人推门而进,逆着光,李十二郎看清楚来人,不由“啊”了一声。
    他想过几十个名字,没有想到他。
    祖家子祖望之在他的交际圈里,不是个多起眼的人物,诚然他学识渊博,机变有趣,然而门第这道槛,并不那么好跨越。他很清楚祖家子巴结他,取悦他,为的什么,他不吝于提携,但是那也不等于他有多看重他。
    祖望之说:“李兄也知道我是个商人,从来商人逐利,我救李兄并不是白救,图的是日后李兄报答。”
    日后……李十二郎微微一笑,他知道这话不过是教他心里好过一点罢了,他还有没有以后,他还回不回得来洛阳——更准确地说,他出不出得了洛阳,都是个未可知。
    祖望之在他对面坐下:“迟来几日,李兄莫怪。”
    李十二郎笑道:“二郎大恩,我会铭记于心。”
    “我等着李兄回报呢。”祖望之随口道,却往下说:“想来李兄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我这几日奔走打听——得了这份邸报。”
    李十二郎心里一热:这小子果然周到。
    接过邸报来看,看到祖父名讳,眼眶就是一红。他不同于李九娘,他是宗子,祖父对他寄予厚望,家族事务,朝里动向,自然知道得比九娘、十娘都要多得多。譬如……与郑家的恩怨。
    李十二郎很难形容自己知道郑氏时候的心情,如果是别人家的事,兴许他会脱口就骂“禽兽!”然而轮到自己身上,犹如晋明帝听到司马宣王起家一段过往,只能伏床掩面,痛哭晋祚不久。
    他知道是郑忱在背后捣鬼,包括去年的西山遇袭,祖父也知道,只秘而不宣——不然能怎样?能逼得太后杀了郑忱?不不,不会的,如果要在郑忱与他们李家之间选一个,太后定然不会选他们李家。
    这不过是一个证明。便纵然这年余,祖父致力于与郑家修好,把九娘许给崔家也是出于这种考量。
    都没有用。郑忱是恨毒了李家。到如今……已经是不死不休。
    他心里恨的,怎么会不恨。即便他的叔伯祖父做了禽兽不如的事,他的兄弟、姊妹、子侄何辜!
    当然眼下这都不是最重要的,眼下最重要的是活下去。李十二郎掩卷,抬头看住祖望之。
    祖望之说:“我带回来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李兄要先听哪一个?”
    “坏消息。”
    “坏消息是,”祖望之说道,“如今全城都在搜捕李兄,九门都挂了李兄画像,李兄要出城不容易。”
    李十二郎点点头,这在意料之中。斩草必除根。
    “那好消息呢?”——他心里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到这份上,他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好消息是,李贵嫔有孕,九娘子也得到了华阳公主的庇护,如今无恙。”祖望之微笑道。
    这个消息果然令李十二郎精神一振——十娘也就罢了,他信她有自保之能,九娘能够得到华阳的庇护,却说得上是意外之喜。虽则华阳曾遣婢子给他通风报信,但那时候,她很有可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待知道发生了什么,兴许会后悔与他的婚约。
    却不料——
    祖望之也笑道:“我也没有料到华阳公主,长情如此。”
    “却不是这个缘故,二郎慎言!”李十二郎即刻否认,“华阳公主初到洛阳时候,与我家八娘、九娘颇有交情。”他也知道,这件事之后,他和嘉语的婚约定然是不能再作数,自然不能让她背这个名声。
    ——她以后的夫婿,定然不想知道她与他之前有多“长情”。
    祖望之唇边一抹笑:“还有第三个消息。”
    “哦?”李十二郎心里一紧。
    祖望之却小饮了一口酒,方才措辞说道:“城中风声是越来越紧,起初查的是李家姻亲故旧,到如今,范围渐渐缩小来……已经上门过几次,虽然都被我敷衍过去,然而如果进一步彻查,恐怕是瞒不过。”
    祖望之进一步解释道:“我当时也送娘子去始平王府观礼,却比李兄早一步听说变故……应是无人防我的缘故。我想着李兄要脱身,恐怕不容易,所以稍作布置,指望能派上用场,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
    洛阳城有多大,当时李十二郎逃窜的路径有多少,便纵是以祖望之对李十二郎的了解,以及胸中丘壑,也布下了十余处人手。那些人固然是他祖家世仆,然而天威慑人,财帛动心,祖望之并没有十全的把握不被泄露。
    李十二郎点点头。
    祖望之取了城中布防图给李十二郎看,李十二郎只扫了一眼,心里就是一沉,这天罗地网,要出城可不容易。留在城里,以祖家的财势,恐怕不能庇护他太久……即便加上姚家也不能。
    何况姚家未必肯——也多半不知道祖家子胆大包天,敢藏了他在此。
    这细细思量,眉目中并无慌乱颜色,祖望之也是服气。他素日其实并不太服气这些高门子弟,他们门第虽高,才能、见识却未必达得到门第的高度,空有风度、谈吐……能有什么用。偏还目中无人。
    当然李十二郎的确佼佼不凡,这也是为什么,如果一定要找个高门来攀附,他会找上李十二郎的原因。
    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可见朝廷真真气数将尽。
    祖望之心中唏嘘。
    又与李十二郎细细说来,他准备的人手、物资,从哪些门出,又布置了哪些疑兵,面对可以料想到的意外所准备的应对。
    李十二郎频频点头,忽听祖望之说道:“……除此之外,我还遣人私下报知了华阳公主。”
    李十二郎:……
    “我夫人……”祖望之笑道,“大约是城中屈指可数几个,上始平王府不会被怀疑的人了。”
    姚家与始平王府往来一向频繁,李家这样的变故,作为表姐,姚佳怡上门探望嘉语,是名正言顺且理直气壮。
    李十二郎沉吟道:“如何能让夫人冒这样的险!”
    祖望之道:“她不知道。”
    李十二郎这才“哦”了一声,仍踌躇:“却让公主为难了。”
    祖望之只管笑,那笑容里未免多了一味狡黠——他知道华阳公主无法拒绝。
    嘉语也知道。祖家子会通过姚佳怡的贴身婢子来与她报信,让她颇有些哭笑不得。这才成亲几日!姚佳怡也是心大,贴身婢子被人笼络了去都不知道——真真什么时候被卖了都还能给人数钱。
    祖家子是个厉害角色,时机,人选,错综复杂的关系——他怎么就知道不去找卢家,不去找崔家,单单找上她。
    是吃定了她不能拒绝。
    何况他提出的要求亦不算过分,不过是求她布一路疑兵罢了。调虎离山……用她来调虎离山,亏他说得出口,然而细想却是极妙,人人都知道她与李十二郎的关系,也人人都知道她收留了李九娘。
    如今是所有眼睛都盯住她,猜想她会不会对李十二郎伸出援手,这个手,不伸是明哲保身,伸是有情有义。
    他就等着看,这个好名声,她是赚呢,还是不赚。
    作者有话要说:
    司马宣王就是司马懿,司马懿得曹丕父子托孤,信任到了极点,后来指着洛水发誓不会杀曹爽,结果是赶尽杀绝。
    在他之前,没人敢杀天子。
    东晋明帝听王导说完这一段,就觉得自个儿祖宗特别不是东西……
    晋明帝是个好娃,27岁就死了,怪可惜的。本来他不死,东晋还有指望收复故地……
    不知道该不该说报应。曹氏父子命短,以至于国祚不长,司马懿活那么久,后世到关键时候命短了。赶上五胡十六国,中原被糟蹋惨了。
   
………………………………
217。仓皇出城
    嘉语打算在十月初三那天出城礼佛; 自然要先请示王妃。
    始平王妃皱眉; 李十二郎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流言说还在城里,三娘在这当口要出城……什么企图还用说吗。她这时候极是懊悔给嘉语订了这门亲——眼见得门第赫赫; 谁想一朝崩塌。
    她当然知道那不是太后的意思,太后定然不至于让她如此为难。
    如今让她为难的却是三娘。
    她虽然不知道嘉语是如何与李十二郎联系——她倒不反感她有些消息渠道,说到底,姑娘大了; 有些手段,总比没有好。
    始平王妃道:“三娘已经收留了李家九娘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这趟浑水; 何必再蹚?她与她父亲自然会想法子再给她找门亲,虽然是不容易,但是好在没有过门; 不过是从头再来过……罢了。
    嘉语低头道:“三娘不过是想出城礼佛罢了。”
    王妃:……
    这话嘉言说也就罢了; 三娘?糊弄谁呢。
    王妃也知道她是打定了主意; 劝没有用; 没的还能闹僵。挥手叫她下去再想想。转头就找了谢云然来,推心置腹说道:“三娘这孩子也是倔,这当口出城,少不得被人截拦; 到时候闹出来……可不好看。”
    谢云然沉吟片刻; 却说道:“想来三娘有分寸。”
    王妃道:“这孩子忠厚; 我怕她上人家的当。”
    嘉语虽然各种不省心; 待人却说得上真心实意,从前对嘉言,后来对谢云然,对昭熙,对宋王,甚至是对李家兄妹,并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轻薄之辈——如是,倒不需她操这个心,也不值得她操这个心了。
    谢云然却压低了声音道:“如今天下都知道李家冤枉……”
    始平王妃略怔了怔,不由苦笑。天下人皆有后路,唯她没有——便知道李家冤枉,又能如何?揉了揉眉心,含混道:“……李家已经是不成了,三娘日后还须得说亲……”
    谢云然见王妃不接话茬,也知道王妃有王妃的难处。换了口风安慰道:“姻缘自有天定。虽然是须得母亲多费心,但是也无须太过忧心,以三娘的人才,不过是好事多磨罢了。”
    王妃不说话:说得轻巧,她是没见之前她为三娘的亲事费了多少劲。便只说道:“云娘要是拦不住三娘,好歹与二郎说一声——要闹出事来,少不得还是要二郎去收拾首尾。”
    王妃坚持,谢云然也只有应声的份。
    。。。。。。。。。。。。。。。。。。。。。。。。。。。。。。
    同样感慨于“姻缘天定”的还有千里之外的始平王——始平王妃做梦也不会想到,与她的家信同时抵达豫州的,还有宋王的求婚书,看得始平王又惊又骇:这小子,未免也太会趁火打劫了!
    又想道,原以为三儿与李十二郎是尘埃落定,不想这兜兜转转,还是不成——莫非当真是命中注定,与萧家那小子有缘?
    他对萧阮从前就大有好感,特别他西山上兵变重伤那阵子,几乎以为三儿回心转意,却不想还是不肯松口。后来萧阮与他同在豫州,亦表现出色——大约也有刻意讨好的成分在,然而诚意总是真的。
    只不过……三儿不乐意,莫说是宋王,就是吴主求娶,他也是不肯的。儿女都是债,始平王微叹了口气,信搁在手边,并不以为意。
    。。。。。。。。。。。。。。。。。。。。。。。。。。。。
    昭熙晚上回来,听说嘉语要出城,大惊道:“母亲说得对,这当口,三娘不该蹚这趟浑水……”
    谢云然道:“李御史不过求三娘一路疑兵,并不真个要三娘带他出城。”
    昭熙仍是摇头:“李御史计划得好,真个进行起来,未必就这么顺遂……就怕到最后,还是会拖三娘下水。”
    郑忱是疯了,先前灭了李家满门,如今又疯了一样找李十二郎——还是用的内卫,单单绕过他。对于元祎炬,他可以一拳下去,与他分说个明白,但是他与郑忱之间,关系却远没有亲密到这一步。
    诚然他有向他示好,他也勉强算是救过他一命——如今想来,懊悔不迭。早知道他不是个东西,当初就不该——
    然而当初他不通风报信,郑忱就保不住命了吗?难说。
    谢云然面有难色:“可是我已经应了三娘……”
    “那有什么打紧,”昭熙慨然道,“不需你出面,我去与她说……”
    人已经到门口,却听他娘子吞吞吐吐道:“三娘说,她与李御史婚约未解,夫妻有帮扶之义……”
    这话对始平王妃说是没有用的,对昭熙却还管用。昭熙脚步一滞,迟疑道:“这几日,三娘心情如何?”——他因为李家事出意外,他竟不能预料,也没能阻止,颇觉得愧对他妹子。
    谢云然答道:“……还好。”
    “还好?”
    谢云然道:“三娘也是知道不能履行婚约,对李御史颇有歉意,送李御史出城,也算是了结了心愿。”
    昭熙想了片刻,到底叹了口气:总不能叫三娘存了这个心结。他走回来,躺在谢云然身边,郁郁说道:“那赶明儿我调出时间,送她出城。”
    谢云然笑道:“不妥。三娘出面,便是出了差错,郎君还能兜回来,无非三娘年纪小不懂事;郎君出面,人都疑心是父亲或者母亲的意思,事情就严重了——何况有郎君在,内卫再傻也知道,李御史不会来了。”
    停了片刻又道:“郎君也不必担心李御史改变计划,盯三娘的人多了,他就是有这个心,也上不了车。”
    昭熙一想也对,稍稍释然。却问道:“三娘心情当真还好吗?”
    “还好。”谢云然道,“依我看,三娘对李御史有义,并非有情。所以送了李御史出城,就算是两清了。”
    昭熙不解地别过头看她:“云娘这话奇怪。”
    “嗯?”
    “三娘若非对李御史有情,如何会答应他求娶?”昭熙道,“三娘可不是肯将就的人。”
    谢云然踌躇了片刻,方才说道:“我听说年初时候,王妃带三娘相看了不少人,都未有合意的,李御史已经是人中龙凤。”她知道昭熙不能懂,所以并没有说透,想当时三娘的委屈,她能感同身受。
    莫说三娘了,她不也答应过崔家求娶吗——那并不意味着她就有多惦记崔九郎了。
    “那依云娘看,三娘是还惦着……宋王吗?”昭熙问。
    谢云然摇头:“这我可看不出来。”
    “云娘也看不出来?”昭熙许许失望。
    谢云然气得推了他一把:“你这个做哥哥的都看不出来,我如何看得出来!”
    昭熙挠了挠头,抱怨道:“我家三娘心眼可多,莫说我,我看,就是母亲也……”
    “不是心眼多,是想得多。”谢云然道,“我有时候觉得,三娘年岁虽小,却像是经历过很多事情一样——像是比你我还经历得多。昭郎,三娘过去十三年里,当真就只是在平城吗?”
    “那当然!”
    谢云然道:“那想来,症结还是宋王。三娘从前在平城,未曾见过这等人物,所以一见而惊,到后来……虽然我不知道宋王到底做了什么让她这样伤心,但就是伤心透了,心无所属,人尽可夫。”
    她用的是“人尽可夫”的本意——天底下合适的才子俊彦,都堪为配。
    昭熙默然。
    谢云然又道:“李御史也是诚心。”
    昭熙应道:“十二郎可惜了——三娘可有说,谁救了他?”
    “没有。”
    昭熙两眼空空看着房顶,忽感慨道:“敢在这时候收留他的人,也颇有胆气,要知道,卢家也好,崔家也罢,就连我家,都退避三舍……”说到这里,自失地笑一笑,“如有一日,我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并不知道,就在前一日,广阳王也有过类似的感慨。
    “你我夫妻一体,郎君高居庙堂,我凤冠霞帔,郎君亡命天涯,我洗手羹汤。”谢云然慨然应声道。
    昭熙转眸看住她,半晌,却摇头:“不……不要这样,云娘,如真有那一日,我定然放你走。我家落败,谢家未必落败,云娘回家即可——并非我不信云娘的心意,但是云娘,我舍不得你吃这个苦。”
    谢云然怒道:“文君尚能当垆卖酒……”
    “那是司马相如不对!”昭熙搂住她说道,“我听过这个故事,但是不该是这样的。这并不是一则佳话,他连自个儿都养不活,就算文君能跟着他餐风饮露,万一他有了孩儿,难道也跟着衣食无着,更何况——云娘?”
    谢云然面上露出奇怪的神色,昭熙吃了一惊:“……我、我说错话了吗?”
    “你知道了?”
    “什么?”
    谢云然附耳过来,低语了两句,昭熙蹭得跳了起来:“真的?”
    谢云然:……
    “母亲知道吗?”
    谢云然低声道:“还没有确定,也就没有告诉母亲……”
    “那怎么成!”昭熙急得到处找鞋子,“我去与母亲说,饮食上……”
    “傻子!”谢云然笑了,王妃向来省事,既不叫她立规矩随身服侍,也没有与他们同案而食的习惯,她的饮食,和王妃什么相干了。
    昭熙想了片刻,期期艾艾又问:“三娘知道么?”
    “傻子!”谢云然又好笑又好气,“三娘还未出阁呢,哪里好知道这个!”
    “那、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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