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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琐记-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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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菀从石块上站起来,抬手挡了下雨,“下雨了,回去吧。”
  “好。”容祁也从石头上站起来,脱下外衣,往青菀身上披。青菀拉扯两下说不要,最终却还是披着回去的。
  容祁落了一身的雨水,在帐前接下她手里的外衣听她说感谢。在她转身打起帐帘的时候,他才开了口,说出这一天想说的话。
  他说:“婉婉,我知道是你。”
  青菀身形顿住,手撩着帐帘歇在半道儿。她终是没有应他的话,低头进了帐篷。门帘在她身后落下,隔断容祁的视线。
  帐篷里已经熄了灯火,青菀便摸索着去到地上的毡垫上卧下。床榻是要留给净虚睡的,往常这个时候她都是铺一方简单的地褥陪在一旁,今晚亦是如此。
  她侧卧在地上,没有什么睡意,便睁着眼睛空望帐顶,听着外头噼啪雨声。雨点大了,帐顶会微微颤动。她在心里想容祁,而后想净虚。
  从下山见到净虚到现在,都没有瞧出她有一点不寻常的反应。六王爷说她叫山匪糟蹋了,难道是误断?净虚无甚异常表现,青菀便不好提那档子事,终归不知她心里怎么想的。平常她与净虚说话也少,除了知她孤傲目下无尘,旁的也不甚了解。
  她想着这层事,翻过身子朝向卧榻,往净虚看了两眼。正在疑心的时候,净虚突然开了口,在这寂静的环境里吓了她一跳。
  她说:“从苏州到此地,一路上辛苦你了。眼下路程还有不少些,凭你我独行,仍要吃不少艰难。今六王爷瞧咱们有难处,愿意带咱们入京,马车干粮皆不需烦扰。知会你知道,别忙着捆包裹走人。”
  青菀卧在铺上静静听她说完,而后问了句,“六王爷才刚找您了?”
  净虚没回青菀的话,也没再出声。她惯常就是这样的,该说的说罢,无有解释,只叫青菀服从,继而便不愿和青菀再多说一个字。青菀习惯了此等待遇,见着她不再出声,自翻过身闭眼睡去。
  睡也睡不着,就想着留在军中和军队一道儿进京这事。旁的倒是没有什么顾虑,就怕六王爷再单单找她到营帐里说话。不知他又着魔似的会做出什么事来,还是要避着的。且不说这六王爷对她不是真心,只想拿她做消遣。便就是真心,她也不会还俗跟了他。这样的人,是不能与之产生交集的。况,她心里还有个擦不掉的人呢。
  青菀也不知道自己胡思乱想到什么时辰方才睡着,次日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她低身出帐篷,眯眼瞧向东边刚出的日头。大如圆盘,描了一圈金边,印着荒野上的空旷,煞是壮丽好看。
  她问营里的士兵要了水桶,要去打水给净虚洗漱。刚拿到水桶的时候就有人来找她,说小师父,“王爷叫您去他帐里一趟。”
  青菀可记着昨晚上的事情,对许礴避之不及,忙冲那士兵摆手,“贫尼还要伺候师父洗漱,王爷那边是去不得了,还请您通传一声。”说罢拎着水桶就跑了。
  这王爷通传,从也没有说能拒绝的。偏这小尼姑不配合,自个儿跑了去,留了难题下来给那传话的士兵。怎么办呢,他不能把这小尼姑捉过去,只得自己回去再传个空头话,准备好被训斥。
  青菀那厢则是拎着水桶一路小跑,奔着昨晚容祁带她去的那面湖边去。到了湖边才松下口气,撂了水桶到水下去装水。装了大半,提拉上来,再拎到岸上。大半桶水也就够净虚一人梳洗,因她也没急忙回去,自又回去湖边,打算梳洗一番。
  她临湖看看自己的样子,灰袍到处都起了褶儿。头上发丝凌乱,随意绾一个发髻。除了脸蛋干净娇俏些,别的哪里有能叫人一见倾心的样子。她又嘀咕,不知那六王爷什么眼神,见着她也能兽性大发。他那样儿的人,怎么着也该是瞧见盛衣华服的姑娘,才会多生别的心思吧。
  青菀一面想些无谓的事情,在心底怀疑六王爷许礴的品味,一面抄起湖面的水静面。脸洗干净了,又想着昨儿帐篷里随意擦拭了身子,头发也未能洗,便抬手拆了枝丫条,放下长发歪头低脑浸到水里。湖里的水凉意重,碰到头皮就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待洗好了头发,青菀便歪着头在湖边用手拧干水分,正拧着,忽发现几步外的湖泊上站着个人正看她呢。瞧着面熟,那人不是六王爷许礴又是谁?
  青菀愣了一下,不自觉想起昨晚营帐里的事情来,脸上蓦地一红,这便头发也不管了,松手一甩,撒腿就往另一边跑去,任长发在身后甩下无数水珠。
  许礴万没想到她这大早上的瞧见自己竟是这般反应,愣是给气笑了。可他也没闲着,袍子一撩,迈腿就朝着青菀追了过去。也不过就追了百八十步,追到跟前,一手拎住她后衣襟,便给扯到了身前。
  他低头往她欲避开的脸上望,气喘微微地问她:“你又跑什么?”

  ☆、10|行路难07

  湿答答的头发挡住青菀半张脸,发尾水滴浸湿腰际灰袍,贴在皮肤上,惹出一片冰凉触感。湿衣服搭在身上总是不舒服的,这也却不及去处理,她只把脸往旁侧转,要避开许礴的目光。问她跑什么,他难道不是心知肚明么?可眼下看来,跑也是无用的。
  青菀抬手去扒拉许礴拎着自己的衣襟的手,小声对他嘀咕,“贫尼要给师父打水去,王爷快放开。”
  好容易扒拉开了,转了身便要走,哪知刚迈出一条腿又被他拎了回来。青菀自觉他拉着自己总没好事,手上抗拒,眉头紧蹙成一个疙瘩,嘴上仍是嘀咕,颇有些不耐烦的意味,“放手呢!”
  许礴哪管她什么态度,一手拽着她胳膊,一手扯了脖下系扣,拽了身上披风下来往她头上一按,将她整个头都盖住。
  伴着眼前一黑,青菀心下咯噔一下慌措起来。她下意识就觉得许礴对她不会做什么好事儿,想着必是蒙了她的头要扛去别处占便宜的,因慌着神就要上去拽头上的披风。然双手刚拉住边角,却突然发现他在给自己擦头发。两只手在她头上揉动,不算粗鲁也算不上温柔。
  青菀头蒙披风,唯能瞧见布匹上透过来的微光,东面半空,日头晕成一团嫣红。她顿着身子,许礴便揉着她的头发从上到下,连发尾上的水意都给捋了干净。擦得再无水意,才把那披风掀了下去。
  青菀得望四周,默默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拿着湿了大半的披风往胳膊上挂,脸上是寻常神色,无有淫意。她默默把手交叠掖在小腹处,估量不出眼前的人是什么意思。瞧着好似没之前那般危险,却也不能十分放心,自忙道了句谢王爷,又说:“您再四处逛逛,贫尼得回去伺候师父梳洗了,她还在帐里等我。回去迟了,恐遭训斥。”
  说罢,微抬眼睑偷着看他,瞧他脸上透露出来的意思。倘或不叫她走,跑也是跑不过的。
  许礴看着她这般神色,仍觉好笑,嘴角微勾,只顾理搭腕上的湿披风,并不说话。余光却又不时扫在青菀身上,看着她掖在小腹上的不断揉搓起来,知道她怕是又开始紧张了。因再理两下披风,便就抬起了头来,看着她说一句,“去吧。”
  青菀听到这两个字尚有些诧异,低头呆愣了片刻没大反应过来,在听到许礴又说“想留下来陪本王逛逛?”时,才忙道了声谢,退身走了。先时还稳着步子走两步,而后便又撒起腿跑起来,生怕身后人的下一句又反悔,留着她不让走。
  许礴瞧着她疾跑的背影笑起来,把挂着披风的手臂横端在身前,便这么瞧着她去湖边拎上水桶,又一溜烟跑了去。藏灰的身影在旷野里显得渺小,只是跳动的一小只。
  许礴也无甚在这荒草横生的野地里闲逛的心思,在瞧不见青菀的身影后,自腕间挂着披风回去了营地。今一日要处理的事不少,得在帐篷里等听下头的人复命。不出差错,一日可将事情尽数办妥,忙也就还有这最后一日。
  他在帐篷里翻阅兵书、经史典籍,心思却不如往常那般能专得起来。这些都是他活了二十来个年头里最常做的事,他博闻强识,心忧家国天下,不论是才学还是处事,都是最叫人信服的。
  然如这般热烈难抑的生理反应,他还是头一次有,大有些乱了方寸,违了他做人准则。心里门门道道想得比谁都清楚,也知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能为女人所困。可真用在事上,他还是揪着一股私心,想把那小尼姑留在身边。每每想到怕是留不久,心里还有些微怅然。
  他在案前搁下黄卷,掸掸袍面站起身来。半日已坐了下来,他有十来遍想叫帐前士兵把青菀叫来帐里的冲动,最后都压下了。眼下又起了这样的心思,看不下去旁的东西,自在帐里打转。来回踱步的时候瞧见屏风上铺开挂着的披风,又顿了一阵神。
  他从也不是猥琐的人,然这会儿看着那披风,心思又转动起来。伸手勾勒缘角拉扯下来,送到鼻下嗅闻。这上面有那小尼姑身上的味道,叫他心思不宁。偏又叫人上瘾,巴不得日日闻着。闻起来了,又想起那脸那身段来,小腹涌过热流,某处便可耻地翻翘了起来。
  许礴深吸几口气,把披风复挂回屏风上,强按自己坐到案边,勾起一本黄卷到手里,努力看下去。这样子十分煎熬,却又得不到发泄,便只好忍着。
  时至傍晚,该处理的事情俱都处理了妥当,桩桩件件,无有不妥。士兵安闲下来,在一处凑乐子,自有提出要设宴庆功的。他们辛苦了这一多月,没有哪顿饭吃得踏实。眼下事情处理了,总要得些功赏。许礴应下这话来,便将这事交给了容祁。
  容祁领一波士兵去临近集镇,购置许多猪羊牛肉。军中平常伙食简单,只壮个饱腹。今晚上要野外设宴,便自然要吃些好的。他又想着青菀和净虚不吃荤食,素食也多花了些心思。
  晚上,士兵们在营地外沿的空地上生起篝火,架起烤架。原搭的铁灶里翻炒些菜色,每桌上摆开。那架起的烤架上便烤整头羊只,滋滋生响,烹香四溢。
  青菀和净虚在帐篷里,早吃罢了清粥素菜。晚间有凉风,帐上窗布掀开挂在一侧,得可沐些凉爽。青菀挪里毡垫到窗下,手捏细针缝一顶毁帽。样子成了形,这会儿正在压帽缘儿。
  鼻间有肉香,她不时便会往外头瞧上两眼。她七年没吃肉了,每时瞧着别人吃,都会忍不住有些嘴馋。然嘴馋归嘴馋,仍还是守着佛门清规的。
  帽子缝好,她在针脚处打上结扣,放到嘴边咬下双股细线。帽子放在手里撑一下,然后扣到头上,恰好的大小。这便就戴着了,把手里针线绕捆起来,放去案上。
  净虚这会儿正在案前敲木鱼念经,两片嘴唇动得极快,木鱼的噔噔声响听着却并不能叫人静心。青菀还去窗下坐下,勾了下巴往外瞧。外头火把跳跃,人声嘈杂欢悦。然热闹是别人的,她们做僧人的,俗世纷繁,都不应贪恋享受。
  她在窗下坐了一阵,便听得有人在门外问了句,“两位师父,方便进来么?”
  净虚慢睁开眼睛,青菀自起了身到帐门上打起帐帘。抬头打眼瞧见容祁,稍愣了一下,便回问他一句,“施主,有事么?”
  容祁说:“吃多了酒水菜肴,要出去走遛一圈。想邀请玄音师父一同随往,与我化解些俗世烦扰,不知玄音师父是否有空?”
  里头净虚听得容祁的话,自合上眼睛,又敲起木鱼来,事不关己并不在意的样子。青菀回头看她一眼,与她知会一声,“净虚师父,我去去就回。”便低头出了帐篷,随容祁往别处去。
  有些事情仿似是心照不宣的,不需再去印证。容祁步子走得很慢,青菀便跟在她旁侧。提起说要离开军营的话,青菀低头跨过一道小沟,道:“应是六王爷找了我师父,不知说的什么,把我师父留了下来。她不愿再长途跋涉,与我知会一声儿,这事就算定了。我一人往哪里去?只能跟着净虚师父。”
  容祁半截臂弯横端在身前,“听上山剿匪的回来说,你师父叫山匪给……”下头的不必言说出来,只侧头望向青菀。
  青菀仍是微低着头,脚下踩过矮枝青叶,今晚的月光明亮,袍摆边晃动的草叶几乎都能看得清楚,“我也不知,他们救了我师父,与我说的是一样的话。可这两日瞧下来,并未瞧出净虚师父有什么不同。她与往常无异,不像是遭那种凌…辱的样子。我也不好问她,不知这其中有什么曲直。”
  容祁没有一同上山去剿匪,也不知这其中的真假。他也并不关心,说过便不再细究。续着上头的话,又与青菀说:“王爷留你师父,怕是为了留下你。”
  昨儿他试探许礴那时,听他说的话,连“畜生”这言辞也脱了口,便当他真不会对青菀如何。但据后来他晚上把青菀叫去营帐的事情来看,他说的那番话不过是给自己立个牌坊。那暗下里的心思,并没有打算绝了。
  青菀不大愿意往这上多想,不想身为出家人遭人诟病,更不想让容祁知道自己与别的男人有瓜葛。可容祁说的这话,她没办法去否认。
  她看了一眼容祁,又低下头来,听着脚下草枝被踩断的碎响,“他有什么心思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的心思,自己明白。身为出家人,理应守住清规戒律。”
  容祁默默松了口气,忽停下步子来。青菀随他停下,在他面前立着。容祁转过身正对她,看了她半晌,才道:“玄音,你安稳我便放心了。”
  青菀抬头看向他的眼睛,眸光似水,有着她最熟悉的温度。容祁还是当年的容祁,为她着想,知她难处,让她觉得这世上有一份依靠。不必怀疑他的目的和用心,他就是对你好而已。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青菀微歪着脑袋,眼眸着盛着轻微的馨甜笑意。七年前在信侯府,她也常问容祁这句话。
  容祁的回答每次都是一样的,他说:“瞧不得你过得不好。”
  青菀低下头来,站立片刻,转身要往前走。然步子还没迈出去,就瞧见六王爷站在她和容祁的不远处。一身织金锦袍,在月光下浮了一层灿灿的光色。

  ☆、11|行路难08

  宴会将至结尾,在这里看到许礴似乎不足为奇。青菀顿着步子,不知该上前去行礼,还是调了头回去。这里若不是还站着容祁,她大约拧过脚腕子撒腿就跑了。可容祁在这里,那样颠颠儿的样子,总觉得不合时宜。
  容祁顺向她的目光,自也看到了月光下立着的许礴。见着主子,少不得要过去行礼请安,该讲的礼数该做的样子,都出不得差错。
  青菀见容祁过去,自己撑起单掌立在胸前,也去给许礴施礼。有旁人在的时候,瞧着这六王爷才像个皇室里的正经人。一身沉稳正气,颇有雄才大略的感觉。却不知他怎么一单对着自己,就变作淫贼一般,哪里还有半点君子风范。
  青菀只顾胡思,行罢礼又余光扫了他一下,复低下头来说:“王爷和容大人有事相商,贫尼不扰二位,这就退下了。”
  说下这话,也不管那许礴是来找她还是找容祁的。低眉颔首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迈着步子离开。却也不过稳着走了三五步,只觉身后有双眼睛看得她背后起火,脚下又不自觉快起来,匆匆往营地里回。
  许礴看她背影融进暗夜里,拉回眼神来问容祁,“你早早离了宴席,就是来找玄音小师父的?”
  容祁本欲扯个外头偶遇上的谎话,但转念一想,许礴和净虚之间怕是通了话语,特特寻过来的。心里又生一念,想叫许礴慢慢绝了那般心思,因回是,“臣今见这小师父,觉得甚为投缘,好似相识半载。偏也巧了,她瞧我亦像故人。是以一处说话,饭后消食。”
  许礴听着这话甚是吃味,想起才刚青菀立在容祁面前说话时温甜的样子,更是心气不顺。想她在自己面前,没有一刻能按住的,不是想跑,就是在跑。
  容祁招女人喜欢,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可这算不上什么正经本事,谁还能在意这个去?只今儿那小尼姑亦是这般口味,愿与容祁亲近,不免让他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他压在目光,转身走遛起来,与容祁说话:“她是出家人,竟与你说俗家之言?”
  容祁跟在他身侧,“这有什么呢?出家人也是人,曾也有故里有家人。不过家中遭了变故,遁入空门,得三餐果腹,修一身清净。”
  许礴自知自己的心思甚为明显,军中有闲言,容祁也不会看不出来。虽他嘴上不认,要给自己立个君子牌坊,但反常行径就尽数给暴露了。然他在旁人面前还是得端着,不能灭了自己威风,现出荒淫小人之态。因他与许礴再说两句青菀的事,便岔开不提。余下说的,那又是朝中纷争。
  月光洒下白莹莹的光,在草叶上跳闪。这么一路回到营地,夜色已沉,许礴没有留容祁入帐小坐。吩咐人打水梳洗,而后卧去榻上休息。
  他双手叉叠垫在头下,仰望微透火光的帐顶。帐外有虫鸣,唧唧戚戚。细品心思,有些怅然,在榻上翻卧几回,到底还是睡不着。心里想着那小尼姑今晚上笑意盈盈的不知跟容祁说了什么,横竖心里有磕绊,捋不顺畅。
  心里躁意大,身上惹出一身汗,睡不住只好从榻上翻起来,抄清水静面。凉水打在脸上,成滴滑入寝衣下,方才解了些许燥热感。他拿干巾子擦脸,定眼瞧那屏风上的披风。心里思绪百转,终是压不住一腔冲动,把巾子挂在脸盆沿口,转身打算出去到净虚的营帐里抱人。
  心里欲念最盛的时候他想什么呢?他想——这世上混账那么多,何惧再多他一个?什么理智,什么大业,什么圣贤,先去他妈的,且等老子把这事儿办了,了了心思,再愁大业。
  他走路生风地到门上一把打起帐帘,还未迈步出去,正见得青菀端着个托盘,盘里搁一紫砂茶壶。她正在和帐外士兵交涉,要把手里的托盘交给士兵,给王爷端进来。
  士兵没答下话,面就碰上了。许礴自不给她有使唤帐外士兵的机会,随即就开了口,“端过来吧。”
  青菀听言,顿了顿身子,终究还是碎着步子把托盘端了过来,到他面前,低着头道:“王爷,净虚师父给您煮了壶静心去燥的茶,叫贫尼给您送来,您且收下。吃了茶,睡个安稳觉。”
  瞧她说话的架势,像是交了托盘就要跑的。许礴眸子里有惊喜,本就是要去虏她的,没想到她自己送上门来了。如此,自然不会如了她的愿。他打着帐帘的手抬高了些,对她说:“端进来吧。”
  青菀抬头看他一眼,满面的担忧与不情愿。她不知道净虚怎么突然煮茶叫她送来,但她知道进了这帐门准没好事儿。因动作踟蹰,进退两难。
  许礴低头看她,又稳着声线说了句,“端进去,莫不是小师父要叫本王亲自动手?”
  青菀咬咬下唇,到底说了句“不敢”,矮身从他手臂下进了营帐。她不管许礴在身后撂下帐帘跟了进来,只自己忙叨叨地把托盘放去案上,就回了身要退出去。
  许礴挡在她面前,左右不让她往前迈步子,对她说一句,“来都来了,就别走了,留下陪本王说说话。”
  青菀拒绝,“贫尼还得回去伺候净虚师父,王爷放贫尼回去吧。”
  这是没的商量的,许礴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眸子定定地问她:“愿意和容祁花前月下,见着我就要跑?”
  提到容祁,青菀脸上蓦地一红,嘴上忙分辩,“我与容大人清清白白,何时花前月下?王爷莫要瞎说,坏了容大人清誉。”
  许礴看着她脸红带羞的模样和维护容祁的话语,心里升腾起一股怒气。容祁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见着两日就替他分辩起来了?他面上却并不怒,只一把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与她说:“你陪我睡觉,我就不坏你容大人的清誉。”
  青菀被他的动作吓得一惊,本能地抱住他的脖子。嘴上要叫的,忽又听他说:“莫要高声,你是与我谈经说佛,还是做些别的什么,旁人方才不知。说出去,咱们就是在研习佛法,你说是也不是?”
  一口气噎在青菀的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许礴抱去了榻上。这是要拉她睡觉的,别说她是佛家弟子,就是寻常女子,也不能从了。她在他把自己放到床上的时候,忙躲开他爬去榻里,缩着身子与他拉开距离。
  她说:“你若强来,我便死在你帐里。军中士兵知你污杀佛家弟子,朝中散播开来,对你无有好处。”
  许礴眉梢轻动,坐在床沿儿上脱长靴,并没有叫她威胁到的意思,嘴上问她,“你还知道朝中的事情?”
  青菀抿抿唇,不置可否。
  许礴把脱好的靴子往一边放,嘴角挂笑,“士兵都是我的士兵,要跟着我挣前程,没有毁我的道理。你问你的容大人,倘或我出了丑事,他是帮我遮掩平息,压下谣传,还是帮我散播?”说罢侧身看着青菀,等她说话。
  青菀空咽了口气,又往角落缩了缩身子。道理是这么层道理,反驳都挑不出话来。此时军中都是他的人,他想要个女人,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古来行军打仗,多少女子充当了军…妓,烧杀抢掠一地,又有多少女子遭他们糟蹋,数也不尽。她不过一个小尼姑而已,师父又不庇护,计较起来,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她把身子抱得紧实,一直避开许礴的目光,不再搭他的话。
  许礴看她哑口,便抬了脚上榻,与她说:“把鞋脱了吧。”
  “不脱!”青菀把双脚往里收,拉了袍子盖住。
  “踩得到处都是泥,怎么睡?”许礴说着就伸手去掏她的脚,二话不说拉拽出来就把鞋给脱了去。她才是梳洗过的,里头没穿长袜,脱下灰鞋便现出小巧的一双玉足。
  青菀脚上使力踢弹,对他而言根本不起作用。她自知叫也无用,白叫人听见拿话来编排她。鞋被脱了去,便眼看着他握着自己的脚,仍是不松手,因又涨紫了脸踢两下,“放手!”
  许礴看她一眼,见她脸颊上染起两团红云,不自觉心念大动,继而拉住她的脚,一把拖了她到身前,覆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青菀则叫他吓得抱住脸,把头歪在一边,情急而道:“昨儿咱们才相识,你就要时时拉我与你睡觉。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知古今,懂善恶,本该是正人君子,如何竟是这般无耻下流淫…荡!”
  许礴覆在她身上,低眉看她,故意暧昧回她的话,“昨儿咱们在山上初初相识,你就摸了我那里,大约多长怕都估了出来。你说……谁无耻,谁下流,谁淫…荡?”

  ☆、12|行路难09

  青菀叫他堵得哑口无言,脸上又红了几分。昨儿那事不提也就罢了,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情况,长长硬硬的是怎么回事。初生小儿郎的那里她见过,不是软肉么?这想起来就羞耻,他偏还若无其事地说,可真真儿是不要脸。
  许礴看她越发把脸捂得紧实,话也不说了,自然上手去拉开。一手擒两只,丝毫不吃力,擒去她头顶上压住,让她动也动不得。另手又来拨正她的脸,让她正对自己,问她:“你喜欢容祁那样的?你不知道,属意他的人甚多,有什么趣致?你不如属意我,也新鲜些。”
  青菀努力把脸往旁侧转,避开他的目光,嘴上驳他的话,“你莫要胡说,我对容大人,并无属意不属意的事情。对你,更是没有,也谈不上什么新鲜不新鲜。你且放我回去,便是结了善缘。等明儿到了京城,菩萨面前给你记一功,好叫你心想事成。”
  许礴不禁要发笑,只管忍着,“这善缘怎么结法,各有不同。我这般结的善缘,比你说的,那要深许多。我眼下没什么心愿,要了你便是心想事成,菩萨成全不成全?”
  青菀才发觉什么话在他面前都无用,便又羞又恼,只好咬住下唇闭了口齿,再也不说了。
  她不再言声,许礴偏又正经起来,看着她问:“正经问你,如果我强要了你,你当如何?”
  这话听着不似玩笑,青菀方才转过眼神看他。瞧他眼里的神色亦是认真的,自己才略略冷静。他问这话,不得不叫人细想一番。想罢了,她语气疏淡回他,“若是真如此,投了那月牙湖也就罢了,必没脸再活着。”
  许礴定定看她,擒着她双手的手松了松劲道,继而便松开了去,翻下身仰躺在她旁边。若是如此,要了她又当如何?满足一时欲念,害一条性命么?这事儿不能干,怕一辈子想起来都要心如刀剜,不得安宁。
  他吸了两口气,忽又侧起身子,把青菀抱进怀里,便无往下动作。
  青菀有些诧异,瞧着他像是良心发现的。因在心底里松了口气,想着要借这一时的良心发现,劝他放自己回去。她低着声音说:“王爷既没了兴致,还是放贫尼回去吧。”
  许礴把她往怀里又揽了揽,“你陪我睡觉,我什么也不做。”
  青菀仰头狐疑地看他,却发现自己的额头正在他鼻尖处,他亦看着自己。距离过近,目光碰一下似乎就炸起一堆火花。她忙低下头来,下巴往自己胸前收,压住心跳道:“男女授受不亲,贫尼怎么能陪您睡觉呢?”
  许礴把嘴唇往她耳边凑凑,“你摸了我那里,我不过是叫你陪我睡觉,已是便宜你了。按着道理,你应该对我负责。既有了肌肤之亲,又把最要紧的地方都摸了,怎么能说不认账就不认账。”
  这是谬辩,青菀说不过他。他不想让她走,就真的没法走。好容易让他安分下了,不能再惹急了他,待会儿再扒她衣服做那事,便算得不偿失。因也不与他再争辩,只揪着那句什么都不做的话,与他说:“您要说话算话,睡觉就是睡觉,不做其他。”
  “嗯。”许礴低声应一句,搁下头去,下巴抵在她头顶。
  可才刚他一人床上空想的时候就不能成眠,这会儿把人实实在在抱在了怀里,就能成眠了么?他身体里的躁动从也没减退过,只是压多压少而已。他身上有冲动,便不大能管住自己的手。想着那就说话吧,便问她,“你多大了?”
  青菀默默念起了清心咒,一面回他的话,“十五了。”
  他的手开始不自觉在她腰际打转,一寸抚过一寸,不两下就把青菀好容易静下的心打乱得七零八落。
  青菀伸手按住他的手,叱他,“莫要瞎动!”
  许礴不纠她的语气,原她这样的人,不该如此跟他说话。他心生纵容,反手握住她按上去的手,在她头顶说:“你念你的经,无需管我。我答应你什么都不做,就一定不会做,放心。”
  青菀也不知道可不可以放心,自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又念起经来。
  在许礴之前,青菀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今番遇到了他,受他这般挑…逗,心中不起欲念皆都是假话。她又并不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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