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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灵-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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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不会选择在此刻和太子撕破脸。
  可是机遇千载难逢,若是错过,太子心中也没有把握,下一次是否能够再营造一场针对皇帝的灭局。
  “殿下…三思啊!您北征在外功高震主,朝中又无人接应,若是今夜不动手,待到出征之后怕是再无机会。”李将军仍在苦苦相劝。
  太子抬起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我数万精兵驻守京畿,是为了保家卫国民生社稷,不是为了替我卢睿沽名钓誉。顺州城内的百姓还在等着我,王中郎仍在天上望着我,你要我如何用数万戍边的燕军,去攻打同为大燕军将的羽林军近卫!”
  逼宫怎会不死人不流血?
  可是突厥来侵,太子却不愿在此时浪费任何一位燕军将兵的鲜血。
  “就算我逼宫成功再远征突厥,京城中的朝堂,又有谁是我信得过的人?”太子说,“谁还能一心一意为大燕皇室打算?”
  除了同为燕人的皇帝自己。
  他怕,比谁都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是他又比谁都还要坚定…在皇帝并未打算杀他的现在,太子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弑父一举。
  万般无奈之下,李将军将视线投向了一直默默站在远处的泰安,出其不意地问道:“阿凤姑娘,你怎么看?”
  泰安能怎么看?泰安想怎么看?
  太子看她的眼神中充满着歉疚,而她强忍许久的泪珠终于落下,然而悲伤却被她隐藏在微笑着的面容之下。
  “社稷为重君为轻,殿下虽是太子,更是大燕男儿。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强寇来袭,合该齐心协力抵御外敌…在这关头若还不能搁置贪欲一心为国的人,我怕是要瞧他不起!”泰安微笑。
  毫不犹豫的赞赏从太子眼中迸出,李将军冷面看着两人默契对视,终究长长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开。
  是夜,一切平静。
  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第二日的清晨,皇帝于早朝上再度册封太子为镇远大将军,领七万精兵北上。
  泰安坐在太子安排的软车厢中,透过窗缝看向领兵的太子。
  一切仿若昨日重现,只是那曾经瘦弱的少年,已逐渐成长成参天大树般的男人。


第101章 威风
  此番再度北上; 燕军将士心情都不同上次。
  出征前没有大典,亦没有帝后带着群臣列队相送; 七万兵将披星戴月,安静得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临行前恰逢小雨,太子一身蓑衣亲往秦家辞行,身后跟着同样一身蓑衣的秦相英。
  秦老淑人眼眶泛红; 见到太子俯身下拜:“千载史册耻无名; 一片丹心报社稷。殿下恩义,秦家感念至深; 必当输肝剖胆以报君意,还望殿下万万保重!”
  太子送回秦大小姐; 便是将最坏的结局都考虑到。他旁敲侧击秦家留下后手; 将本家年幼的孩子送些出去,免得出了事之后连血脉都存不下来。
  秦老淑人和秦缪何尝不知事已至此再无回路,含泪点头,扶住太子身后的秦相英。
  相英回过身,低下身子对太子行礼; 又抬起头,下了决心似的看着太子的脸。
  “殿下保重。相英等您凯旋。”
  她本就是皇后留给太子的妻子; 过了明路得了首肯,比谁都还要名正言顺。
  相英记得清楚; 他们两人初遇在含章殿中; 日头半斜; 阳光洒在太子的脸上; 勾勒出锋锐凌厉的曲线。
  她忐忑担忧了两年多的心,在那一刻才终于归于安处。
  太子生得英俊,口鼻像了皇帝的英挺,眉眼却温和许多。平日里行事大度又有风姿,行军打仗天赋过人,能忍人所不能忍,亦能人所不能。
  是真豪杰,也是真英雄。
  寥寥数面,秦相英对太子动了心。
  是真的动心,不同于裴安素的冷面和敷衍,而是真真正正的来自一个女子的仰慕和倾心。
  太子第一时间便感受到了。
  纵使礼数所束,她的目光却像生了根,来来回回地跟在他左右。
  可他意识到秦大小姐的倾心之后,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和开心,反而感到了出离的愤怒。
  不为别的,而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他像是终于明白了,原来一个人爱慕他的时候,他是可以感受得到的。
  而他以往,却从来未曾在泰安身上,感受到同样强烈又不容置疑的情愫。
  裴安素对他只有利益没有情意,太子知道并且毫不在乎。
  可是泰安待他,却也未曾让他感受到旖旎的情意,处得像是个肝胆相照的兄弟。
  甚至近来连“肝胆相照”四个字都越来越做不到了。
  这般意难平的委屈深深埋藏在太子心中,长信殿一事之后,才会有太子突然愤怒的爆发,和搬出秦家大小姐刺激泰安的幼稚之举。
  再度北征,太子决意轻装上阵。东宫以前用过的纸笔字画物件,通通付之一炬,不给自己留半点后路。
  秦相英在太子的坚持下,被送回了秦家。
  而泰安却依旧顶着“阿凤姑娘”的名头,陪同太子北伐。
  上次北征,太子尚有余力安排车驾给泰安和沙苑。此番战事吃紧,他反倒真的见识到了泰安的骑术。
  她当真没有说谎。她果然骑术精湛,独乘一骑随军驰骋,竟比许多男人还要撑得久远。
  太子着实心疼,觑着她原本红润的脸色苍白许多,攥着她的手往怀中带:“你气血不足,等下便不要骑马了。我带着你,你休息些时候罢。”
  泰安反手握住他,微笑摇头:“你我血气相通,我气血不足,还不是因为你休息不好的缘故?你自己勉力支撑已很辛苦,我怎舍得这关头拖累你?”
  太子喉头酸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轻轻伸手替她理了鬓角的碎发。
  与上次出征十分不同,燕军刚刚行过太原府北的云州,就已经看到了兵荒马乱的迹象。云州原本富庶,又依山而建,河川环绕,自古以来便是易守难攻之地。
  太子初初领兵入城,云州太守面色严峻,见到太子弯腰行礼,低声道:“殿下,顺州守军南撤至此…”
  太子立刻举起手,止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语。
  顺州城破,王中郎跳城殉节。但是守城近万兵将总不至于全军覆灭,必有被俘者,也必有南撤保存实力的军将。
  只是大司马在时风气不佳,军队后撤视同叛逃,将领城破若不殉节便杀无赦,许多戍边军宁愿被俘。
  太子再不会死板至此,只是人多口杂,怕云州太守说得多了动摇军心,便以眼神示意,跟着他来到府衙之后的花厅。
  有一人已在花厅等待许久,见到太子倒身下拜,声音带了泪意:“臣有愧于殿下…”
  不是旁人,正是已多年未见的卫将军主簿应粤。
  太子一把将应先生扶起,朗声道:“我疾行半月,日日焦心,直至见到先生,才大松一口气。”
  两人初遇,还要追溯至秦宝林遇害需要验尸时,李将军将应粤引荐给太子。 北征时,应先生与李将军同在太子军中。待到顺州失地收复,太子领旨回京,才将应先生留在顺州城内做卫将军主簿,对王中郎既有辅佐,亦有监视之意。
  太子身后的李将军亦是眼眶通红,拽住应粤的手臂将他搀起,上上下下打量一通:“可有受伤?守城燕军还剩几多?城破当日究竟是何情况,为何溃败得如此之快?”
  应先生身负数伤,万幸并不伤筋动骨。守城近万燕军,过半被歼,另有小部分被突厥俘虏。其余的人,大多顺着城破的方向往定州、代州的方向逃去。
  可是定代两州相继失守,待应粤领着残兵到达云州的时候,这一队残兵已不足千人…
  “顺州城破,不过一夜之间。”应先生记忆犹新,却又感慨万千。
  阿咄苾年约三十,正是当打之年。他早年的经历颇为传奇,生身母妃乃是燕人。
  三十年前李氏谋逆,东突厥阿史那借机起兵叛乱,战乱绵延十年之久,直到定王卢启入主皇城之后两年,才起兵北征平叛。
  边疆十年未平,平民百姓动荡流离。几次城破,大量卢燕女子被劫掠至突厥生儿育女,几次反攻,又有突厥女子被带至燕地为奴为婢。
  高坐庙堂的男人们不见血的过招也好,百战沙场的残兵千骑血光四溅的厮杀也罢,却总让娇滴滴的女子付出血淋漓的代价。
  阿咄苾生父虽是东突厥顾利可汗,可是母妃地位低下,郁郁寡欢多年后早逝,他幼年时期着实吃了不少苦头,直至弱冠那年南赴阿拉善,领了薛延陀部的老弱病残,虚心求教休养生息,才慢慢壮大起来。
  阿咄苾此生执念,大约都于“父”“母”二字。
  三年前,他趁着顾利可汗寿宴大醉,拿一根马鞭将亲生父亲勒死,成功上位。
  而他自立为颉利可汗后的第一件事,却是挥师南下,攻打早逝母亲的故乡旧土。
  “阿咄苾的汉话说得极好,对卢燕民情民俗颇为了解。两军对垒,他劝降的话语说得文采飞扬字正腔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又有三年前突厥大军入城不伤百姓不伤俘虏的旧例在,守城军将的决心…怕是不比以往。”应先生斟酌着说。
  太子轻叹一声,点头:“难怪南撤的燕军不足千人…怕是很多人城破时,都心甘情愿做了俘兵了罢。”
  应粤面上讪讪,不敢抬头看太子:“两军对阵,王中郎亦很沉得住气,弓弩在后长弓在前,摆好阵型严阵以待。”
  “只是那突厥大将哥舒海亲领重骑,从两翼攻来,不为伤人只为破阵,驰马奋击众亦齐力。王中郎勉力支撑许久,力殆回城重新布防,做好了守城日久的准备。”
  太子点头:“哥舒海这事也怪不得你们,他是未尝败绩的天纵奇才,东突厥近年来最广为人知的将领,最初领兵一年时间便由名不见经传的突厥弱旅,摇身一变成为颉利可汗麾下的猛将,不可谓不勇武。”
  哥舒海比阿咄苾年幼数岁。两人身世相似,相识又早,并肩作战多年,感情甚是深厚。阿咄苾领薛延陀部崛起之后,四方征战未停,哥舒海十余岁上便领了三千游兵,被阿咄苾手把手带上了战场。
  “瞋目横矛,单骑突阵,性骁果而尤善避槊,杀伤不可胜数。”太子轻叹,“以往顺州传来的歌谣,将他吹嘘得天下无双。”
  何况哥舒海更为闻名的一点,是他乐善好施豪迈爽朗的性子。
  “顾利可汗时期,两国商贸往来十分密切,顺州城中常有突厥人往来走动,哥舒海那时年少,取了个燕人名字,叫自己满将军。”
  满,蛮也。这样坦然率性,倒也不失可爱。
  “他那时才十几岁,日日顶着一头乱发在顺州城里横行,听书喝酒逛窑子,路上遇见不平事,以拔刀相助主持正义为乐。”太子说着说着,口中带了笑意,下意识地朝匿在他身后一队亲卫中的,着了男装的泰安脸上看去。
  听起来,哥舒海其人,倒像是她一直想做的“游侠”。
  泰安果然露出了心驰神往的神色,极为艳羡似的。
  太子在心里苦笑一声,摇摇头继续道:“听闻他某日在花楼里喝得酩酊大醉,泪眼婆娑走到了顺州太守府前,痛陈顺州太守为官不仁,城中百姓生活艰辛易子而食云云。”
  其实顺州一直富庶,太守为人亦尚可,哪里如同他酒醉之后口中说得这般不堪?
  太守气得几欲吐血,可这哥舒海偏偏又是突厥儿郎,还与薛延陀部首领阿咄苾私交甚笃,打不得骂不得杀不得。
  太守就是再为不满,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只能咬牙忍了下来。
  哥舒海犹嫌不够,干脆从街边店家要来一柄碗口大的毛笔,提笔就在太守府的墙上赋诗一首:“日出顺城一丈高,人间万事细如毛。蛮人怒见不平事,高举胸中万古刀。”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而他到燕人的地盘,威胁燕人的太守。
  狂不狂?
  何止狂,简直是狂到家了!
  可是轻狂之中,又带了少年人特有的可爱和稚朴。
  阿咄苾性格古怪多疑,哥舒海却爽朗好客,人脉广阔,与燕人及突厥各部相处都很融洽,但凡打过交道的,人人交口称赞。
  后来两国交恶,阿咄苾诛杀顾利可汗后上位,挥师南下。
  太子和泰安与哥舒海的初见,便是贺张二将设毒计,放任哥舒海活捉陈继良,声名鹊起的时候。
  太子像是沉浸在回忆中,沉默片刻之后才问应粤:“城破当晚,是何情状?”
  应粤面露凄惶,调整心情方答道:“…白日一战,突厥占优。王中郎已做好准备持久守城待援军前来,不与突厥正面相抗。”
  他们并未料到,两军对阵占到优势的突厥兵,会选择攻城当晚夜袭。
  “何况突厥一向骑兵为重,攻城与肉搏皆非强项。我们…没能想到,也确实大意了。”应粤低声说。
  城中留守的燕军骑步兵也有殊死顽抗,可是到底兵力不足,准备亦不够充分。
  直到云梯高架,突厥以火球攻城,沾了桐油的火箭如雨下,火光照亮顺州城半边天空,应先生才终于知道大势已去。
  “臣…有愧殿下信任。”应先生羞惭难当,“城破之时,臣本当一死殉城…念及殿下吩咐,才苟且至今。”
  太子将他扶起,缓缓道:“先生做得对。一死固然容易,您领兵南撤,救下千余燕军性命,才是重于泰山,功德无量。”
  这一番话完,应粤几欲落泪,紧紧握住太子的手臂,哽咽难语。
  而站在太子身后的泰安在心里暗暗感慨:“太子口口声声赞叹哥舒海极擅收买人心,可他自己收买人心的本事,也半点不差啊。”
  他曾经打过交道的那些人…无论是早期的太傅和李将军,还是后来的秦家,人人亦对他赞誉有加。
  就连她自己…不也早在初见,他尚且一无所有的时候,便没来由地相信了他吗?
  “怎么了?”与云州太守相见后,太子领亲卫回到驻扎的军营路上,瞅了空隙低头问她。
  泰安微笑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夸哥舒海太过,长了他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
  太子挑眉,戏谑道:“灭了我的威风?什么样的威风?”
  这是厚着脸皮,想她夸他呢。
  泰安扑哧笑了,歪着头说:“长剑弯弓,身定心澄。勇武精钢,快直真心。”
  字字好言,嘴甜如蜜。
  太子眼中带了笑意,脸却还板得一本正经,悄声问:“比游侠威风?”
  泰安讶异,倒没想到他敏感至斯,连哥舒海的醋都要吃上一吃,心里笑作一团,脸上却学了他的样子,同样板得一本正经:“游侠何知边庭苦,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听过吗?你自然是要比游侠威风太多。”
  纵是正值秋日,太子却从晚风中看出春色,连日日相见的画角和飞旌都美不胜收。
  人还未入营帐,已按捺不住激荡的心情,走路都要轻轻蹭着她的手臂。
  泰安脸颊微红,不动声色地躲着他,在他视线投来的时候娇嗔一瞥,白皙的小脸上写满娇羞。
  这是太子记忆中,他与泰安最美好的一幕。
  大敌当前,生死难决。
  飘摇不定的未来,给了他们正面感情的契机。
  他比何时都要坚定,而她又比何时都要勇敢。心意相通,历经不知多少劫难,彼此间终于有了共感。
  美好得仿若连时间都要静止。
  可是时间终究不会静止。
  很长的一段路,又像是很短的一段路后,他们走到了营帐之前。
  太子的目光一直落在泰安的脸上,只看到她原本甜蜜娇羞的表情骤然大变。
  他心下没来由地一沉,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
  白色的营帐前面,立着一位一身鹅黄的女子,目光温柔如水,定定地打量着面前的他们。
  正是晋中秦家的嫡长女,秦大小姐,秦相英。
  太子猛地顿住脚步,露出震惊的表情。
  秦相英却微微一笑,明朗又飒爽地弯了膝盖:“见过殿下。相英奉家父之命,送些吃食慰劳将士,略略尽些心意。”
  说是吃食,着实太谦虚了些。
  太子打眼一瞥,已看见数十只沉甸甸的箱笼摆在营帐内外,由李将军小心翼翼地看管着。
  此次出征,他再没有了皇后和裴家替他操心军饷。
  秦家有心,倾尽举家之力备上如此大礼。可谓忠义两全,远远超出太子的期待和想象。
  可太子没有心思去猜那箱笼中放着的究竟是金银还是铠甲,没有心情去感怀秦家的雪中送炭,只是急慌慌地将目光转向泰安。
  她面上的表情,他毕生难忘。
  她像是一只猝不及防被击碎了伪装和盔甲的瓷娃娃,精致又漂亮的面容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哀伤…和他从未想过,能在她脸上看到过的…自卑感。


第102章 离心
  太子下意识伸手,朝着泰安向前一步; 像是想迫不及待地安抚她。
  李将军连忙提醒:“殿下; 秦姑娘带来的吃食…”
  太子猛然回神; 这才意识到秦相英仍袅袅婷婷地站在面前; 半曲着身子尚在行礼。
  于情于理; 他都不能在此时落下秦家的面子。
  太子狠狠攥了把掌心; 再抬眸时已冷静许多,笑容得体; 关怀地伸手扶她起来:“得秦家支持至斯; 我感念甚深; 必当竭诚征战,方不负所托。”
  秦相英从善如流,太子不过虚扶一下便立刻站起; 半点不拿乔。
  可她直起身子后,又立刻再度弯下膝盖; 这次面对的却是愣愣跟在太子身后的泰安。
  “阿凤姑娘好。”她略带了羞涩行礼,“长信殿一别,多日未见,你可好?以前便听祖母说过你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 还曾救过殿下性命。今日一见,果然骑术过人。相英…佩服得紧。”
  太子刚刚平静下来的心; 立刻又紧张起来; 转过头来看泰安; 嘴唇微启; 便想替她拦下秦相英来。
  他对她总是充满了保护欲,苦心积虑维护她的天真无邪,生怕她受到半点伤害。
  可是他这样万全的姿态,却在那一瞬间毫不留情地刺痛了泰安的自尊心。
  他到底当她是什么?从没见过世面的温室娇花,在这种情况下还会出言无忌损他面子?或是连这等世家贵女之间最平常的寒暄都应付不来的低能儿?
  难道在他眼中,秦相英大方得体完胜于她,而她只会耍小性子,就是这么不堪一击?
  泰安垂下眼睛,避开他保护的姿态,主动迎了上去,脸上挂着同样得体的微笑:“秦姑娘奔波跋涉,累了吧?来,我带你去梳洗。”
  她主动携了秦相英的手,姿态优雅仪度万千,处处都透着曾经万人之上的公主印记,缓步踱入身后的营帐。
  太子仍有些恍惚,立在原地目送两人离开。
  李将军却上前两步,并肩站在太子身边:“殿下不该…”
  太子抬起头那一瞬,在李将军的眼睛中看到了不赞同的神色。
  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他原该作壁上观,收渔翁利。
  连外人都能明白的事情,可他身在局中,一颗心不知偏到了哪里去,分明明白的道理,却在看到她的那一眼土崩瓦解。
  只恨自己护她不够周全,要让她来经受这样的委屈。
  太子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走到秦相英带来的箱笼前,轻轻掀开。
  盔甲铁衣,面帘搭后,密密码了整箱,同他上次出征时送来的军备一般无二。
  李将军轻叹道:“…还有两车铁槊马戟,放在营后。秦家这次,当真费心了。”
  太子沉默。
  秦家何止是费心…秦家是将满门的气力都使了上来,毫无保留倾全家之力。他临行前规劝秦家找好退路,秦老淑人当面应下,转头便将秦家的“后路”斩得一干二净,剖白在太子的面前给他看。
  晋中豪绅百余年的积攒财富,毕其功于一役。
  如此恩德,太子当以何为报?
  若是母亲遗命要他立秦女为后,他尚且可以当做母亲不了解他和泰安之间的情深不移,睁着眼睛装瞎。
  可是如今秦家施恩,他难道还可以在这七万燕军的面前,眼睁睁将秦家送来的军备再送回去吗?可他若是坦然受了这份大礼,秦相英的这份恩情,他除了皇后之位之外,又能以何为报?
  痛,是真的痛。煎熬,也是真的煎熬。
  太子抬起眼睛,看着营帐中亮起的点点灯火,七万燕军大营一望看不到尽头。夜色寂静,只偶尔有马蹄嘶鸣,从远方的马营若隐若现地传来。多少人的性命悬于他的一念之间,江山社稷家国大业,泰山般的重量,却轻飘飘压在了他的肩上。
  太子轻声对李将军说:“收起来罢。”
  营帐中,泰安亲自送来胰子和香脂递给秦相英,又伸手替她挽起了略显凌乱的头发。
  两人的视线在镜中相会,不免有些尴尬。
  秦相英体贴地开口赞道:“你的马骑得真好,与殿下的骑兵相比都不差些什么。不知你以后可愿意教我?”
  泰安也回她一个微笑,点头应下,又问她:“秦老淑人可好?”
  秦相英道:“我离京的时候,祖母身体尚且康健。只可惜我姐妹二人都不在身边,她膝下难免寂寥。”
  泰安向来单纯,听闻相英这句话直觉疑惑。秦家两位小姐一位假死入宫,另一位留在太子妃身边为质多年,秦老淑人膝下自有其他孙儿尽孝,早都该习惯了她们姐妹不在身边一事。
  她多这一句嘴不过是普通寒暄,为何秦相英要单单提起“寂寥”二字?
  泰安再略一思索,又忆起太子曾经提及,秦二小姐早已于皇后派遣女官和大监“接入宫”的时候,就被李代桃僵送回秦家,一直陪伴在秦老淑人身旁。
  可是为什么,秦相英又要强调这一句“我姐妹二人都不在身边”呢?
  泰安云里雾里中抬头,开口问道:“秦二小姐没有陪在老淑人身边?她…没有回府吗?”
  秦相英深深看她一眼,说:“…局势动荡,秦家举步维艰。太子妃的裴家日子虽也难过,但到底在朝中根基颇深,比起我们来说,已好过太多。”
  太子佯装败退麻痹皇帝伺机逼宫的时候,裴郡之称病不上朝,营造出一派朝中无人的假象。算是…默契地配合了太子布局。
  然而风云变换不过一夕之间,突厥攻入顺州,战报传到京师,太子千钧一发之时,决定身披戎装领七万精兵南下。
  朝中局势大变,裴郡之的“病”立刻好转,展现出铁血般的手腕。
  皇帝听从大监的谄语提拔上来补缺的官员相继被参,沉默许久的清流一党大肆发力,不过一月时间就将皇帝搞得焦头烂额,在金銮殿上大发雷霆。
  裴郡之恰到时候地“病愈”回朝,却一改以往对太子交口称赞鼎力支持的态度,于北征一事上小心谨慎许多。
  太子摸不准裴家的心思,皇帝也是一样。
  秦家冷眼旁观数日,还是秦老淑人最终下了决心,召来秦缪道:“明日里你收拾收拾,将奉英送去太子妃那里。”
  秦缪大惊,二女儿在裴府如履薄冰,回府之后又隐姓埋名,受尽了委屈。好不容易大女儿追随太子的脚步离开京城,二女儿能过上几天舒坦日子,怎么又要将她送到龙潭虎穴中去?
  秦老淑人眉头紧锁:“同是我的孙女,我何尝不心疼她?只是如今裴家心思难猜,奉英曾与裴安素相处经年,此番秦家怕还是要靠她。”
  靠她打探消息,亦将她送做向裴家表忠的投名状。
  秦缪在心中感慨秦老淑人心狠。家中两个女儿一个送给太子让他安心,一个送至裴家为质表忠,若不是皇帝的宫中曾“死”过一个秦家的女儿,怕是她此时还会再送一女去做皇帝的妃嫔。
  三方下注,打得一手好算盘。
  秦缪心里苦楚难忍,秦奉英却比父亲看得更通透些,眼中含泪,嘴角带笑:“…我懂的。秦家处境危险,送我去和裴姐姐作伴,不过是当替秦家多交个朋友罢了。”
  她在裴家住的那些日子,和裴安素相处倒算融洽。秦裴两家之间,虽各自暗怀心思,明面上关系却还尚可。
  第二日卯时,一顶八宝小轿由秦家侧门抬出,绕至故太傅府所在的东城。
  裴安素孝服已除,穿一件蜜合色比肩褂,伸手将秦二迎了进来。
  “当日一别,还当永难相见。”裴安素话中有话,面色淡淡,只当自己从来不知秦家这偷龙转凤的戏码。
  “含章殿中,我茹素礼佛日日抄经,如今你既到了我府上,不若也便陪我一同,替殿下祈福罢。”
  同在宫中,太子妃裴安素被皇后看管起来,秦相英却成为她身边的娇客,日日受她悉心教诲。
  裴安素…怕是将这笔账通通算在了秦二的头上。
  秦奉英低下头,打了个寒颤,心中隐约已有预感,此行必不能如同上次那样,和裴安素维持着面子上的和平共处。
  云州大营中,泰安听闻秦二小姐再入裴府,震惊得连下巴都要掉了。
  “这…这是为了什么?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她喃喃地问。
  秦相英拿帕子按在眼角,声音带了哽咽:“此番来行,避人耳目。可京中仍须有位秦二小姐,才能打消旁人的疑心。妹妹便是为了替我遮掩,这才入了裴府,与太子妃作伴。”
  事都做了,必要太子感恩才行。
  秦大小姐这番话说了一半,若是太子本人多半能猜出她半真半假,可是换了单纯天真的公主泰安,却是信了十成十。
  泰安懵懵懂懂间走出营帐,茫然四顾,却被一直等在营帐外的沙苑堵住,径直送到了太子的面前。
  “怎么了?可是她说了些什么?”太子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无妨,不着急说。等夜了,我们回营再好好谈谈。”
  她像是醒转过来似的,定定答他道:“…不,是我收拾包裹,去和秦小姐同住。”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好得蜜里调油。她本与他同住一寝,却偏偏在秦大小姐来后要从他的营帐搬出。
  太子一愣,连忙拽住她的衣袖问道:“这是为何?”
  泰安淡淡解释:“殿下有两位侍女,一位独睡一帐,另一位却与你同睡。这让旁人看来,怎么看我,又怎么看你?秦小姐既也当了你的侍女,我必是要搬去与她同住的。”
  “何况…”她抬起眼睛,问他,“你知不知道,秦家不仅仅是送来了军备补给,秦家还将秦二小姐送去了太子妃那里,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帮你打探消息!”
  “秦家牺牲至此,秦家小姐牺牲至此,你知不知道?”
  太子张口,不知说些什么。
  泰安眼中隐约有了泪光,却被她倔强地一把抹去:“到得此时,你…还要立我这个鬼皇后吗?”


第103章 时间
  太子神情坚毅; 托着她的臂膀:“泰安; 到底还需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全心全意地相信我一次?”
  “你我之间的未来如何; 自始至终都取决于你的心意。你进一步; 我便进一步;你退一步,我便再原地等你回来。”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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