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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锦-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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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荨点首道:“这正是我让王爷来此的目的。”
她向栊晴递了个眼神,栊晴福至心灵地从怀中取出一封弥封好的信笺。
“这是乔子泰的折子,你早朝前转呈给皇上,他会派人调查此案,你是最合适的人选,皇上也会以此为考验,该怎么掌握分寸,王爷比我更清楚,之后,你再去寻乔铣,他方会把账册交给你,再则,你府中的伴云是李舜的人,你行事一定要谨慎,她目前还有用处,先不要动她。”
她对刘掌柜道:“早朝后,你将沂王贪墨修河工款的事散布出去,最好弄得满城风雨,人人自危。”
随后,她又对三人道:“之后,再……如此……如此……”
安排好后,几人就依言行事去了。
散了早朝后,荣王脸上挂着些许恚怒,一径回了王府。
侧王妃见他脸色不虞,想必是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她一面帮他换下朝服,一面柔声道:“王爷,发生了什么事么,妾身愿替王爷分忧。”
荣王略有迟疑,他抬眸瞧了一眼屋子里的下人。
侧王妃向宿月递了个眼神,宿月会意,领着伴云及一干下人悄声退下,并带上了门。
隔扇门外,静悄悄的,只有一个小丫鬟提着竹制锦鸡喷壶,给门边的几株花木浇水。
门内,荣王声音低低的,却充斥的愤慨:“……父皇接到了浙江道御史乔子泰的折子,没想到,竟然有如此之多的官员涉及贪墨修河工款一案,其中牵涉浙江和南直多地的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还有京中大官以及皇亲国戚。朝廷拨下的几百万两白银真正花在百姓身上的还不到三层,眼下桃花汛已经到了,如果河堤被冲垮,有多少百姓会丧命?他们拿着朝廷的俸禄,却中饱私囊,视百姓之命如草芥,视王法如无物,这些国蠹就该全部问斩!”语气越发凌厉。
侧王妃捧了茶盅给他:“河道贪墨案,历朝历代都累出不穷,其中涉及的官员、商贾、皇亲更是不可胜数,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盘根错节,有如铁板,根本没有人能撬的动,王爷又何必动如此大的怒呢。”
荣王接过茶盅,搁在玛瑙面茶几上:“我又何尝不知,这河堤要是修得百年不倒,他们每年又哪里来这许多修河银子和震灾银子来填充官囊,涉及此事的御史向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乔子泰倒是一身正气。”
侧王妃轻覆上他的手腕,婉声道:“那皇上差人去调查了么?”
荣王压低了声音道:“差了我去,只是贪墨案中牵涉到沂王,父皇今儿一下早朝就以吴贵妃玉体欠安为由召回三哥了。”
侧王妃略有些吃惊:“那乔子泰岂不是性命堪忧了?”
荣王微微摇首道:“乔子泰不会死。自古不杀言官,更何况父皇已经知晓此事,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乔子泰死了,那就正好坐实了他们贪赃枉法之事。”
“可是这通政司都是沂王和李舜的人,乔子泰的奏折又怎么会轻易的递到皇上手中呢?”
荣王朝门外轻瞥了一眼,没有再言语。
侧王妃想起来梅荨跟她说过府中有沂王眼线的事,不过她一直没敢告诉荣王,就是怕他会追究起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如果不告诉他,荣王就时刻处在危险当中。
她的唇角翕动了几下,欲言又止。
荣王一向对她体贴入微,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他都能读懂。
他轻携起她的手,温煦地笑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事不能说么。”
侧王妃嫣然道:“没什么,只是……王爷你不管做什么事都要万分小心,身边多带几个贴身的侍卫,妾身很担心你。”
荣王揽过她纤瘦的双肩,把下颌贴到她柔软的乌发上,闻着她发间细细的甜香,温声道:“为了你,我一定会小心的。”
侧王妃将脸埋在他温阔的胸前,眸中溢出蜜般的笑意。
还有,几分苦涩。
花榈隔扇外,浇花的小丫鬟如一丝风般悄然消失了。
后院一处僻静的角落里,小丫鬟将方才听到的话合盘告诉了伴云,伴云拿了两锭银子给她母亲请郎中。
※※※※※
沁春园里一片凄清,到处都有衙差把守。
墨葵掮着一个胭脂绫包袱走到园子入口,塞了几两银子给守门的侍卫,娇笑道:“麻烦大哥给工部尚书钱大人通禀一声,就说沁春园的墨葵有重要物证要交给钱大人。”
侍卫收了银子,一径去了。
隔了一会儿,李府派小厮将她接走了。
墨葵下了绿尼小轿,从西北角门入了钱府。
钱丰裕早已经在外书房等着她了。
墨葵行了跪礼,把胭脂绫包袱解开,露出了里面的一套夜行衣和一把长剑,啜泣道:“钱大人,杀死钱公子的是舞青霓一人,与我们园子里的姑娘没有半分关系,这就是物证,是钱公子死的当晚,我亲眼看见她藏到画阁的暗格里的。”
钱丰裕张大了瞳孔,嘶哑道:“她为什么要杀死我儿子?”
墨葵瑟缩在地上,用帕子试着泪:“她是为了去救梅荨,那日晚上,钱公子用茶迷倒了梅荨,帮沂王把她抓到了府里,所以她才杀了钱公子的,而且舞青霓是荣王的人,杀钱公子就是荣王指使的。”
只有把她说成荣王的杀手,方能彻底撇清她与舞青霓的关系,墨葵在心中暗自忖度。
钱丰裕呀然道:“原来她是荣王的人,难怪她要破坏沂王的好事,她还知道我儿与荣王的关系非比寻常,所以就一并把他也给……”
他蓦地重拍茶几,袖子不慎将茶盅撂翻,“啪”的一声锐响,盅碎茶流:“荣王,你害死了我唯一的儿子,我跟你誓不两立!”
墨葵惊了一跳,掩在帕子后的双眸闪过一道雪芒。
钱丰裕仔细的打量了墨葵一番,嘴角噙着冷意道:“你把舞青霓供出来,是想做沁春园的坊主?”
墨葵干笑道:“还请大人成全。”
“好!只要你肯出来指证他们,为我儿子报仇,我就做主把沁春园赏给你。”
墨葵一面磕头,一面喜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第十六章 营救
人定后,荣王换上深色常服,骑马离开了王府。
府门外火光照射不到的壁角里,一个扮成小贩的李府侍卫伸长了脖子看着荣王离去的背影疾速的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他忙一拍前头两颗昏昏欲睡的脑袋,轻斥道:“还不快跟上。”
三人匆忙牵过马,紧随而去。
荣王拉紧缰绳,马儿希聿聿一声长嘶,停在了一条暗黑的经巷前,他翻身下马,把缰绳系在了巷子口的一棵老柳树上,而后走了进去。
巷子里安静的很,只有偶尔从人家小院里传出的狗吠声和小儿的啼哭声。
拐过一个岔口,往前走到巷尾的一口墙垣式如意门前,荣王便顿住了脚步,他先朝着门板轻叩了三下,隔了一会儿,再扣了两下,之后,又扣了三下方罢。
听到后头门闩开启的“哐当”声后,他没有着急进去,而是先不动声色地环顾左右,确定无人后,方推门进去。
藏在拐弯处的三人相互示意了一番,当中一人身手矫健,利落地蹬墙翻入了院内,另一人出了巷口,飞马回李府报信,剩下的一人则留在岔口接应。
翻墙入院的那名侍卫借着夜色悄摸摸地穿过天井,猫到了厅子一侧的墙根后头,因为四处太过安静,即便隔着墙垣,他也能清楚的听到里头低低的交谈声。
荣王先道:“……乔兄,今儿早朝我已经将令尊的折子呈给皇上了,他差了我调查此事。”
厅子里灯火黯淡,乔铣隐在沉沉的黑暗中,看不清他的容貌。
“家父时常称赞王爷德艺周厚,清白爱民,有先皇仁爱之风范,我相信王爷的为人,方会冒死将家父的折子和这本记录了沂王一干人等贪赃枉法的罪证交给你,这本账册可是荀琇用血换来的。”
荣王默了片刻:“他的血不会白流。”
“账册已经被我藏在了护国寺,很安全,三日后,还是这个时辰,王爷再来,我会带你去取。”
“好,待账册到手,我会连夜进宫呈给皇上,还有,这个巷子虽然偏僻,可为了你的安全,还是尽量不要外出。”
乔铣拱手道:“多谢王爷相助,只要能将这些贪官污吏绳之以法,死亦何惧。”
荣王回执一礼:“你安心在此地住下,三日后我再来。”
乔铣长揖,送荣王出了厅子。
躲在墙根下的李府侍卫见荣王离开,也随即跃墙而出,且回李府报信去了。
这个时辰,李舜除了在内阁当值外,都会同往常一样,坐在竹黄包镶平头案前执书阅览,因上了年纪,夜里睡的时辰短,他越性读到漏下二鼓方歇息。
管家林顺神色惶急地进了书房:“老爷,跟着荣王的侍卫回来了,乔子泰的参劾折子是他让儿子乔铣秘密带到京城交给荣王的,而且还有一本账册,是沂王贪墨修河工款的罪证,还说是浙江巡抚荀琇死前交给乔子泰的,他让荣王三日后跟他去取,我们要不要即刻派人将他杀了。”
账册?李舜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变化,他轻轻放下书卷:“前些天沂王送来六百里加急,说他秘密把荀琇灭了口,在他的住处搜出了封存未动的赃银和一道参劾折子,看来他参与贪墨确实是为了搜集证据,呵呵,老夫小看荀琇了,今日早朝后,乔家合族之人就全部失踪,老夫以为他的族人都是贪生怕死之辈,没想到他的儿子居然有虎龙之胆,敢来闯老夫的地盘,后生可畏啊。”
管家见李舜如此冷静,方才惶恐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老爷,那我们该怎么办?”
李舜思忖了片刻:“目下先不要动他,这本账册要成为老夫的囊中物。”
林顺面上有不解之色,他寻思了片刻,眼中一亮,恍然道:“老爷高明,这本账册就是沂王的把柄,抓到了把柄就等于把沂王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
李舜微微不悦地道:“老夫怎敢将王爷攥在手心里,无非是保命罢了,你先去把大小姐、钱丰裕和高湛叫来。”
林顺且去了。
三日后。
漆黑的夜空中,一片浓云遮住了弦月的一角,薄光洒在庭子里的石桌上,冷了宿在上头的斑驳枝影。
梅荨照例在石桌旁烹茶。
拟香把李砚云推至她的对座,便乖觉地退下了。
李砚云灿笑如霞。
梅荨笑容浅淡:“云姐姐来晚了,今日的茶已经吃完了。”
“我过来又不是来讨你的茶吃的,没有就罢了,下回想喝茶的时候,我自然会赶早了来。”
“云姐姐笑容满面,是府中有什么喜事么?”
李砚云眼中的笑意又浓了几分:“荨妹妹,你眼下是沂王的人,姐姐我也不瞒你了,我们李家也是支持沂王的,以妹妹你的聪慧,只怕是早就看出来了吧。”
“我也不瞒姐姐,梅家早已知晓贵府支持沂王,所以方会随姐姐和世伯支持他的。”
李砚云挑眉道:“所以我这么晚还来打搅你,为的就是给你报一个天大的喜讯。”
“什么喜讯?”
李砚云抬眸扫视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方道:“这几日,沂王贪墨修河工款的事儿在京城闹的沸沸扬扬,妹妹一定晓得了,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乔子泰的折子是乔铣秘密送给荣王的,而且他手中还有一本账册,今儿个晚上,荣王就要随他去护国寺取了。”
梅荨笑容平淡无波:“如此机密的事儿,云姐姐你是怎么知晓的?”
李砚云神秘一笑:“荣王府里有我的眼线。”
“那姐姐预备怎么办呢?”
李砚云笑道:“今儿晚上钱丰裕已经带了侍卫埋伏在护国寺外头,等他们一来,就来个瓮中捉鳖。”
梅荨紧了紧绒衣领子:“如此还不至于让姐姐你如此开心吧。”
“妹妹你真是冰雪聪明,我告诉你呀,钱丰裕不但带了侍卫过去,还带了一本账册,上头记录的是荣王贪污修河工款的数额,等侍卫进去之后,先将乔铣就地正法,再把他手里的账册据为己有。”
梅荨思量片刻,淡笑道:“如此一来,就可以嫁祸荣王贪墨,是他为了销毁证据,而杀死乔铣的,姐姐这步棋真是高明。”
“荣王想利用这宗贪墨案一举扳到沂王,他真是太天真了,呵呵,这回他是跑不了了,这叫什么?这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叫抓不住狐狸还惹了一身骚。”
梅荨的唇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痕:“这的确是一宗喜事儿。”
“皇上要是晓得荣王不但贪墨,还嫁祸给亲弟弟,又杀了忠臣之后,不晓得会不会气的把整个京城都掀翻过来,呵呵,你我就等着看好戏吧。”
梅荨笑而不语。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忽的有丫鬟慌慌张张地跑来,说李舜让她即刻去书房。
书房里头,李舜负手伫立在窗旁,脸色黑沉。
父亲从来都是临危不乱的,从未见过他如此这般。
李砚云轻声问道:“父亲,是护国寺那边出了什么事么?”
李舜缓缓地转过身子,幽幽叹了口气道:“中了人家的圈套了。”
李砚云眉心一跳,急道:“出了什么事?”
“荣王在护国寺设了埋伏,钱丰裕也被捉了。”
李砚云半张着嘴,半晌方省过神来:“……可是……难道这宗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是他们故意利用百灵给我们传消息,引我们去巷子里偷听他们谈话,再把我们引去护国寺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是百灵怎么会被发现呢?”
百灵是伴云在李府做丫鬟时候的名字。
李舜沉默了片刻,思忖道:“眼下钱丰裕被抓了,这几百万两修河银子的去向,他可是一清二楚,他如果反水,李家也就到头了。”
李砚云寻思道:“只有弃卒保车了,眼下只有他死了,方能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他的身上,就说是他打着沂王的旗号贪污修河银子,再有,这宗案子里还牵涉到沂王,不管是真是假,为了保全皇家颜面,皇上一定不会深究。”
李舜点首道:“为今之计,只好如此了,这宗事你交给林顺去办,那个百灵是你的人,你自己去处理。”
李砚云应了一声是。
她思索片刻道:“荣王向来不理朝政,素来只知怡情观花,他根本没有如此手段,这宗事定有蹊跷,依女儿看……他暗中一定有人襄助。”
李舜沉默下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此人才是真正的对手。
他的双眸深如寒潭,明亮的火光映在里头,也照不见底。
※※※※※
钱丰裕,字和祥,南阳府邓州人,天顺六年己未科二甲第六名进士,累官至工部尚书,系浙江及南直多地贪墨修河工款案首犯,自知罪恶滔天,而今已畏罪自杀,宏治十九年建巳月之晦,于家中抄出巨额赃款,皆没入国库。
这是这些天来京城的街头巷尾谈论最多的话题。
☆、第十七章 心事
王府内院里的榴花开的像紧蹙的深红巾子,照的人眼明晃晃的。
侧王妃穿着竹青色刻丝忍冬褙子,坐在红木嵌竹黄画案前描花样子,玉色云纱上的缠枝紫藤只有寥寥几笔,显得有几分落寞。
她指尖饱染丁香颜彩的羊毫顿在虚空处已经有一刻钟了,笔端与云纱间只有一指的距离,却好像是一段永远也越不过的千山万水。
宿月脸上也是寥落的,自从知道伴云是李府细作还被曝尸荒野。
她轻轻地唤道:“王妃,有心事么?”
侧王妃省过神来,将笔搁在松石磁笔架上,空洞的看向院子里火荼的榴花:“宿月,如果你发现你深爱的人一直在欺骗你,你会怎样?”
声音飘渺的好像山间萦绕的雾霭。
“王妃”,宿月眼中溢出不忍之色:“我想王爷没有告诉你实情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王妃你就不要责怪王爷了,他做的也是朝廷大事,我们闺阁女子自然不该知道的如此之多。”
侧王妃垂睑,幽幽的叹道:“你不明白”,沉默片刻,她微笑了笑,音容悲戚:“你怎么会明白,连我自己都不明白。”
宿月心中正暗自焦灼,便听到了外头熟悉的脚步声,她如逢大赦般笑道:“王妃,王爷回来了。”
侧王妃收起思绪,挤出一抹笑容,起身迎了出去。
天气渐热,荣王穿了件牙色暗纹夹纱直裰,可沐在脸上的笑容却一直都似三月里的春风。
侧王妃将霁青磁茶盅置在瘿木心炕几上,坐到了湘妃榻的另一侧。
荣王看了看宿月拿在手上的云纱,笑道:“天气愈发的热了,这是给我新做的么?”
“王爷的前些日子已经做了几套,这是妾身的”,侧王妃笑容里夹杂着几丝咸涩。
荣王温和的笑了笑,笑容里还带着几分神秘,他屈指朝她伸出手来。
侧王妃会意,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他从怀里取出一只银镯,轻戴在了她白皙的腕上,握着她柔软的手道:“这上头的并蒂莲是我让他们照着我画的样子雕的,喜欢么?”
侧王妃展颜道:“怎么忽然送我镯子?”
“可算笑了”,荣王随着她笑起来:“赔罪的,原谅我么?”
侧王妃笑嗔道:“你都还没告诉我你的罪是什么,怎么让我原谅?”
荣王歉然道:“钱丰裕和伴云的事,我事先没有告诉你,是我不对。”
侧王妃略疑道:“伴云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又会跟钱丰裕扯上关系了呢?”
“这宗事要从沂王南下后,浙江巡抚荀琇被杀之事说起……”
梅荨知道舞霓裳被抓之后,即刻飞鸽传书给梅府,让潜在荀琇身边的梅家人“揭发”他参与贪墨,实为搜集罪证的事,并在他府中备好封存未动的赃银与参劾沂王贪墨的折子,好让沂王误以为他真的是清官,之后又让浙江道御史乔子泰秘密拟了一道折子,让梅家亲信与乔铣一齐送来京城。
梅荨再利用伴云盗出消息,引他们去巷子偷听荣王跟乔铣的谈话,然后她再让荣王到护国寺设下埋伏,一举擒住钱丰裕。这钱丰裕是工部尚书,对这修河银子的去向是一清二楚,他被抓了,李舜就一定会弃卒保车,如此,就可以借李舜的手杀掉钱丰裕。
早在上一世,梅荨就知晓沂王等人贪墨修河工款的事,只是无人揭露。
“……所以那天我跟你说的话,实际是我故意说给伴云听的。”
“原来如此”,侧王妃道:“你如果事先告知于我,那还怎么引得伴云上钩呢,你不用赔罪。”
荣王拉着她的手道:“是我让你担心了。”
侧王妃脸色微黯,摇首道:“是我识人不明,方会让李府细作混入王府,陷王爷于危险之中,还好梅先生发现的及时,否则……”
荣王眸光一阵亮:“上回你说河道贪墨案是铁板一块,无人能撬的动,如今,她可是空手套白狼,这账册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为的就是让李舜上钩,父皇今日诛了浙江及南直多地的布政使、参政、按察使、知府、知州等一干贪官,真是大快人心。”
侧王妃见他说起梅荨时,眼中露出与有荣焉的神采,她眸子黯淡了一瞬,强笑道:“不是说案子牵涉到沂王么,王爷此事为何没有深究下去呢?”
“这宗案子涉及皇家人,再则,沂王与我有手足之情,我想,父皇也不想看到我们自相残害……”
侧王妃的声音低低的:“梅先生这一计倒是一石数鸟。”
荣王细细瞅着她的双眸,轻问道:“你不开心么?”
侧王妃笑着摇头道:“没有,我只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什么忙也帮不上,只会拖累王爷。”
荣王眼中一阵涟漪,他起身将她紧搂在怀里,摩挲着她的手:“如果没有了你,我的生活便没有半分乐趣可言,你知道么,当初我知道你被没入了教坊司,我有多难过,我日日跪在父皇寝宫门外求情,连我自己也记不清跪了多少天,哭过多少回,我去求母后,求太子哥,只求他们把你还给我,可是你却越来越远,直到再也没有你的消息,你知道我在寻你么,可你为什么这么久方回来见我,我好想你,想念以前我们快乐的日子,小珏,以后你再也不许离开我。”
两行清泪扑朔而下,侧王妃埋在他的胸口,低低地道:“如果……如果我骗了你,你会不会原谅我……我不想失去你,真的不想……”
荣王的嗓子有些嘶哑:“没有我的允许,你再也不许离开我,你等我,等我登上了皇位,就再也没有人敢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对不起……对不起……”侧王妃无力的重复着,泪水打湿了他的肩头。
※※※※※
清冷的院子里,梨花已榭,木叶绿满枝桠。
墨葵斟了两碗茶上来,含笑道:“青霓姐,这回可是我智激钱丰裕,他才去的护国寺,方能当成替罪羊,你要拿什么谢我呢?”
舞霓裳穿着雪青色摘枝菡萏暗纹褙子,闲倚在石桌上,瞟了她一眼:“高湛不去,去的自然是他了,看在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今儿晚上多赏你几个男子就是了。”
墨葵嗔了她一眼,就吩咐小厮整理园子去了。
舞青霓上下打量了梅荨一眼,打趣道:“怎么感觉好像你方从牢里出来似得,来之前,照过镜子了么,脸白成这样,也不怕吓着路人,差不多就回去吧,我可不想你吓着我园子里的客人,断了我的财路。”
梅荨淡笑道:“能从诏狱出来的,不是死了,就是残了,你是怎么完好无损回来的?”
舞青霓理了理袖子上被风吹乱的流苏:“当然是全靠小珏你足智多谋,用一招蒋干盗书,就把我从死牢里捞出来了。”
“你少装糊涂,我可是听说,他把你带到诏狱后,请了全京城最好的大夫给你治伤,你在牢里吃的喝的可不比我在李府的差,有没有这么回事”?梅荨笑问道。
舞青霓不以为意地道:“那又如何,我舞青霓在大洹的名号比你梅荨的还要响,有多少男子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不差他高湛一个,对了,我忘了问你,高湛之前陷害荣王是怎么回事?他跟李舜真的是一伙的么?”
“此地无银三百两”,梅荨轻笑道:“不差高湛一个,你这么关心他做什么?”
舞青霓白了她一眼,嗔道:“不说就算了,你赶快回去吧,等脸红回来了再过来见我,不然,就别踏进我的园子一步,听见没有,还有啊,上回你带来的梨花春走了味儿,我把它埋在梨树底下了,等来年花开了,咱们再喝。”
梅荨点首答允。
在回李府之前,梅荨去了一趟望海楼,置着花卉虫鱼画屏的雅间里,荣王已经坐着喝了三碗茶了。
荣王见她进来,放下茶碗,笑道:“临窗的位子是留给你的。”
梅荨笑坐道:“眼下我明着是沂王的人,去王府不大方便,咱们以后私底下就在这里见面。”
荣王点首:“之前的事,我……”
“王爷性子素习温润,之前你会如此着恼,正说明王爷是惜琴之人,梅荨钦服。”
荣王默了片刻,道:“闲下来,可以找你去荷殿风回喝酒么?”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如今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打破现在的宁静呢?
梅荨淡然道:“与王爷见面太多,只会引起沂王的怀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王爷还是以大局为重。”
荣王的眸子瞬间失去了光彩。
那日在荷殿风回见到梅荨,是他第一次感觉离小珏最近。
“皇上私底下派了高湛去调查沂王贪墨的事,不过高湛一向支持沂王,所以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了,眼下工部尚书之位得了空缺,王爷有合适的人选么?”
荣王思量道:“目下还没有信任的人。”
“既如此,不如把这个空缺留给齐王。”
荣王怔忡了一下,而后笑着点首。
梅荨回到李府时,在二门前恰巧碰到林顺领着一个穿着劲衣箭袖的男子出来,她只觉得面善的紧,忽的想起来之前去拜访李舜的时候,林顺递的就是他的拜帖。
☆、第十八章 寻春
五月的头一日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雨丝斜斜地落在雪白的桐花上,织出了江南的烟雨空濛。
李府西南角上的黑油大门内徐徐驶出了四辆马车,朝西头的农庄逶迤而去。
四季平安,这是出门前要凑的吉利数。
最前头的八宝攒璎马车里坐着李砚汐与栊晴,二人都翘着鼻子分趴在杏子纱窗上,往外头瞧去。
街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他们都褪去了厚重的冬衣,穿着轻逸的云纱,手里打着各种灵巧婉约的竹骨架子油绢伞,上头绘着西府海棠,空谷幽兰,汉宫春晓……
最后两辆是碾光翠帷马车。
前头一辆里坐着王妈妈以及其他七八个嬷嬷并丫鬟,她们脸上都挂着笑容,七嘴八舌的家长里短说个不停,小丫鬟们嘴里还磕着瓜子,含着糖果。
后头的一辆里搁着文竹八宝嵌竹丝八瓣盒,红漆攒花什锦盒,雕漆盘盒,金脚踏,金水盆,银水罐,银唾壶,银唾盂……
当中的是骨花竹丝马车,梅荨与李砚云并拟香坐在里头。
李砚云坼竹般的笑声不时的从里头传出。
“……我平生所恨单有一事,就是没能身作男儿身,把荨妹妹你娶回来,你既会烹茶,又会抚琴,生的又天仙似的,不论是跟你焚香操琴,推窗望月,还是画舫小酌,深林谈禅,都是人间寻不到的美事呀。”
拟香灿笑道:“我平生单恨自己没能身作男儿身,把你们二位都娶回来,大小姐一张伶俐巧嘴能活死人,肉白骨,方才把梅小姐夸的跟神仙似得,我也没有更好的词儿了。”
梅荨笑道:“你这一通话,倒是得了你们大小姐的真传。”
李砚云握住她的手,摩挲着道:“荨妹妹你呢,姐姐倒想开开眼,看看你梅大小姐还有何恨事?”
梅荨深长一笑:“平生死无恨,所恨者五事耳,一恨鲥鱼多骨,二恨金橘太酸,三恨莼菜性冷,四恨海棠无香,五恨不如栊晴能吃也……”
马车里一阵笑。
李砚云嗔了她一眼,笑道:“荨妹妹你可没有说实话呀,我记得这五恨好像是刘渊材的吧,他的第五恨是……曾子固不能诗也。”
“那梅小姐可是杜撰了,等到了庄子上,要多罚她几杯才是”,拟香笑容可掬。
李砚云轻叹道:“我呀,就是劳碌命,都成个瘫子了,还要千里迢迢的跑去庄子里收账,这手底下的人呀,欺软怕硬惯了,就怕他们遇到贫窭些的,动不动就打打骂骂,揭瓦拆墙,这还不打紧,就怕他们闹出人命。”
拟香道:“他们也是怕上头责怪。”
“也罢,正好趁这个机会出外头散散,眼下是暮春了,这桐花开了,就到了春日最灿烂极致的时候,这会子不出来寻春,就又要等到来年了。”
拟香接着道:“今儿是初二,后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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