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步步锦-第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梅荨道:“我帮你吧。”
侧王妃顺了顺气,歉笑道:“有劳姑娘了。”
梅荨轻轻地将她的衣裳褪下,在看到她右臂上那枚半月牙状的伤疤时,微微怔忡了一下,随后,她的眼睛有些朦胧。
替她换好之后,侧王妃并未等衣裳熏干就离开了畹兰居,许是担心刘言召。
梅荨伫立在夕窗前,望着她渐渐远去的粉白背影揉进了漫天的晚霞里。
她缓缓卷起右手上的衣袖,露出了上面那道与侧王妃一样的半月牙伤疤。
六岁的时候,荣王与曾诒在苏府玩耍,她因为吃腻了府上的饭食,就提议用做甜点的模子来烤鸡蛋,不但样子好看,还新鲜有趣,商量停妥后,她进到厨房拿走器具,瞒着身边的丫鬟嬷嬷,偷偷带着他们两人到后花园的隐蔽角落里生火烤了起来,可刚烤到一半,她的乳娘就寻了来,她生怕父亲知道,慌张之下,那块月牙模子就烫在了右胳膊上,自此以后,留下了一道半月牙形的伤疤。
这道疤,除了死去的乳娘以外,只有荣王与曾诒见过。
两年前,曾诒得知荣王还在苦苦寻觅苏珏,再加上二人本就有几分相像,她便利用这块半月牙状的伤疤冒充苏珏,让荣王助她逃出了教坊司。
栊晴在廊檐下一面逗着那只雪白的小葵花凤头鹦鹉,一面洋洋自得地笑道:“姐姐,我的手法很准吧,一下就把那个丫鬟弹倒了,嘻嘻……”
至晚,望舒御月,墨空里满是繁星灿灿。
王妈妈朝畹兰居走去,一路上都是淙淙琴音,她不自觉的慢下了步子,只觉得琴声入耳,一下就滑到了心坎儿里,心也好像变成空的了,无尘无埃,却又满是说不出的忧伤,令人不自禁的想起飘零的浮萍。
她走过月洞门,便瞅见一庭月色中,梅荨正坐着抚琴,满院子里的花都未眠。
梅荨压下琴弦,琴音渐渐淡去,她吩咐丫鬟倒茶。
王妈妈走进庭子,坐到了一旁的梅花式绣墩上,两只手摩挲着茶盅,面有难色,似乎正在犹豫着怎么开口。
梅荨温声问道:“王妈妈有什么事么?”
她再三踯躅后,放下茶盅,眼里有殷殷期盼:“梅小姐,我看得出大小姐很敬重你,你在她跟前儿说话也有分量,你跟她说说,不要将二小姐许配给荣王。”
梅荨顿了一下,淡道:“小汐嫁给荣王,以后就是皇后,王妈妈觉得有什么不妥么?”
“不是这样的,他们根本……”王妈妈又把滑到嘴边的话吞了进去,顿了顿,才支支吾吾道:“荣王……只对侧王妃一心一意,二小姐嫁过去肯定不会幸福的。”
梅荨默了会儿,道:“这宗事只是由你们大小姐裁夺么?”
王妈妈幽幽叹了口气道:“大小姐聪明过人,府里的事一向都是由她打理,这门亲事她很早就同老爷商量过了,不是今日才做的决定,只是前段日子是前太子的孝期,没有搬到台面上说而已。”
梅荨道:“既然府上的大人与小姐都商量妥当了,我一个外人不好说什么吧。”
王妈妈眼角噙着泪,恳切道:“梅小姐,念在你与二小姐的情分上,帮帮她吧,不能眼看着她被推到火坑里呀,夫人又……”说到这里,她愈加哽咽起来,用帕子抹着眼泪。
梅荨沉默了下来。
当年苏曾两家的案子是由李舜主审的,当中的冤屈他却视而不见。
荣王与苏家的关系亲厚,所以苏家出事后,他便对李家不冷不热。
李舜深知这一点,因此想通过姻亲来疏通两家的关系。
上一世,李家母舅成国公的夫人——永淳长公主,向宏治提了这门亲事,宏治应允了,却不想荣王为了侧王妃公然抗旨,宏治一怒之下,要将他封去南方瘴疠之地,后被皇后苦苦保下。
李家颜面尽扫,李舜由此深知了荣王对李家的态度,为了家族与前程,他这才暗中辅佐沂王。
梅荨当时虽然身在江南,可京城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传至梅府,更何况是这些不长腿却跑的最快的朝廷轶事。
她从袖中取出那只攒花锦盒,递给王妈妈:“这是给小汐的生辰表礼,替我给她吧。”
王妈妈不知她是否答允,又不好再启齿,只好茫茫然地收下,道了扰且去了。
梅荨心中纳罕,不知为何王妈妈说话吞吐,不敢明言。
☆、第四章 匕首
栊晴猴子似的窜进了屋子里,灌了几口水,道:“姐姐,告诉你个消息,前两天被我弹倒的那个丫鬟要被赶出去了,她这会子正跪在李砚云的屋子外头,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呢,还说了一大车子的话,什么无家可归求开恩之类的,不过李砚云瞧都没再瞧她一眼,说再不走,就叫小幺儿打出去。”
梅荨忖度道:“你去把侧王妃的那件衣裳交给她,让她去荣王府,侧王妃会收留她的。”
栊晴捧着衣裳一径去了。
李砚汐兴冲冲地跑了来,蜜似的笑道:“舅妈过两日要进宫,说要去向皇上提我跟荣王的亲事,你说,他会像对侧王妃那样对我好么?”
梅荨没敢迎接她的目光,她朝王妈妈望了一眼。
王妈妈没有同往常一般跟着进屋来叙话,只是安静地垂手立在廊檐下,眼神透过层层虚无,不知看向了何处。
梅荨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在李砚汐并未察觉,仍笑嘻嘻地道:“到了那里,我就是王妃,肯定没有人会像姐姐那样拘着我了,嘿嘿……不过,姐姐这回可是破天荒了,她竟然同意我去外头玩,她说她不方便出门,让你陪我去呢。”
说着,就拉起梅荨急急忙忙往外头走去。
骨花竹丝马车在外头上好了辕,才拉到二门,李砚汐一行人蹬着马杌上了车,徐徐出了东南角门。
李砚汐透过银红纱窗朝外头瞧去,天色虽尚早,可大衢小巷里,已人烟埠盛,茶肆,酒楼,戏栏,说书馆子,生意担子……罗满了整条街,她瞧着乐了一路。
栊晴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亏你还是京城人,刚从娘胎里出来似得。”
李砚汐也不恼她,笑道:“我们先去哪里玩好呢?”
栊晴撇了撇嘴道:“坐在马车里有什么好玩的,腿长在自己身子上,下了车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李砚汐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道:“荨姐姐,你送我的那枚鸡血石狻猊钮印可漂亮了,要不,咱们先去古玉斋吧。”
还不等梅荨开口,栊晴就抢道:“古玉斋里不是些瓶瓶罐罐,就是些破石头烂玻璃,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去酒楼里吃新鲜菜去,眼下已快到四月了,有最鲜的鲥鱼,我们寻家最好的酒楼去吃酒糟葱桂鲥鱼吧。”
李砚汐瞥了她一眼,道:“鲥鱼那么多骨头,不好吃,你成日里在我们府上还吃不够么,这会子才刚过卯时,吃什么呀。”
栊晴忿忿地道:“你们家的东西忒难吃了,什么时候你到我们府上去,保管你吃的不想回来。”
两人正鸡一句鸭一句的说着,马车忽然猛地停了下来,几人还没省过神来,就听见小厮破口大骂的声音,接着又是马鞭抽肉与孩子的啼哭声。
栊晴最机灵,一个闪身就跳了出去。
李砚汐也不甘错过,跟着一块儿冲了出去。
梅荨掀开翠帘。
外头的小厮举着马鞭狠抽一个摔倒在地的七八岁小子,嘴里还粗鄙地骂着:“想死老子就成全你,也不睁开狗眼看看,你冲撞的是哪家的马车,要是吓着里面的小姐,你十条命也不够偿的”,说话间,鞭子又落了四五下。
梅荨正要制止,一个年轻男子蓦地闪了出来,闪电般地从鞭下抢抱起那个孩子,落地的刹那还一把夺走了小厮手中的鞭子,甩在地上。
“叮铃”一声脆响,他的袖口落出了一把长不盈尺的华美匕首,从刀柄至刀鞘,七颗猫睛嵌成北斗状。
梅荨看到那把匕首,低下头,若有所思起来。
那男子看见匕首滑落,微窒了一下,他放下孩子,上前拾起匕首又放回袖里,冷然道:“对一个孩子,需要下这么重的手么?”
小厮啐了一口,盛气凌人地道:“你他娘的是谁呀,多管闲事,你知道老子是哪个府上的么,说出来吓尿你的裤子。”
男子冷笑道:“我正想认识一下,是哪家的奴才狗仗人势。”
小厮拇指翘上天,威风凛凛地道:“内阁首辅李大人,怎么样,还想认识么?”
男子冷哼了一声,充满神采的双眸中溢出几分厌恶,几分无奈,乃至几分自嘲,他没有再言语,携起孩子一径去了。
小厮似乎还不肯罢休,欲上前阻拦,却被栊晴与李砚汐同时喝住了,他这才悻悻地拾起马鞭,伺候她们二人上了车。
李砚汐笑道:“方才那人我认识,他是锦衣卫指挥使高湛。”
栊晴不屑道:“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会见过什么锦衣卫指挥使,他也没穿飞鱼服,带绣春刀呀。”
李砚汐白了她一眼道:“你真笨,前些日子我随舅妈去宫中拜见皇上的时候,他就站在皇上的后面,我瞧的可清楚了。”
栊晴蓦地瞥见了外头的糖葫芦,未及停车就一咕噜跃了出去,李砚汐瞧着稀奇,也匆匆跟去了。
外头的小厮也想寻这个机会高乐去,他贼兮兮笑了笑,却半晌不见梅荨下车,他忍不住堆笑问道:“小姐,你不出外头耍耍?”
梅荨深知小厮之意,奈何自己生来四方难辨,左右不分,在梅府独自行走尚且抓耳挠腮,更何况是这陌生的地界,她干干笑了笑,硬着头皮下了马车,只能择一家就近的茶馆,边吃茶,边等他们。
李砚汐瞧着什么都新鲜,足足置了一马车的玩意儿才尽兴而归,几人回到府内时,已经日沉西山了。
栊晴一面往二门走去,一面扭头朝外书房里瞧,好奇地道:“你们家好生热闹呀,满屋子的人,是不是又要置酒席了,我瞅着你姐姐也在那里呢。”
李砚汐也扭头瞧了一眼,纳罕道:“不知道,府里也没人过生日了呀,姐姐跟父亲的都还早,母亲……”
说及此处,她的眸子黯了一下,随后又道:“管她呢,反正不用咱们操心,你只管敞开了肚皮吃就是了。”
入了二门,府内的丫鬟们听说二小姐拉了一车的稀奇玩意儿回来,都蜂拥在廊子上争着瞧,什么竹根雕的匜,着了画的石子,芦箬编的雀儿……都是些精美的物什。
李砚汐一时高兴,全都散给他们了。
晚饭后,李砚云带着两个总角小厮抬了一方百年古琴桌来到了畹兰居。
她吩咐小厮摆在了玛瑙如意式花几旁,待他们退出去后,才故作了个揖,笑道:“小人已经把百年琴桌给您送过来了,梅大小姐瞧着可满意?”
拟香笑道:“大小姐那天知道后,是一刻也没耽搁就派人寻去了,没曾想这稀罕物还真就在京城里头,也是梅小姐有福。”
李砚云灿笑道:“可不是么,就该是你梅大小姐的,我听人说,这东西天底下总共两方,怕是另一方就在你梅府吧。”
梅荨笑道:“云姐姐你想要的东西,哪有得不到的,你一句话,就算是九重天上的王母也有人给你请下来。”
李砚云笑意淡去,叹了口气道:“荨妹妹,你来我府上的事儿已经传开了,怕是汐儿那边的下人嘴不严,透漏了出去,方才这京中得了信儿的人都围在府中,全是些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我脸软,不好一口回绝,磨了半日功夫,才说你染了风寒,打发他们去了。”
梅荨道:“不过是些附庸风雅之徒,不见也罢。”
李砚云笑道:“这自然是。前些日子家父无意间听了你的琴声,还询问着是谁呢,我只道是位广陵客中的好友,家父见是小儿女间的私谊,便没有多问,目下也知道了你的身份,倒是想见见你。”
梅荨点首道:“原该早去拜望世伯的。”
李砚云笑道:“这会子天还早,家父在书房,你且随我过去吧。”
梅荨随即同她一径去了。
转过一道紫檀木嵌珐琅的大理石屏门就到了正院,两边是厢房、盝顶耳房、穿山游廊,中间是水磨砖墁十字甬路,四角杂植着各色花木,有枣树、柿树、石榴、紫藤、牡丹、芍药……
外檐装饰更是华美精致,有冰裂纹的吊挂楣子,朱漆的坐凳栏杆,纱蓖子的支摘窗,透雕松鼠葡萄的隔扇门……
后头落在中轴线上的便是正房,有七楹修舎,皆轩峻壮丽,中央的那间,门楣上悬着金镶乌木的匾额,上头“延荣堂”三个金色大字却是御笔。
书房便是东边的首间耳房。
内里一水儿的水磨大理石面,临窗的是一方红漆嵌祁阳石面茨菇式香几,里头由一架多宝槅隔断成两间,从里面漫出的温黄光晕,映在最上头搁着的一只渔樵耕读粉彩磁宝月瓶上,分外晶莹。
里间一方竹黄包镶平头案,案上磊满书籍,一侧是六角素绢纱落地宫灯,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华贵的饰物。
李舜已过了天命之年,却仍保持着年轻时候的风采,姿状明秀,颔下微须,身上那套半旧的缁色家常衣,笔挺的纤尘不染,些微花白的发上绾了根素梅玉簪。
他手执书卷,正立在灯旁细细阅览,窗外的月色泻在他的身上,如挺秀的松柏。
听见响声,他回过头来,见是女儿领着客人,脸部端严的线条方柔和了些。
拟香将李砚云推进书房后,便细声细气地退下了。
☆、第五章 琴断
梅荨从容的执了一礼:“晚辈未能早来拜望世伯,还望世伯见谅,家父母在乡中也时常记挂着您,不知您身子可一向安好?”
李舜请她坐下,自己也坐到了案前,道:“器崖利薮,案牍劳苦,怎及尊翁幽人逸士,观鸟赏花这般自在,二十多年前,我与尊翁不但是同科进士,还定为昆季,老夫运势稍好,一甲第三,忝列骥尾,尊翁名次稍后,却一直未能候补到实缺,如今在家中整齐门内,提撕子孙,老夫真是万般羡慕呀。”
梅荨没有落座,只立在案侧,道:“家父谈起世伯时,总是喟叹自己一世无为,同是黉门中人,却不像世伯鉴达治体,经纶博雅,做得朝廷栋梁,治世功臣。家父常说,虽然目下家赀略厚,可治商之事,终非正道。”
李砚云笑道:“世伯太谦虚了,只要是骨头里挣出来的钱,就做得骨肉,没有什么正道歪道之说。”
李舜吃了口茶,道:“老夫在京中忙于奔竞,也是多年未曾与尊翁联络,只记得他当年进京会试时,已育有一女,不知世侄女是哪一年的,家中可还有其他兄弟姊妹?”
梅荨的唇角微抿,口气却自然:“家姊养到五岁便夭折了,晚辈是宏治元年的,无奈丁口荼寥,至今只我一人承欢膝下。”
李舜还欲开口,却见管家持了张拜帖走进来,他见房中有客,将帖子搁在案上,便退出去了。
梅荨执礼道:“世伯公务繁忙,晚辈就不打搅了。”
李舜点首道:“既然来了京中,就在舍下多歇几日,只怕寒门简薄,怠慢了世侄女。”
梅荨笑道:“世伯言重了。”又执了一礼,方退出书房。
她转到屏门的时候,瞥见管家领着一个穿着劲衣箭袖的年轻男子上了台矶,到书房去了。
梅荨没有过多留意,一径往畹兰居去,走到庭子里时,却见栊晴汗涔涔地跨坐在绣墩上,手里执了把象牙骨川扇,扒着领口扇风。
她扭头见是梅荨回来了,旋即春风似得闪了去,笑道:“姐姐,你去见李舜了呀,跟老头儿说话肯定没劲透了。”
梅荨回想方才他问及自己生辰之事,笑道:“没劲的话才最值得咀嚼,嚼透了方知这里头是甜是苦。”
栊晴抓了抓脑壳,道:“那是甜的还是苦的啊?”
梅荨笑道:“你怎么满身是汗,自个儿在庭子里练功夫了么?”
栊晴翘着鼻子,得意地笑道:“他们府里头的小幺儿们知道晴姐姐我武艺高强,全都过来拜师学艺了,嘿嘿,我就勉为其难一展身手咯,他们都是些厨役,平日里搬框挪菜的,身板倒还不赖。”
梅荨笑搂着她进了屋子。
栊晴蓦地“哦”了一声,从怀里取出一张茜色帖子,恍然道:“方才小丫鬟送来的。”
梅荨展开笺纸,掠过一遍便合上,轻搁在了一旁。
栊晴好奇地眨眼问道:“谁的帖子呀?”
梅荨望向花影深处,道:“荣王。”
再过一日,永淳长公主就要向宏治提李砚汐的亲事了,梅荨把侧王妃替换下的那套衣裳送回王府后,就一直在等着荣王的帖子,如此一来,她去王府便顺理成章了。
翌日用过早饭后,梅荨便与栊晴一齐去了荣王府。
王府大门是五间三开的兽头朱门,上头覆着油绿色的琉璃瓦,门前一对儿石狮子,正前方的隔街上有一道团龙五彩云纹大理石一字影壁,沿街是一排倒座,后头一个大庭院,专供王府亲军驻扎之用。
入了雕毗卢帽的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往北边走去,中间是一个穿堂,转过沉香木嵌螺钿的大理石大插屏,便是正院,往东穿过一个月亮门就到了东跨院。
院子里正开着碗口大的白玉兰。
梅荨与栊晴被迎到了前头的花厅里。
厅子对门的墙上挂着四副梅兰竹菊没骨画,下头置着卷口牙子亮格柜,上面摆放着各色磁器,临窗是一个松石竹鹤豆青地五彩大花瓶,瓶子里插着时新的花卉。
侧王妃正立在明窗前侍弄一盆状元红,见到梅荨进来,忙搁下手中的花剪让茶让座,又捧了刚进贡的虎头糖给栊晴。
栊晴合盘接过,捧着它到院子里玩去了。
一个毓秀慧中的丫鬟捧了时鲜果子上来,梅荨瞧着有些面善,见她朝着自己感激的笑了笑,方想起来她原是那个被李府赶走的丫鬟。
侧王妃婉笑道:“我一直想再添个贴身的丫鬟,就是没有找着合适的,正好这丫头聪明伶俐,我就给她改了个名儿,唤作伴云,让她与宿月一块儿服侍我。”
梅荨刚吃了口茶,就见宿月走进来,道:“王爷下了朝,往这边过来了。”
话音未落,荣王便已跨入厅内,还是那身半旧的荼白色团云常服,腰间一条玉带,清风朗月,芝兰玉树,走入厅中的时候,好似把外头温和的晨光也一齐携了进来。
梅荨握着茶盅的手紧了紧。
上回只是远远地望见他,只觉得他还和从前一样,性子温和,待人谦逊,偶尔会发发少爷脾气,如今近看了才发现,他的眉宇间要比小时候忧郁许多。
当她意识到什么的时候,手中的茶水已快晃出了盅口,她忙搁到了茶几上。
侧王妃起身柔笑道:“这就是上回我跟你说过的梅小姐。”
荣王在看见她的那刻,眸光有瞬间的凝结,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直落心间,待定神再看,却见眼前的人容颜清瘦,疏淡清冷,再陌生不过,那感觉就像乍暖还寒的二月天。
梅荨执了一礼,极力克制着,才显得从容不迫。
荣王思忖道:“你就是‘广陵梅琴’梅先生吧。”
梅荨莞尔。
侧王妃先是怔忡了一下,而后失笑道:“原来你就是天下第一琴师梅荨,这些日子整个京城都在谈论你来京中的事儿,我还半信半疑呢,可如今……怪不得先生的身上有兰梅风骨。”
梅荨笑道:“只是借琴抒感而已。”
荣王温煦地笑道:“既然有缘,那先生可要赠一曲了。”
“我并不曾备琴过来。”
侧王妃嫣然道:“府中有一具上好的月下水玉琴,琴面已有蝮蛇、流水断纹,我现在就去取来,先生稍候。”说罢,便与伴云、宿月一径去了。
梅荨待她们走远,方淡道:“府上是否有一把七星刀?”
荣王温笑道:“我这里确实有一把安南进贡的七星刀,七颗猫睛嵌成北斗,不知是否是先生说的那把。”
“我记得好像是王爷千秋时,皇上亲赐给你的。”
荣王点首道:“正是,梅先生何故有此一问?”
梅荨笑道:“没什么,只是偶然在锦衣卫指挥使高湛的身上见到与府上一把一模一样的,所以随口一问。”
荣王温和一笑道:“高湛救过……府上人的性命,前些日子他来这里又借看了一回,我见他爱不释手,便赠给他了。”
“救过曾诏?”辞气平淡,好像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
荣王倏地站了起来,眸光如靥住了一般,盯着梅荨看了半晌,方冷道:“你怎么会知道?”
梅荨抿着唇线:“王爷不用紧张,我没有敌意,相反的,我还会襄助你登上九五之位。”
荣王定定的望着她,冷冽的目光忽的翻覆出鄙夷:“我还以为‘广陵梅琴’是这天底下难得的高洁之士,没想到却也是满腹阴谋的小人,我怎么忘了,梅家是大洹巨贾,与朝廷百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你现在当然是要急着寻一棵大树傍身,不过,我赵昕从不接受小人的帮助,梅荨,你真是玷污了你手中的琴。”说着,便要转身离开花厅。
梅荨心中一阵抽痛,浅浅的,却真实存在。
她付之一笑道:“王爷品性高洁,奈何身在宫闱,朝堂上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事,王爷肯定深有体会,才会如此嗤之以鼻,可王爷有没有想过,一旦你失败了,将会面临怎样的结果,曾诏是曾将军唯一的骨血,他好不容易才避过杀身之祸,难道王爷忍心再将他置于覆巢之下?还有王妃,苏家一百五十六口冤魂还等着王爷昭雪。”
荣王如木偶石雕般顿在门傍,冷如冰霜地道:“你想说什么?”
“永淳长公主明日便会向皇上提及李砚汐与王爷的亲事,你只需应允便可。”
荣王霍的转身,凌厉的目光剜过她淡漠的脸:“这就是你回报李家的?”
梅荨权且一笑,坦然的迎着他的眸光:“王爷是聪明人,应该不用我再说第二遍吧。”
荣王蓦地一笑,笑容依稀似悲戚。
他迈步走出花厅,正好碰见侧王妃带着伴云过来。
她还未来的及问发生了什么事,荣王就一把夺走了伴云怀中的琴。
“啪……”古琴一声哀鸣。
跌成两截。
☆、第六章 失误
梅荨坐在庭子里的石桌前,看栊晴教一群留头小子拆拳,三月里的夜间还有些轻寒,他们汗涔涔的身子上都笼着白气。
栊晴一手叉腰,一手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嘴里还说着“左边、右边、真笨”之类的话。
另一边,五六个小子围着当中一个个子稍高些的,正使出吃奶的劲儿朝他出招,抡拳头的,绊脚的,手脚并用的,看得人眼花缭乱,可不到半刻钟的功夫,那五六个小子就全被撂的四脚朝天了。
栊晴捂着肚子咯咯直笑。
“我来了!”月洞门边一声乍响,一个头发齐眉的小子撒着脚丫子冲了进来。
栊晴喝住他道:“你怎么来的这么晚,我都要洗洗挺觉去了。”
那小子道:“方才厨房到了一批时新菜,给老爷小姐们做宵夜的,我溜的慢,就被他们抓过去帮忙了”,他瞅了瞅地上四仰八叉的狼狈样,拍着胸脯道:“现在我来了,咱们重来一次,保管能把他撂倒。”
栊晴笑哼一声道:“他出的招都是我先前一步步教好的,你来不来都一样。”
梅荨蓦地站了起来,惊得花影一阵摇曳,自语道:“他们先前已经安排好了,不管我来不来都一样。我怎么忘了,上一世我并不曾来这里庆贺小汐的生辰,栊晴也根本没有阻止曾诏下药,可中毒之事同样没有发生,而且李府向来严谨,厨房里人多眼杂,又怎么会没有人发现一个孩子下毒,除非李家暗中早已有了防备。”
她紧走两步,扶住一个小幺儿的肩头,道:“你是府里的厨役?二小姐生辰那天,你们可在厨房里头?”
小幺儿点首道:“我们几个都在,还看见晴姐姐也在那里。”
另一个小幺儿凑过来道:“我们就是那天才亲眼看见晴姐姐的功夫的,所以才会过来拜师学艺。”
“我也看见了,晴姐姐三两下就把那个下药的小贼给制服了”,又一个小幺儿凑上前道。
“你们知道他要下药”?栊晴诧异道。
那个个子高一些的小幺儿拍了他的脑袋一下,呵斥道:“不许说。”
栊晴操起手,瞪着他道:“为什么不许说,我是师父,我命令你们说。”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回,在栊晴答应他们不说出去的情况下,方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原来那天刘言召换上荣王府小厮的衣裳随长史官偷偷混进了李府,李砚云在接待长史官时候,却看见王府的下人里忽然跑出去一个半大的孩子。
王府差人送礼,怎会带一个孩子来呢?看这孩子的年纪似乎与传闻里侧王妃的弟弟相仿,自打荣王娶了侧王妃之后,他对李家更是冷淡。
她觉得事有蹊跷,忙暗中吩咐身旁的小厮悄悄跟着,无论他做什么都不可打草惊蛇。
刘言召不知李府的厨房在何处,便拉了一个小幺儿问路,跟着他的小厮弄清了他的意图后,怕厨役惊扰了他,便派人提前告知了厨房里的所有人,让他们不管看见什么都只管装聋作哑,却不想栊晴忽然到了厨房,还揪住了正要下药的刘言召。
梅荨袖着手,立在原地一言不发,一双黛眉蹙成了复瓣石榴花。
栊晴见到她这个摸样,忙向小幺儿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们悄悄散了。
李砚云派人跟踪刘言召,一定也知道了侧王妃与他在丹墀上的亲密之举,再加上荣王的突然造访,她一定猜得到刘言召与侧王妃的关系非同一般,她知道了侧王妃同李府有仇,也等于知道了荣王对李家所持的态度。
可她为什么却不动声色,还依旧要将李砚汐嫁给荣王,是试探?还是这本身就是一个阴谋。
以李舜的谨慎,为了李氏家族,不管侧王妃与刘言召是何人,他都一定不会再支持荣王。
梅荨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王妈妈与她说话的景况,看来她知道当中的原委,所以才既伤心,又不敢明言。
梅荨正打算去找王妈妈,却见一个小丫鬟跑了来,道:“古玉斋的刘掌柜说新到了一件极好的宝贝,要拿给小姐瞧呢,他现在在南房的东厅候着。”
梅荨点首,吩咐栊晴打赏了小丫鬟一锭“宏中通宝”。
小丫鬟捧着沉甸甸,冰沁沁的银子,喜孜孜的磕了好几个头方离开。
梅荨从怀里掏出一只雕花珐琅怀表,上头指针已过了亥正。
这么晚了刘掌柜还来,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
梅荨阖上表盖儿,且向南房去了。
外院的廊子里都挂上了各色描金彩绘什锦灯,如玉龙蜿蜒,斗折蛇行。
刘掌柜仍坐在那张鸡翅木玫瑰椅上,却没有吃茶,而是来回地转动着拇指上那只散着柔意冷光的翠扳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