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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上位守则-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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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敢违背,接过来,是一本《金刚经》三十二品卷。
  殿外李非、王尚仪等人,只听殿内隐隐传出女子温软的诵经声来,皇上素以武力征服天下,竟不知他还是信佛理经之人。
  想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不禁悲从中来。
  姜娆端着书卷,微微垂头,朱唇轻启,声音清甜。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读完最后一卷,姜娆阖上,便在尾页处,瞧见两枚娟秀的字迹,伊姒。
  她忽然想起昨晚靖贵妃那惊恐的话语。
  好像也是提到了这个名字。
  
  卫齐听得出神,心生一计,姜娆好奇地问,“皇上,这伊姒是何人?”
  呼吸有淡淡的凝滞,“太久太久以前的事了。”
  姜娆似想了许久,才眉眼低垂,轻声又问,“可是臣妾和她,有几分相似?”
  卫齐闻言,神情变幻了几次,才终是叹道,“你很聪明,也像她。”
  言罢,却见面前女子突然退身,跪下。
  “这又是作何?”卫齐往前探了探身,姜娆便提高了声线,“陛下乃开国太祖、一代明君,身后流芳百世,且您听读礼佛,一心向善。可为何,会学华族人野蛮残酷的传统,凭白夺走八条无辜性命呢?”
  她拿准时机,语速极快,面容坚定,丝毫没有退却之意。
  
  卫齐已然龙颜含怒,“你好大的胆子。”
  “忠言逆耳,请陛下三思。”姜娆又将腰身低了低。
  殿内气氛骤降,如坠冰窟。
  姜娆反复在心中提醒自己,历史上无载,她必会有回转的余地。
  “你难道就不怕朕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怕,姜娆很害怕。
  “如果奴婢左右逃不过一死,那么损害的,更将会是您维护了一生的英名。”
  卫齐握拳,重重放下,却没有听到声响。
  
  姜娆跪在榻前,冷汗如流,湿了内衫。
  良久,卫齐的声音传来,“朕没有看错人,你…”
  他想了想,想不出该如何称呼。
  姜娆撑着身子站起,自报家门,“妾名姜娆。”
  “很好,姜娆你过来。”
  
  ……
  
  靖贵妃亲自端了药膳到含元殿,罗成王、景安王随从而来。
  而谢盈柔身着花蒂烟罗裙,亦步亦趋。
  还未进内室,便听得有女子软语传出。
  皇上封了八位妃嫔侍疾,靖贵妃自是无甚惊讶,款步径直走向床帏。
  靖贵妃谢莲儿乃卫齐的妾室,在他举兵起义之前,就已经嫁与他,而她生养的两位皇子皆是在家乡和征战途中诞下。
  中宫皇后虽为皇上原配妻子,但她膝下无子,唯有文徽大帝姬一位女儿。
  
  谢莲儿生的美貌又聪慧,即便如今年近五十,也能看得出年轻时定是个美人胚子。恩宠数十年来不曾淡过,而卫齐醉心政史,除却偶有宠幸些宫女,但都未给名分。
  是以,靖贵妃不是皇后,胜似皇后,地位尊崇。
  靖贵妃紧走几步,撩开珠帘,但见榻尾坐了名年轻女子。
  那些妃嫔,皆是身份低微的女官,在她心中,无甚分量,不过是当宫女来差使的角色。
  所以,她几乎没有兴趣瞧一瞧那女子的样貌,便端了药膳往近前坐下。
  
  “听闻陛下病情好转,臣妾便亲自做了羹汤,您尝一尝,看合不合口味。”
  卫齐白日里的精神,渐渐有些耗尽,此时便靠在靖贵妃身上,吃了几口,“贵妃的手艺,越发的好了,朕忽然想吃你在家乡时,做的莲心酥。”
  靖贵妃慢条斯理地替他拭了嘴角,笑答,“妾明日早晨便给您做好了送来。”
  卫齐点点头,两位皇子便上前,围在他身边,若非身在皇室,眼下倒真是一脉温馨的场面。
  “柔儿,快过来见过陛下。”
  在靖贵妃的提点下,姜娆微微抬了头,正看见好一副春柳扶风的美景。
  
  女子容颜姣美,莲步轻移,发髻上只插了支水头极好的玉簪,虽简单,却能体现出身份的不同寻常。
  可不正是那晚抱着白猫的女子么?
  “柔儿参见陛下。”
  同样的福身的姿势,她做出来,就比旁人好看些。
  卫齐温和地比划,“上回见她时,还是个小丫头,一晃就竟出落地如此标致了,朕怎么能不老呢?”
  谢盈柔温婉地立在景安王身侧,“皇上瞧臣女长大了,可臣女倒觉得您还和从前一样。”
  卫齐笑呵呵,靖贵妃也陪着笑,“这孩子,臣妾是舍不得将她嫁给别人,怕委屈了她。”
  
  “那朕就做个主,卫瑾只有两位妾室,不如就将柔儿赐给你为正妃如何?”
  靖贵妃连连点头应和,卫瑾亦不推辞,两人的婚事,经君王一言,就定了下来,这也是靖贵妃此行的目的。
  谢盈柔目光款款,投向景安王,心花怒放。
  卫瑾目光淡淡,却忽然瞥见那被遗忘、而坐在角落里的人儿。
  姜娆本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虚虚实实,你来我往,冷不防与突然看过来的卫瑾目光对上。
  她便出于礼貌,挂上了客气而尊敬的笑容,回应他,然后垂眸,眼观鼻,鼻观心。
  此时,一门心思放在表哥身上的谢盈柔,敏锐地察觉了异样。
  
  但见站在床尾的女子,着一身做工简陋的暗花宫装,发饰配饰全无,比起妃嫔,更像是宫女。
  可就是这张脂粉气的脸庞,竟能吸引表哥的注意力。
  这让谢盈柔心中闷闷,不自主地又将她多瞧了几眼。
  自己妆容精致,她却几乎素面,自己衣冠华服,她却潦草匆忙。
  无论如何比较,都是自己更胜一筹。
  但为何,明明是如此微贱的身份,她眼里却尽是神采坦然,丝毫没有畏惧之意。
  
  这两人的举动,继而引起了靖贵妃的注意,她一眼看过去,登时花容失色。
  世间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若非年龄不对,她几乎要以为眼前人,就是伊姒!
  再一转念,看见姜娆手中捧得书卷,靖贵妃心下凉透大半。
  
  皇上始终忘不了她!
  当真是可笑又可悲,她们几人争了数十年,到最后还是输给了一个死人!
  
  姜娆一时接到三方神态各异的目光,真个是受宠若惊,难以消受。
  靖贵妃心里想着,尽是些陈年往事,明知她不是伊姒,却打心眼里厌弃,遂冷冷收回目光。
  谢盈柔心里想着,尽是他表哥的一举一动,自然也瞧她不顺意。
  “这位是?”靖贵妃再惊讶,也没有失了风度。
  卫瑾语气微妙地回道,“她是惠妃。”
  姜娆随着他们的话,不停地福身儿拜见,只觉得腰背酸痛的紧。
  谢盈柔顿了顿,“表哥认识她?”
  
  “前几日来父皇这里,见过一面。”他一语带过。
  姜娆抬头撩了他一眼,似乎还有很多面,被他忽略了去。
  既然他不愿提起,自己也绝无自讨没趣的道理。
  姜娆仍是循规蹈矩,以无声抵有声。
  这厢靖贵妃、卫成等正同皇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叙话。
  
  谢盈柔却静静走过去,“惠妃娘娘出身六尚,竟能识文断字,教臣女佩服。”
  她一说话,似春风拂过湖面,声音是极舒服的,但话中的意思,却怎么听都有些别样的讽刺意味。
  姜娆也不甘示弱,“臣妾不同文墨,略识得几个大字罢了,比不得谢小姐腹中锦绣。”
  卫瑾虽是坐在远处,可却仍是隐约的,就将她们的对话听在耳中。
  姜娆能通读金刚经,自然是有墨水在胸中,却仍是虚与委蛇,满口谎言。
  这样的女子,着实惹人厌弃。
  
  谢盈柔微微挺直腰板,似有淡淡的优越感,“这书卷可否借臣女一观?”
  姜娆弯眉,径直收回手去,客气地回应,“此乃陛下之物,谢小姐若是要看,还是去问陛下罢。”
  谢盈柔凭白撞了一鼻子灰,姜娆已经看向别处,丝毫不理会她的窘态。
  但在皇上御前,她并不能表现,只是贝齿轻咬住下唇,旋即眼波一扫,带了点轻蔑,“惠妃娘娘好大的架子,臣女受不起。”
  姜娆又是媚生生一弯眉,“承姑娘谬赞。”
  “你…”谢盈柔的话,终究是忍下,想自己名门闺秀,不能同这样卑贱的女官计较,否则只会自降身份。
  
  她在心中暗自提醒,既是将要嫁与表哥,就要有容人的气度,眼前不过是个没有任何竞争力的女子罢了,何况,从姑母处知晓,这惠妃也没有几日好活的了。
  清淡而不失丽色的笑意重回面容上,谢盈柔温婉如初地站到卫瑾身旁。
  
  卫齐身虚疲累,没多久,靖贵妃等人便告辞退下。
  经了上回下毒一事,姜娆对卫瑾如今是能避则避,此人谋策城府太深,不可忖度。
  与虎谋皮,自损三千。
  
  卫瑾大步在前,谢盈柔一路上紧跟在侧。
  回到羽合宫,靖贵妃拉着两人的手交待一番,卫瑾虽然脸色柔和,却并无任何欣喜,浅浅应下。
  皇上虽应允了婚事,但时日不久,目前决不可操办婚礼。
  靖贵妃对自己儿子的能力十分放心,且唯一有竞争权的卫璃,生母却是地位不如自己的慕妃,加之皇上病中多次召见卫瑾,想来登基大统,指日可待。
  这日后的皇后之位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后宫大权必要紧紧握在她谢氏一族手中。
  且谢盈柔天姿过人,美貌才华无双,与卫瑾又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当真可谓天赐机缘。
  
  一时,靖贵妃在盘算如何掌控后位,谢盈柔在思量如何栓住表哥的人、表哥的心。
  而卫瑾此时,完全没有应付女人的心思。
  出了羽合宫,眼看人群渐远,他却突然转步,往东城门方向而去。
  黑暗中,高言现身,景安王放慢了步子,将符信递给他。
  “连夜调度,兵分两路,今夜子时入城。”
  
  是夜,卫齐果然发起了高烧,药石不进。
  姜娆看着太医们手忙脚乱地行针、煎药,默默退到一旁。
  世间,唯有生死,不可逆转。
  皇上殡天就在这两日。                    


☆、9 殉留

  “朕遗诏已立,就在龙图阁东墙牌匾后面,待终时,交予李非。”
  卫齐的话,历历在耳。
  姜娆步步欲往龙图阁而去,却在门口被王尚仪拦下,“陛下正在垂危之际,惠妃娘娘当尽本分,不得擅自离开。”
  事关重大,姜娆重托在身,必要守口如瓶。
  她只好暂时退回,入眼,是龙床上卫齐生气全无的脸。
  
  卫齐承诺,只要能保遗诏顺利公诸于世,李非到时,便会宣布密谕,赦免她们八人死罪。
  若但凡有失,那么她就再无生机…
  太医的脸色愈加阴沉,一如这冬日的夜,沉沉。
  皇上已经再没有动静,气若游丝。
  天际喀拉拉滚过一道冬雷,骤起的白光一霎将昏黄的含元殿映地透亮。
  姜娆接过煎好的药,不停地尝试,然后灌进卫齐牙关紧闭的嘴。
  药汁流出来,再接着喂入。
  
  所有人都知道,不过是徒劳,渐渐流逝的生息,无可挽回。
  李非面色凝重地守在殿门口,不许任何人探视,尽管皇后和几位娘娘次第闻讯赶来,但皆被卫尉拦在殿外。
  好似绷到极致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月上中天,乌云蔽月。
  几乎是同时,含元殿外,霎时铁蹄铮鸣,火光映天。
  李非推开门,满目铠甲铁卫,千人百骑,整个世界,皆化作万丈修罗场。
  就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浓重的硝烟。
  
  “父皇病重,本王特来护驾,已保皇权不落奸人之手。”说话之人,站于兵列前头,正是凌平王。
  “陛下还未殡天,二殿下如此阵仗,莫不是意图逼宫!”李非声音浑重有力,那孤零零的一条腿立在殿前,丝毫没有退却。
  凌平王没有进一步,而是抬手示意,再看他身后,不是寻常御林军,赫然乃大周重兵在握、素有修罗将军之称的车骑大将军盛冉的盛家军!
  盛氏将旗,多年来荡平敌寇无数,已成为大周兵力最崇高的象征。
  能得盛冉相助者,便已坐稳了半壁江山。
  
  含元殿外,重兵压顶。
  李非望了一眼殿内,转身阖上殿门,“只要老臣还有一口气在,就必会死守卫氏皇权,遗诏不出,江山不改。”
  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闻东面宫道上脚步声如潮水逼近。
  清一色红黑戎装卫尉开道,一路逼至含元殿外,与盛家军分庭抗礼。
  纵队辟开处,一人玄衣墨冠,锁甲铁靴,执剑而出。
  卫瑾定步,立在前头,沉声道,“本王护驾来迟,二哥见谅。”
  凌平王虽感意外,但卫瑾带来的,只是他的亲兵卫尉,不过数十人,远不足以为敌,遂负手道,“竟不知三弟,也有意涉足。”
  
  “鹿死谁手,尚未定论。”卫瑾远目投向殿内。
  卫璃眸中阴厉一闪而过,挥手唤道,“盛将军何在?”
  黑压压的兵卒中,无人应答。
  便在此时,一阵哒哒铁蹄声渐近,盛冉高头大马,整装而来。
  卫璃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只是那笑意还未达眼底,就已化作万里冰封。
  只见盛冉稳稳迈步,却越过凌平王,径直停在卫瑾身前。
  而后铁臂一拱,“臣盛冉,愿为三殿下效犬马之劳,保我大周江山之稳固!”
  卫瑾抬手微微一扶,眼波过处,众将垂首,万军之中,唯听他沉厚的声音响彻云霄,“本王,定不负所望。”
  冬雷乍起,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至。
  
  ……
  
  恰此时,卫齐眼皮微微动了动,姜娆连忙附身近前,只能听到他喉中发出短碎的音节,其余的皆听不清楚,唯遗诏二字格外清晰。
  太医正往御药房取药,而殿外兵戈意动,就姜娆一人侍在近前。
  “陛下可是要臣妾取来遗诏?”她压住心头的悸动,卫齐右手张开五指,而后慢慢收拢,“朕要传位于…”
  那五指刚刚并起一指,却猛然从半空中落下,皇子二字哽在喉头,再也没有发出。
  尽管是在冬日,却有细密的汗珠顺着姜娆鬓角滴落。
  “太医!太医何在?”她倾身后退,待到宫人们一拥而上,所有焦点都集中在卫齐身上时。
  却无人注意,一抹浅淡的身影,静静潜入龙渊书阁。
  
  龙渊阁规模宏大,数十架红木书阁纵横交错,夹道深深。
  四下漆黑,不见五指。
  她忍住心头恐惧,强作镇定地点燃了手中的小烛台,就着微弱的光亮,脚步细碎,小心翼翼地往东墙而去。
  穿过林立高阔的书架,几乎能听得到胸腔中沉闷的声响。
  仿佛过了千百年之久,东墙上卫齐手书的“励精图治”四字牌匾终于现于眼前。
  姜娆搬来高椅,将烛台搁在案头,褪去鞋子登高而上,攀着墙面,探了几次,猛地摸到一副卷轴。
  
  沉甸甸的遗诏就在手中,她屏住呼吸,缓缓展开。
  遗诏数行,姜娆来不及细读,只在末尾处,看到了让她始料未及的一行字迹。
  正是这行字迹,教她身子猛然一晃,从高椅上重重摔下。
  遗诏末尾,竟是写道,“授位于二皇子。”
  是二皇子凌平王卫璃,而并非景安王卫瑾!
  怎么可能…昭和帝明明就是卫瑾。
  
  快速坠落间,却并没触到冷硬的地面,反而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里。
  烛火微微,眼前人脸容俊冷慑人。
  姜娆半挂在他怀中,双足裸露,一张俏脸煞白,仿佛经历了巨大的恐惧。
  景安王自上睥睨着她,眼眸却是盯着还握在姜娆手中的遗诏。
  “陛下临终前,吩咐臣妾,务必将遗诏公诸于世。”
  雪白如玉的脖颈,弧线优美,姜娆仰躺在他臂弯中,来不及变换姿势,就恭敬地将遗诏奉上,面儿上没有任何波澜。
  若是卫瑾一旦知道自己已看过遗诏内容,只怕,就再活不过明日早晨…
  
  “父皇上面,写了甚么?”卫瑾俯身蹲下,粗粝的指腹寸寸婆娑着姜娆光洁的脸颊,停在花瓣一般饱满的唇上,微微用力按住,目光温和平静,平静如山雨将至。
  姜娆将臻首再低一寸,“皇上遗诏,臣妾不敢妄自窥看,且方才视线太暗,根本无法辨认。”
  卫瑾定步走向案台,铺开卷轴,大笔一挥,便在遗诏上重重加了一笔。
  光线昏暗,他的表情却淡定如常。
  随后将卷轴放回原处,弓腰捡起两只绣鞋,握住姜娆细弱的脚踝,竟是替她及上绣鞋。
  双脚被他力道捏的生疼,卫瑾将她肩头往前一推,“按照父皇临终交待,告诉李非。”
  
  姜娆却突然转身,举起烛台烧在牌匾下方,火光中脸庞妖异诡艳,“想来三殿下是在履行当日的交易呢?”
  “我若为帝,免你死罪。”卫瑾一根一根扳开她的葱指,“若有差池,你必为殉!”
  他再补一句,“君无戏言。”
  
  ……
  
  卫齐毂殁,群臣同悲。
  姜娆跪在龙榻下首,与殿外所有跪拜的卫兵一般。
  凌平王已经踏入殿门,紧走几步伏在卫齐身旁,哽咽不能言语。
  李非手持遗诏缓缓而出。
  朕入关继承皇统,兹十八载余。如今身思不济,特立嘱诏。
  治丧期间,以日易月,四十九日释服,祭用素馐,毋禁民间音乐嫁娶。宗室亲、郡王,藩屏为重,不可擅离封域,各处总督镇巡三司官地方攸系不可擅去职守。
  上遵祖训,下顺群情,朕将授位于三皇子。
  
  一时宣读完毕,鸦雀无声,卫璃身子猛地一僵,“绝不可能,这遗诏有误!”
  李非展开,肃容,“此乃先帝亲笔手书,天地可鉴。”
  姜娆于静默中缓缓挺直腰板,忽然开口,“先帝临终前,奴婢侍奉于御前,亲耳所听,先帝口授,传位于三殿下。”
  王尚仪闻言,深深伏地,“吾皇万岁。”
  而后一呼百应,盛冉于殿门外撩袍跪下,身后卫兵尽数臣服,“吾皇万岁万万岁!”
  山呼此起彼伏,卫瑾回身,姿仪威凛,“朕定不负先帝所托。”
  大局已定,江山易主。
  
  卫璃的目光,透过人群,定在那俯首称臣的惠妃身上。
  不等李非开口,卫瑾接着宣布,“为念先帝之德,朕特赦天下,免去永乐宫八妃殉葬之礼,遣送出宫,自谋出路。”
  
  ……
  
  正德帝殡天,天下缟素。
  民间素有服丧三年之礼,但正德帝遗诏中特有说明,是以紫微城只需服丧四十九日便可。
  丧期一过,便是新帝登基,敕封后宫的大礼之日。
  服丧期间,天降大雪,宫人们乃传此为先帝庇佑大周子民的瑞兆。
  各宫蛰伏守丧,唯有六尚二十四司女官,仍是忙地不可开交。
  当日新帝开恩,赦免了八位女官的死罪,但同时下了谕旨,六尚正六品以上女官皆免去职位,放送出宫。
  这看似皇恩浩荡,实则是内庭大换血,一朝天子一朝臣,前人不用。
  
  唯有司衣司姜娆,被留在宫中。                    


☆、10 双姝

  如今六尚掌事,皆为新晋调度,或是以往低等女官提携而上的。
  司籍司登录各方文籍,整理遗留的图书、笔札,在将新籍分类收用,司乐司备奏哀乐,以颂先帝,以朝群臣,司膳司、司酿司也没闲着,各色素食、酒水按祖制备着,不容有差。
  但最为忙碌的,定非司衣司莫属。
  按品阶,上至太后、太妃、皇上,下至宫女内侍,加上各宫各殿那些还未敕封的小主们,外有命妇朝拜,皆需要赶制祭服。
  女官们仍是按品阶着正装,只是外面需套一件白色比甲,微微过腰。
  
  若说起来,尚服局司衣司如今是六尚焦点,但要拜一人所赐。
  皇上颁下谕令,特封吏部尚书蒋衡文之女蒋瑛入尚服局,司掌尚服一职。
  
  先皇丧期虽还未过,但紫微城已经不知不觉中换了新气象。
  病丧的压抑气氛渐渐散去,各宫各殿的腊梅花迎寒盛放,香气勃勃,嫣红万点,配上百年松柏,花红枝绿。
  宫殿翻修整饬,牌匾新漆。
  新的小主住入,除了靖太后仍居在羽合宫,皇太后和慕太妃已经迁居永寿宫,而其余三位皇子,皆搬出紫微城,在京都王府远居。
  大帝姬文徽已经招了驸马,是以卫瑾特赐了座公主府,而小帝姬英敏年幼,跟在慕太妃身旁,与卫璃分开。
  
  华章宫回廊上樟木明亮,瓦台清凉。已经彻底打扫了一番。
  尚服局绯烟宫的殿门前,红白梅花交相辉映,甚是好看。
  新晋的吴司衣吴思绣正坐在案前犯了难,从昨儿起,就该将各宫小主们的祭服按品阶纹绣,但如今皇上并未给定名分,她们不敢擅自做主。
  一旁的文史采薇突然想起昨晚姜娆无意间说起的话,遂照搬道,“依奴婢来看,不如将此事禀报靖太后定夺。”
  吴司衣眼眸一亮,赞道,“如今靖太后为后宫之主,一来咱们也将责任推了,二来还能卖太后娘娘一个人情。比起回禀皇上,更为妥帖,你想的极是。”
  
  采薇得了夸赞,并没说是姜娆的主意,而是居功自用。吴司衣见她踊跃,遂干脆遣了她往靖太后的羽合宫去,这更教采薇受宠若惊。
  她们这些低等文史女官鲜少有在主子面前露面的机会,在后宫不论是为官还是为妃,能多一次露面机缘,便多一分前途升迁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采薇走后不久,王尚仪领了皇上特封的蒋尚服蒋瑛而来。
  吴司衣官低一等,自然是毕恭毕敬,领着她四处引见。
  王尚仪笑容可掬,待那蒋瑛极是礼遇客气,“蒋尚服乃陛下亲选入宫,暂时在六尚为官,待先皇丧期过了,就正式入主后宫。”
  吴司衣一听便明白了,原来这位姑娘不过是借六尚为踏板,是将来要往高处去的主子娘娘。
  再经王尚仪提点,知是皇上中意之人,遂更不敢怠慢。
  当即就传了尚服局四司的所有女官齐聚绯烟宫正殿。
  
  姚掌宝在司衣司寻到姜娆时,她正在库房中,搬了脚蹬站在高处,一件一件地将祭服分门别类,仔细规整。
  “姜掌衣快些下来,新分的尚服姑姑来了,叫咱们过去听训。”
  姚瑶,原本是司宝司的文史,后来尚服局大更替,她便被提了上去,升了七品掌宝。
  “你先去,我这就来。”姜娆将最后一套衣服放好,这才猫着腰儿以脚尖点地,稳稳地落下来。
  月白的比甲套在水银色官服外面,别人穿着不伦不类,但偏生上了她的身子,就突然显得风情万种,她将半长的比甲束在腰带中,水柳一般的腰线,经银白二色一衬,更添了几分娇艳白嫩。
  姚瑶想起宫人们私下相传的,永乐宫八位女官皆被放逐出宫,唯有姜掌衣一人原封不动地退回了司衣司。
  
  姜娆的风评在女官中并不算好,甚至遭许多人鄙夷,她仗着天生的狐媚相,不安于室,从前几番勾引二殿下不成,凤凰没当上,如今又落了下乘,仍是黄雀一只。
  从前和姜娆共事过的,都对她十分不屑。
  但那不屑中,还有淡淡的说不明白的嫉妒在里面,只因为姜娆的确有资本,还有亲近二殿下的机会。
  女人堆里素来如此,攀比的不过都是容貌姿色,还有男人的宠爱。
  可就是她太出尖儿,便成了众矢之的,一朝不得势,自是集怨气于一身。
  
  姚瑶略是不耐地提醒了她,“衣裳要规矩地穿,你这个样子若是教新来的蒋尚服瞧见了,恐怕不妥。”
  重回司衣司的日子,姜娆早就习惯了别人的质疑,这姚掌宝说话,能算得上客气的,但如此穿衣并非她本意,上头分发下来的官服,派到她手里时,就只剩了这一件陈旧的袍子,而且尺码太大,腰带也无法束紧,只能将比甲别在里头,才堪堪不至于散开。
  姜娆抻了抻衣摆;“多谢提醒。”
  说罢,仍是我行我素地走了,姚瑶暗道自己讨得没趣。
  
  却说姜娆来的最晚,就站在满殿女官后头听训。
  远远的,只能瞧见那蒋尚服身段窈窕,十分年轻。
  正想着,就听前排张掌衣和文史落梅低声交耳,“这蒋尚服来头不小,听说是皇上亲选的人,以后要到后宫作妃嫔的。”
  “那样的样貌人才,留在尚服局岂不可惜了?”
  “不过,蒋尚服看起来有些眼熟,倒和姜掌衣有些神似。”
  两人并未发觉姜娆就站在身后,说的正起劲儿,“呸,那狐媚子哪能和蒋尚服相比,就算她容貌再好,皇上也不会看上水性杨花的女子。”
  
  “皇上更不会看上乱嚼舌根的女子,”站在身后的姜娆突然开了口,“还有,请问你们何时何地瞧见我水性杨花,又何时何地瞧见我狐媚了?若是说不出,今日咱们就到吴司衣那里辩个分明!”
  张掌衣素来对姜娆看不上,奈何自己绣工又比不过,不得吴司衣重用,是以对姜娆成见颇深。
  她直了直腰板,反咬一口,“你怎么能偷听别人说话!”
  姜娆往前一步,“在背后风言风语的人多了,我没碰上便罢。但像你们这么大声,如此诋毁于我,让我非听不可的还是头一遭。”
  
  落梅自然是站在张掌衣这边儿,“我们又没提起你的名字。”
  “哦,原来司衣司还有第二个姜掌衣?难不成是张掌衣你改了姓氏么?”这张珍儿平素就在背后多有动作,姜娆已经忍了许久,今日自是不打算轻饶了她们。
  此时,前排的女官们也多少听到些动静,往后面看过来。
  只见姜娆一张俏脸寒气森森,坚决不退让。
  
  吴司衣走过来,“尚服姑姑正在训话,一会儿就该你们过去了,这又是作何?”
  姜娆不屑的一笑,“倒要问一问张掌衣了。”
  张珍儿说不过姜娆,本就理亏,只得听了吴司衣训斥。
  王尚仪和四司掌事,众星拱月一般站在蒋尚服身旁,阵势倒不小。
  点了姜掌衣和张掌衣的名字,两人同步往前去。
  
  才至近前,就有芬芳馥郁的兰花香气飘来,女子娥眉粉面,年龄多不过十七岁。虽然和王尚仪一样,身穿藏红色官服,但她并未佩戴冠顶,而是用步摇替代。
  想必是有特权在身,倒也无人敢挑她的不是来,毕竟日后晋封妃嫔,地位不同。
  “你是姜娆?”蒋尚服的声音软软,听着像是江南一带的吴音,和谢盈柔清脆的丽音很是不同。更多了一份柔润如棉的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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