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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本纪-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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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神姿夺目,自有其父遗风,邻座就近者不由私下窃议几句。等百官酒行过,太官令跪请具御饭,又有大司徒持羹,大司农丞捧饭,一并交与持节,群臣才开始真正就席进食。
  如此繁文缛节告一段落,官员们自松下一口气,横竖可放口大啖,不过京官们自是习以为常,那些个使者计吏则多显拘束。又因建康中枢对江左范畴之外各大州郡靠军功上位的刺史都督们向来不屑,此刻见着眼前这些个小家子气畏头畏恼的穷酸使者,更是正眼不甩,自顾说笑饮酒,手底动作大些,竟溅出些酒汁落到邻座徐州刺史遣来的主薄身上,主薄这身特意新换的衣裳登时湿了一块,见作俑者浑然不觉,也不好发作,主薄这片坐的皆是各地使者,因他坐位靠边,与京官们相邻,徒遭此灾,唯有忍气吞声。
  众人一盅一盏地彼此敬酒闲话,热闹非常,不知何人起头,说起服散之事,这边主薄离得近,云里雾里听了半日,心底不由冷嗤。又过一阵,有一年轻子弟手中正把玩着白玉酒杯,与坐在一旁的另一人谈起《易》来,渐渐两人似是意见不合,为了什么问题悄声争论起来。
  “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然总有未形之理,存乎象卦卜筮之外。唯有推而行之,加以通彻了悟,方可极天下之赜。”
  “倒不如化而裁之,参伍以变,错综其数。通其变,遂成天地之文。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至于象外之意,固非人所能及,强力而致,究有何益?”
  主薄听得一怔,他以前倒也喜读《易》,却没有考虑过象卦之外的未形之理。刚要仔细揣摩,就听有人笑道:“北人亦可听玄?”
  说的众人跟着哄堂大笑,主薄本不知是在说自己,见目光纷纷朝自己投来,才知竟是在笑自己,虽恨不能当即回一句“尔等亦不过南蛮唷比椿故侨塘讼吕矗惠付恍Σ⑽炊嘌裕怀上牒鲇腥说莨慌潭骼矗患怯闳馇衅虢喟兹缬瘢戳显蛏笕缃穑鞅〔恢饷肺危坏媒庸佬唬刺侨诵Φ溃骸扒渲还苈裢房喑远选!
  主薄面上又是一凛,那人已接着道:“此乃江左名肴,金齑玉鲙,不知北地有何可与之媲美?”
  “未若麻饼卷沛县狗肉。”主薄这回终毫不客气道,他本就吃不惯这生鱼片,此刻恨对方无端寻畔滋事,遂利落回击,不料更引来众人嗤笑,或云樊哙屠狗,或云高祖呼鼋,其中一人笑得眼角已有碎泪,却一本正经问这主薄:“敢问鼋为何物?鳖者?古之元鱼?可比金齑玉鲙?”
  引得又是好一阵大笑,有说怕是北人连这金齑如何做成都不知晓,又有说岂止如此,恐连金齑的七种配料都凑不齐的,这般肆意打趣,不一而足。说的主薄面上红一阵,青一阵,不曾想好如何反驳,那边有司已过来提醒众人注意大殿风纪,这一浪声音方小了下去,众人不再理会这主薄,只扭头各自饮酒阔论。
  这一幕,早被不远处成去非留意到,虽听不清具体言辞,可见那主薄此刻满脸愠怒,便转身问身后内侍:“坐在最边上的使者是何人?”
  内侍忙答道:“徐州刺史邢豹大人的主薄,至于名讳……”
  成去非点头:“知道了,”说着抬目往那边又看了几眼,方对虞归尘道:“这主薄回去,定要骂上几天的。”虞归尘也看了半日,笑道,“不过图一时口舌之快。”成去非面上冷淡,遮袖饮了半盏酒,再放下时,见那主薄已和幽州刺史李丛礼遣来的使者把酒交谈,遂道:“江左子弟当北方那些刺史大人是赳赳武夫,无知无识,岂不知他们也看不起江左衣冠中人,边将粗鲁不文,京官浮华无行,彼此间的认知,倒是半斤八两。”
  即便同为贵族子弟,北国横行无忌的游侠少年们,身骑五花马,腰挎三尺剑,不像江左子弟,只懂“清歌妙舞落花前”,石头城的城墙,实在离凛冽的北风太远。
  正说着,成去非无意瞥见一人遥遥朝顾曙的座位上举杯微微示意了一下,这人眼熟,成去非略作回想,终记起此人曾跟着许侃来为太后祝寿,正是许侃的功曹姚融,忽又想到方才众人寒暄间,不知是谁提了一句许侃老母病重,荆州的今年的元会跟着取消了。国朝惯例,除却中枢要举行元会,一些地方军政要人亦可置办元会。成去非只淡扫一眼,仍同虞归尘闲话,眼前食案上的珍馐却几未动箸。
  坐中众人皆衣裳鲜洁、黼黻玄黄,一时间清酤盈爵,笑语不断,更有人耳目迷离,已然病酒模样,直行至钟鼓声再起,有司召诸计吏进前,受敕戒于阶下。众计吏依诏上前,逐一上呈本地计薄,并待回答天子随机的提问。
  好在每年差不多一样的流程,天子的问话左右离不了方土异同、贤才秀异、风俗好尚、农桑本务;刑狱得无冤滥、守长得无侵虐。计吏们早有准备,顺着天子的意思阐发条条老生常谈而已,如此枯答许久,天子似也听不出有何问题,略略嘉奖几句,便示意侍中宣召,众使者则按有司吩咐,一一趋步至御前聆听圣训。
  诏书亦不过两样意思,一来向各州刺史问好,咨询各地的稼穑之务及民间疾苦;另一面敕令各州郡长官务必勤政爱民,判案公正,赋役均平,需谨慎监察长吏的浮华之举,及时纠劾纲纪败坏之人。
  末了则授以纸笔,各使者凡勤心政化兴利除害者,大可尽意陈闻,事后交付台阁考功郎中考课,察其答对文义。
  一众使者早说的口舌发干,领了纸笔回席苦思冥想去了。不多时,笙磬既设,筝瑟俱张,舞姬们飘然而上,百官看得十分开怀。待时辰去得差不多,天子也该移驾,这一日朝会便就此落幕,跟往日比起,并无稀奇之处,众人起身谢恩,便要出宫,英奴却单留了成去非,见百官去尽,方回首对成去非笑道:
  “朕看尚书令席间并无笑脸,看来此宴乏味至斯。”
  一面说着,一面拈来一份计薄,成去非忙道:“今上此言,臣惶恐。”
  英奴笑了笑,把那计薄递给了他:“你看看,这上头颇为含混,朕清楚的很,不过是蒙骗君父罢了。”
  言罢兀自长长叹出一口气来,成去非翻了一翻,又呈回去道:“今上,并非如此,国朝自宗皇帝起,天子方亲自受计,然先帝年间,朝廷主计的复为三公,或为御史府,今上受计,是头一回,底下绝非有意欺瞒君父。”
  英奴听他言之不详的,忽想起由天子受计,正是成去非初提考课法之后奏议的,遂冷笑道:“上计薄,具文而已,土断也有一段时日了,尚书令可能从这上头看出什么变化?”
  “恕臣一时无此能力,需对照台阁去年归档的计薄才能看出一二。”成去非答道,听天子猛然提及土断一事,且又是问计于己,只能如此作答。
  英奴点点头,却紧跟着说起考课法来:“大司徒等对台阁拟出的考课之事,多有非议,你是台阁的长官,这件事,同大尚书一道要尽快解决才是,该如何修补,你们得上心,朕还等着凤凰六年的上计薄能让朕耳目一新。”
  录尚书事的权力不在自己手中,诸臣既多有阻挠,成去非此刻也只能是牵牛下井,听出天子这是在且怨且催,遂只能应声领罪。
  “每一年计吏都会陈述治理本地之策,也就是随意那么一写,事后不过给宫中添些废纸罢了,尚书令可有改良之策?”英奴接口问道,此事亦早在成去非思量范畴之内,此刻直言道:
  “臣以为,那些文理粗疏,毫无可取之处的,或者是丟字落字,字迹潦草者,皆可通知各州郡施罚换人,至于文迹才辞可取者,应在吏部备案,视为流外三品,供选官之用。”
  英奴笑道:“这个主意倒好,不过流外不流外的,这个需大司徒等人廷议,朕会把尚书令这番话放心上。”说罢亲自斟了杯酒,交到成去非手上,“尚书令确是朕的股肱之臣。”
  成去非微微一笑:“今上这话,实在是折杀臣了。”英奴正色道:“朕说的是实话,倘无当日钟山一事,朕同大将军,鹿死谁手,亦未可知,朕今日还能在这东堂会群臣,你是首功,朕想当再给你封侯才是。”
  “今上,”成去非忽听他又提及钟山之事,把酒盏放于一边,俯首道,“今上领天命而行,大将军不过自取灭亡,正是天道如此,倘今上做此言,臣唯万死而已。”
  尚书令果真谨小慎微,进退有度,英奴笑看他几眼,便不再强求,待二人促膝谈罢,成去非拱手告退,那边黄裳已静候半日,英奴转身瞧见他,笑道:“阿翁几时来的?可是母后有事?”
  黄裳上前施礼道:“太后算着元会也该散了,却迟迟不见今上,遂命老奴来看一看。”
  “朕同尚书令有话要说,耽搁了,阿翁可曾听到方才尚书令那番虚辞?”英奴随口一问,黄裳摇首赔笑道:“老奴什么也没听到。”
  英奴笑哼一声,似是自叹一句:“朕的身家前途,大概捏在尚书令手里呢。”说着起身拂袖朝太后寝宫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计薄由地方所呈,包括各地户口、人数、垦田、盗贼流民等诸多实务,为朝廷所看重,这里牵扯到谁来受计的问题。倘天子直接受计,有利于加强皇权,也有利于天子直接掌握地方第一手情况,反之则无。


第166章 
  成去非回到家中时,先去探望殿下; 两人虽只是不冷不热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老套话; 然而成去非始终以礼相待; 不至于轻慢殿下。等他出来,想起仍有一事未曾去办,回到书房,提笔在素笺上写了几行字交于赵器:
  “你去官舍走一趟,找到许大人的那位功曹; 把这些东西置办齐了让他带着; 就说是我探望许老夫人的。”
  赵器得差而去,这边有婢子进来送椒柏酒; 成去非正欲着人去请琬宁; 不想琬宁后脚竟跟着进来,却是躲躲闪闪的神情,施礼过后,十分拘束。
  “今日没宴起吧?”成去非悄步上前,俯身挑眉瞧了她一眼,“你昨晚醉酒; 我后来往宫中去了; 没能陪着你; 现在清醒了没?”
  琬宁面上似还存着几分嫣红痕迹,只默默点头,成去非一笑,“可点了爆竹?”
  “我怕那声响; 远远看着就是。”她自幼就听不得那声响,全因一次,族中兄弟姐妹聚在一处,不知是谁忽然朝那火盆中扔了竹子,噼里啪啦好一阵动静,吓得她心都漏跳几下。今日一大早,也不过是捂着耳朵倚在门前,看婢子们爆竹燃草的。
  成去非见她低语说完,目光恍惚,不知神思所寄何处,遂问道:“你有事想说?”琬宁扭捏看他一眼,半日才点头,成去非象征性饮了一口椒柏酒,往榻上坐了歇息,“想见你那烟雨姐姐了是不是?”
  琬宁心中一阵欢喜,满含期待望向他,成去非朝她招手示意,琬宁便挪到她身侧,同他一并坐了。
  “你架子大得很,想要什么从来都不肯说,需别人猜出给你,你才称心,是不是?”他阖目轻轻揉了两颊太阳,顷刻抬目又打量她几眼,琬宁今日靓妆丽服,比往昔看着明快许多,此刻听成去非如此说,欲要分辩,转念一想,只怯然道:“我不去顾府,只让四儿找她那乡邻,带个话,让烟雨姐姐来成府看我可好?”
  “成府?”成去非冷嗤她一声,“成府如今不是你家?这个时候跟我分的倒清。”
  琬宁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这里不是我家。”说完便后悔,她并非有意为之,只是心中一直仍想着阮家才是她的家,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自然是覆水难收,她也被自己唬了一下,知道这话定要惹恼成去非,不知如何补救,成去非已道:“你不肯把我这里当成家,我也无法,随你怎么想,你本就是多心的姑娘家,和旁人不一样的,既然想好了法子,去吧。”
  他竟是平平淡淡说完这番话,并无半分不悦,琬宁受宠若惊,心底且生疑窦,但仍起来道谢,折身走到门口时,才犹犹豫豫转身含羞问他:“我能把这里当成新家么?”
  她无心去识青天高,黄地厚,唯知月寒日暖,来煎人寿,可他既然如此说,那么日后四季更迭,她是否便能安心常驻,只在他一人态度。琬宁心底好似春水破冰,其间切切的祈盼,亦尽在这翼翼小心的一句话里,成去非却只是付之一笑,并无他话可说。
  待她离去,成去非读了半日书,眼目不觉间有些干涩,便阖目盘坐于几前冥想,赵器进来时见此情形,顾不得那么多,回道:“那功曹大人来了,要亲自替许大人致谢。”
  成去非闻言,思忖片刻,起身先换了衣裳,命赵器把人领听事,等走出房门时,才发觉暮色已至,信步往听事去了。
  仔细算来,赵器这差事办得极为利索,那功曹姜弘本也有些意外,忽收到乌衣巷大公子的慰礼,左思右想一番,还是亲自来了一趟,因今日元会已过,许大人让转呈的奏表业已奉上,再加之当年刺史大人遇刺一事,建康便成荆州人士眼中不祥之地,久留则生事,遂也已打算好,这两日间就要启程回荆州。
  “让姜大人久等了,”成去非进了听事,见一人正背对自己,似在观摩四下摆设,先行招呼道,姜弘听这声音,忙转身拜道:“尚书令大人。”
  “请,”成去非引他入座,“听闻许老夫人抱恙,倘咫尺之间,定会去登门探望,如今也只好托姜大人代为问候,聊表寸心。”
  尚书令大人说起客套话来,竟也是风行水止,姜弘笑道:“正因如此,下官不得不先来替大人谢尚书令这番情意,下一回不知何时能再来京都佳地。”
  成去非亦笑道:“姜大人上一回来建康,还是太后寿宴那年,寒来暑往,不觉间几载已过,这一回,姜大人可打算多留几日?”
  “尚书令所言极是,下官上次来都是几年前的旧事了,这一回又是行程匆匆,也无暇拜访朝中诸位贤臣,礼数不到处,还望尚书令大人见谅。”姜弘忙解释说,成去非听他言辞周全,笑着接道,“言重了,不知刺史大人近况如何?”
  无非也就是寻常的酬酢之辞,姜弘却忖度答道:“大人务勤稼穑,治军严明,是以军民勤于农稼,家给人足,自南陵迄于白帝数千里中,路不拾遗,荆州物阜民安,大人可谓不负天家之托也。”
  如此离题万里的一番作答,成去非自是明白其中用意,笑言:“许公机神明鉴似魏武,忠顺勤劳如孔明,江左诸人不能及也,有其居荆州上游,天家确是大可无忧。”
  姜弘忽听到魏武孔明二人名由,暗暗叹道尚书令这张嘴亦是毒辣异常,忙道:“尚书令才是这天下个中翘楚,就是千里之外荆州大地亦知尚书令大人向来晨兢夕厉,孜孜不怠,以致台阁生风,圣心大悦,我家大人常说乌衣巷成伯渊乃冠绝一时之豪杰,赞赏之情,溢于言表,今日下官能得以相见,幸甚至哉!”说完忙又补言,“方才无心称尚书令名讳,请大人见谅。”
  话既说到这个份上,尽剩拍须溜马恭维之词,成去非虽知许侃怕也真说过诸如此类的一句闲谈,却并不在意,只笑道:“过誉了,竹头木屑,马勃牛溲,我还有得跟许公学啊!”
  姜弘一愣,随之也跟着朗声而笑,这说的正是许大人一则逸事,一次州中造船,他命人将所剩的木屑竹头皆收集保管起来,众人不解,后值正月初一,刺史府举行元会,适时雪后初晴,大厅前融雪犹湿,此刻许大人才让拿出那些竹头木屑来铺于地上,一时天下皆知荆州许侃如何检厉,倒也得办事周密,善于筹划的嘉名。
  眼下被成去非这么借题发挥,却又如此恰如其分,姜弘虽一面挂笑,一面却忍不住再四思想,多有忧心之处,口中仍不忘回道:“下官说句僭越的话,天下亦知尚书令弊衣疏食,居不重席。”
  因只是些无关大局的清茶淡话,故也算有言辞投机之感。姜弘算着时辰不早,便要起身告辞,成去非照例留客用膳,姜弘知道他只是客套一下,忙推脱不尽,言既是元日,阖家团圆,外人在场多有不便,更何况他本身也感拘谨,成去非遂不再勉强,两人一前一后而出,眼见要行至府前大门,姜弘连连拱手道:
  “尚书令大人留步!”
  此刻外头夜色虽下,然因是元日之故,四下里灯火通明,又有雪光相射,烟花映天,竟照得几如白昼。
  两人正道别间,那头忽有喧天的爆竹声响起,只见一团身影自旁侧跑出,成去非凝目一看,却是琬宁慌里慌张一面抚着胸口,一面扭头冲后面人笑道:“冷不丁的这么一阵,要吓死我了!”
  那后头随之又走来一少女,不过年龄稍长些,成去非略一思量,大概猜出这少女是何人,遂轻咳几声以示提醒,琬宁只顾同烟雨说话,乍然闻声,抬眸相看竟是成去非,羞得脸一红,也未留意他身侧仍有人,急急见了礼,就要回身去找烟雨。
  烟雨却早看见成去非两人,目光在成去非身上一转,忙低首回避,却似想起了什么,抬脸看了几眼姜弘,复又垂眸拉过琬宁,往一旁站定了。
  这边姜弘以为是成去非家中女眷于这节日间嬉笑玩乐,更不好逗留,就此作揖告别,成去非目送他黯淡绿袍身影离去,正欲回首,隐约听见琬宁细弱声音问道:“烟雨姐姐,你看什么?认识那人么?”
  “虽不知身份,可那人也曾到顾公子府中做过客,我看着面善罢了。”烟雨轻笑回道,两人手牵一处,很是腻歪,见成去非折身返回,忙又都屏气凝神缄口不语了。
  琬宁虽向来无拳无勇的,此刻也只能上前同成去非解释道:“大公子,这就是我烟雨姐姐,我正要送她回去……”
  听她绵言细语的,成去非稍作打量二人,想她们体己话也说的差不多了,遂应了一声,身后烟雨上前见过礼,琬宁咬唇看着成去非,似还在等他首肯,成去非便给她丢了个眼神,琬宁如蒙大赦,忙拉着烟雨奔了出去。
  他却是头一回见她这样跑动,身子轻盈如鹿,少女此时显出的灵动,他倒无暇感受,一时思想起诸多杂事,前前后后,蔓草一般缠绕不清,顾子昭临终前那几句话,亘在心头,去而复转,而他,唯有不动声色,等待而已。
  琬宁再进来时,见他仍伫立原地,似是未曾动弹一下,轻手轻脚过来,静立片刻,方道:“烟雨姐姐不肯来。”
  话里多有委屈,成去非回过神,只见她红唇菱角一样翘着,有点娇小姐的意思,遂问:“为何?”
  “烟雨姐姐说顾公子待她有再造之恩,她要服侍他满三年再照料我。”琬宁神情间多少有些失落丧气,却又觉烟雨此举无可指摘,一时无奈又无从相劝。
  “寸草衔结,你这个烟雨姐姐,也算是义仆了,既是这样,还要我跟阿灰提这事么?”成去非看她氅衣系带已松,怕是刚才跑的,上前给她重新系了,他一双手就在眼底动作,琬宁不由低首抿唇浅浅一笑,柔声道:“那大公子肯让烟雨姐姐偶尔来看一看我么?”
  “嗯”成去非稍作应答,“你烟雨姐姐也要嫁人的,日后阿灰给她寻一门亲事,那样也好。”
  琬宁一时听得惆怅,便不说话,成去非牵过她的手,只觉一阵僵冷,给她一面搓揉往前走,一面道:“你不也做了人家的娘子?”
  琬宁忽稍一用力,握紧了他的手,红着脸,声若蚊蚋:“大公子今晚……”说着只觉十分害臊,成去非却仍怀据着心事,一语并未听清,无心多问,待走回木叶阁前,松了她的手,道:
  “外头冷,快进去吧,想吃些什么,尽管吩咐下人。”
  说着习惯性拍了拍她肩头,举步而去,琬宁立在那儿,怅怅发呆许久,两只手不由攀上那系带,又垂眸瞧了瞧,仿佛那上头仍有他的温度,一阵风至,带着硝药的气息,府邸里有隐隐的笑语传来,琬宁痴痴站了许久,知道这其中并无他的声音,并无他的欢笑,一墙之隔,那边的橘园灯火长明,她仰面看了看头顶夜色,脑中只冒出四字残句:知与谁同……


第167章 
  凤凰五年的元会虽过,春意却不能如此早早露头; 然而这丝毫不妨碍江左子弟们呼卢喝雉声色犬马的优游光阴。
  就在台阁重拟的考课法再一次被录尚书事的老臣们打回的当晚; 成去非早早自台阁归来; 独身一人于园中漫步,空气中寒意依然浓重,头顶星河也依然灿烂如洗,而他本人到底是有些疲惫,面色便阴郁如许; 待察觉出那么一丝冷; 回到书房里,也只是望着那灯罩下的烛光沉思。
  直到他刚准备盥洗歇息; 外头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伴着几声低语,很快,赵器的声音响起:“大公子,宫里来人了!”
  成去非丢了手巾,来到外室,只见一黄门面有如焚之色; 见了他匆匆施礼道:“今上诏大人您即刻进宫!”
  一旁赵器早给备好官服; 此刻闻言赶紧上来给成去非穿戴; 那黄门一面给帮衬着,一面跟成去非解释道:“宫门本都落了锁,谁成想这个时候来了直奏军报,似是急得很。”
  “公公可知是哪里来的急报?”成去非整饬好; 边往外走边问,这黄门几乎是小跑才跟的上成去非的步伐,微喘着回话:“奴婢不知,只是看今上神色不好,尚书令到宫中便知是怎么一回事了!”
  天子是在寝宫召见的成去非,待成去非礼毕,手中已捡起两份公文,道:“这是适才一前一后皆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尚书令看看吧。”
  成去非上前接过其中一份,略一翻动,双目陡然一紧,虽于御前,虽向来喜怒罕见于色,却还是因眼前折子而动容变色。
  年轻的尚书令面容有一刹的惨白,英奴略感讶然,默默看着他,紧接着示意他再读第二份。
  这一份内容则是迷离徜仿,成去非不由思及凤凰元年那次的并州之祸,和今日如出一辙,只云羯人勾结匈奴人如何破城,并州治所晋阳失守,刺史夏侯绅退据阳曲县,请求朝廷火速援兵而已。
  英奴凝视成去非良久,只觉胸臆间烦闷到了极点,不由踱起碎步来:“祸不单行,福无双至,尚书令看眼下该如何是好?”天子的焦虑终究露出一角,盖因尚书令过久的长考不语而已。
  天子显然等不到朝会,西北将星陨落,边关胡人猖狂,动辄破城,动辄耀武扬威来了去,去了回,只衬得江左中枢懦弱无能,难道他汉人的骑兵就真的不是胡虏的对手?江左只能束手坐视?
  何时御案上能摆上畅快淋漓的道道捷报?英奴不无悲哀地想到,同样是殷殷碧血无数,可结局总是如此这般难堪,或许边塞苦寒之地,真的像庙堂之上某些廷臣所言,弃之亦可?脑中此种想法虽只有一瞬,英奴也更为这一瞬而感到悲哀,不觉间眉头慢慢攒至一处,犹如峰峦凸起,眼底则是一片萧索的郁青色。
  成去非神情已恢复如昔:“臣恳请今上于明日开朝会,召集群臣商议对策。”
  英奴无语有时,深更半夜,他诏尚书令来,不是为了听这些敷衍之词的,一时冷眼看着成去非,道:“骠骑将军走得突然,卿觉得凉州会乱吗?”
  凉州会不会乱天子不能掌控,可眼下,他的心到底是乱了,明日临时急召朝会又如何?不过依然是纷纷扰扰乱吵一通,主战的,主和的,谁人能担当大任去平叛?谁人必经一路风险去凉州迎柩?还未到眼前,英奴已觉耳畔嗡嗡直响,心头倦怠。
  “今上,凉州刺史李牧身受国恩,虽无大功,可一直坚守边塞,亦无大过,周将军虽逝,有他主持大局,一时半会倒不至于就乱了套。”成去非思索半日才道,英奴神色仍郁郁,目中犹疑,“朕听闻他母亲便是胡人,他本人这些年同胡人亦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互市往来,颇为频繁,李牧这种封疆大吏,尚书令信得过吗?”
  西北骄兵悍将,江左朝廷不能不权衡利弊,用之防之,自先帝末年始,西北局势再也不是太傅成若敖领军时的稳定光景。而如今算是太傅同辈的大将周休,竟无半点预兆就此死于他乡,天子心中不免伤感,更为忧愁的则是,周将军一死,成去远等一众副将是否能真的驾驭得住凉州复杂局势。下一步又要擢升何人来都督几州军务?
  成去非知天子心结所在,又岂是天子一人,庙堂之上,哪一个不对坐镇各大州郡的刺史都督们心存怀疑?要提防上游荆州许侃,要顾忌西北边关,还有东北幽冀等地的貌合神离,这些哪一处不无割据一方的实力呢?朝廷便在这年复一年的猜忌中而变得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首先疑心诸人是否会趁机造反?是否有不臣之心?
  “今上倘担忧这个,可下一道旨意,命李牧之子扶柩回京,他人一旦来了,今上自有无数种法子能留住他。”成去非略作沉吟,“今上再另遣周休将军长子携禁军半途相迎,一来可缩短时间,早让将军回归故里,入土为安;二来建康去凉州千里之遥,也省去路上再生事端。”
  于礼于情,可谓两全,英奴点了点头,稍觉安心:“周将军一去,凉州群龙无首,尚书令看朝中可派何人?”
  成去非顿首道:“臣不敢妄言,凉州情势复杂,非常人可控,军国大事,须君臣共议,还请今上稍安勿躁。”
  英奴再度颔首:“也好,只是并州,这前后才安生几年?不到三年吧?”天子的情绪依然复杂,凤凰元年的事情历历在目,前大将军险借并州行加九锡之举,直到事后,天子才渐渐体察出那份叵测的居心。然而并州一役虽小胜而大败,加之王宁先前的胡作非为,把原刺史林敏在并州经营数十年的家底几近败光,留下个满目疮痍的烂摊子待人收拾。彼时,江左衣冠士族更愿意忙于求田问舍,拥美姬,赏歌舞,甚少有人真的肯去那边塞之地,徒受性命之忧。
  朝廷再三商榷,终推出扬州刺史府中长史夏侯绅出刺并州,以卫边疆。夏侯绅年少时不过是远慕老庄齐物,近嘉阮生放旷的人物,但其善于怀抚的性格,还是让朝廷认定并州由这样的人来接手是最为妥当的。
  夏侯绅这几年也算发挥所长,一面大量征辟人士充实幕府,一面分而化之北面匈奴羯族等部,引人归降,惨淡经营数载,并州勉强间竟也再度出现鸡犬相闻之声,就在刚过去不久的凤凰五年的元会上,并州来的使者也这般如是而奏。天子亦念他在晋阳城空,寇盗四攻的艰难处境中败而能振,大感欣慰,怕是那带回天子嘉奖的使者刚返至边关,就已生此动乱?
  那么之前所报虚实,天子不能不心生疑虑,言辞间已多有不快,成去非却更能理解夏侯绅的不易,即便他本对夏侯绅其人并无多少高看之意。当初祖皇帝渡江南下,北方士族未跟从者,后多依附胡人政权,投降异族并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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