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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媚生-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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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座寿山似乎都没入了松涛里,越发显得寂静,两个人谁也没再开口,只俯瞰着脚下的万家灯火。
  天下美景无数,但沈度最爱的还是万家灯火,宁谧而富足。昔日也曾想过,待来日高处不胜寒之时,也愿能携手爱侣指点江山。不过那个人选可从来没想过会是眼前这位。
  沈度垂眸看着姬央光洁的额头,虽然没想过,但此刻似乎也并不觉得违和,他在姬央的额上亲了亲,可惜又捅了马蜂窝了。
  姬央那就是得寸进尺的主儿,沈度亲了她的额头,她就踮脚想去亲他的嘴唇。
  沈度被姬央拽着衣襟只能低头任她施为,她的唇瓣上还残留着一丝糖葫芦的酸甜,嘴里也带着山楂的香气,却比糖葫芦又好吃了百倍。
  先是姬央捉着沈度的衣襟不放,到后来已是沈度掐着姬央的腰不许她后退。
  风中只余略显粗重的呼吸,亲昵极易使人情动,姬央早就没了神智,若非沈度还保持着清醒,两人只怕就要玷污佛门清净地了。
  门外有人扣门,沈度应了一声,那人只道:“侯爷,景阳先生回来了。”
  王景阳明日就要离开信阳,沈度今夜前来也要替他践行之意,至于姬央那是因诺在先,所以也不得不携来。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让寺僧给你做了斋菜,寂寂寺的斋菜虽不出名,却是信阳最好的。”沈度安抚地摸了摸姬央的头,示意她要乖乖的。
  “景阳先生是什么人啊?”光是听这称呼就知道沈度很看重他。
  “一个隐士。”沈度道。的确是个隐士,所以尽管沈度很心诚,但也没能打动心如止水的王景阳。他也不想强人所难,毕竟人各有志,并非人人都要建功立业,志在天下。
  姬央长这么大见过的人不多,隐士就更是没见过了。她嘴里吃着斋菜,虽然清香可口,但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一个人吃饭多无聊。
  姬央出得门去,那景阳先生就住在隔壁,不过门口站着侍卫,黑脸一张,姬央权衡了一下,觉得从正门进去的可能性不大,她虽然是公主,但在信阳她的面子一点儿也不好使。
  姬央重新回到露台,隔壁也有露台,两个露台之间隔了不足三尺宽的距离。对常人而言还是挺宽的距离,何况下面是还深崖,若是掉下去就只能粉身碎骨了。
  但姬央自恃艺高人胆大,她先颤巍巍地站上露台的木栏杆上,抬起腿比划了一下距离,若是狠狠心还是能跳过去的,只是不能害怕,一害怕就完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袍子撩起往腰带上一插,听见隔壁沈度的声音,头脑发热地就跳了过去。
  屋内,沈度的耳朵动了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却又觉得那的确是小公主做得出来的事情。
  姬央没掌握好身体的平衡,虽然顺利地跳了过来,但膝盖却跪地了,刚直起身就见沈度一脸阴沉地站在面前。
  姬央是一点儿借口也找不出来的,不过小公主也没养成过找借口的习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需借口。
  “我就是想见见那位景阳先生。”这位景阳先生不仅得沈度看重,她母后也提过的。而且昨夜沈度恰好在寿山,这说明他昨晚也是来拜访这位景阳先生的,如此一来,怎能叫姬央不好奇。
  沈度看了看姬央身后的露台间隙,寿山虽然不高,但已经足够把姬央的小命摔掉了。
  “你就不能走正门吗?”沈度冷声道。
  “我走正门你的侍卫肯定不让我进的呀。”姬央道。
  这话将沈度给噎着了,他忽然意识到,很多事情小公主不是不懂,只是不计较而已。
  “今后公主想做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说,不要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沈度道。
  跟你说了也没用,反正你也不会同意,姬央心里如是想,嘴上却应道:“好的。”
  王景阳对这位“翻墙而过”的不速之客也有几分好奇,当姬央跟着沈度走进屋子时,因为视线正好被挡住,王景阳一时并没见到姬央的模样。
  “先生恕罪,内子顽劣,打扰先生了。”沈度道。话虽如此,却是将姬央纳于其羽翼之下。
  姬央听了沈度的话却是不满,“顽劣”二字不是通常用在自家子侄上身上的么,她可是他夫人。
  王景阳笑道:“无妨无妨,尊夫人也是有趣之人。”他可没见过哪家夫人会翻墙的,而且还是侯夫人。
  姬央听了这话,想着这景阳先生还算有些见识,所以她从沈度身后探出头看向王景阳道:“先生也挺有趣的。”
  王景阳闻言先是一笑,可那笑容却在看见姬央的脸时僵在了一半,仿佛泥化了一般。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王景阳的异常,没人开口说话,好半晌王景阳才颤巍巍地抬起手指,“你……”
  王景阳一张国字脸,年约不惑,保养得宜,儒雅出尘,颇似画卷里的吕真人。若是彼此见过姬央肯定认得 ,可她明明就没见过他,这人却为何那般激动?
  “先生认识我?”姬央从沈度身后挪出往前一站,立于灯火之下。
  王景阳的神情从不可置信转为自嘲,他抬手扶额,“抱歉,侯爷,我今日有些不适,来日再向侯爷赔罪。”这是下了逐客令,而且态度转变极为生硬,这可不是大名鼎鼎的景阳先生会有的风仪。
  姬央跟着沈度离开寂寂寺后才开口道:“这位景阳先生认识我母后?”除了这个原因,姬央实在想不出王景阳看见她之后为何会那般惊奇。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能让王景阳那般失态。
  “除了苏后,这天下未必就找不出另一个像你的人。”沈度道,虽然十有八九王景阳和苏后之间是有一场露水姻缘,但沈度多少还是抱着侥幸心的,以王景阳之才,若真被苏后给狐媚了,可真乃憾事。
  这世上的事真是无巧不成书。姬央和沈度刚下了寿山,沿着衡水往回走,却在桥上看见一个女子往水里跳。
  此时已近子时,城内虽然依旧热闹,但在城外这处偏僻的五孔桥旁却已经是人散夜静。
  “有人跳河!”姬央惊呼一声,人果然要多出门,能遇上不少奇奇怪怪的事情,再不会觉得无趣。
  青木应声已经将那女子救起,不过沈度拽着渔奔向前的姬央的手并未让她靠近,刺客和下毒的人还没落网,谁知道这是不是另一桩计谋。
  那轻生女子已经昏迷,须得让她将呛入的水吐出来才好,青木一掌就想击上那女子的腹部,将水逼出,却在贴近瞬间一下就卸去了力道,心里只庆幸自己用力不大。
  原来那女子腹部微微鼓起,乃是有孕之兆。怀孕了居然跳河,真是稀奇。
  沈度将姬央留在后面,自己走到了青木旁边,青木没曾注意到那女子的容貌,沈度一眼看去却有些震惊。
  “把她脸上的头发撇开。”沈度道。
  青木虽然奇怪沈度怎么这档口居然关心这女子的容貌,但手里却丝毫不迟缓地撇开了那头发。
  这下可别说沈度了,就是青木心里都一惊再惊。这女子虽闭着眼睛,可青木也看得出,活脱脱就像另一个安乐公主。
  “将她救活。”沈度道,然后转身朝姬央走去。
  “那位姑娘怎么样了?”姬央关心地问,她好奇得不得了,可是沈度不许她上前,她也不敢违拗。
  “没事,青木他们会照料她的。”沈度并没将那女子的事情告诉姬央。
  待回到侯府时,姬央还以为沈度会跟她一起回北苑的,结果他却嘱咐她自己先回去歇息不必等他。
  “为什么啊?”姬央噘嘴道。
  沈度轻轻捏了捏姬央的脸蛋,低头在她耳边道:“昨夜刺客的背景可能有眉目了,白岩的仇我替你报。”
  姬央一听就来劲儿了,“是怎么回事儿啊?我能不能跟去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指不定还会血腥。且不说沈度根本不许姬央涉及秘事,但即使他将来信任姬央不疑,他下意识里也是拒绝让姬央看到那些阴暗之事的。
  “回去睡吧,乖。”沈度替姬央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
  “乖”之一字,明明是极亲昵的,可从沈度嘴里吐出来,却有说不出的冷意,姬央只能乖乖地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又朝沈度的背影看去,这人竟头也不回,真是薄情得可恶。
  得益于姬央对那人手肘内侧的黑痣的记忆,朱燕他们出动也快,那人很快就被抓住了,也逼问出了他的同伙,朱燕不仅是收集情报的高手,也是刑讯高手。
  “和昨夜行刺公主的是一批人吗?”沈度问。
  朱燕道:“是,他们本是想对伺机对侯爷动手,可是掌握不了侯爷的行踪,昨夜恰好在东肆发现了公主的行踪,所以临时起意,若是公主死了,正好挑拨中州和冀州的关系。”
  从古至今,做妻子的暴亡,最先被怀疑的肯定就是她的夫婿,沈度也不会例外。
  至于安乐公主姬央为何那般容易被辨认,实在跟她的脸很有关,即便穿着男装,她也依然鹤立鸡群,更何况据手下传来的消息说,安乐公主的举止颇为疯癫,想叫人不注意都不行。
  朱燕虽然不知道为何那人会说安乐公主有些疯癫,但他的属下绝不会信口开河。
  沈度不用听朱燕属下的评语,也知道姬央的德行,今晚她在斗场看比斗时,虽然已经极为克制,但也比常人都来得投入而热情,她嘴里虽然不敢把“莫白”两个大声喊出来,但无声的口型可没少做,也真是难为她了。
  “主公,冯拓既然敢遣死士入冀州,想来最近对冀州便有所图谋,还请主公尽快做好打算。”沈度的两个谋士刘询和葛通也在座。
  “冯拓遣死士前来,正好说明他心里没底,这才出此下策。”沈度道:“这一次咱们既然要图燕,就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并不急在朝夕。”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龙城城墙坚固,守备深严,即使是沈度亲自领兵,也许做好持久攻城的准备,粮草就一定马虎不得。
  “葛先生,咱们的粮草备得如何了?”沈度问。
  葛通道:“今年江南先遭旱灾,冬日又遭雪灾,粮价奇高,如今能筹到的也不过三个月的粮草。”
  巧妇难为无米炊,即使沈度早就有心图谋天下,也得受制于钱财粮食几个字。“有劳先生了,怎么也得备齐半年粮草才行。”
  “是,属下一定尽心竭力。”葛通道。
  沈度嘱咐完葛通又对刘询道:“冯拓不是冒进之人,此次却兵行险着,深入信阳行刺,显得颇为急躁,我怀疑是柔然有变,他有些坐不住了。还请先生留意柔然的动向。”
  “是,属下这就增派柔然探子的人手。”刘询道。
  安排好了正事,送走刘询、葛通二人,沈度又秘密嘱咐朱燕去查王景阳和苏后的往事,但因为时间过得太久,未必就能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只是沈度觉得这或许会是他招揽到王景阳的突破口。
  “哦,对了,那个轻生的姑娘查到了吗,什么来路?”沈度问。
  “还没有,不过那姑娘已经救活了,只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没能保住。”青木道。
  沈度在桌后坐下,以手支额沉思了片刻,才看着青木的眼睛缓缓开口道:“她既然寻死,那就让人当她真的死了。找个地方安排她住下,不要让其他人看到她。”
  青木点头道:“是。”他从不质疑沈度的决定。
  清静下来之后,沈度刚洗漱完从净室里出来就听见了外头的动静儿,听声音那么笨拙,不用动脑子都知道是谁。
  小公主又翻墙来爬床了。
  姬央大概是走了困,回了北苑越想越睡不着,心里一大堆疑问沈度不给她解疑就算了,居然还那么薄情,一点儿留恋都没有。
  小公主的脾气涌上来,谁也拦不住。可是知恬斋通向园子里的门这回可没开,上着锁的,姬央才反应过来前两回还真是沈度想让她翻墙,所以一直留着门儿。但这回更有趣,因为沈度肯定料不到她会杀个回马枪。
  姬央捂着嘴笑了笑,四周看了看观察地形,知恬斋因山成墙,高倒是不高,就是大冬天的太冻手不好翻,正好旁边有棵树,爬树比翻墙她可拿手多了。
  正好四周无人,也不必顾忌动作雅观不雅观,姬央将裙摆插在腰带上,蹭蹭蹭几步就上了树,也亏得她体重轻,眼看着那光秃秃的树枝在风里都已经颤悠悠的了,她顺着树枝爬到头居然也没断。
  姬央正庆幸,就听见“咔擦”一声,她心道一声坏了,人就往下掉,幸亏墙内地势比墙外高,她裹得又厚,疼是疼的,但并没伤筋动骨。
  知恬斋的侍卫隐在暗处,早看出来人是安乐公主了,这不是小公主第一次翻墙,他们先才听到动静儿时十分紧张,可看清人之后就只能藏在暗处乐了。
  姬央当然看不到这些暗卫,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边揉着胳膊肘一边往沈度在知恬斋的卧房走去。
  姬央蹑手蹑脚地从那留着通气的窗户里爬进去时,刚爬了一半就看见沈度抄着手站在屏风边看着她。姬央心里一急,险些把腰给折了。
  这等情形有些尴尬,姬央只好顶着沈度的眼神努力翻窗翻得优雅点儿,“你这里怎么这么冷啊?火盆也不烧一个。”姬央搓着手先下手为强地抱怨道。
  沈度本就性热,大冬天的穿件单衣就够了,火盆每次都是为姬央烧的。
  “你怎么跑出来的?罗女史没看着你?”沈度回身绕过屏风往床边走去。
  姬央跟了过去道:“今晚是露珠儿值夜,我就问她是我把她打晕,还是她自己装晕。”
  沈度猛地回过头,“你可真够出息的。”
  “一般一般。”姬央脸皮厚得毛都不长的,她从背后抱住沈度,“快让我抱抱,我都冷死了。”
  “该。”沈度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转了身将姬央抱起扔到被子上,人也跟着欺了过去。
  三更半夜的,孤衾枕单,自然是有暖玉温香更好,沈度是不想麻烦才没进园子的,这会儿离天亮也就一、两个时辰的事了。
  他妈的,姬央也想沈度想得紧,嘴唇一直往沈度的嘴上咬,她的力道控制得并不好,沈度被她咬得沸腾,手指从她衣襟里下探,想替她快速做好准备。
  手指一进去就是滑腻腻的触感,沈度将姬央掉了个方向,呵呵,这么热情,他要是不掇弄她就是对不起她了。
  只是手指刚抽出来,猩红从眼前划过,沈度气得恨不能将姬央提溜起来打两鞭子,“你小日子来了你不知道啊?”
  “呃?”姬央的确是不知道的,她赶紧翻过身,也看到了沈度指尖上的血,她懊恼地捂着脸坐起身。
  实在是太丢人了!
  沈度去净室洗了手出来,脸色都还黑得堪比锅灰。看见姬央居然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手依旧还盖在脸上,脸就更黑了。
  姬央听见脚步声,声音从她指缝里往外流,“我不是故意的,以前都挺准的,就这个月混乱了。”
  沈度第一个反应就是那药丸,那种药即使副作用再小,对女子也是不好的。但是这个茬儿他不能提,两个人虽然都知道发生过什么,但又都很有默契地隐下了不提。
  “那现在要怎么办?”沈度问,这方面他实在没有经验,在姬央之前他的姬妾从来不敢把这种事摆在他面前的,毕竟所有人都会觉得晦气。
  不过发生在姬央身上,沈度倒没想过晦气不晦气的问题,只是烦躁,不能纾解的烦躁,还有无奈,无奈到连月事都要替小公主操心。
  “要月事带。”这几个字姬央依然是捂着脸说的,虽然丢死个人了,但这的确是必须的。


第67章 妒中怒
  “我这儿怎么可能有那个东西?”沈度的声音略带气急败坏。他上前将姬央用大氅裹了从床上抱起来; “我带你回北苑。”
  不仅沈度烦躁; 姬央也挺烦躁的,她本来打算得挺好的,要使出十八班武艺来伺候沈度; 然后趁情酣爱热之际套点儿话什么的,现在显然是不可能了,说不得还得被沈度嫌弃。
  姬央换好衣服扶着肚子从净室出来的时候还以为沈度肯定早走了; 结果他却已经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了。
  姬央心中一喜,挥手让露珠儿退下; 上床侧躺着抱着沈度的手臂道:“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沈度将手臂从那柔软的双峰里抽出,背过身对着姬央道:“睡觉。”
  姬央却是个不自觉的,压根儿就没发现自己对沈度的影响力; 好歹人也是素了好几日了,她又上赶着去紧贴着沈度的背睡觉。
  “你能不能安生点儿?”沈度又大力地转过身看着姬央。
  真是怎么做都错,姬央也好不委屈。
  沈度也知道这事怪不了姬央,他伸手摸了摸姬央的背脊,算是安抚; 身体的躁动不见缓解; 但这会儿肯定不可能起身去别的院子; 想教小公主一点儿别的吧,又听她开始哼哼。
  “怎么了?”沈度问。
  “肚子疼。”姬央皱眉按着小腹; 月事一乱必然会痛,带着大腿都有些胀痛。
  寒凝血滞,那日落湖到底还是受了寒; 表面不显,这会儿可就叫人自食苦果了。
  姬央的额头已经有冷汗冒出,沈度的燥意自去,看她可怜兮兮,又将手搁在她小腹上送了些热力过去,见姬央哼哼声渐小,便知有效,两人就这样叠股枕臂地睡了过去,直到沈度醒过来时,他的手还依然贴在姬央的小腹上。
  姬央是日上三竿才醒过来,自然不见沈度踪影,想着这小日子来得真不是时候,今明两日是花灯节最后两日肯定是出不了门了,沈度那儿也没套出话来。
  小腹依然胀痛,连带着腰也有些酸疼,姬央在榻上无趣地躺了一日,到晚上用过饭就想躺下,却从掀开透风的窗户缝里看见玉翠儿同玉髓儿在廊下碎嘴,也不知说的是什么,两个人脸色都不好看。
  姬央本就无聊,便将二人叫进屋内,正好关心关心自己的侍女。“怎么了,你们两个人这脸上都能拧出水了。”
  主子不问倒还好,一问就不该隐瞒,这是做下人的第一条规矩。
  玉髓儿此时心里不由开始抱怨,这玉翠儿做什么不好,偏跑去到处打听消息,这下可好了,回答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原来玉翠儿见姬央身边根本不缺侍女,样样都有人管,她一个乡下丫头,又是外来户,根本就插不进手成了个闲人。
  主子身边不留无用的人,玉翠儿观察了好些日子,终于给自己找了条出路,那就是替公主打听消息。
  玉翠儿也是个聪明的,她早就看出来了,玉髓儿她们几个在北苑虽横,但在侯府一点儿也吃不开。大家怕她们,也避着她们,北苑对侯府发生的事情基本都是最后一个才知晓的。
  这对当主子的来说绝对是大忌。
  可玉髓儿她们几个也没办法,她们身上打着浓浓的洛阳烙印,谁也不敢跟她们几个唠嗑。但玉翠儿就不同了,她虽然也是姬央的侍女,可却是个外来户,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处在极为尴尬的地位上。
  也亏玉翠儿生得一副憨直之像,再哭诉一点儿自己的遭遇,侯府里善心的小侍女也就跟她交了心,她来往的也不是那些大丫头,就是些扫地的、伺候园子花草的小丫头,并不打眼。但千万别小看这些丫头,哪个主子从哪儿过了,去哪儿了她们最清楚。
  所以玉髓儿她们以前完全不知道驸马去哪个苑了,现在托玉翠儿的福,头一回能得知驸马在府里的行踪了。
  今晚沈度是去了浣花苑柳瑟瑟那儿。玉髓儿还被玉翠儿科普了一脸,原来那柳瑟瑟就是自家公主进门前最受沈度宠爱的姬妾。从前一个月里若是进园子,一半儿晚上都歇在柳姬那儿。而从公主进门之后,今晚他第一次去姬妾那儿,又是去的柳姬那儿,这说明什么?
  姬央也没问第二句,只沉默地看着两个丫头,这种无形的威压她也会的,虽然平时都是沈度用来对付她,这种技能本就是谁气势大谁用,没见过小白兔能用沉默吓唬老虎的。
  玉髓儿看了玉翠儿一眼,决定自己一个人扛了,毕竟有个打听消息的人也不错,何况那柳姬如此得驸马的眼,让自家公主知道也能提防一点儿。因此玉髓儿低着头道:“驸马今夜去了浣花苑柳姬那儿。”
  骤闻此消息姬央似乎该如晴天霹雳,至少从玉髓儿和玉翠儿的神情可以看得出,她们十分惊讶于姬央居然没有暴跳如雷。
  姬央此刻的心情连她自己都说不好,居然有种心中吊起的水桶落了地,虽然痛却安心了的感觉。
  愤怒、伤心兼而有之,也想带人就那么冲上门去,那才爽快。事实上姬央已经站起身在往外走了。
  玉髓儿和玉翠儿两个对视一眼,正要叫上北苑的丫头、婆子去给自家公主压阵,结果却见自家公主才走到苑门口就停下了。
  “公主?”玉髓儿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姬央回过头去,眼神飘忽似乎正透过玉髓儿在看谁。
  姬央耳边有她母后的声音响起,“我着什么急啊?山珍海味吃多了,总要尝尝清粥小菜,尝过了才知道山珍海味为何那么贵。”她母后在这种事情上向来豁达。
  倏而苏后换了种神情,唇角微撇,眼神鄙夷地看着她,“自己管不住男人的脚,应先自省,跑去找那女人的麻烦有什么用?真可悲!央央,不要变成自己都鄙视的人。”
  “公主?”玉髓儿被恍恍惚惚的姬央给吓住了,一抬腿就想去找老姑姑想办法,看自家公主是不是魔怔了。
  姬央回过神来,却哪里有苏后的影子,不过是她自己的臆想罢了,她抬手揉了揉额角,柔柔地抱怨了一声,“头疼,睡觉。”
  “对对对,这个时辰了,本就该安置了。”玉髓儿赶紧道。
  姬央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连被单都弄脏了,她起身让玉髓儿她们换过一次床单,又重新躺好,可脑子里沈度和柳姬共处的情形怎么也挥之不去。
  若人的想象力没那么丰富,也许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姬央翻身坐起,也没再惊动玉髓儿她们,自己从素日放药丸子的地方将装安神丸的匣子打开取了一粒。
  无论是宫眷还是内眷,屋子里总是常备各种药丸的,治头风的,下火的,养神的,温补的,因为她们总是身娇体弱,常年离不开药丸子。
  姬央当日是不吃这些的,但每月府医总会按时送来这些药丸子,各房都有,就是个备用。
  姬央吞了一颗安神丸,躺了片刻,觉得一点儿也不顶用,毫无睡意,又爬起来干脆抓了一把往嘴里塞,只想着能赶紧睡着,再不要想他和她。
  是药三分毒,而且有些药真不能吃过量。
  玉髓儿第二天去叫姬央起床时,魂都吓掉了。她家公主就算再赖床,到了晌午总是睡不住的,可这回居然一点儿动静儿也没有,她进去轻轻叫了几声都毫无反应,心里已经有些不安,掀开帘子一看,只见姬央脸色惨白,她吓得哆哆嗦嗦将手指往姬央鼻间探了探,气息微弱,但还活着。
  当即玉髓儿就是一声大叫,惊动了整个北苑,而后至整个侯府。
  沈度从外赶回来的时候,大夫正拿姬央束手无策。
  “这是怎么回事?”沈度看向玉髓儿道。他不笑时本已叫人觉得不好亲近,此是语气虽平静,但玉髓儿已经有些两股战战。
  “公主昨晚多吃了几粒安神丸。”玉髓儿道。
  “几粒?”沈度问。
  玉髓儿抖着肩膀闭了闭眼睛,“二、三十粒。”
  “她为什么吃那么多安神丸?她睡觉不是一向挺好的吗?”沈度追问,姬央那样的人走路都能睡着,居然会吃安神丸?最近风雨四起,沈度是怕北苑出了内奸。
  这可为难玉髓儿了,实在是自家公主吃那丸子的原因难以启齿,何况在座的可不止驸马,还有薛夫人、大少夫人、五少夫人。因为先才沈度不在府内,她们听闻安乐公主不妥,便都过来了。当着这些夫人的面,玉髓儿就更不能说原因了,总不能叫她们背后议论自家公主善妒。
  玉髓儿只能支支吾吾地道:“可能是想皇后娘娘了。”
  那大夫先给姬央用了催吐药,此刻正在给她施针,若是再不醒他也就有些拿不准了,黄豆大的汗从大夫额头上一颗一颗往下掉,这可是严冬。
  亏得最后姬央的睫毛动了动,这才叫那大夫一颗心落在地上,手也不颤了。
  薛夫人道了声“阿弥陀佛”,站起身嘱咐沈度好生照看姬央,这才领了两个媳妇离开。
  祝娴月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虚弱得仿佛一根轻飘飘白色羽毛的姬央,心里不由觉得怜惜,平日多活泼有劲儿的一个人,竟至于如今这般苍白,她心里多少也有些愧疚,她虽是苏后之女,却还只是个孩子,她们这些人待她的确是冷漠了些。
  姬央虽然醒了,但两眼并不睁开,她这回也算是折腾得元气大伤了,又恰逢小日子期间,更是血亏神虚。
  隔壁玉髓儿和玉翠儿已经熬不住地开了口。这里虽然是北苑,是安乐公主的地盘,但这块地的主人却是沈度。他想撬开的嘴,只要人还活着就没有撬不开的。
  玉髓儿和玉翠儿都挨了三十板子,罪名是窥探主子行踪,这样的罪名向来不轻,而且最招上位者忌。和玉翠儿交好的那个洒扫丫头当着她们的面就被发卖了。玉翠儿当时就晕了过去,她这才知道高门大户的侍女虽然风光,日子过得也舒坦,但却是一直提着命在玩儿。
  “驸马这样做,将公主又置于了何地?”在场诸人里还说得出话的只有罗女史了。
  先才态度最强硬的也是罗女史,沈度想在北苑处置玉髓儿和玉翠儿,那就是在打她的脸,也是在打姬央的脸,罗女史当然不允。
  可惜这里不是洛阳宫中,侍卫并不听罗女史的,她想调李鹤进来也力有不逮,所以就形成了谁的拳头硬就听谁的局面。
  沈度并没因罗女史的质问而发怒,只淡淡地道:“她们既然伺候不好公主,本侯可以另选侍女伺候公主起居。”
  罗贞因为听懂了沈度的暗示,所以脸色更加惨白,摇摇欲坠。情况比她想象的要恶劣许多,平日里只是大家都没有撕破脸而已,今日沈度强硬地插手北苑的事情,罗贞才知道是自己天真了,原以为冀侯多少会顾忌中州,却没想到他压根儿就是肆无忌惮。
  如今在罗贞看来,冀侯养着安乐公主就像养着一只鸟,随时可以将她一手捏死。而他不动你,不过是暂且懒得跟你计较而已。
  罗贞打了个冷颤,她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不过几息的功夫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想着再不能跟冀侯对着来,只能迂回再做它谋。
  一场杀鸡儆猴,让北苑所有的人都成了惊弓之鸟,身在祸中不知祸的安乐公主却一点儿自觉都没有,沈度进去看她的时候,她躺在床上背过身瞧也不瞧他。
  露珠儿正顶替玉髓儿伺候姬央,因为玉髓儿和玉翠儿没个十天半月怕是下不了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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