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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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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永嘉一直冷眼旁观。虽然渐渐疑心她那种异样举动的目的,但这么久了,从没见她似今夜这般反常。
  小七抬头,迷惑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萧永嘉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后背,转向慕容喆:“你怎会在此?”
  “我怎的不能在这里?长公主,你是个聪明人,我阿兄送你来此,目的为何,你应当知道。你听到外头的动静了吧?李穆已经打过来了。匈奴人很快便要支撑不住。刘建也很快就会拿你母子去威胁李穆,好换取一个喘息之机,等我阿兄的到来……”
  “长公主,这几年,我自认为待你不薄,处处护你周全。我早就料到会有如此一天,我是不想看到这一幕的,我想救你和小七郎。实话告诉你,就在不久之前,我失手被擒,囚于长安之时,告诉过李穆和你的女儿关于你和小七郎的下落,说我愿意帮助他们,救你们回去。但是……”
  慕容喆盯着萧永嘉,唇角动了一动,面上露出一个带了点扭曲似的微笑:“长公主,你们母子实在可怜。李穆和你的女儿,他们看起来似乎并不愿救你们,拒绝了我的善议……”
  “你的何等善议?”
  萧永嘉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容我猜测一下,慕容公主,你是否别有幽情,本想借这机会自荐枕席,或是所谓的甘心服侍?你口口声声,说是给他们一个救我母子的机会,实不过是在胁迫罢了。你且听好,他们拒了你,才是我所乐见。”
  她望着慕容喆,笑了一笑。
  “你们囚禁了我母子这么多年,你以为我还会执着于生死之事?活着固然是好,但真若临到死日,受之便是。慕容公主,我倒是可怜你,空有头衔,花容月貌,又一身的心计和本事,你却到底是在为谁而活?”
  她放下了怀中抱着的稚子,让他站在地上,自己蹲了下去,凝视着他那一双纯明的眼睛,说道:“七郎,阿娘曾告诉过你,阿耶这些年,一定在到处寻找我们。你阿耶,他是个英雄,可是英雄也会有做不到的事情。倘若万一,在阿耶能找到我们之前,坏人就要出来,拿刀剑对着我们,你怕不怕?”
  小七似懂非懂,却摇头道:“阿娘,我不怕。要是坏人拿刀剑出来,我会挡在阿娘的面前。”
  萧永嘉眼底涌出一层泪光,将儿子再次抱入怀中,用力地抱了一抱。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之声。
  仿佛有人来了。
  慕容喆的脸色愈发难看,顿了一顿,冷冷地道:“长公主,你既也如此不识好歹,便休怪我无情。刘建的人已是来了。等我走了,你再后悔,也是晚了。”
  屋外忽然起了一阵异响。仿佛有人发出了一声呼救般的惊叫,但那呼叫还没来得及出口,便又消失了下去。
  一切再次归于宁静。
  慕容喆猛地回头。
  “怎么回事?”
  她喝了一声,朝外疾奔而去,刚跑了几步,突然定住了。
  一个军中老兵模样的男子,无声无息地从门外的那片暗影里现身,脸孔被夜色所藏,看不清楚,唯手中的一把长剑,青锋在烛火的映照之下,泛出一道暗红色的森芒。
  那是血。还带着热度的,裹着剑锋,一滴滴地流淌,滴落在那男子脚前的地上。
  这一幕虽然意外,但慕容喆的反应却极快。
  几乎就在眨眼之间,她已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一个转身,就要扑向身侧的长公主母子。
  但那老兵手中的剑锋,却比她的反应更要快上几分。
  她才转了个身,颈侧一凉,那柄带着血的利剑,便已架了上来。
  她感到皮肤一痛,立刻停了下来。
  “你是何人,敢在此撒野!”
  慕容喆声音僵硬,斥道。
  老兵一个反手,剑身迅如闪电,又击了过来。
  “啪”的一声,她手中的匕首,脱手而出。
  “慕容公主,这几年,劳你看顾我的妻儿,我高峤,今日来接回他母子二人。”
  那老兵话语低沉,话音落下,抬肘,重重击了一下她的后颈。
  慕容喆眼前一黑,人倒了下去。
  “阿令,是我!我来迟了!”
  那人转身,朝着一旁已是惊呆了的萧永嘉大步而去,到了她的面前,张开双臂,将她一下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第159章 
  萧永嘉的视线落到了抱住自己的这男子的眼睛上,和他四目相望,那种真实的熟悉之感,才突然如同潮水向她袭来,而手脚却依然无法动弹,只定定地望着面前这张胡须满面、布满风霜的削瘦脸庞。
  就是这个人啊,她带着稚子,等着他的到来,等了这么久,等到这一刻,几乎就要绝望之时,他终于还是来了。
  “阿令,你不认得我了?”
  高峤焦急地重复着自己的话。
  萧永嘉的眼睛里,慢慢地涌出泪光,突然低头,张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这一口,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气力,牙齿深深地嵌入皮肉,唇舌之间,瞬间便漾出一缕淡淡的咸腥味道。
  但她依旧没有松齿。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将自己这几年间所积聚而出的所有委屈、怨恨和苦楚,尽都发泄而出。
  高峤的手顿住了,他低头,看着伏在自己肩前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面上的焦急之色消失,眼角随之泛红。
  他忍住肩膀被利齿所啮的痛,愈发紧地搂住了她的身子,沙哑着声,对着怀中的妻子道:“阿令,我来晚了,叫你们受苦了,我这就带你们走……”
  萧永嘉泪盈于睫。她闭了闭目,松开牙齿,推开了高峤,举袖迅速抹去面上那汹涌而下的泪水,看向立在一旁,仰头正怔怔望着自己和高峤的小七,拉起了他的手,哽咽道:“走吧。”
  高峤转头看向小七,视线落到他小脸上的那一刻,便再也无法挪开了。
  “阿娘,他便是我的阿耶?”
  小七望着面前的这个男子,迟疑了下,轻声向着自己的母亲发问。
  萧永嘉点头:“是,他是你的阿耶。”
  小七蓦然睁大了他那一双纯净而明亮的眼睛,脸上露出吃惊又欢喜的表情,一眨不眨地望着高峤。
  高峤再也忍不住,眼眶在这一刻,变得湿润无比。
  他弯腰,将自己的儿子从地上一把抱了起来,来不及多看几眼他的模样,抬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将让他的脸蛋压在自己的胸膛之前,对妻子低声道:“外头的卫兵都已被杀,后路也安排好了,我们快些离开。”
  他说着,瞥了眼地上的慕容喆,略一迟疑,眼中终还是掠出了一道杀机。
  萧永嘉叹了口气:“罢了,不必杀她了,我们走吧。”
  高峤看了她一眼,一臂抱紧小七,另手握住妻子的手,带着她,穿过倒在地上的数名匈奴士兵的尸体,疾步而出。
  夜色黑魆,但城关方向的火光,却没有半点消减的势头。不远之外,火杖点点,营房里还在不断调兵去往城关。
  “人呢?死了吗?还不把人带出来!”
  一阵咆哮之声,随风而来。
  几个手执火杖的匈奴士兵在头目的带领下朝着这个方向匆匆来时,就在他们的身后,营房的远处,那片漆黑的东北角,突然冒出了一片火光。
  那个方向,便是粮库。
  留在营中的士兵大声鼓噪,纷纷奔过去时,仿佛已是约好,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对面西北角,那一片马厩的方向,突然也起了火光。
  天干物燥,已是多日不见雨水,贮存着的粮草又皆为燥物,加上风力助燃,待士兵赶到,眼前已经大火连片,附近又无便利水源可用,何来办法灭火?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光熊熊,在旁奔走,徒劳呼号而已。
  火势越烧越大,眼见就要波及近旁营房也就罢了,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关在厩中的那数千马匹战马,被周围熊熊燃起的大火所逼,扬蹄嘶鸣,奋力挣脱缰索。
  大片的栅栏被群马拖倒在地,厩顶连片倒塌,火光之中,无数受惊的马匹从厩栏里狂奔而出,四散奔逃。匈奴士兵闪躲不及,被迎面而来的马群撞倒在地。马蹄仿佛雨点,从他们的身体和头脸上踩踏而过,头破血流已是轻伤,断骨折腿,比比皆是,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更有许多马匹在挣脱缰索之后冲出来时,马尾已是起火,奔逃中又引燃了帐篷,火借助风势,没片刻的功夫,整个营房便陷入了一片火海。
  纵然天王亲临城关指挥,也是无济于事了。
  在李穆率领军队发动的猛烈攻击之下,城关本就岌岌可危了,这里又祸不单行,那奉命前来提人的头目心知不妙,顾不得别的,疾步奔向关着长公主的地方,借着火光,看见外面的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几个守卫的尸体,脸色大变,冲了进去。
  “不好了,人跑了——”
  风声,马鸣,匈奴人嘶声力竭的吼声,随了火光,冲上夜空,久久不散。
  ……
  高峤对营房里的路和岗哨的分布,早已印记于心,将小七扛在肩上,带着萧永嘉,从预先择好的路,趁着这营房乱成一团,朝外而去,路上杀了数个为躲开马群的踩踏而无意蹿来的匈奴兵,照着计划那般,顺利潜了出去。
  月光之下,两座夹峰之间,一条羊肠小道,蜿蜒向前。
  高七和其余手下在放火完毕之后,与高峤约在这条小道的尽头碰面。那里,马匹已是预备妥当。
  火海和匈奴人的呼叫声,已被抛在了身后。高峤带着妻儿,快步行于山间的羊肠道上,树影婆娑,怪石嶙峋,他感到怀中小七那双搂着自己脖颈的小手,收得越来越紧,毛茸茸的小脑袋,也朝自己越靠越近,最后紧紧地贴在了他的下巴上,一动不动。
  那是来自怀中稚子的无声的亲昵和依靠。
  他在战乱中降临人世,因了做父亲的自己的疏忽,叫他从来到这世间的第一天起,便随了母亲,身陷囹圄。
  就在今夜之前,当高峤在暗处远远眺他母子的身影之时,在他的心底深处,喜悦之余,不是未曾没有过掺杂了愧疚的胆怯之情。
  曾为大虞国相、高氏家主的他,自认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地,已是尽到了他所能为的本分。
  但是身为丈夫,以及一个孩子的父亲,他却亏欠良多。
  他曾无数次地向着上天暗祈,祈垂怜能再给他一个机会,好叫他弥补从前对妻子的亏欠。但当梦想中的这一刻真的到来之际,他却又变得胆怯了。他不知自己该如何去面对妻儿。他害怕得不到妻子的原谅,害怕在那个稚子的心目中,自己这位父亲,就是一个不堪的存在。
  然而上天终究还是厚待了他。他何其有幸,能得妻如此,娇儿如此。
  此前的一切忧虑,在这一刻,全然消失。
  他的胸膛里,涌出了阵阵的暖流。
  他悄悄地调整抱着小七的姿势,好让他在自己的怀里能更舒适些。
  “还走得动吗?”
  他低声问妻子。
  萧永嘉微微喘息,摇了摇头:“我走得动。”
  “前头就快到了。”
  萧永嘉朝丈夫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斑驳的月光从树影中洒落,映在她的脸上。
  她面容皎洁如旧,但看起来却比从前消瘦了许多。
  高峤默默地抓紧了她的手,带着她正要继续向前,忽然,脚步停了下来。
  前方一道坳口,就在杂草丛生的小道中间,宛若突兀的岩柱,立了一道魁梧的人影。
  月色照落,那人以黑布蒙面,不见面容,只余一双眼睛,在夜色里烁动着莫测的光。十数名随从模样的暗影,正悄无声息地从道两旁的树木和山石之后闪出,分立在那人身后左右,将去路完全地堵死了。
  小七蓦然转头。高峤感受到了他的紧张,立刻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低低地道了声莫怕,随即轻轻放他在地,将母子二人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里距离接应之地,已没多少路了。眼见就要抵达,半路竟又来了一个挡道之人。
  高峤知对面和匈奴人应该不是一伙的。他一时无法确定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
  但能肯定,对方似乎早就在此等着了,并且,是敌非友。
  他紧紧地盯着对面的蒙面男子,一只手,按在了剑柄之上。
  那人也是一语不发,和高峤对望了片刻,两道闪闪的目光转落到了他身后萧永嘉的身上,片刻之后,开口道:“将她留下,我便放你和你儿子离开。”嗓音粗哑,难听至极。
  高峤沉声道:“你何人?”
  那人不应,只道:“高峤,指挥兵马,你或许还能和我周旋一番,但论武功,你绝不是我的对手。我也不愿多加为难,你照我的话做,我绝不食言。”
  高峤眼底掠过一丝怒意,目光扫视了对方一圈,短短一个刹那,心中便闪过了无数的念头。
  这个蒙面人,不知来历为何,跟不知他何以要挟持萧永嘉,但显然,这是个劲敌,何况还有十来名不弱的手下。
  自己倘若只身一人,和对方搏命便是。回首来路半生,何等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又岂会惧怕面前这区区十来个敌人?
  但此刻,他的身后,却还有萧永嘉母子。
  在没有一击便中的十足把握的前提下,他放在第一位考虑的,便是要保证她母子二人的安全。
  这里距离前方安排好的汇合之处,已是不远了。只要自己能拖住这些人,高七他们见自己未能在约定的时间抵达,自然会找过来的。
  高峤转头,低声叮嘱萧永嘉带着小七紧靠山壁,手慢慢地捏紧了剑柄,冷冷地道:“一个连头脸都不敢显露,藏头缩尾的鼠辈,也敢如此放话。是不是对手,试过便知。”
  他身后的萧永嘉忽然弯腰,凑到小七的耳畔,叫他站着勿动,自己上前一步,和高峤并肩而立,说道:“我夫君方才问你何人,你为何不应?”
  蒙面人不言。
  “你不说,那就容我猜一下。”
  她慢慢地道:“当年南朝发生内乱,慕容兄妹趁我夫君忙于救助民众,保卫建康的机会,将我掳到了北方鲜卑人的地方。这几年,发生了很多的事,夫君也一直在寻我母子,如今终于找到了,我一家得以团圆,你却突然现身于此。你和匈奴人不是一伙的,但也绝非临时起意,而是暗中刺探已久,否则,你是不可能如此凑巧,此刻恰好也在此地现身挡道。”
  “你以巾蒙面,不肯显露身份,说明你和我夫妇有旧,至少相识。”
  “你仗着人多,威胁要扣留我,目的难道也和西凉皇帝刘建一样,是要拿我去威胁李穆?”
  “堂堂大丈夫,岂会靠一妇人左右战局?你当我……”
  那蒙面人顿了一顿。
  “你当我会和慕容替刘建那些无耻之人一样,做出如此下作之事?”他的语气,隐隐带了些自傲。
  萧永嘉微微点头:“我敬你的骨气。但你的目的,究竟为何?我听你方才口气,倒有几分诚恳,仿似只要我留下了,你便会真的放走他父子二人。这我便不解了。我固然是南朝的长公主,但如今南朝掌权的,是高太后,我的身份,早时过境迁,并无多少利用价值。你却费了如此大的气力,一路跟踪埋伏,单单只为扣下我?我想来想去,或许是你我旧日有仇,你要报复于我……”
  “不不,你误会了,我绝无此意——”
  随着萧永嘉的叙话,蒙面人的情绪不再像一开始那么无波无痕,渐渐仿佛变得激动了起来,听她如此发话,立刻朝前踏了一步,出声否认。
  “既不是如刘建那般利用我左右战事,也不是有仇,那么你要扣我,到底所图为何?”
  蒙面人仿佛一时语塞。
  萧永嘉盯着他,目光仿佛穿透了对方脸上的那片蒙布,一层层地剥开隐藏其后的那张真实面目。
  “你虽然蒙了面,说话声也变了,但却总是叫我想起一个从前认识的人。那人我以为应当死去了的,故方才不敢贸然指认。但想来想去,除了那人,我实在是想不出来,还会有谁做这种事!”
  她和对面蒙面人说话之时,高峤疑惑地望着,目光在两人中间,转来转去。
  “慕容西!当年你后来并没有死,是不是?”
  她蓦然提高了音量,一字一字地说出了这一句话。
  高峤猛地转头,盯着对面那人,喝道:“你真的是慕容西?”
  蒙面人僵立了片刻,突然抬手,一把扯去面上的蒙布。
  月光照出一张须发蓬乱,面色微微苍白的脸孔,不是慕容西,却又是谁?
  高峤吃惊不已。
  他万万没有想到,当年一手复立北燕称帝,南下攻下高凉后不久便传暴病死去,皇位继被慕容喆所代的慕容西,竟然还活着,此刻出现在了这里!
  他茫然了片刻,望着对面这个不但是自己前半生在北伐战场上的对手,亦是觊觎过自己妻子的鲜卑人,到了如今,竟还企图想要将她从自己身边夺走。
  突然间,他仿佛醒悟了过来。新仇旧恨,在心底里翻涌而上,再也无法保持得住先前的冷静了。
  长剑寒光一闪,已是半出剑鞘。高峤咬牙道:“你来得正好!你想扣下她,先要过我这一关!”
  慕容西鼻孔中哼了一声:“高峤,我慕容西还会怕你不成?”说话之时,神色中的倨傲,分毫未减。
  高峤大怒,忽感自己手背之上,压上来一只柔软的手。
  萧永嘉按住了他正欲拔剑的那只手,望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慕容西,当年那样都叫你活了下来,也算是上天对你眷顾有加,你不思过悔改,此刻竟还来为难我夫妇,是何道理?你方才还未曾答话,你这般半道出来,强行扣我,到底意欲何为?”
  慕容西一下又沉默了,目光闪烁个不停。
  高峤再迟钝,又岂有不明之理?心头怒火大作,欲将妻子拉到自己身后,却听萧永嘉又道:“你既做得出,又有何说不出?可见你自己也知理亏,无法启齿,对吧?”
  慕容西欲言又止。
  萧永嘉的神色却陡然变得冷漠,说道:“慕容西,当年你求亲时,我若是属意于你,父皇便是不同意,我也会想方设法叫他点头的。那时我就瞧不上你。你以为这么多年之后,难道我会改变?”
  “你听好了。你今日便是仗着人多将我带走,我萧永嘉也是宁死,不会屈从。”
  纵然月光黯淡,也是藏不住慕容西那张脸孔之上浮出的狼狈表情。
  他挥了挥手,示意随从全都退下,上前,神色已经恢复了过来,冷淡地道:“当日若非因你之故,我也不至于轻易便被慕容替那厮所害。正是死里逃生,如今才要有仇报仇,有愿还愿!”
  “但你既如此放话了,我慕容西也非恬不知耻之人。我们鲜卑人,历来有个规矩,猎人狩猎,出来了,打不到猎无妨,却绝无箭不上弦、刀不出鞘的道理,此为不详。今夜我既来了,你休想如此容易便打发我……”
  他拔出腰刀,两道目光,停在了高峤的脸上。
  “我与这个南朝人,从前便是战场上的敌对。看在你的面上,今夜我给他一个机会。你方才不是说我仗着人多吗?我便与他单打独斗。只要他能胜我,我立刻便走,从今往后,再不会出现在你夫妇面前!”
  高峤年轻时文武兼修,以他的出身,所习之武功剑术,自也传自名家。萧永嘉知丈夫不弱。但是和有着北方第一猛将的慕容西相比,想要靠打斗胜他,在她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何况多年以来,他为朝政劳心费力,身体一度还积劳成疾,这些年为了寻自己母子,想必更是栉霜沐露,历尽艰辛,又怎么可能胜得了慕容西?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手一暖,已被高峤握住。
  他转向了慕容西:“慕容西,当初是你自己心存不正,才被小人利用加害。吾妻乃因你之过,才被慕容兄妹谋算,受这池鱼之殃!她未曾怪罪你,你竟将罪愆迁至她的头上,是何道理?”
  慕容西脸色阴沉,盯着高峤,冷冷地道:“高峤,你若是怕了,道一声便是。”
  高峤拔剑出鞘。
  “噗”的一声,他松手,剑尖已是深深插入地上。
  剑身映着月华,不住地来回颤悠,其上宛若流水,精芒烁动。
  他转过头,看向身后一直听话乖乖地站着,一动不动,眼睛却越睁越大,盯着这一幕的稚子,笑道:“七郎,阿耶要教训这个对你阿娘不敬的鲜卑人。你怕不怕?”
  小七摇头:“不怕!”
  高峤哈哈大笑,上去一步,抚了抚他的脑袋,叫目露忧色的妻子牵好小七,随即拔出插入地上的长剑,朝着对面的慕容西大步走去。
  “慕容西,你做了几年的活死人,藏在暗处,眼睁睁看着原本属于你的所谓皇位被你的侄儿所占,日子想必比我高峤也好不到哪里去!狭路相逢,你既要战,战便是了!你我之间,新仇旧恨,正好一并了却!”


第160章 
  “天王!”
  一个方才被慕容西屏退下去的年长些的随从忍不住疾步上前,唤了一声慕容西。
  此人出身于鲜卑贵族贺楼氏。从前徒何氏、卫氏等被慕容替游说背叛慕容西,拥戴慕容替上位后,大肆杀戮慕容西的亲信。贺楼氏与慕容西关系亲近,虽长年留在龙城,但亦遭清洗,闻讯带着部族连夜逃走,这才躲过了杀身之祸。后来虽和死里逃生的慕容西汇合,但却无所立足。这几年间,无时不刻想着夺回故地,奈何双方实力悬殊,遂隐伏不动,暗中召集人马,等待时机。
  如今机会就要到来了。
  此前洛阳一败,慕容替已是伤了元气,如今虽又联合西凉,但想要轻取李穆,显然不大可能。而一旦开战,李穆必也会全力以赴。
  他们等的,就是双方鏖战,到时伺机出手。不敢说别的,趁慕容替不备夺回龙城,乃至趁其不备,拿下防备空虚的燕郡,也是指日可期。因事关重大,一个月前起,慕容西便亲自潜伏在了雁门一带,刺探消息。数日之前,按照计划,一行人原本是要撤退了,但贺楼却又得知,慕容西有意要将萧永嘉也一并劫走。
  慕容西的原话,自然是挟持萧永嘉,以防备日后李穆对鲜卑人的动作。
  这个打算固然不错。但想从匈奴人的大营中劫走一个重要人质,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出于谨慎,贺楼不欲多事,起先并不赞成慕容西提出的这个显然是临时起意的计划。但慕容西却一意孤行,坚持己见,贺楼也就只能听命于他。
  今夜之事,原本都照计划在进行。自己这边对上一个高峤,胜算极大,只要将人拿了,尽快悄悄离去,便就大功告成了。没有想到,事情竟突然又起了如此变化,眼见天王被那个南朝公主认了出来,三言两语一激,事情便偏离了计划,看他情绪仿佛也有所失控,竟要和高峤对决,有些焦急,忙上去低声劝阻:“大事为重!请天王勿争这一时之气,免得节外生枝。”
  慕容西却恍若未闻。
  天王勇武盖世,在鲜卑人中素有威望。可惜性格刚愎,紧要关头,又往往优柔寡断,狠不下心。当年若是能听从张集和自己的话,在觉察慕容替有异心之时便及早下手除去,也不至于会有后来的惨变。
  贺楼见他面色阴沉,拔刀,头也不回地从自己身边经过,朝着对面的高峤迎了上去,知他依旧不肯听劝,也只能暗叹了口气。
  好在论决斗,高峤看起来无论如何也不是天王的对手,事已至此,也就只盼他能速战速决,好尽快离开此地。
  贺楼无可奈何,只得又退了回去。
  多年之前,高峤和慕容西在战场上虽也曾数度交手,但却是各自指挥兵马作战。作为两方的主帅,并没有机会,能让两人真正下场,近身肉搏。
  高峤接住了慕容西挥向自己的第一刀。
  刀剑相交,在刺耳的铿锵声中,他感到了来自于对方的那宛如压顶般的奇大力量,连虎口也为之一震,若非立刻后退一步,以巧劲顺势卸去大半,硬碰的话,只怕手中这把已伴他半生的百炼宝剑,当场就要被震断。
  慕容西望着被自己一出手便迫退的高峤,面上掠过一丝冷笑,不给他以任何反应的机会,第二刀又跟着砍了过来。
  高峤抵挡着慕容西连绵不绝的攻势,一步步地后退。
  刀锋和剑刃不断地交错碰击,以至卷刃,在夜色中,迸溅出点点的火花。
  转眼之间,两人便已交手了十数个回合。高峤一直处于防守的下风,情状堪忧。而慕容西的刀虎虎生风,步步逼近,好几次,若非高峤闪避及时,便要血溅当场。
  萧永嘉焦急万分。
  深秋初冬的天气,入夜已是寒气逼人。她的后背却迅速地沁出了一层冷汗,紧紧地贴着衣裳。
  “呼”的一声,寒光一闪,刀锋又朝高峤喉咙削了过来。
  他再次后退了一步,身体随之迅速后仰,这才避过了那片距离他喉咙不过数寸之距的刀锋。
  至此,他的身后已没多少可退的余地了。再三两步,便将踏空,那里是片杂草丛生的崖坡。
  萧永嘉紧张得几乎要透不过气了。
  她紧紧地抱着小七,将他的头转过来,脸压向自己,不欲让他再看。
  小七却挣脱开母亲的压制。他的两只小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努力地转过头,睁大眼睛,注视着刀光剑影之中,那个叫做父亲的男子的身影。
  慕容西虽看似占尽了上风,但接连十数刀出去,刀刀看似就要命中对手,临了却又落空,亦是焦躁,见高峤已被自己逼到了崖边,眼底蓦然掠过一缕杀机,暴喝一声,再次举刀。
  这一刀,凝聚了他十分十的力量,力透刀背,月光之下,刀锋宛如雪瀑,向着高峤劈落。
  高峤没有避让,举剑直迎而上。
  刀剑再次相错。
  他手中的青锋,终还是吃不住刀的力道,一下被绞断,震成了两截。
  “铮”的一声,火星四溅,一截断剑高高地弹上半空,随即掉落在地。
  高峤手中,剩下了一把不过尺长的断剑,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一下近在咫尺。
  慕容西喝了一声“受死”,刀锋继续朝着高峤劈落。
  他料定高峤必会故伎重演,如先前那样,企图以腾挪化解。
  所以这一刀,不过只是虚晃而已。
  在出刀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下一步的杀招,定要见血,再不给他以任何躲闪的机会。
  高峤的一双瞳人之中,清楚地映出了来自对面的两点雪白亮光。
  那是刀锋在月色下的影子,投入他的瞳人,化为了两个白点。
  白点的影子,越来越大,转眼便到近前。
  慕容西突然一个反手,想改劈为刺。
  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人人以为高峤会故技重施,再次靠着腾挪避开这杀招之时,他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在慕容西反手,要改变刀径,以截他后路的那一刹那,以身向刀,迎了上去。
  “噗”的一声,刀刃上身。
  顷刻之间,衣衫被利刃割裂。
  一道深及寸余的长长的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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