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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神婆-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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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琰琰起身:“行了,我扶你去休息。”
闻东见了,只问阿毳:“探到了吗?”
阿毳喘了口气,语气低沉了许多:“探到了,十三夏和肖洛明,就和咱们住在同一条街上,他们住街尾,咱们住街头。”
“还有件事儿,”阿毳强压着眸底里惊涛骇浪,故作平静地道,“我侄辈去探了小村山,怕凌晨的事儿留下痕迹,去扫尾巴的,却发现龙家的……。”
“进来说。”闻东朝着阿毳挥了下手,余光本能地抛向姜琰琰那一边儿。
这丫头精着呢,眼瞧着像是专注扶着阿蚁准备进屋,可那耳朵一动一动的,闻东一瞟就晓得她在打什么注意,只转头对着姜多寿说:“辛承的事儿,我与琰琰说了,你们收拾收拾,即刻去一趟滇池。”
姜琰琰倏尔回头,眉头微微皱起:“现在就走?”又指着姜多寿,“我爷爷才刚好,”复又指着自己,“我也才刚好。”
姜多寿倒是没说什么,只拍了拍姜琰琰的肩:“去拿棺材钉。”
第87章
只等着姜多寿带着姜琰琰出了院门,那门板阖上的一瞬间; 闻东才继续喊了乔美虹和白旗进来说话。
这是故意躲着姜琰琰。
一张圆桌; 四张圆凳,闻东坐定; 余下三人才敢坐下说话。
阿毳开口:“昨个诸位去了小村山后,九爷便吩咐了我和阿蚁先去探了凌家的宅子; 又去探了十三夏在昆明的老巢; 一问凌管带的姨太太住在哪儿,感觉整个昆明城的人都知道,抬手就能指路; 也真是巧了; 南华街,咱们住在街头,他们住在街尾; 阔大一院子; 比咱们这儿,大了好几倍。”
“原本我和阿蚁埋了钉子就想要撤的; 结果十三夏和肖洛明突然回来了,两人还带着伤,肖洛明的右手手心像是被划了一个大洞; 滴出来的血都是黑的。”
乔美虹听了点头:“是; 他为了保住玄蛊的蛊母,把蛊母养在了自己身上,那蛊母就在他的身子里产崽子呢; 就算他昨天不磕破手心放出玄蛊对付我们,他每段时间也得放血,不然,谁的身子承得住那么多虫子在里头又钻又爬的?”
阿毳接着说:“这我倒不知道,十三夏也受了伤,腹腔像是被什么东西贯穿了一样,在屋子里头掉了一身的黑色碎屑,其他的地方还是之前九爷说过的一具焦尸模样,哦,不过半张脸好了,”阿毳一边说,一边遮住自己的右边的脸,指着完好的左边脸蛋儿示意,“左边这半好了,能看得出原来的样貌,没有严俪华漂亮,但也还算是清秀挂的。”
“还有手指头,”阿毳伸出自己的十根手指头比划,“指尖儿都无恙了,手心没看的到。”
闻东点头,只说:“她恢复的速度,比咱们想象的快啊,我本以为,她还要花些时间先把身魂融好,再修复这具躯壳。”
“也有可能是率先恢复躯壳,”乔美虹分析了一下,“女人嘛,总是会比较在乎外表的。”
“未必是在乎外表吧。”白旗皱着眉头,慢悠悠地说,“之前乔小姐说过,如果十三夏要保持自己当严俪华时候的美貌,得靠龙家蛊门帮忙,三天一换蛇形蛊,我怎么觉得,十三夏这是想尽快摆脱龙家的钳制呢?不然,谁会先打理面子,忘了里子?九爷,您说是不?”
闻东没正面回应,只对阿毳:“你继续说。”
“尔后,就来了人了。”阿毳语气不自觉地缓了下来,快要说到他自己都觉得可怖的地方了,“一个女人,中年,好像是,凌家人。”
“肖洛明把这妇人引到了十三夏的房里,我本是不晓得是这是要做什么,当时还是阿蚁提醒了我一句,十三夏现在被龙家那邪门的术法唤醒,成了妖,当妖……多半都是要吃人喝血的,况且她这副躯干这么不中用,是得要好好补补。”
阿毳低头,一语带过:“当时是我先没忍住,出手了,阿蚁是为了掩护我脱身,才被肖洛明手心里的蛊虫缠上的,阿蚁被咬了一肚子的,不过,她说他们蚁族不怕蛊,让我放宽心,可我心里,还是愧疚得很,阿蚁多好一个姑娘啊,做的菜也好吃。”
这话才说完,白旗就忍不住用指节磕了一下桌面儿:“阿毳小哥,让你说干货呢,你净整些带水的,养鱼呢,人家蚁姑娘都说自己没事儿了,就是被你颠得慌,你搁这儿忏悔,还不如待会儿把蚁姑娘买菜做饭的活儿给包了。”
乔美虹低头喝茶,只压低了声音回了一句:“我记得,今天买菜做饭的原本应该是你来着。”
“诶唷,这样的好事儿我争什么,”白旗朝着阿毳一指,“人家愧疚,这得给人家一个抒发的机会,干活最好了。”
闻东拨乱反正,提示阿毳:“你说正事儿。”
阿毳正色:“总之,那中年妇人机灵着呢,我和阿蚁方一出手,她就立刻开了门溜出了院子,我们是三个人,三个方向,十三夏和肖洛明就两人,顾不上那么多,而且这两人还受伤了,十三夏当时那副面容,也出不了门,我和阿蚁这才是脱身。”
白旗听完,轻声问了一句:“那凌家……是不是要乱了?”
阿毳看着闻东,闻东没说话,他也不敢答。
闻东只又问:“你再说小村山的事儿,你侄辈发现了什么?”
阿毳看了一眼闻东,又扫了一眼乔美虹和白旗,似下足了决心,鼓足了勇气:“龙家的大小姐,蛊门和阵门两大门的门主龙灵友……似乎已经到昆明了,我侄辈亲眼看到她骑马过来的,从小村山南坡栓了马,从西门进的昆明城。”
白旗一抚掌:“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彻底完了,咱这还没把猫妖克住呢,龙家就把底牌给亮出来了。”
“龙灵友?龙家的底牌?”闻东这反问充斥着质疑和不信任。
白旗伸长了脖子,压低声音说:“九爷您不是说,之前和您在南洋大战一场的那位龙神一直没露过脸吗?白家小道消息称,这龙神,极有可能就是龙灵友哇,您想想,十二岁能养出玄蛊蛊母的天才,十八岁就开始招收外门弟子,现在二十八岁,出入都带风带雨的,霸气的很啊。”
闻东没说话,倒是乔美虹忍不住了:“你这白家的小道消息,准不准,我家离南洋那么近,都没收到消息说龙灵友就是龙神。”
白旗掰着手指头和乔美虹解释:“根据可靠记载,龙神一共出场两次,第一次是炼化成功了,隆重登场,龙家欢腾得像是过年一样,第二次是对付九爷,打得昏天暗地的,可偏巧,这两次,龙灵友都不在场。”
“不对,准确的说,是她原本在场,但是龙神出现前一刻,她都消失了,你说这是不是太巧了些。”
乔美虹说话了,毕竟她也不晓得是谁,只能任凭白旗说道。
倒是闻东,突然开了口:“龙神不是她,虽然我也不知道是谁,但是一定不是她。”
闻东又轻笑:“还有,你也别把龙灵友看得太高了,她是有些手段,也有些本事,可是阵门和蛊门这十年来能迅速发展壮大,我看多半,还是她那位军师给她出的主意,她自己是厉害,可一个女人,要在男人扎堆的龙家出彩,没些狠手段怎么能行的?肖洛明,就是她的狠手段。”
白旗若有所思,闻东想说的也已经说完了,只看着白旗问:“还有什么要问的?”
“有,”白旗先应了一声,再是慢慢抬头,还看了乔美虹一眼,才说,“咱们为啥要背着小嫂子说这些?那个……我的意思是,九爷为什么要把小嫂子支走了之后,才说凌家的事儿和龙神的事儿?”
问完,白旗还特紧张兮兮地看着乔美虹:“这能问吗?我会死吗?”
乔美虹一副“我怎么知道”的样子,耸耸肩。
闻东突然开口回:“不想让她担心,她现在要去做的事也很重要,舍不得再让她分心了。”
哎哟喂,好一个“舍不得。”
白旗打了个寒颤,自言自语:“肉麻,忒肉麻了,我就不该问。”
***
南华街。
滇池在昆明城的西南方向,和巡防营常驻的西门挨得很近。
姜琰琰和姜多寿两人往西南走的时候,就看到巡防营的人排队成两列,小跑往西门去。
“又出事儿了?”姜琰琰压低了声音问。
姜多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她别说话。
两人才是对上了一个眼神,猛地一人撞了过来,朝着姜多寿的肩头一扑,反是被姜多寿扶住了。
这人抬起头,是个长得十秀气的书生模样男人,他指尖顶了顶鼻梁上垮下的眼镜:“多谢。”
他身后有人在喊:“裘科长,您别着急啊,管带他是真走不开,不是不关心嫂子。”
“好像是凌家人。”姜琰琰对着姜多寿来了一句。
姜多寿抿嘴:“少管,你要做的事儿,是去滇池。”
凌家。
陈沅君在耳房陪着庆嫂。
庆嫂死里逃生,匆忙回家,结结巴巴说了一通“神”啊“鬼”的,陈沅君还听不大懂,只等着庆嫂双。腿一软,卧在陈沅君的怀里喃喃说:“太太,那严俪华的院子里,有妖怪啊!”
起初陈沅君还以为庆嫂是胡诌的,或者被什么其他东西吓到了,几天前,隔壁院子里的小少爷,不就是被晚上一道鸟儿飞过的黑影给吓得现在都说不出来么。
乱世里,人人自危,神经都崩得紧紧的。
可庆嫂说得言之凿凿,瞧着陈沅君还不行,她突然想到什么,直接撩开了自己的衣领子,右侧的脖颈上,两窝血糊糊的洞触目惊心。
庆嫂说:“这就是被那妖怪咬的,太太您看看,这大洞,哪里像什么普通的狗啊狼啊的,昆明城里,又没狮子老虎,这不是妖怪是什么?”
“那严俪华呢?”陈沅君问完,又觉得自己太没骨气了,她嘴上说着恨这个女人,可若那女人院子里真有这么不得了的东西,怕是严俪华娇滴滴的那样一个人,也遭了毒手。
庆嫂摇摇头,只说:“没看见,我只看到了她弟弟,瘦瘦高高的那个。”
陈沅君眼眸慢慢沉下去:“我先扶你回去休息,我派人去巡防营里喊凌保国回来。”
都要离婚的人了,陈沅君现在连“先生”和“管带”都不称呼了,冷冰冰的直呼其名。
晌午的时候,院门突然响了,砰砰砰地和鞭炮似的,来人很急。
屋子里也没别人,昨个儿中秋节,陈沅君给家里的短工放了假,除开庆嫂,不少人都回了老家,隔得近的也得下午才能回来。
陈沅君哄着庆嫂先躺下,还以为是喊的大夫来了,一开门,裘文书满面赤红地站在她面前,一滴一滴的汗珠从额头顺着脸颊往下巴上淌,一颗又一颗的滚落。
陈沅君微微皱眉:“你怎么来了?”
裘文书低头,有些不好意思,鼓足了气劲又说:“家里不是派了人去营里报信吗?说出事了,我回来看看。”
陈沅君推开门,示意裘文书进来说话,背对着裘文书似抱怨了一句:“报也是往那姓凌的那儿报,我看,是他不愿意来,才哄了你来的。”
陈沅君顿住步子,皱眉回头,似替裘文书不值:“你也是的,你表哥是个不靠谱的,你就离他远些,凑在他跟前做什么?什么烂摊子都得让你来收拾。”
没过多久,喊的大夫也来了,给庆嫂检查了一遍伤口,眉头皱得老高,一声不吭,只给伤口消了毒。
那碘酒一沾伤口就是火。辣辣的痛,庆嫂在里头嗷嗷叫,喊着:“痛得我心口都烧诶,老天爷啊,救命呐。”
这喊叫声一阵又一阵,都没歇过,陈沅君就站在屋子外头看着,裘文书陪着她,听了陈沅君说的,裘文书也是将信将疑:“怪物?昆明城里能有怪物?”
“起初我也是不信的。”陈沅君低头,只看着自己绣花鞋的鞋面儿,那面上锈的是一朵娇俏可爱的并蒂莲,并蒂莲并蒂莲,同蒂连根,同开同败,这还是七年前她刚嫁给凌保国的时候自己亲自锈的,如今看着,愈发可笑。
陈沅君仰起头,继续说:“只是你刚才也看了庆嫂的伤口,委实不像是普通小猫小狗咬的,我喊你表哥过来,是因为他手里头是有兵的,真要去救他那心尖尖上的人,多些人手总是好的。”
“去救谁?”裘文书一下没明白。
陈沅君透过窗格子,看到里头的大夫已经开始包扎伤口了,庆嫂的声音也弱了下去,心头安顿了些,才对着裘文书说:“他心尖尖上的人,还能有谁?难不成是我?”
陈沅君说完,肩头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一声轻哼从鼻腔里窜出来,是在自嘲。
“真如庆嫂所说,那院子里有古怪,你表哥最喜欢的那位姨太太,该是危险了。”陈沅君抬头,看着昆明这湛蓝如镜的天,“其实我觉得我挺没骨气的,嘴面上骂着人家是妖精,可人家真要出什么事儿了,我又不忍心了,自己劝自己,到底是一条人命,也是怪我有私心,我让去巡防营里报信的人说,是家里头出事儿了,没说是严俪华那儿出事儿了,我就是想看看,他心里头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家。”
陈沅君说完摇头:“他心里终究是没我这个人了。”
“可能太忙,也可能……。”裘文书绞尽脑汁寻其他借口,想宽陈沅君的心,却说不出来其他的了。
里头问诊的大夫出来了,是陈沅君的本家,也姓陈,算得上是陈沅君的远房亲戚,之前在广东没听过这人,嫁来了西南后,两人才熟络起来。
这大夫年逾五十,不过辈分得比陈沅君高出两辈儿,陈沅君喊他表叔公,陈大夫就唤陈沅君的小名。
“幺儿,你过来。”陈大夫出门,手指尖上还余留清理伤口留下的血迹红斑,他看了裘文书一眼,只单独招手让陈沅君进来说话。
陈沅君才进了门,陈大夫就把门给关上了。
“你喊保国,赶紧回来,”陈大夫躬着身子,指头一点儿一点儿的,眉色紧张,“他不回来不打紧,让他多派些弟兄,护着你们这院子,或者是,贴身护着你也行。”
陈沅君不懂,摇了摇头:“怎么了?”
“前阵子兵乱,云南姓唐的不是被打到北边去了么?就贵州那块儿,最近总是派兵往南跑,这是要再夺昆明城呐,保国最近频频出任务,就是剿灭附近的流兵和埋伏,有枪响就会死人,有死人,就得抓新人,就得招兵。”
陈大夫摇头:“前阵子,我一个小徒弟被抓去了巡防营,你又低调,我也不好动用你我的关系,托了不少人,才把我那小徒弟救出来。”
“回来后,就……,”陈大夫食指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啧啧道,“就疯了。”
第88章
陈大夫说完,又自我补充:“起初我以为他是疯了; 嘴里总是说妖怪; 吸血什么的,直到昨天……。”
他隔着玻璃窗户看着外头站着的裘文书; 皱眉头,忍不住多嘴了一句:“诶; 幺儿; 那人……可靠不?”
陈沅君都没回头看,就晓得表叔公说的是谁,闷闷回:“他的表弟; 人很好。”
陈大夫眼光朝着床上昏睡过去的庆嫂瞅了一眼; 叹了口气,才继续说:“今天凌晨,三四点的时候; 保国派了人喊我去巡防营; 说是有人受伤了,我说你们是有军医的; 怎么来喊了我,才晓得,伤得太重; 军医不敢动; 瞧瞧,这时候我们这些赤脚的,倒是成了胆子大的了。”
“我去看了一眼; 受伤的两个男娃娃,脖子上,和你家这位庆嫂,一模一样的两个血坑坑,化了脓,发了炎,肉都快臭了,我一瞅,这两个大血窟窿和我那小徒弟说的,也是一模一样的,我这下子,就觉得……我那小徒弟说的,怕是真的哦。”
陈沅君听来听去,表叔公说的和庆嫂说的没什么差,她皱着眉头点头,迎面却又听到表叔公说了一句:“我那小徒弟说,他看到过那吸人血的妖怪……的样子,长得俏生生的,特别像……保国新娶的那位姨太太。”
“严俪华?”
“姓啥子叫啥子我忘了,总之,你也说了,你家庆嫂是去了保国姨太太的院子里回来才成了这样的,你家庆嫂心思浅,只说那姨太太院子里有妖怪,怕不是,那妖怪就是那女人自己。”
陈大夫说完,又摇头:“难怪,我说你和保国结婚七年了,莫说他拈花惹草了,他那憨货,和女孩子说话都楞楞呼呼的,怎么就突然打定了主意要娶个小的了,幺儿,怕不是,被妖怪蒙了心?”
陈大夫边说边看着陈沅君的表情,瞧着陈沅君脸色凝得和冰块一样,也不说话了,开始收拾医药箱子:“总之,你自己看着办,我还是觉得,你和保国说一声来得好。”
陈大夫走后没多久,陈沅君突然把裘文书喊了进来。
“文书,你表哥今天到底在忙什么?”
裘文书指尖儿下意识地攥紧了一些:“说是……最近一个星期出兵,总出些意外,上头下了令,要在附近排查,只是排查。”
“什么意外?”陈沅君问,她抬起眸子,这双眸子亮闪闪的,里面包含了许多的情绪,裘文书一时看不透,他闪躲低下头,努力用轻快的语气说:“表嫂,很多事儿,都是以讹传讹的,什么吸血蝙蝠,吃人藤条,这些你要知道做什么?”
陈沅君晓得了,从庆嫂这件事儿,再加上表叔公这番话,巡防营最近,还真是要开始抓妖怪了。
凌保国啊凌保国啊,你心心念念护着的女人,就是你要抓的妖怪,如若是真的,你该是有多可笑?
“文书,你再去巡防营帮我报次信,就说我要去南华街那院子找那妖精的麻烦了,你看他回不回来。”
裘文书抿嘴,脚步却不动,他颤抖着,指尖不自然地靠着裤腿缝一搭一搭的,才是倾吐出一句:“你这又是……何必呢?”
“你去报信吧。”陈沅君看着躺在床上的庆嫂,“如果下午六点之前,他没回来,我就会真的去了。”
***
滇池东岸。
晌午的太阳照得人双颊发烫,此处是一片无人的湿地,高。耸的芦苇开着巨大的芦苇花,成片的茭草自东向西蔓延,茭草尖利的叶子刮着姜琰琰的额头和耳廓,她跑得越快,就越痛。
姜多寿站在岸上,着急得喊了一声:“丫头,出索啊。”
姜琰琰咬牙,回头甩出那枚棺材钉,钉刃锋利,顺着身后那条大蛇头下三分的心脏位置擦过,血照残阳,溅了姜琰琰一脸。
姜多寿皱眉,心想完了,丫头是要出马人家,并非杀了人家,可丫头这招招致命,说她是误打的,肯定不对。
多半是姜琰琰被猫妖出马了一次后,有了心魔,不敢出马小巴蛇,又看那小巴蛇来势汹汹,恐丧了性命,本能自保,攻其要害。
那小巴蛇辛承此时已经是满身的伤,原本高昂起的蛇头慢慢垂下,姜琰琰踏着浅滩一路再追过去,手里捏着棺材钉,眼瞧着这是要再补上一钉子的架势,辛承突然扭身窜进了茭草丛里。
姜琰琰还要去追,辛承忽而露出了个脑袋,身子躲在草丛里,嘴上求饶:“姑娘,饶了我吧。”
姜琰琰脸上血迹未干,手里棺材钉见了血,也吸了人气,锃亮无比,蠢蠢欲动,她瞪着眼前这张帅气无比的小脸蛋儿:“当年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要假死骗我?”
辛承往草丛里一缩,又从另一处露出半张脸:“虽我当年骗了你,可如今我也是豁出了性命答应九爷帮你的忙,这不是……一笔勾销了吗?”
姜琰琰手顿住,目色凝固,反复问:“帮什么忙?他让你帮什么忙了?”
她又回头看向岸上一直背着手的姜多寿,姜多寿微微垂眸子,只示意姜琰琰“回来吧。”
倒是一点儿都不惊讶。
她蓦然懂了。
姜琰琰咧嘴苦笑了一下:“我晓得了,出马你是假的,是闻东求了你帮我练手呢对不对,”她抬眸看着草丛里的辛承,“原来,刚才你处处落下风,都是装的?”
辛承立刻摇头,语气无比真挚:“这倒不是装的,姑娘你比当年厉害多了。”
“那哪里是装的?”
姜琰琰说完,踏水往前行了一步,辛承吓得大叫:“姑娘你不能这个样子,我幻化成人形是没穿衣服的,你现在是有男人的人了,你不能对不起九爷啊!”
辛承一叫,那伤口就裂得更大了,姜琰琰低头看到脚下慢慢荡漾而出的湖水,绯红一片,那是辛承的血。
姜琰琰挪开眼神往天上看,努力不去想,她气息未平,还微微带喘,收起手中棺材钉,负在身后,只问:“闻东要你做什么?”
辛承一脸为难。
姜琰琰扭头盯着他:“如若方才真的是你的本事的话,你还不配当我的练手,闻东肯定也知道,必然是要求你做别的事。”
辛承咬着牙,还是不说。
“行吧,你不说也行。”姜琰琰不拖沓了,她用衣角慢慢擦掉棺材钉上的血渍,“自打你几十年前假死骗我,我也不指望从你的嘴里能说出真话来了,辛承,你伤了我的心,我今个伤了你的身,你说得没错,咱这也算是一笔勾销了,以后就永不相见吧。”
辛承眨巴眼:“姑娘怎么把话说得这么重呢?”
完了,辛承开始愧疚了,他努力保持冷静和清醒,把这份不该有也不能有的情绪甩出脑海。
想当年,扮惨可是姜琰琰一大拿手好戏,明明可以徒手劈砖,非得说得一生坎坷,哄着辛承陪着她大晚上不睡觉,爬上房顶看星星,俩人没少挨姜多寿的骂。
姜琰琰只从自己的衣兜里哆嗦摸出几颗鸡血石,朝着辛承的方向抛了过去,背过身子说道:“我只带了这么多,都给你了,你好好治病,你是条好蛇,以前的事儿,辛苦你了,你是我第一个出马的仙家,我总是喜欢大晚上唤了你出来说话,还总是让你陪我翻花绳,让你帮我陪我跳皮筋,你一个小帅蛇,为了陪我玩泥巴,从头脏到尾巴。”
“辛承,那时候我太无聊了,我交的朋友都不能长久,我总是会克他们,就连养的狗,都活不久,我活了八十几年,养了几十条狗,都叫大黄,”姜琰琰抿抿嘴,看起来委屈极了,“因为名字取多了,我记不住。”
“我六十四岁那年,交了个姐们儿,掐着指头算出来,她也是个命硬的,全家倒霉她都倒不了霉的那种,相交一场,虽然没克了人家的性命,却克了人家的姻缘。”
“辛承,人活一世,没个说话的人,太寂寞了,怪我,”姜琰琰慢慢看向满脸苦相的辛承,“怪我当年真心把你当朋友了。”
辛承内疚得头都抬不起来,他心里觉得甚是奇怪,帮忙的是他,受伤的是他,怎么不好意思的还是他。
辛承看着那一颗颗亦或沉到水底,亦或黏在茭草根部的鸡血石,他还记得姜琰琰第一次取鸡血石的样子,那时候他生了一场小病,高烧不退,姜半仙说没什么事儿,修养几天就好。
姜琰琰不听,自己挨家挨户地去看人家的大公鸡,总算是抓到一只鸡冠里藏着鸡血石的。
一般人认为的鸡血石是矿石,出马仙嘴里的鸡血石是成年的大公鸡鸡冠里长的类似“瘤子”一样的东西,这种“瘤子”不常见,得碰运气。
辛承还记得那天下午,姜琰琰手起刀落,砍偏了,一刀砍到了鸡脖子,那血飚得和喷泉似的,姜琰琰捏着一柄大菜刀吓得满院子跑,那时候姜琰琰十四岁,比现在还要瘦小一圈。
当时姜多寿一推院门进屋,姜琰琰就满脸带血地奔向姜多寿,姜多寿还以为是姜琰琰砍到自己了,吓得反复问怎么了,姜琰琰才哭丧着脸说:“取鸡血石砍偏了。”
姜多寿:“砍偏了没事呀,爷爷帮你取就好了。”
姜琰琰把眼泪一抹:“烟叔说,要新鲜的才有效果,辛承治不好了,他要死了。”
“哪个说的,你烟叔逗你的,乖,你莫哭了。”
姜琰琰看着辛承,深吸了一口气:“你也莫难过了,这事儿是闻东折腾出来的,我会去找他的。”
这样一说辛承更难受了,自己像是成了挑拨离间,破坏人家小夫妻感情的第三者了。
***
昆明城,南华街。
阿毳腿上缠了一圈纱布,跑不快,就窝在院子里。
不过侄辈儿都能干,进进出出地探消息,之前被姜琰琰叼着爬假山的那位侄子,是专门负责盯着滇池的,急匆匆地从墙根老鼠洞钻了进来,对着阿毳“吱吱吱”地说了一通,阿毳立刻去敲了闻东的门。
闻东没开门,只从里头传了一声出来:“怎么了?街尾有动静了?”
“不是,”阿毳抿抿嘴,“姜姑娘在回来的路上,”他吞了吞口水,又说,“看起来,杀气腾腾的。”
这话才是说完,院门哐当一下被人推开,姜琰琰就站在门口,阿毳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对着门板低声提醒了一句:“九爷,人已经到了哈。”说完,扭头就进了小厨房,饭还是要做的,阿蚁受伤了,阿毳掌大勺。
院子里也没别人,乔美虹和白旗也不知干什么去了,偶尔能从小厨房里传来几声铲子撞锅盆掉地的声儿,叮叮当当的,姜琰琰也没斜眼看,三步并两步到了闻东的门前。
抬手,想敲门,脑子里却又兜兜转转想来许多。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
昨夜一场埋伏,计划周全,她是主角。
白旗乔美虹替她垫护左右,姜多寿做她的军师。
这三人,身份都不简单,白家家主,乔家长女,被人尊为半仙的自家爷爷。
姜琰琰心急火燎地想要抓了猫妖好好训一顿,连带着乔美虹都跟着着急了起来,这是失智。
她一枚棺材钉第二次正入猫妖腹部,原本占上风,意志力薄弱,反被猫妖出马,这是失志。
闻东安排她重新出马当年的洞庭湖小巴蛇练手,她却害怕噩梦重演,出手险伤人性命,这是失控。
姜琰琰慢慢垂下手,闻东屋内静悄悄的,像是没人,隔着门板,姜琰琰不晓得闻东在做什么,想什么,她慢慢地叹了口气,耳畔似回想起上午的时候,闻东说的那句:“琰琰,你要知道,猫妖……可是什么都不怕的。”
当时姜琰琰木楞半晌,却还是硬着头皮问:“我也是什么都不怕的,若是论硬仗,她那具身子如何是我的对手,也是我爷爷,非要出马了人家。”
彼时闻东身体往后瘫了一半,眼神看向姜琰琰略带戏谑,像是看着一个胡言乱语的孩子。
“你想直接杀了她?”
“不行?”
“关键是,你杀不死她,换句话说,你俩本就是一个人,只是如今强行拆成了两个,一个占了身子,一个占了魂魄,姜琰琰,你这是自己和自己斗,你自己能杀死你自己吗?你只能赢了她,你明白吗?”
“姜琰琰,你这几十年,过得是有多安逸啊?连最基本的血性都没了,长沙的江水这么养人的吗?把你养得白白胖胖,也把你那颗羞耻心给养化了。”
“闻东,你瞧不起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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