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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难江山-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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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及暖阁时,他低声道:“她留不得。”
  语罢,撩袍踏进暖阁,符肆迅速离开。
  待符柏楠请安出来后已是午时,他在宫道上略站了站,往回走时恰逢符肆赶来,二人目光相撞,符肆对他微微颔首。
  “……”
  符柏楠拢着袖子,吸口气道:“符肆,午后随我出宫一趟。”
  “是。”

  ☆、第九章

  瓦市热闹如常。
  符柏楠方打帘入门,身边便窜过一阵灰风,险些擦到他。
  余光扫过,他没做停留直入白记,恰见到白隐砚收拾东西,搁下账簿敲敲柜台,冲跑堂淡淡道:“南子。”
  “好嘞,当家的您请好儿吧!”
  跑堂一甩毛巾,扔下脏碗就冲了出去,边跑边喊:“哎客官!客官您帐还没付!一共三两五钱!小店小本经营——客官——三两……钱……”
  喊声渐远。
  食客哄堂而笑,有人敲碗高声道:“白老板,在下若此时撺掇这满堂之人也一同跑了,你怎么办啊?”
  白隐砚笑道:“我告诉他,遇到吃霸王餐的,追回的银子三七分账,您各位就是跑到天涯海角,南子也能顺着银子味儿讨回帐来。”
  众人大笑。
  此时后厨忽然一个高声,扎破满堂哄闹:“阳春面一碗——!”柳三端面而出,搁下面后她抬眼看到站在角落的符柏楠,忙跑过来赔笑道:“哟,二位爷对不住啊,小店今儿正在饭点上,让二位久等啦,您……怎么坐?”
  “……”
  “三儿,你收拾那边去吧。”
  女声由远及近。
  “呃……好嘞。”
  跑堂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两趟,转身离开。
  白隐砚缓缓抬目,和他对上视线,温声问道:“督公今日还坐大堂?”
  “……”
  符柏楠动了动嘴角,嘲讽之色浮现,接着缓慢地镇压下去,终而沉默地点点头。
  白隐砚一顿,将角落桌子清理出来,问道:“您这回用点什么?”
  符柏楠道:“面。”
  白隐砚嗯了一声,又看符肆道:“这位是?”
  符肆拱手道:“不过区区家奴。”
  白隐砚点头,又道:“那这位大人用点什么?”
  符肆不语,符柏楠视线撂在桌面上,低道:“同本督一样。”
  白隐砚苦笑道:“这怕是不行。”她迎着符柏楠抬起的眼帘道:“督公忘了我店中规矩,白娘过午不为外人下厨。”
  符柏楠挑眉:“这世间,怕还没有什么规矩是银子和几条人命打不破的。”
  白隐砚道:“话是不错,但不过小事一件,扯上人命不说,万一劳动上头几位大人出面,这可怎么好。”她将茶杯推至符柏楠面前:“再说东厂这千里之堤,怎能溃于我白记这个小小蚁穴呢。”
  符柏楠嗤笑道:“脉路再广,堤坝若倒,塌石照样砸垮蚁穴,且若说规矩,白老板日前即已破了,再一何妨再二。”
  两个回合,光影交驳。
  白隐砚略一停,低笑道:“可白娘总不忍见这符姓高楼起又塌,况且——”
  未等符柏楠再出剑,白隐砚忽而弯腰微伏在桌面上,和他猛然拉近距离,芷兰幽香将喧闹声拉远。
  她看着他,轻轻地吐字。
  “况且白娘从未破誓。毕竟督公的事,哪能算外人的事呢。”
  符柏楠的剑被温柔按回了鞘中。
  “……”
  幽香瞬近又瞬远,白隐砚从容起身掸掸衣袖,对符肆点了点头,转入后厨。
  符肆看着符柏楠的脸色,犹疑片刻,小心道:“主父……”
  符柏楠扫他一眼。
  符肆道:“属下先前不知此女脾性,胡乱谏言,还请主父恕罪。”他压低声倾身道:“主父若感冒犯,京畿九十八食坊,不少她一家白记。”
  符柏楠几乎是瞬间道:“不必。”话刚落,他停了停,补救般道:“她……手艺不错。”
  符肆不敢乱言,低头称是。
  二人沉默许时,白隐砚自后厨掀帘而出。
  众食客鲜见她午后掌勺,纷纷侧目,有的还掏出银子敲着碗相询,白隐砚一一辞过,一路穿花拂柳走到符柏楠桌前。
  她递出口气,将面搁下,偏头对符肆轻声道:“孙师父的手艺不逊于我,这位大人,这次对不住了。”符肆忙说不打紧。
  语罢她正欲转身,符柏楠忽然道:“这是什么。”目光直视着桌上一碗暗红色的汤。
  白隐砚偏着身停住,道:“督公不知么?”
  符柏楠挑眉。
  白隐砚道:“督公知道的。”语气有些微妙。
  话落她不再多言,回到柜后。
  符柏楠将视线收回,冷目盯着那碗汤,片刻提筷捞面。
  二人用食俱是快而静,不过一刻左右两碗面便见了底。饭毕,符柏楠擦净唇角,抬眼恰对上白隐砚。
  她捧着天青碎瓷的大茶壶端坐在柜后,眉目恬淡,目光微懒。
  她就那样望着他,双方视线相撞,她唇角微动,却并未移开目光,符柏楠亦未移开。
  两人默然对视着,隔着风,隔着人,隔着两世而生,隔着万物壁垒。
  “……”
  看着看着,符柏楠渐渐不自觉皱起眉,攥起拳。
  白隐砚见他这样,面目舒展,噙着笑视线下移些许。
  符柏楠跟着她看下去,目光落在那碗汤上,待再抬起眸,她亦抬起双目,片刻垂下眼帘不再看他。
  她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符柏楠收回目光,冷脸盯着那碗汤。
  符肆见他不语,在旁低声道:“主父,若不愿喝,属下叫他们撤下去罢。”
  沉默片刻,符柏楠终而端起碗。
  “罢了。”
  妥协的第一口下去,舌刹那如泡在汤池之中,唇齿间迸发的暖香从前至后微酸回甜,又细入百味,整条舌每处味蕾被照顾到极舒坦的地步,甚至不消片刻便要化个干净。汤滑下食道,它还要倒追入胃,企图再多一刻去品尝那瞬间之味。
  “……”
  符柏楠忍了两忍,本已离开碗沿的手生生被拽回。
  汤大口大口流入喉管,奔涌着通四肢达百骸,如咽下一团文火,暖和温吞地在怀中烧着,揣它在怀便能敌数九寒天,百世风雪。
  和这碗汤相比,那日日流水堂中的面霎那失味。
  整碗汤,最后一滴未剩。
  符柏楠扔下碗,狠狠道:“结账!”
  二人结账出门,符柏楠走得飞快。符肆费劲儿跟着,边走边道:“主父,吃的不痛快么?”
  符柏楠憋了半晌,低声道:“不是。”片刻,有些咬牙切齿地道:“无怪她能干出头,这满京畿,也不知多少人喝过她白隐砚的汤。”
  “……”
  符肆不敢接话,两人沉默着走回宫中。
  第二日例行上朝,各部回禀了些琐事。
  一月伊始年近尾声,各地公文激增,边关瑭报亦是快马加鞭。宫正司缺位的情况下,符柏楠暂理内宫宫务,网布眼线,很快忙得脚不沾地。
  为应付年时的七日长休,朝堂各部都暂时取消了休沐日,夏邑年日日早朝,夜理公文批到三更,即使推了三分之一奏折给符柏楠,也还是觉得自己快批瞎了。
  人一忙,火就大。
  皇帝心郁气躁,带得满朝文武也躁动不安,整个禁城亦是战战兢兢,连清晨时枝头叫的的雀都遣人捉下来。
  月及中后旬时,五成兵马司的一个阶官,和符柏楠手下白靴校尉发生了点口角。起因是那校尉以查案为名虐杀孕妇,剖开心腹,掏出了八月大的婴孩。
  这种事,东厂的人不是第一次干了。
  那阶官是军功出身,刚烈耿直,直接将校尉当街腰斩,挂在菜市口,百姓称道而乐。
  东厂的厂卫校尉乌泱泱近五千人众,只要叫符柏楠一声“主父”的,多少都受过他提点,也多少随点他脾气。
  阉人虽平日里私下耍心眼儿,阴阳怪气的互相倾轧,但凡遇外敌,东厂内上下便是抱团过江的蚁,死了一个,便倾巢出动。
  事儿报给符柏楠时,他问清了前后原委,第二天上面便下旨,将这阶官调离,发配到岭南伐木。
  刚出城五十里,人就横死在了道边,大雪一埋,湮了。
  而这种事,符柏楠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官员随意折贬,人命频出,朝臣之愤滔滔而起。
  刑部直系将官气得咳血,星夜赶了折子,上疏要讨公道,却被早朝时的插曲盖了过去。
  御史大夫陈庵是薛沽门生,此人不知何故,忽然上疏皇帝即便政事繁苛,但对后宫众侍君不可冷遇,当庭宣读的千字奏折总共说了四个字,雨露均沾。
  夏邑年气得发抖,怒斥陈庵多言生事,越职犯上,命左右卫拖下去庭仗二十。帝王拂袖而走,朝事草草收场。
  午后六部各官轮番觐见,口舌费尽,劝夏邑年保重龙体,却被皇帝尽数赶出御书房,帝王一时无心朝政,朝事暂滞,奏折大批积压到了内阁和司礼监。
  符柏楠彻底要忙吐了。
  在司礼监午膳稍加歇息时,符肆劝他去安抚帝心,符柏楠听了两遍,冲他懒散道:“陛下的心思,是该我们奴才管的么。”
  这话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夏邑年的耳朵里,此时她正在国子监书房外。
  夏邑年听后,无甚反应道:“你去罢。”
  “是。”
  锦衣卫退下,夏邑年又在门外站了片刻,推门而入。
  门内琅琅书声立时停下,齐整的吾皇万岁中冒出几声谐音。
  “母皇!”
  夏平幼跳起来扑进夏皇怀里。
  太傅朱子夫持卷道:“五公主,此行失却体统,君臣之礼应先于……”“老师,罢了吧。”夏邑年摸摸夏平幼头顶,道:“朕今日不坐殿堂,平儿又还小,不必虚礼了,你们也起身吧。”
  众人依言起身,夏邑年在屋中环绕一圈,随口问道:“老师在教习什么?”
  太傅道:“在统授《战国策》。”
  夏邑年将朱子夫递来的厚卷随手翻了翻,倒扣在桌上,笑道:“今日不读这个。”
  “陛下,这不合——”
  “朕坐下了,老师也坐。”夏邑年伸了伸手二度打断他,朱子夫坐下后,她将夏平幼抱在膝上,懒倚着靠背道:“朕今日得闲,一来看看你们学业进度,二来,有个问题,想让你们帮朕解一解。”                        
作者有话要说:  白隐砚:让你那天不喝汤就给老娘跑了。


  ☆、第十章

  这种机会实属少见,众人精神俱是一振,连坐在角落里翻书的六公主夏宛烟也抬起头来。
  夏邑年道:“日前朕见有苍鹰盘旋苍穹,射其三箭而不落,朕心向往之,该如何才能得到它?”
  下首一片思索的寂静,夏邑年低头看看夏平幼,柔声道:“平儿怎么想?”
  夏平幼本在玩她衣襟上的金穗,闻声缓缓眨眨眼,慢慢地道:“母皇射不中,可以叫箭术更好的人来呀,反正只要坐在那说‘唔,干得不错。’就可以啦,要是他不满意,大不了……大不了就,亲亲他。”她扬起笑容,学舌模样与夏邑年的温懒七分相似。
  五公主夏平幼年方总角,心思纯直不谙世事,十三岁的年纪心智却仅及六岁。她父家多病,入宫三年便早早亡故,但因夏邑年的宠爱回护,夏平幼吃穿用度不曾短过半点。
  夏邑年抚着她的头顶低笑不止,抬头笑道:“平幼已经替朕出了个主意,怎么,你们心中可有计较?”
  三公主夏觅玄看看四周,站起身道:“母皇,儿臣认为可命卫队兵分两列拉网围林,母皇带一队人马在网中策马,逐渐缩小包围,”说到此处,她森然一笑:“三方合力,定能绞杀这畜生。”
  话落,她见夏邑年面色澹澹,在椅子下踩了脚身旁的四公主,四公主连忙起身,结巴道:“儿、儿臣以为,三姐所言为上上策。”
  后方角落传来一声细微的蔑笑,夏觅玄猛转头:“怎么,六妹有何高见?”
  六公主夏宛烟打个呵欠,摇头道:“没有没有,三姐所言极是,小妹钦佩不已。”语调平仄,字字刻薄。
  夏觅玄咬牙正欲反击,左侧的八公主夏倾颜忽然开口:“母皇,儿臣有一计。”
  众人目光齐聚向她。
  夏倾颜腰板直挺,缓声道:“苍鹰盘旋必为猎食,可将之前射猎的活鸟绑于枝头,以饵诱之,趁起掠食时射箭投网,双管齐下,必能生擒。”她停了停,继续道:“擒住之后,母皇可命人剪其羽,刺其哀鸣,顺着雌鹰回应之声寻到鹰巢,取其幼子驯养。”
  夏邑年面色不明,她放下手中茶杯,淡淡道:“训其后代,那这只该如何处置?”
  夏倾颜明显愣住,片刻道:“不该……放归山林么……。”
  夏邑年沉下面孔道:“你既射伤此鹰,又削去其羽,即便放归山林下场恐怕也难逃一死,且照你说法已尽取其后代,若是此鹰成活,转而复仇必可预见。”她放下夏平幼,行至垂首不语的夏倾颜面前,“优柔寡断谋而不全,又意欲强出,只会招致恶果,难撑大局。罚你今夜闭门夜读,不准用晚膳。”
  言罢拂袖而出。
  立于一旁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立马跟上鱼贯而出,人潮一时退了个干净,最后闭门的宫女还能听见夏觅玄嘲讽的话语砸向夏倾颜。
  众人跟着发怒的帝王行出国子监,身后夏芳揣思片刻,刚想开口,后方忽而传来个软糯的女声。
  “母皇——”
  那身影窜得很快,夏邑年方停下转身,她便猛地冲进她怀里。
  她抬头迎着夏邑年,攥着她明黄色的外袍,软声道:“母皇不要生气。”言罢踮起脚,用力拉下夏邑年的脖子,在她颊上留下个轻吻。
  “平儿给母皇亲亲,母皇不要生气。”
  夏邑年溢出声轻叹,笑纹爬上面孔:“朕没有生气。”
  夏平幼拉住她的手,软软的五指从她金龙纹戒摩挲到指尖的老茧,大眼睛狐疑地观察她一会,噘着嘴道:“母皇说谎。”她蹭蹭夏邑年弯下来前襟,转身拉着她边走边道:“平儿带你去个地方,很好看的地方,母皇去玩了就不会生气了。”
  夏邑年没防备被她拉了个趔趄,夏芳连忙赶上来道:“五公主,这使不得啊!陛下万金之躯——”
  夏平幼回头:“嗯?”
  夏邑年平静道:“你退下。”
  “这……陛下这……”
  夏邑年扫了他一眼,老太监顿了顿,躬身退到后方。
  夏平幼转回头,专心致志地走,夏邑年任她拉着,一大一小母女二人在宫闱中穿行而过。
  “母皇你真的不要生倾颜的气,她可好了,别的姐姐来看我,就看我一下,倾颜总是来,虽然她就只是坐在边上看书啊,写字啊,还有总说夫子坏话,但是她会看我画的话本子,还会说哪里画得好,夫子没收我话本子的时候,她还会去烧夫子的胡子,把话本子抢回来。”夏平幼絮絮叨叨地讲着,不时扭头看一下夏邑年。
  “母皇你手上有好多茧,倾颜手上也有好多,她老是看书写字,眼睛都坏了,我跟她说,她还揪我的头发,啊,”夏平幼连忙扭头看她,“也没有揪的很厉害,就是拽了一下,因为我把她的书藏起来了,她很好的,真的。”
  夏邑年看着她有些畏惧的表情,低嗯了一声,“朕知道,朕没有生她的气。”
  “唔……”夏平幼蹙着小眉头审视片刻,问道:“那母皇为什么骂倾颜?”
  夏邑年淡笑了一下,抬起眼指指前方枯竹林道:“是这儿么?”
  夏平幼立刻被转移注意,用力点头:“嗯!”
  她牵着夏邑年的手走进竹林,一路叽叽喳喳:“这里面可漂亮了,有个很好看的小湖,完全不结冰,还有仙鹤!”
  夏邑年失笑:“仙鹤?这个时节哪来的仙鹤?”
  夏平幼辩解道:“半个月前就有啦~”
  她话刚落,风便起了。
  枯竹飒飒,黄叶斑驳兜住高阳,漏过细碎缝隙打在雪地上,疏照间显出一串不与人群相同的脚印。
  风停了。
  枯林豁然而开,湖水静谧,湖畔坐着个散发的青衣背影,揽袖望着湖面。
  众人呼吸俱是一停,禁卫军第一时间上前护驾,快,却快不过夏平幼的脚步。她大叫一声仙鹤哥哥,三两步扑到那人背上,对方单薄身影被压得一弯,半晌才缓缓转过头。
  眉目初显,夏邑年不自觉停了脚步。
  林中一时寂静,沉寂片刻,那人缓缓伸手摸了摸夏平幼的脸颊。
  “……小棉袄……”
  夏平幼欢呼一声,拉着夏邑年跑了个来回,对他笑道:“我今天带母皇来啦~”语落仰头看夏邑年:“母皇,仙鹤哥哥总说他冷,我的衣服都太小啦,你能不能让人给他做点衣服?”
  夏邑年打量他一瞬,迎上他缓慢抬起的视线道:“你是哪宫的侍人。”
  “……”
  男子和她对视片刻,没听到一样垂下头,向夏平幼伸手:“小棉袄……”
  身后太监提起嗓子:“大胆侍人,不知进退,陛下问话你竟不回?”
  “夏公公你不要吵。”夏平幼摩挲着男子冰冷的手,冲夏邑年道:“母皇,他听不懂的。虽然我有时候也听不懂,但他比我还听不懂,你要直接问。”言罢转头道:“仙鹤哥哥,母皇问你睡在哪里呀。”
  “……”男子停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一般指指竹林西面,缓慢道:“……很冷的……地方……”
  夏邑年挑眉,忽然撩袍蹲下,同夏平幼一般握住男子另一只手。那手纤细苍美,冷而僵,她握了片刻,低语道:“果真如鹤爪一般。”抬头又道:“你姓什么?”
  男子愣愣地望着她,缓慢道:“薛……”
  夏邑年笑了一下,哄孩子般温声道:“朕让你暖和起来,好不好?”
  “……”
  男子和她对视许久,极慢地笑起来。
  林风又起,送远了他的话。
  “……好。”
  日晷流转,金乌西沉。
  刚入夜,符柏楠回到东厂,符肆命人端了盆药汤搁在矮几上,符柏楠将沁血的右手泡进盆中,符肆奉茶后躬身道:“主父,明日……是否早些去请安,也好劝劝陛下莫把朝事全推给司礼监,再这样下去,不出两日朝官那就顶不住了。”
  符柏楠倚着春榻,懒声道:“不麻烦了,今夜拖延朝事的借口一去,最迟后天陛下就正经上朝了。”话落又道:“给薛沽备份升迁礼。”
  符肆一愣,旋即低声道:“五公主那儿成果竟如此之快?”
  符柏楠半眯起眼,随口道:“嗯,能说服贴身宫女背主不是简单事,赏小竹子两天假罢。”
  符肆笑道:“这小子准得乐疯了。”他见符柏楠亦勾了勾嘴角,添茶后小心问道:“主父,属下有一事不明。”
  符柏楠动了动眼皮。
  符肆道:“主父如何确定半月前五公主必会经过那竹林?若五公主未发现薛绍元所在,即使小竹子说动那宫女,诱其劝五公主今日去竹林,也已经晚了,薛大人这步棋便也毫无意义,不过白损一个儿子。”
  符柏楠闭着眼沉默许久,才缓缓道:“我并不确定。”他睁开眸拿起茶杯,低声道:“即便没有这虎毒食子的破釜沉舟,他儿子也不过老死宫中。”他咽下茶讽笑一声:“左右都是死棋,搏一搏罢了。”
  符肆默立片刻,不死心道:“那主父又如何知道陛下定会……宠幸这般性情的薛绍元?”
  符柏楠将右手抬起,虎口的血已止住了。
  他抽出帕巾拭净手上的药汤,淡淡道:“出去时带上门。”
  符肆垂下眼帘。
  “……是。”
  他将药盆端起,领命而出。
  三日后,薛沽果然被调离那个呆了十年几乎发臭的老窝,两级连升做上了正三品吏部侍郎,恰好顶了郑伯佘被流边空出来的缺,其子薛绍元也从西苑被迁出,安置到了离龙啸殿一墙之隔的椒房殿。
  薛家大宅迅速门庭若市起来,薛绍元却对这样的改变,并不那么开心。
  【砰——】
  瓷碗碎在门槛前,一地汤药险些泼脏了夏邑年的金靴。
  “……”她抬起眼帘,方推开门,便见薛绍元抱着锦被缩在床头,皱着脸双手拼命往外推。
  “不喝药!不要……喝药……!”
  夏邑年唤起跪地的寺人道:“怎么回事。”
  寺人垂着首战战兢兢道:“回皇上,薛侍人体寒血虚,太医院嘱咐需得按时服药,可……可无论奴才怎么劝,薛侍人就是不听,奴才实在是没办法了……。”
  “你们先下去罢。”
  “遵旨。”
  夏邑年撩袍坐在床畔,抱住从锦被下迅速钻来朝她伸手的薛绍元,揉揉他头顶,“为什么不吃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休,后天来。

  ☆、第十一章

  “大棉袄……大棉袄好凉……”
  薛绍元叽里咕噜地反手搂住夏邑年,双手在她脸上搓着,眨着眼痴笑道:“躺下……嘻……躺下……暖和……”
  薛绍元比之夏邑年要高上许多,她顺着他的劲儿侧躺在被上,喟叹一声敲了敲后腰。
  薛绍元歪头看了片刻,也学着伸手在她后背乱敲了两下,又觉得无趣,便搂紧夏邑年,头卧到她颈侧。
  两人这般静卧了片刻,薛绍元闻了闻她,皱鼻子道:“好臭……”
  夏邑年低笑:“嗯,文士迂腐,宦寺腥臊,朕整日跟这种人接触,自然臭不可闻。”她执起薛绍元细白的指,吻了吻指尖。
  “还是你好闻些。”
  薛绍元不明就里的歪头看她,学着她的样子也亲了亲夏邑年指尖,见到右手虎口上的凝血,伸舌舔了下,旋即皱起一张漂亮的脸。
  “苦……呜……”
  夏邑年笑着坐起来,“朕去洗手。”话刚落,薛绍元便爬起来把她压回榻上,整个人攀在她身上,依恋之情毫不遮掩。
  “别走……大棉袄……别走……”
  夏邑年并不为这冒犯恼怒,她抚抚他散落的青丝,低语道:“真是纯然……”顿了顿,夏邑年柔声问:“为什么不愿喝药?”
  薛绍元瞪着眼睛停了一会,慢慢皱起脸来,小声道:“不喝……不要……荣华富贵……疼……小棉袄……不在……坏人……不喝……”
  “……”
  夏邑年眯起眼。
  “是谁说荣华富贵的?”见薛绍元无甚反应,她坐起身将他按在怀中,轻声哄道:“乖,告诉朕,谁同你说的?”
  薛绍元宽袖遮手,指尖抓着夏邑年衣襟,乖乖地仰头看了她片刻,慢慢启唇:“——”
  “母皇!”
  【嘭——】
  门被猛地推开。
  风雪卷进来一众慌张的宫人和两只小毛球,一只进门便跳到榻上,和薛绍元嘻嘻哈哈地滚在一块,另一只挥退宫人,恭恭敬敬跪在了地上。
  “儿臣参见母皇。”
  “起吧。”
  夏倾颜起身将外袍递给寺人,又走近榻边,皱眉脱去夏平幼的缎面靴,“好好脱掉鞋再上榻,弄脏了又要给尚衣局的阿姐添麻烦。”
  夏邑年和默立四周的宫人都看了她一眼。
  “吩咐太医院,想法子将给薛侍人的汤药制成药丸呈上来,夏芳,去取碗参粥来。”太监领命而去,夏邑年走到铜盆边,道:“怎么不在国子监,反跟来这里。”
  夏倾颜回头,恭敬道:“回母皇,今日那位夫子所授儿臣俱已悉知,便跟五姐去看她的话本子,被她带来的。”顿了顿又道:“儿臣即刻便离去。”
  “母皇,别赶倾颜走~”夏平幼从被中露出头来拉着夏倾颜,又晃晃薛绍元的袖子:“仙鹤哥哥,你也喜欢倾颜,对不对?对吧?”薛绍元愣愣点头,“母皇你看!”
  夏邑年擦着手回头,正见夏平幼坐在薛绍元怀里,两人发丝乱翘脑袋顶脑袋,一大一小垛在被里,眨巴双眼望着她。
  夏邑年不自觉面上柔和,接过参粥挥退众人,笑坐回床畔,舀了一勺送到薛绍元唇边:“哪个说朕要驱倾颜出殿了?张口。”
  薛绍元乖乖垂眸张口,夏平幼见此也张大口:“母皇,我也要——。”下一勺粥喂进了夏平幼的口中。
  “晚间在此用膳罢。”
  夏倾颜自然明白这话并非对嚼参粥的二人所说,点头道:“儿臣遵旨。”
  殿中静了片刻,夏邑年又喂了薛绍元一勺,随口道:“你可想好怎么处置那鹰了?”
  夏倾颜愣了愣,低头道:“儿臣……仍选择放之归于山林。”
  夏邑年视线仍在另外二人身上,轻笑一声道:“慈心仁政固然无错,当断时却该拿出杀伐果断来,不可妇人之仁。为君者,皇字便是性别,男女亦然。”她扫了一眼夏倾颜,“不要因为你天赐之身,让为臣者拿捏把柄。”
  几句话已近乎赤裸,夏倾颜呆立当场,抑制不住地深吸口气,冲夏邑年道:“母皇误会了,儿臣此为并非仁慈。儿臣不过自信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不过苍鹰一只,还逃不过这大夏浩土千万!”
  “……”夏邑年打量她一眼,又喂了夏平幼一口粥,开口道:“日前宫中处决了宫正司华文瀚,依你看,朕该如何定夺?”
  夏倾颜思索片刻,道:“继任者可从亲近中寻,便于掌控。”
  “嗯,话是不错。”夏邑年给薛绍元擦擦嘴角,“但若寻近人,朝官必然弹劾,若不受谏,内阁必有人称病不上朝,即便有司礼监在旁帮衬,你觉得一人一日能批多少本奏折?”
  夏倾颜抿了抿唇,道:“那便由百官举能,择优而选。”
  “嗯。”夏邑年淡淡点头:“然百官不居后廷,所举宦寺必与前朝有密切联系,若此人居宫正司位,长久之下,必然——”
  “必然前朝后廷密谋勾结,外戚扰政。”夏倾颜懊恼道。
  夏邑年笑了一下。
  夏倾颜垂首许时,斟酌道:“母皇不若征询司礼监之意,由东厂推举,锦衣卫探查案底,现下两方势同水火,必不会轻视此事,若此人确实清白无错,即可用之。”
  夏邑年刮起碗底最后一勺粥,喂进薛绍元口中,“但若此人有过呢。”
  夏倾颜张了张口,无言以对。
  夏邑年放下粥碗,转朝她道:“若此人有过,即可以此为柄,撤去荐人者的职位,将近人换之。”
  夏倾颜道:“那……那空缺的宫正司职位呢?”
  夏邑年淡淡道:“近人不正可兼领其职么。”
  夏倾颜顿了顿,恍悟道:“母皇您欲以此换司礼监掌印符柏楠?”她跨前一步,“那他为何此时仍稳坐权位?儿臣不解。”
  夏邑年望了夏倾颜几秒,后者咬咬唇,忽道:“可是……可是他确荐了清白贤能之士?”
  夏邑年颔首,勾勾嘴角:“也对。”
  她起身摸了摸喝饱粥,窝在一块翻花绳的一大一小,“也不对。”
  夏倾颜昂首。
  “从王府到如今,他满打满算跟了朕十年。”夏邑年搁下碗回首,“狗养久了,就成了老狗,老狗即便偶尔乱咬人,做主子的也会舍不得罚。”
  夏倾颜垂下眼,“……母皇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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