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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难江山-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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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符柏楠不答,眉心紧蹙。
  符肆不敢再问,二人在薄雪中一路跑马回宫。
  符柏楠回到屋中,符肆在外头候着他,半盏茶后,符柏楠开门出来,褪下东厂的朝服宫帽,换了身玄青色的私服,月白腰封间盘着钢鞭,袍下滚着暗纹。
  “……”
  这身衣服相较沉暗内敛的官服明显骚包得多,符肆喉咙梗了梗,觉得自己大概是瞎了。
  符柏楠面无表情,掸掸衣袖冲他道:“走吧。”
  符肆刚要去马廊牵马,符柏楠对他摇了摇首,二人便一路走去了瓦市。
  这一来一回得折腾耽搁了时间,待两人再回到瓦市,天已有些暗。冬日天短,过了饭点很快就黑沉沉地昏暗下来,多数店家掌上灯了。
  符柏楠肃着脸,在昏黄天色和盏盏灯笼间一路穿行而过,快到白记饭馆时,他停在一家书肆前,指尖一划道:“你在此等我。”
  “……属下遵命。”
  符肆心中那份好奇像有上百只猫爪挠来挠去,可张了张嘴,只得领命。
  待他进了书肆,符柏楠收回目光,踏进白记。
  “哟,爷,您来啦?爷几位啊?”
  “一人。”
  “好嘞——贵客一位——!”
  白记常有微服的官宦子弟来此用餐,跑堂的扫了眼他一身行头,就要将人往雅间里请。
  符柏楠随意挑了张桌子,撩袍坐下,道:“在此即可。”
  “这位爷,这大堂尘土飞扬的哪合您的身份啊,您——”跑堂的让符柏楠扫了一眼便住嘴了,“呃,好嘞,您今日想用点儿什么啊?”
  望了望墙上的餐牌,符柏楠点了碗臊子面。
  现下不是饭点,堂中人稀少,墙角炭盆噼啪,暖而寂静。
  不多时小二将茶水小菜上上来,赔笑道:“这位爷,您可能也知道我们小店儿的规矩,这过了午时啊,我们老板娘就不在店里了,您要想吃她的面,现下是没有了,得请早儿来。所以您点的面是我们后厨孙师傅做的,要是有哪不合口味啊,”他将最后一样菜摆上,“还得请您多担待。”
  符柏楠喝了口茶,动作一停,抿着唇咽下茶水将杯子推远,道:“你们老板娘可是去了坊市?”
  跑堂笑道:“哟,这可说不准,我们手下人只管干活儿,上哪儿知道当家的去哪了啊。”
  符柏楠不再言语。
  待面上来后,他抽出双筷子,捞起把面。
  【督公,晌午了,用膳吧。】
  符柏楠闭了闭眼,张口正要吃,门外忽然打帘跨进一人。
  帘子起落,隔绝街上的冷风,符柏楠自碗沿抬眼,正巧对上来人的视线。
  那人掸衣襟的动作停住了。
  半晌,她挪开目光,对跑堂淡淡道:“南子,怎么不请督公雅间里坐。”
  跑堂的瞬间变了脸色,冲符柏楠一连迭声地告饶,口中尽是些小的有眼无珠,罪当万死一类的话。
  符柏楠也不吃了,搁下筷子擦了擦手,惯常讥笑一声道:“是本督说在此即可的。”
  白隐砚道:“缘是这样,那是我错怪你了,还落得督公看笑话。”
  她扫过桌上分毫未动的饭菜,卷袖子道:“不过小店终是怠慢了督公,若不嫌弃,请等上一时三刻,白娘亲自为您做上一桌,以滋补偿。”
  符柏楠嘴角扭曲,讽道:“听这口气,白老板似乎对自己的手艺极为自信。”
  白隐砚颔首道:“不错。”
  符柏楠道:“自信到这一碗面便足以补偿对本督的怠慢?”
  白隐砚道:“的确如此。”
  符柏楠手掩鼻,一双细目微眯,道:“可不瞒白老板,本督对你的厨艺,并不那么相信。”
  白隐砚道:“那督公要如何?”
  符柏楠讥笑道:“简单,若不合本督胃口,我取白老板项上人头,如何?”
  “……”
  刀剑交锋瞬息而过,迅速开场,又极快落幕。
  符柏楠话落,垂下眼睑,眉头几不可闻的皱了皱。
  言语过快,他出于惯性拔剑,光影过去才看清来人。
  但人已死了,话已说了,覆水难收。
  他缓缓抬眼,一旁的南子吓得面色铁青,扶着桌沿发抖,白隐砚无声息地站在方桌对面,静静望他。
  堂中一片死寂。
  “……”
  片刻,白隐砚忽然皱着眉头笑了。
  她从鼻中微出气,面上有些淡漠的无奈,笑容莫名而宽和。
  “督公要换种口味,还是仍吃臊子面?”她走到柜台后,将墙上扣下的牌子全翻开,转头望着符柏楠,方才的肃杀似乎不曾发生过。
  “……”
  符柏楠喉头上下滑动,深吸口气,许久低声道:
  “不必换了。”

  ☆、第四章

  白隐砚点点头,将牌子翻回,转身走进后厨。
  门后隐隐传出交谈声,一个胖硕的中年女人开门将手中围裙递回,去偏房休息了。
  片刻,厨房中爆起油花声。
  刚才一番险象过去,跑堂的也不敢再多嘴,哆嗦着收了桌,重新给符柏楠沏了一壶茶,他却再没碰过。
  堂中零星的几位食客知道是他在这,吃到一半便绕道付了饭钱,从门帘缝里溜出去了。
  堂中悄无声息,只余符柏楠一人。
  帘外不时有脚步声匆匆而过,闹市中孤岛一座,倒像个和他相称的广口棺材。
  锅台碰撞声持续在后厨。
  符柏楠指尖不断在腿上敲打,过了一会,他终于肃着脸起身走到白记外面。
  堂中很暖和,乍一掀帘,寒风穿衣给他浑身扎了个通透,肌理僵硬。
  符柏楠不自觉牙关紧咬,深吸口气,他绕到店面与店面间一人多宽处,站在两三步外往里看。
  净琉璃的墙面映出后厨,面上有些许雾气,下方多上方少,映出里面忙碌下厨的女人。
  因有雾遮着,看不分明,只能见到她眉目温和地低头,对着手中的锅。
  符柏楠望着她,目光阴冷,唇角渐渐扭曲,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关节发白。
  白隐砚将面捞起来,动作间和他对上视线,朱红嘴角弯了一弯,又低下头切起菜来。
  “……”
  符柏楠呼出口白霜,垂首从袖中掏出帕子掩起口鼻,勉强遮住破碎的表情。
  他身边不远处零散站了几个人,有的常来吃饭,和白隐砚相熟。
  “哟,今儿这是怎么了,先是初冬就下雪,这后又是老板娘下午掌勺。六子你赶明儿试验试验,说不定能怀个大胖小子,比你家婆娘还能生。”
  身旁那人啐他一口道:“呸,闭上你那张臭嘴!”
  那人揣着袖子杵了杵六子,又道:“哎咱俩去问问,说不定凑个热闹还能吃着她家的面,这大冷天的。”
  两人又咕哝了几句,齐齐向白记门前走。
  打符柏楠当前走过时,揣袖子那人似有若无地瞥了他一眼,低骂了一句烧包。
  符柏楠早恢复了面色,后退半步让开两人,没什么反应。
  两人没能在堂中呆多久,出来时神色有些匆忙,慌慌张张得扫了他一眼就向街头跑去。
  符柏楠眼风都懒得给,做个手势,对身后跃下的厂卫懒声道:“不用抓回去,找个荒郊处理掉。”
  “是。”
  “等等。”他停了停,笑笑道:“话多的那个,扒光他衣物,若是他真如看上去一样臃肿,捉回去蒸熟了喂狗。”
  “是。”
  厂卫领命而去,他收起帕子跨进白记,恰好此时白隐砚也打后厨出来,见他进门,轻声道:“督公还坐原位置?”
  近乎条件反射般,符柏楠讥笑一声:“不然白老板给本督安排安排?”
  白隐砚没有接话,又皱眉淡笑,隐隐露出那种宽和而无奈的神情。
  符柏楠的手在袖中紧握起来。
  待他撩袍坐下,白隐砚将托盘搁在符柏楠面前,托盘中除了面碗还有个小碟,里面搁着一根银针。
  “……”
  符柏楠盯着那根银针,喉头微动,勉强讽道:“世上总有许多用银针验不出的毒物,白老板不必如此故作玄虚。”
  白隐砚淡笑道:“督公身份比不得我们寻常人,谨慎些好。再说总不能因为这种小事,让我砸了招牌不说,还丢了脑袋。”
  符柏楠没有做声,拿起针象征性地探了探,执起筷子捞面。
  白隐砚不再看他,背身走回柜台后。
  收拾片刻,她对缩在角落的跑堂道:“南子。”
  跑堂应了一声。
  “我的茶壶呢?”
  南子起身,朝柜台后边探头边道:“在柜上呐,我没动——哎,这不在这呢么,这儿这儿。”说着指向右角一张桌子。
  堂中一趟来回,南子把大茶壶递给白隐砚。
  那茶壶大得很显眼,天青色的碎瓷,壶口都磨旧了,没盖盖子,符柏楠眼尖的看到里面浓茶近满。
  白隐砚接过来喝了一口,低头开始写账。
  适才那种寂静又回来了,却不是死寂。
  算盘不时清响,炉火劈啪中,多出来的那道呼吸格外刺耳。
  堂中因为多出一人,似乎连空气都带上一些淡漠的香,如白骨沉棺中开出幽兰。
  兰当然是美的,可那白骨,却连骨带棺都显得局促而不搭调。
  门帘迅速起落。
  白隐砚从账本中抬起头,堂中已空无一人,桌上只剩吃到一半的面,和一锭十两的金子。
  白隐砚一碗面两钱银子。
  南子眼有点直,收着桌子叹道:“当家的,这有钱人脾气是怪,可架不住是真有钱啊。”
  “……”
  打柜中走出,白隐砚执起桌上的金子,垂下眼帘,半晌道:“南子,把这金子找开,寻个人将找钱送回东厂。”
  符柏楠从白记出来,使上轻功狂奔,跑出瓦市半里才停。
  他面色沉郁,咬牙在空巷里站了许久,才唤出费劲跟上来的厂卫,叫符肆回来。
  符柏楠神情极为不善,符肆心中纵使有再多好奇也不敢多舌,二人一路回到宫中。
  收拾一番后,符柏楠去暖阁请安,处理了些公务,临睡前他散着发靠在官椅中,桌上搁着一小包银子,扎口得结很秀气。
  静默许久,他忽然将符肆唤进屋中。
  “主父。”
  “……”
  符柏楠神色阴冷,灯影中看不分明眼眸。他缓慢地低道:“符肆,你道世人在我身上,图得是什么。”
  符肆照实答道:“权。”
  符柏楠低笑一声:“她不做官。”
  符肆道:“那便是利。”
  符柏楠顿一顿又道:“她未收赏银。”
  符肆笑道:“那便是伎俩,总不会是图色。”两人都是太监,这玩笑话讲出来,颇有几分心酸。
  符柏楠却没有作声。
  符肆本是玩笑,但看符柏楠神情仍旧沉郁,不禁惊异道:“主父,此人……”
  “……”
  符柏楠指尖在那个包袱的耳朵结上拨了拨,停住半晌道:“着人去详查白记的当家人。”
  言罢不再多话。
  符肆领命退了出去。
  禁卫军换岗,宫中深灯隐隐。
  夜,很长。
  第二日天明,符柏楠早早起床梳洗。
  一夜失眠,他胃部隐痛,铜镜中的人面目有些灰败。
  他在面上铺了层淡淡的脂粉遮掩眶下青白,换上朝服,先百官一步进了玄武门,腰上装饰用的佩剑并未卸下。
  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当日朝事不长,女皇不出他所料,下旨追封郑雁平阳侯,授三千单户,以皇族礼节厚葬,并加封郑伯佘益阳侯,官升半级。
  反观刑部和宫正司,出功出力不说,加班半天连根毛儿都没捞着,华文瀚还挨了一顿训,被罚俸三个月,气的心口窝疼。
  外戚和言官的脆弱联合,在这次封赏中轻易被打破。
  第二日早朝时,徐贤上朝第一个递折子,上疏反对以皇制厚葬郑雁,并同为刑部侍郎王颖川叫屈,甚至还好心捎带了身为太监的华文瀚一把。
  洋洋洒洒千字奏折,话里话外,全是拐着弯指责夏邑年偏袒外戚,于百官朝臣不公。
  户部尚书徐贤是个翰林老笔杆子,人清而耿直,跟冬日民家门栏上挂的老腊肉一样,又老又硬,文章写得还漂亮,两朝为官手底下门生众多。
  徐贤男尊思想根深蒂固,虽然私底下看不起王颖川女人为官,但事及君臣之纲,还是国家礼法更占上风。而且这老头嘴碎事儿多,每天有事没事他得参一本,有话没话他得评论评论,别说夏邑年头疼,符柏楠都不愿意和他多说话。
  他会递折子在符柏楠意料之中,他原想朱批之前先把折子扣下来,结果这老头在不仅早朝上呈递,还展开念了半个时辰。
  夏邑年听得脑仁儿疼,加之之前符柏楠请安时所说的话,便没多给百官好脸色,牵连昨日刚讨得赏的郑伯佘也被扫了两眼,抖着胡子下得朝,也算意外之获。
  回到宫中已近正午,夏邑年换下龙袍,听华文瀚回报了些宫务,揉揉额道:“今日便到此罢,朕乏了。”
  华文瀚躬身道:“那臣便将剩下的事捡些重点誊成文书,过午递交给陛下,万事以陛下龙体为主。”
  夏邑年接过郑孔递来的茶,点点头道:“嗯,你去罢。”待华文瀚退出书房,冲一旁等候的符柏楠道:“今日三品以下递来的折子,你替朕打发掉。”
  “臣遵旨。”
  符柏楠领了旨,又说了两句恭维话便退出了御书房,转头便吩咐御厨,做碗安神醒脑的汤膳呈递上去。
  午饭过后,陪着夏邑年的郑孔将汤递给女皇,底下寺人趁机谄媚道:“这汤说是符公公专门遣人做的,他老人家嘴上不说,心里可记挂着陛下的安危呢,不像有些人,光会耍嘴皮子。”
  夏邑年没有说话,从碗沿扫了眼他。
  郑孔立刻吩咐人将他驱出了殿外。
  夏邑年性情温吞,甚至为人、为皇都有些惫懒,但龙威犹在。寺人被赶出去后,余下的宫人不敢再多嘴。
  待她喝完汤,郑孔凑近用帕巾给她拭净嘴角,一双琉璃似的眸子会说话般,脉脉望着夏邑年。
  夏邑年向后一靠,懒笑道:“直面见君,冒犯天颜,该斩。”话起话落间,眼角的笑纹暴露了年纪。
  郑孔和他兄长一般,生来一付好嗓音,低而绵长地划过地面,攀到人耳中:“陛下生得好看,若能一直这般望着陛下,臣甘愿领罪。”
  恭维得话怎么说都好听,夏邑年维持着温颜,等他的下文。
  郑孔果不其然垂了垂眸,轻轻执起她左手,摩挲着道:“臣恨不得日日伴在陛下身边,只可惜生性愚钝,没有符大人那样一颗七巧玲珑心。”
  “……”
  夏邑年抽出手来,拿起本奏折,半晌才随意接道:“那你欲如何?”
  郑孔低声道:“臣只要能陪在陛下身旁,怎么都好,只是替符大人感到不忿。陛下不若下旨赏赐他些什么,再说,此次兄长的居所起火,最先也是符大人查明的火情,臣……甚为感激。”
  说到此处,他喉头适时梗了一下。
  夏邑年慢条斯理地抬起眼帘,打奏折上沿看他片刻,收回目光,不再言语。

  ☆、第五章

  第二日早朝,符柏楠接到圣旨,夏邑年同赐他三千单户,加封郁南候,赠田千亩,特准他在宫外另设私府。
  这圣旨下在早朝,群臣霎时炸开了锅,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符柏楠连缓转的余地都没有,只能跪地接了。回宫时他一路上唇抿得死紧,那条淡白的线近乎不见。
  及到屋中,他将圣旨搁下,金黄的绢帛让内力捏碎,中间溶出一个大洞。
  符肆摸摸鼻子不敢多话,只道:“主父,这计太恶心。”
  符柏楠讥笑一声:“圣天子搭台,郑伯佘唱戏。他当跳梁把火引来,六部那批老腊肉就能饶过他。”
  符肆道:“那……。”
  符柏楠扫了一眼桌上残破的黄绢,嗤笑道:“怕甚么,给便要着。君要臣死,臣岂有不死之理。”
  符肆领命,正要退出去,符柏楠忽然叫住他,蹙了蹙眉,却又不言语。
  符肆了悟道:“白老板那还未有回报。”
  “……”符柏楠垂了垂眸,道:“你去罢。”
  “是。”
  转过天来,一切毫无悬念。
  符柏楠让朝臣上疏弹劾,喷了个狗血淋头。
  下朝后,提交去御书房的文书中,还有翰林院太学生联名写的一份千字文,文中痛斥皇上亲奸佞而远贤臣。
  更有甚者借此次不合规制的赏赐,搬出故人论调,引用思论家唐甄之言,批骂众宦奴“豹声阴鸷,安忍无亲。”
  天家起用,以奔走宫中传递书信端茶递水,已经是皇恩浩荡,而如东厂白靴校尉,或符柏楠之流,从头至尾便不该出现在朝堂之上。
  十几封奏折,符柏楠阅完便全数压下,没做任何反应。
  下午朝休后,他走在宫道上将厂卫唤出,问道:“今日朝堂上怎么不见左佥都御史。”
  厂卫道:“回主父,薛大人今日称病在家。”
  符柏楠眯了眯眼,低声道:“什么病。”
  厂卫摇头:“属下不知。他是今日忽然病的,那片又是九哥辖区,还不到换钟的点,故而不清。主父,要属下替他回来吗?”
  符柏楠道:“不必,你去吃饭罢,晚上叫小九来一趟。”
  厂卫点点头,一个鹞子翻身消失在暗影中。符柏楠继续前行,回到居所,他同符肆道:“明日随我出去一趟。”
  符肆将帕巾递给他,笑道:“主父,明日休沐,还去吃面?”
  符柏楠从帕巾中抬起眼帘,缓缓看了他一眼。
  符肆瞬间收起戏谑,跪下道:“是符肆失言。”
  “……起来。”符柏楠将帕巾扔回铜盆,撩袍坐下,淡淡道:“薛沽今日称病朝堂,未见人影。”
  符肆起身:“昨日见他,他还一副神清气爽的样,怎么突染恶疾?”
  符柏楠揣起袖子,靠在春榻上,眯着眼随意道:“今日弹劾本督啊。”
  符肆瞬间了悟。
  他思索片刻,躬身道:“主父,明日坐轿还是骑马?”
  符柏楠眯着的眼几乎要闭起来,半晌才懒声道:“坐轿。”
  “是。”
  片刻,房门被轻声阖上。
  符柏楠在春榻上静躺一阵,忽然伸手到身下,缓缓摸了摸榻上的缎面。
  大夏朝实行高薪养廉,皇帝比官员惨,朝臣十作一休,仅有刑部、兵部等重部终年不能缺人,年节无休,由皇帝亲任军队直升的武将担任。
  符柏楠任东厂提督,又负掌印,身背十多项官职,手下阉军一万,按例也照国制休沐。
  符柏楠轿子还在两条街之外,薛沽便听说他往这来,他本想借故逃出府去,可被符柏楠先一步堵在弄巷中。
  见薛沽出门,符柏楠也不坐轿了,慢条斯理打帘出来。日头下一身玄色,从宫帽到朝服乌沉沉反不出半缕光,死牢一样锁住生气。
  薛沽握着扇子的手全是冷汗,只觉得符柏楠每靠近一步,天就暗一分下来,待他走到近前,薛沽连衬裤都要湿了。
  符柏楠扫了眼他打颤的双腿,哼笑一声道:“御史大人这是要去哪啊?”
  “……”薛沽咽口口水,干笑道:“随、随便转转,随便转转。”
  符柏楠帕巾掩口,讽道:“本督听闻薛大人身染恶疾抱病在身,怎么,今日便好了?”
  薛沽擦去头上冷汗,颤道:“大好了,大好了,承蒙符公公挂念。”
  “哦——”符柏楠刻意拖长声道:“既已无恙,那今日本督请薛大人酒楼一叙,大人不会拒绝吧?”
  “这,这老……老夫……”
  符柏楠没留下半分缓转的余地,旋身上轿。
  “薛大人,”符肆走上前来,行了一礼:
  “请吧。”
  请字咬得极重。
  薛沽前后一望,街头巷尾站满了东厂厂卫,他皱着老脸,用纸扇敲了下手心,也进了轿子。
  行至京畿一家酒楼,二人入内请了雅间。
  饭菜流水般上上来,席间符柏楠不发一语,只顾点上烟杆,半歪在太师椅上吞云吐雾。
  薛沽在软椅上坐立不安,紫烟中符柏楠那张肃白的脸影影绰绰,细目蛇一样紧盯,薛沽每次同他客套,他却只笑劝他多吃些菜,其他事宜半句不说。
  一场饭局拉拉杂杂下来一个时辰之多,桌上饭菜却几乎没动,直到符柏楠换第三管烟时,薛沽终于坐不住了,一撂筷子道:“符公公,老夫家中还有要事,若无他事,薛某就、就此告辞。”
  符柏楠懒道:“薛大人,急甚么,再坐一会。”
  薛沽一推桌子站起来,语气有些强硬:“薛某告辞。”
  符柏楠瞬间眯起眼:“你敢!”
  “……”
  薛沽张了张嘴,强道:“符、符公公,你敢拘禁朝廷命官?”
  符柏楠低笑一声,恶目道:“问得好。本督也不知自己做不做得出,这可全取决于薛大人啊。”
  他懒懒起身将烟杆儿搁下,慢条斯理地走至薛沽身边,附耳轻道:“你说,若这临时称病的左佥都御史,朝中四品大员家里搜出买卖官位,盗取税银的证据,本督做不做得出拘禁他严加审讯的事呢?”
  薛沽面色一白,抖着唇道:“你……你……你这……你这纯属子虚乌有,构陷……构……哈……”说到最后,捂着心口喘不上气来。
  符柏楠拍拍他肩膀,道:“薛大人,在朝为官,又有妻儿要养,本督非常理解你的做法,甚至看见了,还要交手称赞。”
  他将薛沽扶到座上,双手撑在他肩两侧,笑容可掬地道:“本督只是给咱们的谈话做一个良好的起始,并不是为此事而来,薛大人万不要误会。”
  薛沽脸上已是汗如雨下,听他这么说,心中刚松,符柏楠忽然厉声问道:“薛沽,你昨日为何称病!”
  “我、我……”
  “本督要实话!”
  薛沽慌神道:“昨日群臣弹劾宦官,我身为御史必要联名同叱,但……我……”话刚出口他立刻后悔,可已覆水难收。
  符柏楠又笑起来,轻声细语地替他接下去:“但薛大人不愿弹劾本督,又不好得罪党人,故而称病,可是这样啊?”
  “……”
  薛沽半张着口和符柏楠对视,他望着他眼神,知道一切为时已晚,他此番已站在悬崖边缘,若不咬牙吞下着碗毒酒,转身便只有粉身碎骨。
  他吞咽一下,闭目点点头。
  他感到肩被放开,耳边听得符柏楠轻笑一声,睁开眼,便见他身形歪斜地坐回原位。
  “薛大人,”符柏楠撑着头,轻慢的声音仿若毒蛇吐信:“本督记得,你大儿子薛绍元可是今年初夏被送进宫中了?”
  薛沽猛然握紧双手,咬牙道:“老夫所做之事与我儿毫无牵连!符柏楠,你不要欺人太甚!”
  符柏楠低笑道:“薛大人误会了。本督只是觉得,郑家一双儿子在皇上身边侍奉已久,她老人家想必腻了。”他看看自己的手背,缓缓道:“皇恩……可是很难揣测的。”
  薛沽眉心一跳。
  屋中时间仿佛停滞了。
  良久,薛沽将纸扇搁下,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忽然没头没脑道:“我答应你。”
  符柏楠微眯起眼道:“薛大人不会回府后酒一醒,便将今日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吧?”
  薛沽抿着嘴,摇了摇头。
  符柏楠道:“那薛大人,明日可否表一表您的诚意啊?”
  薛沽捋捋胡子道:“符公公想要甚么。”
  符柏楠道:“明日早朝,要劳烦您递本折子。”
  薛沽用膝盖想都知道是什么:“为避今日之嫌,可是要老夫弹劾符公公?”
  “对也不对。”符柏楠再次将烟杆拿起,轻声道:“弹劾是不错,只是不只本督,还有宫正司。”
  薛沽沉默片刻,微微点头。
  符柏楠笑起来,他伸手倒酒,冲他举杯:“薛大人,官运亨通。”
  “……”
  薛沽亦默然举杯,一饮而尽。
  酒落入肚,符柏楠打袖中掏出个瓷瓶,推到薛沽面前:“还有一事,要劳烦薛大人决断。”
  天青色瓶肚上映出符柏楠的笑脸,扭曲容颜一闪而过。
  薛沽此人,本是前朝进士,论资排辈不在徐贤之下,但他身材五短长相颇丑,符柏楠高他近乎两个头有余。
  当年殿试,朝堂之上国策文书他对答如流,可惜满腹诗书全被一张丑陋容颜压住,惜落一甲,加之他颇有些懦弱,官途也被横在中游的四品左佥都御史多年,未前进半步。
  薛沽有个容貌极美的妻子,家中两房妾室也是天仙之姿,又得老天垂怜,妻子小妾都战胜了他丑到不行的基因,一双儿女没有半点像他,常被人拿做茶余饭后的谈资,都说他生儿子不用自己出功出力,净是邻人的骨血。
  他送儿子薛绍元进宫,原是想从偏路上一搏,谁知儿子不仅被埋没后宫,自己也还是没有出头之日。
  他已在四品御史位置上待了十年,这职位低权重,得罪人不说还捞不到半点油水,十年,十年又十年,何时才是头!
  舔符柏楠的鞋底虽为士人同僚所不齿,但他是被这妖人强逼而行,说来说去,怎么也错不到他头上。
  阉人这种东西,怪得很,它们是世事夹缝中的怪物,非男非女,左右不容,苟且偷生。
  世人惧它,士人厌它,可到头来,却还是要靠它。
  靠它,靠一只阉狗。
  薛沽站在群臣之中,沉沉一声吾皇万岁过后,他视线上抬,望了眼坐在皇帝下首的符柏楠,出列,躬下身去。
  “臣,有本奏!”

  ☆、第六章

  日子很快滑过又一个轮休,那天早朝过后敲定了两件事,一是整顿吏治,二是华文瀚又被罚俸了。
  打一个月前雁回居失火之后,这小子已经被二度罚俸,满打满算下来得替皇家干上半年的白工,气得他脑仁儿疼,背地里没少骂符柏楠。
  虽说明面上的收入减少并不影响生活,可宫正司和东厂头子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原先不过打照面时互相喷两句毒汁,现在华文瀚恨不得撕巴了符柏楠,一天踹他八遍。可他武功没有符柏楠高,只能暗自怄气。
  华文瀚和符柏楠就是后宫中的两扇大门,华文瀚掌北司,宫正司、□□、内宫宫狱、朝臣家眷,跟这些扯上关系的他都能伸手,只是重刑轻武,且每日琐碎宫务繁重,手下人也不多,身上背的官位就少;而符柏楠手握东厂,又拿着很大一部分批红权,一万阉军直属禁卫,话便比他有分量得多。
  武乃权之根本,一切阴谋权术必须建立在此之上,抛去武力,剩下得俱是空谈,世事历来如此。
  “呼……。”
  冬深了,出口成霜。
  近夜,华文瀚提灯走在宫道上,白霜不时顺口鼻呼出。他走得不快,故而当身后那人戳他肩胛时,他能迅速转身抓住对方。
  “……你干甚么。”
  “还能干什么,叫你啊。”
  那人眨眨眼,歪头冲他笑起来,一双秋水翦瞳在宫灯映衬下熠熠生辉。
  她反手抓过华文瀚的手一顿乱搓,口中一连串地说道:“冷不冷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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