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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烛寺佳人录-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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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肩上传来阵阵战栗,时平朝才发现唐云羡没有晕倒,可他也没有时间再拖延,只得最后悲伤地看了眼长公主的尸体,趁着自己放火造成的混乱,带着唐云羡夺门而出。
附近都是围堵的禁军,这时逃出火场再想贸然离开枯荣观实在太冒险,时平朝直接冲向花园的地窖,这里只是平时摆放一些树种花草的小库,掀起木板后他抱着唐云羡跳下去再盖好,木板的缝隙里,天空和浓烟被切割得四分五裂,时平朝放下唐云羡,目光在黑暗中撞上那双悲愤绝望的双眼。
长公主的死他也尚在震惊,然而看似中毒的唐云羡似乎是目睹了一切,她脸颊上的泪已经被火烤干,身上像落雪一样散着灰烬。
时平朝去试了唐云羡的脉搏,他自然知道这是埋心散,唐云羡从前就中过这毒,之前他听闻苏蕴带走了她,又知道那天在街上一向不善表达感情的她那样热烈,想必是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时平朝急急赶来得知苏蕴带着唐云羡来了枯荣观,便想到用火制造混乱。
但他似乎来得晚了,想到公主惨死,时平朝的心底也被自责的狂潮没过。
头顶上不时有忙于救火的禁军跑过,土块震落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时平朝伸手拂去她脸上的灰尘与浮土,最后手停在冰冷苍白的脸颊上,他不敢说话,怕上面的人听见,只能紧紧抱着她,希望她能通过感知他的力量和存在能获得从悲伤中片刻的喘息。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有人在他们头上喊火灭了,有人忙着去通传,他们还抱在一起,一动不动。
时平朝感觉怀里的人在颤抖。
那是一种幅度很小但却剧烈的起伏,像她的心脏彻底疯了在体内乱撞,想要逃离这个紧绷如新鼓的皮囊,但无路可走无处可逃。
他觉得唐云羡要被撕裂了,被她的怒火和悲痛从里往外撞开撕开,他紧紧抱着她,想箍住这力量,他们的骨头隔着皮肉顶在一起发出绝望的吼叫,时平朝死死压住唐云羡的后背,按住她心脏的那一侧,像要把她已经狂乱的心按回去。
终于,她没有力气和他的怀抱对抗,松弛得像一滩快蒸发了的水,但时平朝还是紧紧抱着她,马蹄从他们头顶踏过,震颤落的土块比雨滴还碎,他不松手,她却一动不动,直到头顶什么声音都没了,两人的呼吸一强一弱还在狭小的地窖里磕碰。
作者有话要说: 把头顶的锅盖换成防爆盾……
第60章
凉凉的风吹在脸上; 仿佛熬过了一整个严冬; 清衡终于觉得有一丝暖意朦朦胧胧贴近了身体,在暖意里还有一丝苦辛的药香; 若有似无荡过空濛的神魂,她的神智逐渐苏醒,费力试着睁眼; 好几次后才成功。
原来那丝暖意是阳光,可禁军大牢里是不会有阳光的。
清衡猛地坐了起来。
她在一张床的内侧; 外侧是还昏迷的徐君惟; 两个人都换上寻常的衣服; 阳光从对窗照透窄而简陋的房间,除了床和座塌,就只剩两个敞开这斑驳掉漆的箱子,几件颜色暗淡的衣物一半在箱子里,一半垂在地上。到处都是灰扑扑的; 到处都是药味; 只有淡金色的阳光柔和灿烂; 让清衡有一丝真实的感受。
清衡浑身上下鞭笞过的地方都还撕裂般疼痛; 她提不起力气,只记得之前自己在牢里昏过去,为什么一睁开眼又自由了。
“君惟……”涩哑的嗓音吓了清衡自己一跳,她轻咳几声,又小心翼翼碰了碰昏迷的徐君惟,“君惟……”
徐君惟隔了半晌才缓缓睁眼; 她的脸色更苍白,换了一身女装后,她只是个容貌英气又明朗灿烂的姑娘模样,没有之前风流倜傥的男子风韵了。
“这是……哪啊?”徐君惟坐起来时疼得闭紧双眼倒吸冷气。
清衡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她看徐君惟直发抖,于是便想问她是不是伤得厉害,她们在被抓走后分别关押,也没有再见了,徐君惟却忽然用凌厉的眼神示意她噤声。
有脚步声。
徐君惟听力更敏锐,她顺手抄起床头案几上的空碗,运劲指上掰碎下一块瓷片,这已经让她身上的鞭伤牵动,冰冷的汗珠划过脖颈,所到之处激起阵阵战栗。
门开了,徐君惟的瓷片到底没有出手,她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倒让进来的穆玳吓了一跳。
“小穆!”
清衡也笑了出来。
穆玳却没有笑,她端着的托盘里放着两碗冒热气的药,走到床前重重撂下,捡起被徐君惟掰碎的碗,“一醒了就开始惹人烦。”
往常她这样说,徐君惟是一定要回嘴吵架的,但这次徐君惟只是赧然笑笑,“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来救我和清衡的!”
“不是我们,是云羡救了你。”穆玳低着头,侧身去拿药,面容隐没在阴影中。
“都一样啦!她人呢?”徐君惟笑着接过穆玳递来的药。
清衡接过穆玳递来的药,没等开口询问唐云羡和长公主的情况便被穆玳冷冷打断,“先喝完你们的药,一会儿又昏死过去,我就管你们自己跑路了。”
早就习惯穆玳的表里不一嘴狠心软,两个人都忍着极苦极涩,闭着眼睛一口喝完,徐君惟嚷着要喝口水缓缓,穆玳默默走到一旁替她倒好端至面前。
阳光斜过穆玳婀娜纤细的身体,她像被淡金色的柔雾拥簇,荆钗布衣也难掩天姿,清衡见她走路时动作艰难缓慢,于是便问道:“阿玳你是受伤了么?”
“嗯,君惟替我挡下一招后我被苏蕴刺了一剑,没死,不碍事。”
她声音轻得过分,末尾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颤动,清衡盯着穆玳长而翘的眼角,那里有一滴晶莹的泛光被太阳照得闪闪发亮。
“阿玳……”清衡心中忽然刮起了风雨,预示着她自己的不敢相信的不详。
徐君惟没有注意,她还在为苦药的余味折磨,灌了整整一碗水,才涩着脸说话,“云羡呢?她是出去打探消息了么?”
穆玳没有回答,她背对着两个人,被阳光照得明亮的背影却仿佛立在一场无声的暴雪中,让人心尖泛寒。
徐君惟也愣了,声音忽然急促,“云羡呢?”
不顾伤口疼,徐君惟跳下床三步行至穆玳面前扳过她单薄的肩。
穆玳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决了堤,崩溃般滑过苍白如雪的脸,淌下尖尖的下颚,“我不知道。”她哭着哽咽,“我不知道……”
徐君惟傻呆呆地看着穆玳,清衡摇晃着站起来,她的脸更白了,“这是哪里?”她的眼泪也落下来,“在我们被抓后发生什么事了?”
穆玳不再哭了,她像是拿刀似的力气狠狠抹掉脸上的眼泪,所有的悲伤无助都在眼泪被擦掉的一瞬间从她的眼中消失,“这里是春亭镇,帝京往北,明天我们出发去新郑,再两天就能到。”她语气冷冷的,毋庸置疑的样子让清衡和徐君惟想起发号施令的唐云羡来。
“回答我们的问题啊!”徐君惟不肯松开握着穆玳肩膀的手,她的指节已经因为用力而青白,穆玳挥手打落她的胳膊,“她拼死救你们出来,不是为了让你们问这些问题的。”
穆玳转身,撞上了清衡的目光,和激动的徐君惟不同,清衡的眼泪沉默却让人难受,她静静地哀求似的望着穆玳,这目光仿佛能融化一切,穆玳躲开了,她走到门前却又停下,但并没回头。
“今天早晨的消息,两天前枯荣观大火,上谕说是她畏罪自裁引燃后殿,和她死在一起的还有玉烛寺的余孽。”
她说完迈出屋子,从外面关上了门,她没有走,后背倚靠着门也支撑不住身体,穆玳一点点下坠,最后跌坐在地,眼泪无声无息,腰腹的伤口也是一样又冒出血来,可心里像有一场大火正在肆虐,灼烧的苦痛压过了伤口的真实,她感觉不到血和自己,只觉得世间的一切都在和自己一起跌落。
帝京,城南。
院子里的榆树在一夜疾风骤雨后也留不住最后的夏天,簌簌而落的叶子还没来得及变黄,满地都是堆叠的浓绿。
一双软底重绣又坠着珍珠的宫鞋踏在落叶上头,发出沙沙的响声。
院内简陋茅屋的门开了,从屋内走出的时平朝立刻看到了笑着望向自己的苏蕴。
“我的眼线如今也算遍布帝京,即便如此你还能带着她藏上三天两夜,真不愧是太后教出来的晚辈,闻青时,你也是可惜了。”苏蕴像是来走亲访友一样自然,笑吟吟的脸上看不出杀机,她裙幅曳地,仍然是宫中的打扮,与这简陋的院落格格不入。
“我也不意外你能找到这里。”时平朝的确没有太惊讶苏蕴的到来,他谈吐平和,走过苏蕴,从井里打起一桶水来,冲洗了挂着一层褐色药汤的空碗,“长公主自己死于后殿,上谕却说玉烛寺的余孽也死在其中,无非又是你嫁祸的把戏,把烧焦的尸体混入其中,一则让皇帝以为玉烛寺与长公主真的有所勾连,二则让他相信玉烛寺不剩什么活人,为你将来行事方便。你如果真的想斩草除根,大可以把消息告诉禁军,让禁军直接抓走我们即可,不必自己前来,你不想至云羡与死地,那么,又是为什么而来呢?”
苏蕴的头娇俏地歪向一侧,忍不住击掌赞叹,“难怪云羡会喜欢你,要是我早点遇见你,只怕也要倾心了,可惜,这么聪明的人明珠暗投,一辈子要么抬头看星星,要么低头记星象,原本整个天下,其实是有可能属于你的呀。”苏蕴这样说,便像是真的在惋惜一样,“我来只是探病,抢不走你的心上人,不必怕我什么。”
她正说着,唐云羡循声走了出来,刚凉的秋风似乎都能吹倒如今憔悴支离的她,苏蕴也微微一怔,看她乌黑长发挽在肩头一侧,衬得脸颈白得凄惶可怜,那双哪怕发出狠戾凶光的眼睛不论怎么剜在自己身上,也少了当初那一份自信无畏的明光神采。
可很快,苏蕴的诧异就变成一丝快意的笑,时平朝走过去扶着唐云羡,却被唐云羡制止,她自己摇摇晃晃走到了苏蕴面前,“你在长公主的后殿里放了其他尸首?”喑哑低缓的声音比她如今的神情更让人难受。
“是啊,只放了一个。”苏蕴意味深长一笑,“我这两天夜里只要想到你那三个不争气的所谓朋友,她们逃在外面到处躲藏时,听到长公主和可能是你的人死在火里,就觉得舒心快意,想到她们说不定为此而悔恨不已,憎恨自己弃你而去,我更是比做个无边好梦还开心。”
“真是让你费尽心机也要证明我是个失败者么?”唐云羡并没因为这番话激动,她眼里都是锐意的恨,可语气并不起伏。
“最让我开心的是,这几天我等啊等,想看看她们会不会冒险回来找你,可是云羡啊,没有人为了你回来,她们都丢下你去过新的生活去了,你看,最后你也还是没有朋友的人,你相信的那些人和事都会欺骗你,最后还是我证明了自己是对的。”
“你是对的?”
“当然,你一次次被背叛还不足以证明人的卑劣么?包括我在内,人就是这样的啊,卑鄙自私,毫无可怜之处。”苏蕴笑笑,“所以踩在他们身上往高处走的时候,你为什么会有负罪感呢?”
她走向唐云羡,时平朝立刻警觉地也跟着往前,苏蕴却只是朝他笑笑,绕着唐云羡走了一圈,重新回到她的面前,伸手接住一片徐徐下落的榆叶,“贵妃按我的话去劝说皇帝,按照畏罪自裁给长公主定罪,如今已经昭告天下了,玉烛寺之前惹下的麻烦她死了也抗走了,今后玉烛寺作乱的理由也更是捏在咱们的手里,我的报复,大概还算精彩么?玉烛寺卿唐大人?”
唐云羡忽然笑了,“你就打算拿这个谎话去堵天下悠悠之口吗?”
看着她的笑容,苏蕴的笑却骤然消失,她冷冷逼视唐云羡,雷霆之威惊雷一般席卷着肃杀,“天下悠悠之口无非是乌合之众们的自以为是,他们要是真能以言乱政,那为什么无论皇权更迭还是朝代兴替,他们都死得默默无闻?因为他们什么都不是,他们是别人脚下的尘土,一步步送人高升,却连活着都无法自己主宰。这样的悠悠之口,我给个闭嘴的理由已经算是仁慈了。”
唐云羡沉默着不为所动,苏蕴怒极再笑,“唐云羡,我是不会让你离开帝京的,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就拿你情郎的身份大做文章,让你彻底成为孤家寡人,留在这里好好守着你身边最后的人吧,然后慢慢等我的好消息,你当年不愿意同我去做的事,我一个人也能完成。”
苏蕴睥睨地看着无动于衷的唐云羡,震袖转身,落叶随她离开的快步飞旋,重归平静时,苏蕴已经消失在寥落的院内。
第61章
秦问来的时候唐云羡正和时平朝的马较劲。
唐云羡养了一个多月的伤和余毒已经基本好了大半; 时平朝出门去买生活上用到的东西; 唐云羡出屋自己打水,看见他的马可怜兮兮望着空了的马槽; 唐云羡一直想和这匹叫三伏的马搞好关系,于是便难得殷勤一次,去给它加水添草; 然而三伏一见唐云羡走向自己,立刻挣脱马缰; 狗一样满院乱跑。
“三伏!”唐云羡板着脸叫马的名字; 一贯的冷厉语气; 三伏根本不敢靠近,惊慌失措,和浑天监察院大火那天一样。
唐云羡心情不好,没力气发火也没心情追着一匹马跑,正当的秋时的落叶像金色的骤雨洒落; 她就站在院子中间; 掸掉身上缤纷的金黄。
秦问看着她沉郁憔悴的侧脸完全没有了之前的自信与神采; 心中像是有什么也跟着一齐坍塌; 他站了一会儿,曲起右手食指压住下唇,吹出声清脆的呼哨,唐云羡和三伏一起看向他,三伏像见了亲人似的跑到他身后躲了起来。
门外的静月也听到了呼哨,它探头进院; 和三伏恰恰相反,见了唐云羡便四蹄撒欢得奔过去,拿头去顶她的后脑勺。
“这个时候你还过来,是真的不怕惹麻烦啊……”唐云羡叹口气,拍了拍静月的头,静月亲昵地跟她绕圈,完全没有军马的尊严。
“职务之便,贵妃的手伸不到我这里。”秦问知道唐云羡心情不好,出了这些事,他自己也有愤懑在胸无法纾解,更何况她,“你放心,其他三个人没有被抓到,虽然苏蕴还在抓捕她们,但大概是跑得够远藏得够好,一个多月也没有任何线索。”他能带来的安慰也只有这些了。
这果然让唐云羡沉郁的眉头微微舒展出一个淡淡的笑颜,“谢谢你。”
秦问愣了愣,旋即换了个话题,“我来也是有事想要问你。”
“你说。”唐云羡一边替静月梳理鬃毛一边说道。
“你对贵妃了解多少?”
“孟莞华?”唐云羡的手停在静月有一块月牙型白毛的前额,“她的身世我倒是一清二楚,其他也并不知道很多。”
秦问若有所思点点头,并没追问下去。
“你问她做什么?”
“你们如今受制于人,也不是长久之计,还要早些自由才行。”秦问语气并没有话里意味的热忱,反倒淡淡的,唐云羡微微蹙眉,却并不是生气,“太危险了,你冒这个风险去查孟莞华,只怕什么都没查到,自己倒被她们抓住把柄。”
“苏蕴也许能抹平过去,但贵妃做不到。”秦问本想说他已经有了头绪,但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唐云羡也沉默了,静月开心地打了个响鼻,尾巴甩得比狗还夸张,秦问不打算将方才的话题继续,于是便问道:“对了,时平朝人呢?”
“他去买些纸钱和祭品。”
秦问想到,今日是长公主的四十九日最后一忌辰。
“也替我向长公主殿下告别。”秦问低声说道。
“人已经死了,拜祭是为了让活人心里好受一些,我也明白,不用安慰我了。”唐云羡的微笑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悲伤,她总是活得清楚明白,也就总是体会更淋漓尽致的痛苦。
秦问觉得如今说什么都是不合时宜的,唐云羡并没有从命运崩塌的废墟中走出,没人能挖开她身上覆盖的厚重砂砾碎石。
倒是唐云羡,一时便从悲哀里抽出心神,笑着说道:“原来秦问你也不是铁面无趣,安慰起人来还是很上路的。”
“唐姑娘也不是亡命之徒。”秦问也笑了。
“可见第一面的印象太不值得信任。”
秦问的笑容有急促的停顿,随后,他难得扬起的嘴角又保持着松缓的弧度,只是眼里没有方才那样的光亮了,“是啊……许多事,第一次见面是不会知道的。”
时平朝回来的时候,秦问已经离开了,唐云羡和他说了秦问来过的事,时平朝一边安抚受惊的三伏,一边微笑着说:“他就是这样,外冷内热,从前也总是对人不咸不淡,但要求他帮忙,他是不会拒绝的。”
时平朝前一刻还在笑,后一刻却忽然想到什么,回头望向唐云羡,“你真的打算晚上去枯荣观拜祭长公主么?”
“嗯。”
“我和你一同去。”
“我是不会一时冲动跑去送死报仇的,不用担心……”唐云羡笑着摇摇头,可时平朝却没笑。
“我担心你不会在这一时一事,是一辈子的事情。”
秋夜已经足够冷,几场大雨来过后,枯荣观那些无人打理的树木早就枯得枯黄得黄,只荒废了一个多月就已是萧索的颓败景象,看了让人心凉胜夜。
火势抢救及时,没有波及整座枯荣观,只有后殿彻底焚毁,前殿有所波及,大火之后禁军全部撤得一干二净,四门俱封,无人看顾。唐云羡再回故地,月色冰凉覆盖着焦黑的废墟,走上台阶,夜风扫下的灰烬落在两人的头上肩上,像一场黑色的雪。
再往里走,烧毁后的殿宇只剩下空架子,太危险,唐云羡和时平朝便在台阶上摆好祭品陶盆,又点燃一对白烛。
燃着纸钱的火光照亮唐云羡平静的脸庞,她松开手指,纸钱落入陶盆化成灰烬,“长公主的尸体被送到陵寝陪葬她的父母,人人都说皇帝仁慈,妹妹谋反还是宽宏大度予以供奉哀荣,我有时听多了这些颠倒过的是非,真觉得人世间越活越让人生厌。”
“居上位者做了成千上万件错事,只需要欺骗,就还是能轻易让人相信和顶礼膜拜,他们也就是因为这个才肆无忌惮的。”时平朝并不想用虚无的话去安慰唐云羡,他伸手护住烛焰,以免它们在乍起的夜风中熄灭,“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陪你来么?”
“你不会是真的以为我会寻短见或者一时脑热□□?”唐云羡知道时平朝不会,但也奇怪他为什么这样问。
“来。”时平朝忽然拉住唐云羡的手,自己先双膝跪下,“你也跪到我身边。”
唐云羡不明所以,只是跟着照做。
“四十九日之后,魂入轮回,这一世的苦痛就都和记忆远去不复存在,长公主,如果你还没有离去,就在还记得我们时,替我和云羡做个见证。”时平朝说得极为郑重,温柔的眉眼里有着唐云羡甚少见到的坚韧,她隐约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手上不由得一抖想抽回去,却被时平朝牢牢攥住,动弹不得。
“我时平朝今日当着长公主将行的魂灵面前求娶唐云羡,我们两人对世间的恶意多过期许,但希望从今往后两人能一起走过最黑暗的路途,不问前程,只享今朝。”他说完看向唐云羡,“你看好么?”
他语气很轻缓,像在唐云羡晚上吃什么似的,轻飘飘的一句“你看好么”说出来全无人生的重量,唐云羡第一次冒出这样的想法并付诸行动,她抱住了时平朝。
“好的。”她听见自己压在他肩头的声音伴随着心跳。
他们像在暗夜寻找光的迷路者,终于见到了人的影子,于是决定并肩而行,唐云羡没有想过自己的人生要以这样的形式和人分享,她有那么多的痛苦,和旁人分享起来也并不能为人带来快乐,她想问时平朝这样你也愿意么,可她觉得自己已经知道那个答案,不必开口,他们的很多事都是不必说出来已经坦陈过的秘密。
时平朝紧紧抱住唐云羡,夜风多凉,他的怀抱就有多温暖,在最冰冷的跌宕之后,他还能成为唐云羡的港湾,这想法让他无法抑制的快慰。
“从刚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喜欢上我了。”松开手后,时平朝笑着问唐云羡,“我说得对吗?”
唐云羡看他的样子也笑了出来,轻声说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
她忽然停了下来,原本唐云羡想说,自己十三四岁的时候上哪里就说得上喜欢,都没见到他的正脸。可突如其来的风声仿佛在断壁残垣间呜咽,这其中还有细碎的其他声音夹杂,让人不安。
时平朝也变了脸色,他也听见这个声音。可这时候禁军也不会看顾这里,苏蕴的人何必盯着毫无意义的废墟。
一只野猫从一旁的树上跳下来,嘴里叼着奄奄一息的麻雀,这只猫原本是枯荣观里其他人养着玩的,唐云羡也经常见到,习惯了好吃好喝,很是倨傲,平常都不怎么理人,只喜欢在瓦片晒得暖热的晴天里躺上去,摊开短小的四肢,肉垫在阳光里粉得发亮。
可这里如今破败,它也只能自谋生路,原本浑圆的肚皮也瘪下去,不怕人猫见了变故,也和惊弓之鸟一样恐慌的看着来人,一溜烟跑走。
唐云羡叹了口气,“猫和人真像。”
但她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新的响动,但这次听起来怎么都不像是猫的动静了。
第62章
时平朝挥掌熄灭烛火; 他也察觉到异样; 在陶盆里燃烧的纸钱只剩灰烬和一丝绯红的火星,唐云羡和他都站了起来。
一丝几不可闻的呜咽混入夜风的低鸣; 唐云羡紧绷的身体忽的一颤,是方才那只猫的轻叫和咕噜,它只有在熟人面前才会发出这种惹人怜爱的动静; 变着花样撒娇。
“我看这肥猫一点没瘦。”哼气的轻声从不远处花园里传来。
“都饿得皮包骨头了……”这次是人的低低哀叹跟在后面。
“吓死我了,还好刚才的动静是猫……”
徐君惟用力撸了两下猫脑袋; 她以前总是这样; 所以猫和她的关系闹得很僵; 但这次猫咪见到熟人反而没有龇牙炸毛,嘴角挂着鸟血鸟毛,乖乖靠在清衡怀里。
“一惊一乍。”穆玳冷冷淡淡丢下这一句后继续提着篮子继续往前走,纸钱和香烛被一块石头压在篮子里,只有边角随风起落。
清衡环顾四周; 方才刚刚进来时; 她的眼圈就红了; 始终忍耐着; 直到见了这只当年观内无人不宠的小猫落到这般境况,眼泪悄无声息地落在猫的头顶,猫咪挠了挠,抬头用金黄的眼睛望着旧日主人,无知地又喵喵叫了两声。
“让它闭嘴。”穆玳回头怒视,“别引来人了。”
“这里还有谁会来呢……”徐君惟低着头说道。
穆玳沉默片刻; 又说:“唐云羡要是还在,你们这样不小心,一个个都得挨骂挨揍。”可说完,她也仿佛咽下了什么似的,牢牢闭紧,转过头不去看身后的两个人。
“一个个都死过一次,还是没有长进。”
这一声不知从哪传来,吓得清衡直接甩出了怀里的猫,阴森森的夜里,可怜的猫发出一声无辜的悲鸣,落地后直挠清衡的鞋。
这声音她们三个人熟悉得很,只是不该出现在此处,不该出现在这个时候。
徐君惟反应最快,眨眼功夫她两指之间便多了一道狭长的寒光,朝声音来的方向掷去,可漆黑之中回荡着两声暗器落地的叮咚轻响,连脚步声都没有。
“这边!”
这一声便是无奈的呵斥了,和方才的感慨听来完全不同,紧接着是拍手的声音,三人一起回头,只见花叶尽落的石榴树下,唐云羡满面怒容被月光轻柔覆盖,她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的怒意渐渐散去,一个真正属于重逢时刻悲喜莫名的笑容缓缓绽开,“都是饭桶。”她这样说着,眼睛却红了。
“云羡!”徐君惟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动作更快的那个,飞扑过去喜极而泣,搂住唐云羡仿佛要寻仇勒死她似的。
清衡也奔到唐云羡面前,她张张嘴想说什么,所有的话却又被眼泪噎住,只是默默流泪。
穆玳走得最慢,可她每走一步仿佛都像在风中轻颤的将落未落的叶。
唐云羡忍住眼泪,扯开徐君惟,把她往后推了一步,“方才你听见声音出自那里,毫不犹豫就出手,真是鲁莽!万一这是诱敌之计,你的位置岂不暴露?一百次都不够死的,不长进,没心眼。”她背着手又走到笑中带泪的清衡面前,沉着脸低声说道:“抱什么猫,就你心软,它是不懂事的畜生,你也不懂事,弄出动静来你难道当场掐死它吗?”
最后,唐云羡冷着脸走到穆玳面前,穆玳仰着干干净净的脸看着她,没有敬畏和害怕,眼里滚动的汹涌凭着一股倔劲怎么也没有流下来。
“我交待你的事做得很好。”唐云羡忽然笑了,她的眼泪先一步淌落腮边,“是你救了大家。”
穆玳再也绷不住,呜一声哭出来紧紧抱住唐云羡,千万委屈难过一齐崩塌。
清衡和徐君惟也抱上来,四个人搂成一团也哭成一团,劫后余生的可怜和命运的折磨终于能用这种方式一齐倾诉了。
“你们这样哭,方圆十里的狼都能招来……”时平朝站在一边想宽慰劝说四个人,但他一个男人,四个女人一起痛哭对他来说劝解的难度实在太大,最后他也只能摇着头放弃,走到后院去替四个人盯梢。
哭了一会儿,唐云羡也觉得难堪,她急忙收住眼泪的势头,抽了两下鼻子,“好了好了。”
其余三人也渐渐止住眼泪,唐云羡看了眼穆玳放在脚边的篮子,见了里面拜祭的物品,也知道她们三个人此行是什么目的,“你们干嘛还回来帝京,都已经跑了,回来就为了拜祭吗……人都死了,在哪不是一样寄托心意,非要回来惹麻烦。”
她虽然这样说,但语气里没有丝毫的责怪,反而都是悲伤的喟叹。
“我们回来并不是为了拜祭。”清衡的声音闷闷的,一双眼睛却雪亮晶莹,透着满满的笃定坚决,“我们原本是打算回来复仇的。”
听她这样说,唐云羡看了眼穆玳。
“别看我,这两个傻瓜实在拉不住,我又没有武功。”穆玳哼了一声,“每天要死要活,就要回来给你和长公主报仇,怎么劝都不听。我答应过你照顾她们两个,没办法只能跟来。”
“哇你这个人!”徐君惟指着穆玳一脸生气,“藏在进贡的小国人马里入城还是你想得法子,怎么就成了我们两个的主意?”
穆玳被这样说,脸色还是没变,冷冷回敬,”那是怕你们不明不白城都没进去就死了,我可不想做食言的人。“
又有力气吵架的人想必伤势已然好转,都没有大碍,唐云羡也稍微有所放心,她看了看清衡,“你是知道的,你师父……未必喜欢你们这么做。”
“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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