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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善围-第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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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瞻基摇头,“现在死的不是我,是你。弟弟,从此以后,你自由了。”
  朱瞻壑不笨,立刻明白了朱瞻基的用意,他睡了三天,外头已经“变天”了。
  “我父亲、汉王府……不,应该已经没有汉王府了,我母亲和弟弟如何了?”
  朱瞻壑还有一个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如今,朱瞻壑对父亲的生死已经不报任何幻想。
  朱瞻基说道:“因你的死亡,皇上很悲痛,皇上到底是个祖父和父亲,已经失去最喜欢的孙子,他不能再失去一个儿子。皇上没有杀二皇叔,只是要贬二皇叔为庶民,全家圈禁凤阳。但是太子跪下苦苦苦求,为二皇叔求情。太子哭晕了好几次,醒来之后,还去仁孝皇后牌位前哭泣,一双病足都跪烂了,疼晕过去,目前就是这样,皇上还没有下旨废掉你父亲……”
  大明宫廷正在上演父子兄弟伦理大戏。
  永乐帝得知纪纲和汉王谋反,杀害储君未遂、汉王世子朱瞻壑为救皇太孙而受伤坠海,尸骨无存之事后,顿时又悲又怒。
  当即将汉王从青州绑到京城,“录其不法事数十事,拔下衣冠袍服,囚在西华门之内”。
  太子朱高炽跪求永乐帝放了弟弟,不要削他的爵位。
  永乐帝大怒,说:“吾为尔去奸贼,尔反欲养患自基耶?”我为你除贼,你却要养虎为患。
  太子哭道:“他是我亲弟弟,是我当大哥的不对,没有好好和他沟通,不够关心他,他才对儿子有怨恨之心。弟弟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他性子虽强些,但是儿子都毕恭毕敬。都是被纪纲这个奸臣蛊惑、被那些妄想争‘从龙之功’的幕僚们所蒙蔽,导致弟弟铤而走险,走了歪路。”
  “无论如何,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弟弟有错,当大哥愿意教育他,开导他,甚至为他赎罪也在所不惜。”
  “父皇,如果母后在世,看到二儿子被废去爵位,子孙后代都贬为庶人,囚禁在一方天地里,终身圈禁,不得自由,母后心中该多么痛苦啊!”


第281章 演员
  惊闻朱瞻壑的死讯,永乐帝的头发一夜之间白了一半。
  那个长的最像他的孙子,十四岁风华正茂就死了,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娶妻生子。
  比永乐帝更痛苦的是汉王。
  永乐帝派人去青州抓捕他来回京,他在青州兵强马壮,按照以往的脾气,才不会束手就擒,八成会
  奋力一搏。
  可是听到最爱的长子死亡噩耗,汉王就崩溃了,下令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如今汉王被囚禁在西华门,万念俱灰,只盼速死,了结间接杀害亲儿子的痛苦。
  墙倒众人推,破鼓众人捶。
  汉王被囚,以前做下的事情纷纷被人拉清单抖出来了。
  比如汉王污蔑诋毁太子,无中生有打太子的小报告、伙同纪纲罗织东宫属臣的罪名,导致东宫属臣们差一点遭遇全灭等等。
  又有就藩之后,“私造兵器,阴蓄异志,豢养死士”等等,伺机谋反。
  各种奏折、证据等等送到永乐帝手上,打太子的小报告、污蔑东宫属官都是永乐帝默认、甚至纵容汉王做的,他一点都不惊讶。
  但是私造兵器,豢养死士是永乐帝没想到的,也正是汉王这一举动,导致了朱瞻壑的死亡。
  永乐帝悲从中来,将证词证据一股脑砸向汉王,拿起鞭子就抽。
  汉王跪在地上,纹丝不动,任凭永乐帝抽打,好像不知道疼痛。
  打吧!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失去长子的汉王犹如一具行尸走肉,直面父亲的鞭子。
  痛吗?心更痛。
  汉王血肉横飞,郑和太监怕打出人命,永乐帝接连失去孙子和儿子,更加痛苦,悄悄把太子请来西华门。
  太子一见打成血人的汉王,当即就一瘸一拐的扑过去,跪地抱着汉王,替弟弟挡鞭子。
  太子肥胖,像一座肉山,汉王没被父亲打晕,却被大哥压得喘不过气来,简直是令人窒息的兄弟情了。
  太子过来求情,暴怒的永乐帝终于住手,扔掉了浸满血的鞭子。
  不只是被打晕还是被太子抱晕,汉王倒地,失去意识,郑和太监将早就等候在外头的太医叫进来,给汉王医治。
  看着浴血的二儿子被抬走,永乐帝怒气没了,悲伤席卷而来,将他吞噬。
  老朱家是几千年来唯一出身草根的皇室,朱元璋的父亲是给地主种地的佃农,母亲陈氏的父亲是个宋朝军人,后来宋灭之后不愿投降元朝,弃武从道,靠着当游方道士养家糊口,也是无产阶级,所以大明皇室最最接地气,出身可谓是苗根正红。
  历朝历代,权力的游戏其实都是贵族或者有产者的游戏,有皇帝杀亲儿子、甚至皇后杀子的事件,但老朱家骨子里血脉伦理还没有被皇权磨掉,当年秦王恶贯满盈,高祖皇帝朱元璋都没有杀他。现在永乐帝痛失二孙子,也不会杀了二儿子。
  把二儿子打一顿,半条命都没了,永乐帝不是真的想打死儿子,而是为二儿子赎简介杀了孙子的罪孽。
  每一下鞭子打在汉王身上,抽在永乐帝心里。
  这个在大年三十除夕夜里出生的次子啊!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的生日,天降麒麟儿,曾经我和妙仪带来多少欢乐的孩子……怎么就变成这样呢?
  皇太孙是他的亲侄儿,他怎么能勾结纪纲,对大侄子下死手!
  害人终害己,他害死了亲儿子。
  永乐帝再悲伤,也不会杀了自己的亲儿子,他终究是个父亲,老朱家的父亲对儿子再失望、再忌惮,也不会做出杀子的事情,所以永乐帝选择用鞭刑来惩罚儿子。
  孙子不能白死。
  永乐帝跌坐在龙椅上,过了一会,太子被两个太监搀扶过去,说道:“太医说二弟伤的很重,不过二弟身体强壮,目前尚无性命之忧。”
  永乐帝心中有数,他的鞭子看似可怕,一鞭接着一鞭,鞭子在空中都有重影了,汉王身上无一块好皮,其实留有余地,没有下死手,抽了一百多鞭都没有抽死儿子。永乐帝戎马半生,倘若真的想要弄死儿子,十鞭就够了。
  永乐帝身心俱疲,除了抽鞭子为孙子复仇,他也要给长子一个交代,毕竟汉王的目的是弄死皇太孙,朱瞻基是长子的儿子。
  永乐帝说道:“传我旨意,废朱高炽为庶人,汉王府除爵,全家囚禁凤阳,无旨不得出。”
  太子扑通跪下,为汉王求情,请求保住汉王的爵位。
  太子恨不恨汉王?
  恨。
  这些年太子都被弟弟逼出了抑郁症。
  朱瞻基是长子,十六年来为东宫付出太多,若没有这个好儿子,太子早就是废太子了。如今弟弟要杀自己最得意的儿子,太子能不怒?不恨?
  但是作为血脉兄长,太子绝对不会坐视已经对储位毫无竞争力的汉王弟弟落井下石的。
  老朱家到了太子这辈,已经是皇三代,他们不像永乐帝那样经历过动荡的建国年代,他们是不折不扣的皇室贵族,出生起就锦衣玉食,受着正统的皇室教育,不再接地气,和历朝历代的皇室没有不同了。
  他们考虑的更多是权衡利弊,找中间的平衡点。
  尤其是永乐朝这一辈皇室核心,所有皇子公主都是仁孝皇后生的。
  身为一个将来要继承家业、有担当的兄长,要主动对弟弟的罪行承担连带责任。
  如果太子坐视汉王被废,全家圈禁,那么会凉了所有弟弟妹妹、甚至大明皇室的心。
  废了汉王的爵位有什么用?汉王已经彻底失去圣心,纪纲等汉王党羽也被剪除,一头无牙的老虎就像一只猫,再也动不了东宫地位分毫。
  在这个时候,出面为汉王说情,正是得到皇上信任、群臣和百姓尊重、坐实仁厚名声的大好时机。
  所以,无论出自利益还是血缘,太子都必须全力为汉王说情。
  太子跪下求情的举动,并不显得懦弱,而是仁义,是符合当时主流道德观念的。
  太子第一次为弟弟求情,永乐帝没有答应,坚决要废了汉王。
  和父亲君臣父子多年,太子太了解父亲的帝王心术:
  他晓得永乐帝不会答应——起码在第一次不会,因为只要答应了,显得皇上太轻易被人说动,让人觉得偏袒了儿子,犯下如此罪行,居然打一顿就放过了。
  万丈高楼平地起,有了第一次,才会第二,三次。
  该配合出演的太子对永乐帝的拒绝视而不见,开始了他的即兴表演。
  跪奉先殿,乞求祖宗们原谅汉王的罪行(其实是在祖先面前昭告汉王的罪行)。
  永乐帝再次拒绝,还是要废汉王。
  第三次,汉王跪母亲仁孝皇后的牌位。
  仁孝皇后是永乐帝心中白月光。
  她就像后世科幻小说或者影视里的量子力学,凡是作者或者编剧卡壳,不晓得如何自圆其说,便拿出量子力学来解决。
  太子是个有腿疾的大胖子,脆弱的膝盖要承受三百斤的体重,下跪的每一刻都是在受刑。
  除了忍,没得其他办法。在皇室里混,每一个人到最后是敬业、且演技精湛的体验派演员。
  跪到晕过去时,连太子都不搞清楚他是在演戏,还是真的为了弟弟求情。
  太子失去意识最后看到的东西,是仁孝皇后的画像。
  仁孝皇后一直以来都是支持长子的。
  太子心道,母亲,将来九泉之下我们母子重逢时,我是有脸见您的。
  太子病倒,太医诊断太子膝盖,太子本来就有二型糖尿病,双足病变,关节也出现问题,太医们警告太子,要是再跪,恐怕要膝盖开始截肢了。
  永乐帝从太医那里得知太子病情,太子求情的诚意足够了,“打动了”永乐帝,更是打动了皇室和群臣,都赞太子仁厚。
  仁孝皇后果然包治百病,永乐帝念在皇后的面子上,放过汉王,削减了王府护卫数量,并将藩地从青州改为山东的乐安州。
  汉王的事情在太子的求情政治表演下解决了。
  但是与汉王同流合污的纪纲就没有那么容易逃脱惩罚。
  这些年在锦衣卫诏狱死去的人,无论罪有应得还是冤枉,最后的帐都记在指挥使纪纲头上。尤其是解缙之死,堂堂大明第一才子、《永乐大典》的总裁,居然被冻死在雪地。
  朝臣纷纷弹劾纪纲假传圣旨,导致解缙惨死。纪纲已被汉王世子开炮炸飞了,残余尸骨已经焚化,只余一坛骨灰,然而纪纲恶性累累,若不挫骨扬灰,岂能平民愤?
  除了要求将纪纲挫骨扬灰,群臣还要求处置纪纲的党羽,其中宫廷女官胡善围,就被纳入了纪纲党羽名单,受到了弹劾。
  胡善围身为宫廷女官,居然开府单住,每天出入宫廷,无论风雨寒暑,皆是纪纲派的锦衣卫严加护送,甚至纪纲好几次亲自出马护送胡善围。
  有官员看不过眼,半路拦胡尚宫的车驾,指责她“不守妇道”、“不守宫规”,要她去宫廷居住,莫要再堂而皇之招摇过市了。这些仗义执言的官员皆被纪纲捉到诏狱,罗织罪名,搞得家破人亡,从此敢怒不敢言。
  如今纪纲谋反之事昭告天下,所有党羽丢官的丢官,坐牢的坐牢,胡善围岂能独善其身?
  宫里宫外再次传起了以前的旧谣言,传胡善围和纪纲的绯闻,说两人早就勾搭成奸,胡宅就是两人的爱巢云云。
  当年指责她官员再次跳出来,落井下石,上奏本弹劾胡善围,甚至将她比作北齐时代的宫廷女官陆令萱,和权臣勾结,把控宫廷,迷惑君王,祸国殃民。
  胡善围就这样成了胡祸水。
  很快,弹劾胡善围的折子也在御案上垒得老高了,除此之外,还有部分诰命夫人上书给张贵妃,也是请求将胡善围逐出宫廷。
  永乐帝和张贵妃对此皆没有回应。
  众人越发愤怒,觉得君王和代掌后宫的贵妃果然被胡善围这个妖妇蒙蔽了,一次不成,再上书一次,务必把胡善围告倒台才肯罢休。
  御书房。
  永乐帝将一本旧书给胡善围,“这是从从纪纲家里地下室密室里翻出来的,里头供奉着上一任锦衣卫毛骧的牌位和画像。”
  胡善围打开一看,这是一本名册,页面发黄,有些潮气,应是有些年岁了,里面写着一个个人名,且都用朱笔圈起来。
  皆是当年弹劾毛骧的官员、皇室贵族等,曾经的曹国公李景隆、驸马胡观、大学士解缙都在其列。
  胡善围一页页的翻看,她了解朝政,发现名单有一个共同点:都死了。
  待胡善围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最后一行字,“朱明皇室”。
  只有这行字还没有用朱笔圈住。
  之前,胡善围还不明白为何纪纲要伙同汉王谋反,杀害皇太孙,现在看到证据,她如醍醐灌顶:纪纲要为毛骧复仇。
  胡善围双手发抖,手中轻飘飘的书籍似乎有千斤重,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合上账册。
  胡善围解开腰间的玉牌,摘下头上的乌纱帽,搁在账册之上,说道:“罪臣虽没有参与谋逆,但罪臣和纪纲是多年老友,来往频繁,却一直未觉察他的异样。罪臣身为宫廷女官,有失察之罪,现辞去尚宫之职,等待宫正司定罪量刑。”


第282章 乞骸骨
  三朝尚宫胡尚宫要凉了。
  这个传闻和纪纲谋反被炸死的消息几乎一起传出来的。
  身为女人,一旦取得一些成就,外头总会幻想她是靠一个、或者好多个男人出头的。
  知道内情者嗤之以鼻,但是能有几人是知情者呢?
  大多数都认为,纪纲一死,胡尚宫自然干不下去了,八成还要流放或者杀头。
  谣言越滚越大,见惯风雨的胡善围并不惧怕,再大的风浪都亲历过了,她只是为纪纲之死悲伤难过。
  每次她看到宫廷独有的明黄琉璃瓦,恍惚中,有一个身影蹲在屋顶上修瓦片,屋顶的漏洞被他的“巧手”越修越大了。
  后来,干脆从屋顶漏洞里掉下去,落在她的床上。
  他说:“……赔什么都可以,卖身不行,这辈子都不可能卖身的。”
  所有人都可以骂纪纲,唯独胡善围不会。
  她甚至理解纪纲为了给毛骧复仇,把“朱明皇室”当成最后一个敌人的做法,因为当年范尚宫的尸首从沉船里抬出来的时候,胡善围就立下了为她复仇的誓言。
  哪怕最后查到是大明皇帝,她也不曾畏惧,宫廷潜伏五年,一把火烧了真凶建文帝。
  她和纪纲唯一的不同,就是她不伤害无辜,她点了建文帝,却安排了马皇后和两个儿子漂洋过海,放他们自由。
  纪纲为了复仇,几乎是无差别的攻击,朱瞻壑那个乖孩子才十四岁啊,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就这样一去不还。
  如果我早点觉察纪纲的不对头,及时劝阻,是否能避免悲剧发生?
  怕是……不能。
  一股无力感袭来,胡善围心灰意冷,不如归去。
  永乐帝看着账册上的乌纱帽和令牌,“胡尚宫原本和家人在云南隐居,生活安宁,是朕不打算立继后,那时候张贵妃又太年轻浮躁,震慑不住后宫。便一道圣旨,召胡尚宫回宫,协助张贵妃料理后宫之事,这十年来,胡尚宫的付出,朕是知道的。纪纲狼子野心,连朕都未觉察,何况是胡尚宫呢?如果胡尚宫有失察之罪,那么朕就更有罪了。胡尚宫无罪,不必自称‘罪臣’。”
  “所以……”
  永乐帝站起来,将乌纱帽戴在胡善围头上,“朕当年与你约定,迁都之日,就是胡尚宫离开之时。朕一言九鼎,说话算数,不会因莫须有的谣言而让胡尚宫蒙冤受屈。如果胡尚宫就这样走了,岂不是坐实了那些不堪的谣言?”
  胡善围并不在乎谣言,说道:“微臣感谢皇上信任,只是如今朝廷宫廷皆动荡不安,微臣若还留在宫中,皇上和张贵妃要承受不少压力。何况如今张贵妃已能够独当一面,宫廷其他女官也能够撑起尚宫之职,还有北京都城即将建成,这几年即可迁都,是时候给新人腾出位置,让她们提前历练了。”
  永乐帝不同意,“胡尚宫是朕下旨请来的,靖难之役、朕登基为帝,胡尚宫的功劳朕一直记在心里,朕当年也答应仁孝皇后善待胡尚宫。”
  “如今胡尚宫受小人牵连,朕岂能让胡尚宫蒙冤受屈?留在宫廷,就表示朕是相信胡尚宫的,谣言不攻自破,渐渐消失。倘若胡尚宫若就这样退了,外头的小人会以为胡尚宫失去圣心,恐怕一堆人要踩你,朕是从藩王过来的,见惯了捧高踩低,朕不想见胡尚宫受委屈。”
  胡善围心想,我们全家回昆明隐居,想踩我的人门都不着,即便有人找上门,谁踩谁还不一定,遂一拜,“微臣年事已高,请乞骸骨,回乡养老。”
  永乐帝念及以往情面,倘若就这样让胡尚宫走了,那些靖难的功臣们岂不寒心?故不肯答应,可是胡尚宫执意要走,永乐帝强留恐怕不妥,想了想,找到一个折中的法子,说道:“朕下旨请胡尚宫重新出山,即便要退,也要胡尚宫退的体面,有始有终,不可能因莫须有的谣言而让胡尚宫乞骸骨归乡。”
  “当初朕与你迁都就走的约定,依然有效。如今北京的大明皇宫已见雏形,皇宫搬迁不能一蹴而就,新皇宫急需召一部分新宫人当差事,就请胡尚宫去北京皇宫主持大局,训练宫人,待大明正式迁都,朕必定重谢,为胡尚宫设宴摆酒,送胡尚宫乞骸骨归乡。”
  胡善围并不在乎这些虚名,她一刻都不想这里待着了,因为她心不静,只要抬头看见铺着明黄琉璃瓦的屋顶,恍惚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上房揭瓦,她已无法像以前那样专注的当差。
  去北京皇宫,能够避风头,远离京城纷纷扰扰,胡尚宫将来有个完美转身。永乐帝还算厚道,他历经沧桑,深知人们的记忆是有限的,几年之后,更多的事情冲刷记忆,有几人记得现在风波?
  胡善围见永乐帝执意如此,君恩难辞,事到如今……胡善围又一拜,说道:“去北京皇城当差,微臣只有一个条件。”
  永乐帝抬了抬手:“胡尚宫请讲。”
  胡善围眼角余光看着窗外的宫殿的琉璃瓦,说道:“听闻不少朝臣进言,要将罪臣纪纲挫骨扬灰。纪纲谋反,证据确凿,微臣无话可说,可是纪纲曾几次救微臣性命,微臣……欠他的,微臣不忍见纪纲被人挫骨扬灰,求皇上网开一面,纪纲已死,让他的骨灰入土。”
  永乐帝大怒,“若不是纪纲谋反,朕的孙子如何会死?胡尚宫你又如何会陷入谣言,名节受损,被人诋毁?这个时候,胡尚宫不和他划清界限,反而为他求情?胡尚宫莫要痴迷不悟,包庇此逆贼!”
  胡善围一言不发,再次摘下乌纱帽,已是下定决心,不留退路了。
  连骨灰都保不住,当这些年的尚宫有何用?
  谁都可以对纪纲落井下石,唯有我不能。
  有些事情是不能妥协的。
  对于永乐帝而言,有些事情是需要妥协的。
  永乐帝最终答应了胡善围。
  看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胡善围,永乐帝突然明白为何前面两代帝王都会对这个尚宫有着绝对的信任了,并不只是她办事的能力,宫廷女官都有本事,而是她无论经历多少黑暗、经受多少打击、面对多少次危机,她都能保持一丝看起来幼稚冲动、不晓得明哲保身、感性执着的性格。
  这种性格不适合当官,尤其在宫廷当官。可正是一直保持人性这一点,让人觉得她一直坚守着底线,是可以信任的人。
  黄昏,胡善围把事情交代给了黄惟德——她本来向永乐帝举荐了黄惟德和沈琼莲两个人选。
  沈琼莲出身豪门(土豪),惊才绝艳的女状元,当过几年尚宫,有足够的经验和震慑力。唯一的缺点是胡善围回云南照顾重伤的沐春时,朝鲜女团作妖,害死了权贤妃、永乐帝中了蘑菇之毒,元气大伤,沈琼莲后来发威,亡羊补牢。
  黄惟德官奴出身,从灶下婢开始做起,大器晚成,性格沉稳,几乎一生都在宫廷,掌管了大明三代帝王的玉玺,无论人品还是能力,黄惟德都令人放心,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四平八稳,没甚个性,不晓得她是否能够担当统领六局一司的重任。
  如今局面,稳定为主。永乐帝钦点了黄惟德。
  胡善围交代完差事,将符牌递给黄惟德,“从现在开始,忘记你我师徒的往事,你就是黄尚宫了。你在南京,我在北京,你我皆是尚宫,官职平等。你在这个节骨眼上接任,肯定有许多风言风语,什么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之类的,都不用理会,你只记住,你坐稳了尚宫的位置,把差事做好,对我有利无害。”
  不想到尚宫的女官不是好女官。
  从最卑贱的灶下婢到尚宫,一路逆袭,最终登顶。
  已经六十多岁的黄惟德本以为这辈子到头了,那想还有今日?
  黄惟德接过令牌,深深一拜,“我定不辱使命。”
  胡善围辞别张贵妃。
  张贵妃安慰她,“不用理外头的谣言,本宫对胡尚宫深信不疑,期待以后在北京紫禁城和胡尚宫相见。”
  张贵妃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贵妃”体型了,人到中年,本来就容易发胖,张贵妃放飞自我,一心打好贵妃这份工,别的一点想头都没有了。
  对张贵妃而言,胡善围是个好用的帮手,现在换了黄惟德,又得从头开始磨合。张贵妃舍不得,但,这不是她能选择的,她不是皇后,她一切都要听永乐帝的旨意。
  如今的张贵妃就像她的体型一样,磨平了棱角,完全成了永乐帝的附庸。
  看着不复昨日锐气的张贵妃,胡善围反而放心了,其实这样也好,张贵妃怕是大明宫廷唯一能善终的贵妃了,她应该能逃脱宫里可怕的“贵妃诅咒”。
  胡善围出宫,不准六局一司女官们去送行,“今日一别,他日北京紫禁城自会再次相见,诸位不用伤离别。好好在这里配合黄尚宫,一起襄助张贵妃,离别的宴席,就等大家在北京紫禁城交接的时候一起摆吧,到时我定于诸位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黄惟德领着众女官在六局一司苍震门前拜别胡善围。
  张贵妃赐了马车,送胡善围出大内,到了西安门。
  沐春正在外头等着她。
  胡善围一上马车,立刻三连问:“你这么快回来了?阿雷如何了?这事瞒住吗?”
  阿雷的历险经历,皇太孙命令平江伯不要告诉春围夫妻,就当没发生过,但平江伯陈瑄是沐春的第一“狗腿”,他岂会瞒着沐春?
  陈瑄阳奉阴违,表面答应皇太孙,回头就飞鸽传书给了沐春。
  沐春急坏了,没想到他为女儿打包太多行李,反而差点害了女儿,沐春连夜赶到云间县太仓港,“偷窥”女儿的伤情,还要平江伯配合保密在,早日把女儿“哄走”。
  沐春将京城胡善围被纪纲连累的困境告诉了陈瑄,“……千万不能让阿雷知道,我们夫妻的麻烦,我们自己能解决,她这次本是要跟随郑和太监下西洋的,我和郑和太监打了招呼,阿雷一到浏家港,就会被送到泉州为远航做准备,那里远离京城,信息闭塞,且有郑和太监的人配合,定能瞒得了她,等到了秋天,风向洋流一遍,和船队一起下西洋,两年后回来,一切尘埃落定,她知道真相都无所谓了。”
  陈瑄当然会满足老领导的要求,于是佯装不知道阿雷下西洋之事,要阿雷准备次日出发去浏家港。
  胡善围听了,放下心来,“我和皇上各退一步,皇上答应不将纪纲挫骨扬灰,我答应皇上去北京紫禁城做迁都准备,训练新宫人,还是按照以前的预定,迁都之日,退休之时。沐春,你我又要搬家了。”
  沐春抱着妻子,“我们在那里,那里就是我们的家。去北京干几年也好,远离宫廷纷争,图个清静。我的媳妇就是退,也要退的漂亮,刚好那时候阿雷应该回来了,我们仨一起回云南老宅,再不淌这浑水。”
  夫妻商议搬家的事情,一直到了深夜方休息。
  到了黎明,大仓港一个香料商队出发了。
  朱瞻基将户籍和户籍文书交给朱瞻壑,“你放心的走,过你想要的生活。我是皇太孙,会继承皇位,将来汉王从此消停,那就最好,我不会亏待汉王府。如果汉王依然执迷不悟,还要谋反夺位……我发誓,我会想法子留汉王一家性命——为了你。汉王杀我,你却救了我不止一次,我就当还你人情。”
  朱瞻壑知道,他若不走,将来朱瞻基只会更为难。他收起户籍文书,“我只求大哥留我家人性命,爵位名誉富贵都不要,只要活着,我当儿子的就满足了。”
  “一言为定。”
  兄弟击掌为誓。
  阿雷将沐春送给她的环首小刀转赠朱瞻壑,“这把刀给了我幸运,若不是它——”
  我都不知道我喜欢的人其实也喜欢我。
  阿雷话题一转,“我就不会有这段人生最难忘的经历,从此以后,你获得新生,希望幸运也会眷顾你。”
  两人目送商队离开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
  “你——”
  两人相对,同时说话。朱瞻基笑道:“你先说。”
  阿雷说道:“我今日要去浏家港,平江伯已经备好马车和护卫,用过早饭就出发,你忙于军务,不必去送我。”
  其实我希望你送我,这是你我最后一面了。
  朱瞻基点点头,说道:“好。”点头的时候,脑袋似乎有千斤重,点头违背内心,成了最难的肢体动作。
  阿雷……
  算了,我就知道那个拥抱没有结果,在你选择把诈死的机会让给朱瞻壑时,我就明白你的选择了。
  阿雷艰涩一笑,“我和你还真的很像。我们最终都选择了逃避情感。”
  言罢,阿雷拍马绝尘而去,再见,再也不见。
  朱瞻基也不回头的到了营帐,早饭都没吃,去了伤兵营视察幼军治疗情况,逼自己忘记阿雷即将远行的现实。
  太监王振劝食两次,皆是无果,只得提着食盒出去。
  王振想了想,弃了食盒,向阿雷的房舍走去。
  和朱瞻基不同,阿雷是猛吃,靠着吃东西转移悲伤,桌上的早饭一扫而空,撑得慌,她泡了一壶普洱消食,“王公公有何贵干?”
  王振把窗门都关严实了,凑近过去,低声说道:“胡小姐恐怕不知道京城最近的风波吧,胡尚宫她……”


第283章 烛光可灭,心火难平
  王振把京城发生的一切告诉了阿雷。
  当然,只是他目前知道的信息。
  他并不晓得胡善围已经调到北京紫禁城避风头去了,凭他目前尚且浅薄的见识,他也无法预料永乐帝会对胡善围网开一面,尽可能的宽厚,甚至满足了她将纪纲骨灰入土为安的请求。
  他甚至不知道沐春的存在,以及这对夫妻对永乐帝登基的促成做出多大的贡献。
  依王振对皇权的理解,他以为永乐帝八成会抗不住弹劾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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