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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公卿之乐霖传-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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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问出口,只是翻弄着眼前的药渣,“这药渣可给其他医者看?”
“有,但是都说此药没有问题。”卫玠握紧拳,“可我偏生不信。”
“药方可带了?”乐霖取来小铜秤,看向卫玠,掌心朝上。
卫玠从怀里拿出药方,递给乐霖,乐霖根据药方,称量着药渣里面的残渣。
忙活半个时辰,却也得出跟大夫们一样的答复。
这药是真实有效,而且没有添加毒药。
“不可能。”卫玠摇着头,他终是不信。
“卫公子莫急,容妾再想想。”乐霖皱起眉,翻看着药渣,一边看,一边放在鼻尖轻嗅。
待到抓来乌黑的药物时,她有些奇怪的停住,翻看着手里的这乌黑的玄参,取来梳妆台上的金簪,一下划破玄参,却发现里面已然布满白色丝绢状菌丝,并着生淡黄色至茶褐色油菜籽状小菌核。
“玄参的白绢病。”乐霖眼睛眯起。
“这是何意?”卫玠抓住乐霖的手腕,她找到了症候了,对吗?
第35章 得知外祖死因必然反击
卫玠的眼眸是那般的急切,可是指尖却是颤抖不止,让乐霖也感受到他的紧张。
他真的对他外祖有感情吧?少年家破人亡,只有王浑收留他和他的二哥卫璪。
这样宽厚的老人,将他视作珍宝的老人,怕是他生命中的亮光,让他的这一生都不至于晦暗。
可是王浑如此的在乎和呵护卫玠。
这样的祖孙情,乐霖有些感动,就连语速都放缓放柔了,“卫公子,这玄参虽然是治疗你家外祖最好的药物,可这玄参未免过于厚实了。世人都知道,药材是需要晒干的。这玄参生长于南方,七月时节雨最是多,自然是晒得不甚好。而这玄参有一种病,叫做白绢病,其实就是霉菌病。”
乐霖顿了顿,看着卫玠的手开始颤抖起来,他将手攥起拳,藏在袖子底下,望着她,认真的聆听。
“而这玄参若不是长时间烹煮,会导致霉菌进入药汤汁,你家外祖长时间服用带有霉菌的药汤汁,自然有机会感染上这菌类感染病。怕是他老人家是肺部感染了霉菌而亡。”乐霖缓缓说道,“故而,他老人家应该是去世前,胸部发闷,脸色猪肝色,实则是憋死的模样。”
“如此……竟是有人将含有霉菌的药材放入外祖的药里?可是外祖的药都是熬制四个时辰,怎会?”卫玠想不通这里。
乐霖拿起药渣里面的玄参,将另外一个玄参用金簪剖开,里面并没有白绢病。
“卫公子,你请看,这个是煮四个时辰的玄参模样,这个是开锅前丢入的玄参的模样。”乐霖指着两个玄参,缓缓说道。
“如此,有人蓄意在汤药倒出的时候,将带着霉菌没有煮过的玄参丢入汤药,然后让我外祖喝下?”卫玠立刻会意过来。
“应该是如此。起初妾也没想过是这般,但是看到药方,却发现这玄参委实多了一点。虽然多出的这一点不至于致命,却终究是多了一点,而就是这恰到好处的多一点……”乐霖打住话语,看向卫玠。
“是我外祖真正致命的一点?”卫玠深一口气,他的拳头越攥越紧,“乐家女郎,如此多谢。”
卫玠想要站起身,却是一夜未眠,加上心头焦急,大脑恍惚片刻,踉跄几步,摔在地上。
他咬了咬牙,有些尴尬的说道:“在下,出丑了。”
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颤巍巍的手终究是已然软绵,他还未站起,便再一次跌倒在地。
这一刻,他终是绷不住满心委屈,泪水滴落而出,“乐家女郎,怕是在下委实走不出这闺房半步了,请允许……允许我……稍坐片刻……”
话落,他的脸上泪水奔涌而出,他再也承受不住,整个人抱着膝盖,蜷缩在那里。
那骨节分明的大手捂住他那莹润红唇,他竟然连哭泣都不敢大声。
泪水越来越多,他抽泣起来,甚至因为哭得喘不过气来,而轻咳几声。
可终究是没有太大的声音,他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极其压抑的低声抽泣。
这一刻乐霖才发现,卫玠是那般的瘦弱,那盈盈一握的腰肢仿若女子。
那不太宽厚的肩膀,一抖一抖,仿佛这天已然塌了,将他砸了一个措手不及。
原来男子也会这般哭泣,怕是伤到了极致,才会有这般的伤怀。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蹲坐在原地,与他对视。
而他则是别开脸去。
此时他缓缓咬着自己的嘴唇,贝齿之下的嘴唇颤抖着,泪水倒灌入了口中。
一片一片,一寸一寸,嘴唇慢慢滑落,尽数是齿痕。
心寸寸烧焦,又再一次寸寸绞痛,或是火,或是水,水火交替,让他忍不住颤抖着身体。
情绪崩溃之中,他难以用男子该有的礼节去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他本想着寻一个小屋,畅快大哭。
可是,他已然受不住,心犹如刀割。
他的外祖父,曾是那般好的人,又是这世上对他最宽容的人。
外祖父教他识文断字,甚至为了他的生辰,连夜乘车去定购属于他的梓豪细笔。
这一生何其有幸,有外祖这样的人呵护着他。
此生又是何其痛哉,与外祖阴阳相隔?
卫玠许是哭的久了,连嗓子都沙哑了几分,他从地上狼狈爬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奈何他的手如此的无力,竟然都无法将水倒出来,挫败让他的泪水又奔涌而出。
乐霖眼睛也跟着湿润了起来,她为他倒了一杯茶,放在他前方。
他深吸一口气,尽管手抖得厉害,终是双手捧杯,却终是水到唇边。
水润喉中,卫玠缓过神来,那红肿如兔子的眼睛盯着乐霖,皱了皱眉,还想要挽回自己的颜面,“乐家女郎,今日之事,仅仅是个意外,你且是忘了的好。”
他说完,看都不敢看她,颤着手,抽了抽鼻头,默默收起桌上的药渣,消失在夜色之中。
乐霖看着窗外,望向那皎洁的明月,原来云侵月,是这般的醉人,他也不过是个少年呵。
卫玠才回到王府,便见到仆人们明火执仗,正在寻找服侍王浑老太爷的仆人和婢女。
这一时之间,整个王府人声鼎沸,而这庭前院落里面已经有三个尸体,两男一女,其中女子浑身湿润,鞋子掉了一只,头上有一些苔藓,像是跳井而亡。
不过求证外祖的死因,这贾家这么快就动手了?
卫玠眯起眼睛,便见到王聿匆匆跑来,抓紧卫玠的胳膊,“表弟,可找到祖父真正的死因?”
“嗯。”卫玠冷着脸,点头,此仇,他一定要报。
“如此,赶紧跟我去见阿爹吧。”王聿说着便拉着卫玠走入大堂之内,此时王济正紧皱眉头,眼睛一派嗜杀的狠厉。
“叔宝,可问到原由了?”王济见到卫玠走入大厅,眼睛放出煞气,“是何原因?”
“是玄参的白绢病,此为霉菌,祖父因着霉菌感染而亡。”卫玠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愤恨,“怕是有人手蓄意设计。”
“是吗?有人将手伸得如此长?倒是极好,甚好……好得很……”王济攥拳,看向庭外的尸体,“这些畏罪自杀的仆人和婢女,怕也是那人给我王家的大礼。如此迅速,到让我大开眼界,不知叔宝,可有打算?”
“舅舅,当下王家处于风口浪尖,若是针锋相对,胜算不大。但若是曲线而为,怕是蚕食必赢。”卫玠的话让王济不得不深思起来。
“表弟,你可是要动手?”王聿紧张起来,他不看好如今无权无势的卫家复仇,也不同意父亲过意草率的跟贾后直接摊牌。
“动手?这自古以来,门阀谁不豢养门客?门客从何而来?除了势力便是财力,那王恺与石崇斗富众人皆知,若是让人知道舅舅也是此道中人,斗富赢了王恺,又转过身来赢了石崇,又有何问题?”卫玠的话让王济沉思起来。
“门客……财力……”王聿砸了咂舌,“若是咱们私设幕府,怕是贾后必然怪罪。这……”
“这大晋朝虽然不许门阀私设幕府,可舅舅是驸马,又是骠骑将军,寻找幕僚和军师,又有何错?”卫玠的话让王济嘴角扬起,“舅舅若是财力赢了王恺和石崇,这门客必然会聚集而来,有了人,便有了势。届时笔杆在咱们手里,贾后即便有异动,也要掂量口诛笔伐的青史饶不饶的过。”
“可是……”王聿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王济打断。
“好了,叔宝所言有理。”王济认可了卫玠的说辞,“世人都知我爱马,更是喜欢牛。我的八百里驳,那王恺一直想要得到,不如就以此为矛。叔宝,你可知道如何做?”
“是,舅舅,叔宝自然是知道。”卫玠点头。
话说王济有一头牛,名曰八百里驳,是世家门阀最杰出的牛,王恺重金聘买,王济都不让。
王恺是先帝司马炎的亲娘舅,因着奢靡之风,不管世事,故而甚少跟当朝权贵往来。
但卫玠是王恺最喜的名士,他亲自带着王济的名帖而来,自然受到了上宾礼仪。
端坐在王恺的名鼎苑内,卫玠单手握着茶杯,等待王恺的回复。
“叔宝,你舅舅王济要跟我拼牛车?我没看错吧?”王恺显然不信。
“正是舅舅亲口所言,亲自所书,自然不会错。”卫玠放下茶杯,含笑点头。
“可是我这孙女婿着实不愿跟老夫玩闹,怎的玩这一出?”王恺皱起眉,“再说他三年重孝,怎能不尽孝,反而要跟老夫玩闹?”
“王大人,舅舅举办此事,实则盼您能够亲自扶棺送外祖一程。”卫玠略感抱歉的说道,“虽然王大人跟舅舅是好友,可终究身份如此,只能以一场玩闹邀您。”
“如此……”王恺垂下眼来,“怕是醉翁不在酒吧?”
“王大人心知清明,自然骗不得。左右那日,舅舅会请来石崇,共同拼车。王大人与石大人是旧交,若是两人同时参加外祖的丧礼,对王家而言,更是蓬荜生辉。只是这玩闹互有输赢,必然愿赌服输。届时,谁输输赢,怕是旧事翻出,前尘对比,自有分晓。”
“哦?王济邀请石崇也来?”王恺的兴趣升了起来,这看来是要给他一雪前耻的机会了。
“自是如此。”卫玠缓缓说道。
“如此,老夫自然是参与。”王恺笑了起来。
“王大人肯参与,叔宝自是感激不尽,如此,便是静待王大人的光临。叔宝还需送贴,就不多打扰了。”
卫玠那日在金谷园做了那般事宜,自然引得石崇不悦,故而这在金谷园的书房内,难免久等。
卫玠也不见多么的生气,仅仅是慢条斯理的看着石崇书房内的书画。
“叔宝,抱歉,老夫诸多事宜,来的慢了。”一声抱歉,却未必夹杂了多少真诚。
第36章 石崇必然要赴约
卫玠转过身,看到石崇一脸抱歉的模样,他将名帖请放在案桌上,扬唇浅笑,“石大人日理万机,自然叔宝这闲云野鹤比不得。今日里来叨扰,实则是舅舅邀请您明日拼牛车的事。”
“哦?王济三年重孝之际,还能拼牛车?”石崇感觉到不对劲。
“三日后,外祖下葬。舅舅希望石大人和王大人都来参加葬礼,更是以拼牛车为由头,希望石大人和王大人能为外祖扶棺。”卫玠指了指案桌上的信笺。
“是吗?王恺答应了?”石崇诧异的看着卫玠,他不信王恺那人会答应。
“叔宝刚从王大人那边而来,自然是答应了。”卫玠将信物从袖口拿出,这王恺答应他人要求,习惯赠人雨滴翡翠。
看来是真的。
只是石崇到底跟太原王家不慎亲厚,怎能去?
若是去了,这贾后和贾家怕是要很是愤恨吧?
正在迟疑间,只听卫玠又说道:“石大人,你这墙上的书法,似乎是祖父所书写。”
祖父……卫瓘……石崇的思路瞬间被拉了回来。
“是。”石崇简短的回答道。
“祖父最喜欢飞白体,更喜欢用飞白体书写这《顿首州民帖》,着实是天姿特秀。”卫玠望着卫瓘的书法,那眼神上挑,带着骄傲,更带着试探。
卫玠斜眼看着还在恍惚的石崇,打量着那《顿首州民帖》,清冷的声音传来,“不知石大人可知卫家书法的奥义?”
卫家书法的奥义?
石崇有些不安起来,莫不是这个书法招了祸?
“看来石大人虽拥有祖父的书法,却不知其意。”卫玠灿然笑起,那洁白的牙齿迎着阳光,闪出点点星光,可这星光却像是星火,瞬间燎原。
“不知,叔宝,这幅书法,有何奥义?”石崇只得轻声问道。
这书法,贾谧多次看到,凡事来到金谷园的人都看到,他也因为偏爱这书法而被人称赞。
可若是这里面,含有某些玄机,怕是要一发动全身了。
“先说这时间,这书法落款的事件正是庚戌年,此年恰好是永熙元年。此年先帝薨逝,陛下登基。也是这一年……外祖曾访民间,写出《顿首州民帖》。”卫玠看向石崇,眼眸的星光让石崇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这字帖有故事,他莫不是真的运道渐衰?
“这《顿首州民帖》写的是先帝薨逝那一年的民生百态,众人皆知我祖父不甚支持陛下登位,但跟贾充共同修编律法,故而祖父和贾充自来与杨骏就有龃龉。永熙二年,杨骏叛乱,贾充与祖父平叛。世人都知此时,却甚少有人知,祖父在这《顿首州民帖》写到了杨骏的阴谋,以及贾家的阳谋……”
杨骏的阴谋!贾家的阳谋!
这是在说他一直在研读当年旧事?
若是这件事被贾南风知道,他石崇研究当年杨骏如何叛乱,又去寻找贾家当初的旁枝细节,怕是要满门抄斩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这篇《顿首州民帖》。
这……石崇的汗水分泌出来,他颇为后悔的看着那幅字帖。
“石大人,你也知道永熙二年,我的大姨夫和峤,二姨夫裴楷连同我卫家满门因着司马玮矫诏而惨死吧?不管是不是同时死,却终究是同年死去。唯独外祖留下了我们卫家和裴家的孤儿。但这件事也被祖父预知,故而这字画的飞白体尾端翘起的地方,可连成一段字。”卫玠指着那副画,歪着头,看向石崇。
“哪般话?”石崇咽了咽口水,豆大的汗珠更是落下。
“夺权篡位灭卫家者,唯贾家。”卫玠一字一句,缓缓说下去,指着几处字体,让石崇恍惚几下,瘫坐在地上。
“怎……怎会……”石崇讷讷自语。
“飞白体尾端可连成线,线所圈之地,便是暗语之地。祖父飞白体炉火纯青,外人只见书法玄妙,却不知书中亦有话。这仿若加密的文字,自然也是直指金谷园二十四友之首的贾谧。”
贾谧……加密……石崇抬起头看着卫玠,已然脸色惨白。
“卫公子,你这般说,又是想要老夫做哪般?”石崇只想着要个痛快。
卫玠缓缓笑起,指了指案桌上的名帖,“所求无他,不过是请石大人前去赴约,毕竟王大人一直希望赢一次,你莫要让他失望才是。”
“赴约?仅此而已?”石崇自然不信,但他到底有着几分清明,“世人皆知我石崇富有四海,更是砸珊瑚树以赠王恺。如此财富的人,若是斗富输给了王恺和王济,人们自然想要探究这些年来,老夫到底经历了哪般。”
石崇的话让卫玠的笑容越发灿烂。
“世人也都知道,金谷园二十四友,贾谧为首,也自然是知道,老夫效忠于谁。永熙二年,贾后得势至今,所有用度自然是老夫一力承担。还未十年,已然财力亏空,成了空壳。自然无力跟王恺斗富,必定是输了。一旦输了,人们必然会想到贾后。叔宝……你这般做……当真是好?”石崇抬起眼,带着疑惑。
“不好吗?”卫玠不答反问。
“你少年才俊,少有大名,自然是前途可限量。又何必甘愿如此冒头?方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这般锐利,对你人生又有何益?”石崇爱才的看着卫玠,也着实不想参加这注定惨败的局。
“人生何益?石大人,你这话说的过了,叔宝不过是听天意罢了。”卫玠显然不想说实话。
“叔宝,老夫自然知道你现在的心情。满门血案,卫家和贾家自然不共戴天。金谷园你不过给乐家女郎仗义执言,不过瞬间,你外祖便被贾家设计而亡。如此打击,你少年血气,自然是按压不得。可这终究是一招险棋,万一你输了……”石崇惋惜的看着卫玠,“至此,世间便不会有你这般人儿,岂不可惜?”
“石大人,这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不过是博得一个精彩,生亦何苦,死亦何惧?”卫玠覆手于后,此时风吹起了他的鬓发,是那般的决绝。
“看来,你已经下定主意,甚至不惜拉我石家陪葬了?”石崇长叹一口气,“可你又怎知,老夫必然会前往?”
石崇显然不打算如了卫玠的愿。
“石大人,这一次拼牛车,舅舅以八百里驳做赌,而贾谧今日里来打算迎娶王景风,必是以此为聘礼。若是知道舅舅请了你,王大人也请了你,而你不去赌一把……”卫玠笑起来,“怕是世人都会觉得你懦弱,而贾谧必然恨上你。”
“如此,叔宝是设局了?”石崇轻叹一声,他当初参与陷害卫瓘的事情,终是得到了报应?
“是否是局,石大人自然清晰。”卫玠将名帖放在石崇的手中,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石崇,转身离开。
才走出金谷园,却见到街上正在闲逛的乐霖,身后跟着她的小婢女素媛。
卫玠本是一身素缟,他虽不是重孝,却也不愿煞气伤了小阿霖,故而远远的望了一眼,落寞的垂下眼去,想要逃走,却在转身的瞬间听到乐霖的呼唤。
他终是身子一震,转身看向她,他的眸子因着一夜未睡,满是血丝,嘴唇因着气息郁结而色重。
这样的他,比昨晚那抱紧自己哭泣的少年更是萧索了几分。
她心下不忍,终是开口唤住他,却终是不知再说那般,只能站在他的身前,与他四目相对。
可她有一种错觉,即便是不需要发言,却依旧能够让他懂得她想要安慰的心。
她自然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宽慰卫公子半分。
可她大梦十年,梦中种种难以忘却,可梦中情愫更是蜘蛛结网,将她团团围住。
她逃不开,避不开,也躲不开。
她可以告诫自己,不要肖想他与她的缘分,但是无法做到,在他一身萧索之时转身离去。
这一刻,她想自己的心还是向着他的吧?
她只能在他脆弱的时候,伸手帮他一把,却不能在他开心之时,送上赞美之言。
她终是自卑的,不愿靠太近,也不愿离太远。
这也许就是她大梦十年的后遗症吧?可是又能如何?她早就分不清楚对他到底是哪般感情了。
只能在他痛的时候,凭着本心靠近他,温暖他。
她轻叹一口气,刚想说哪般,却见到他的眼神带上了温暖,只是脸上还是有些许的疲惫。
“乐家女郎,来日再见,就此告辞。”卫玠长袖作揖,郑重一拜,转身走向马车。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然乘坐马车而去,她望着那离开的方向,才想起今日是初二,是她与卫玠约定对账的日子。
或许他会选择她的三七医馆,而她愿意疯狂一次,只为了他,而去这三七医馆等他。
万一她猜对了,也好为他提前沏茶清场,为他提供最安全的地方疗伤。
万一她猜错了,也至少换一个心安,她想这一刻她应该是沦陷了,只是若是他开心之时,理智依旧会让她止步不前。
她咬了咬唇瓣,唤来素媛,乘坐马车,朝着三七医馆而去。
才来到医馆,她却不见他的身影,但是她依旧吩咐了素媛去取来小泥炉和小铜壶,只因她知道他素来喜欢热水泡茶。
而此时三七医馆后院的主屋内,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王玄公子。。
第37章 当下莫要锐利进取
乐霖转头看着王玄,却引来王玄轻蔑一笑,“怎的?发现我不是叔宝而惊讶?”
乐霖垂下头去,不再搭理王玄,此刻的她只是想着安静的挑选着茶叶,眼睛落在茶叶上,可是她的心思却依然雀跃。王玄在此,必然卫玠会来,看来她猜对了。
这一刻,竟然她有一种与卫玠心意相通的感觉,这种感觉,难以言表,却又无法描述,只有满心喜悦方能诠释。
她嘴角的笑容勾起,却又快速的消失,她不敢露出开心,毕竟卫玠到底是守孝,她不该欢快。
王玄打量着这个女子,还是一副不悦的模样,“乐家女郎,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她抬起头望向他,一脸诧异,“待客之道?”
“连杯茶水都没?”王玄白了乐霖一眼。
她也没有半分生气,反而取来三种茶叶,用医馆的油纸平铺三块,匀称的放上茶叶,伸出手来,“王公子,请。”
王玄打量着乐霖,“真是不懂,叔宝到底看上你哪里了,我都如此说了,你还是这般待客。唉……只能感叹我那兄弟遇人不淑,非要遇到你这样的。”
乐霖被王玄的话说的羞红而来脸蛋,她又做错了哪般?而王玄说卫玠喜欢她?
只是可能吗?为何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又为何有一种欣喜若狂的惊讶?
但她终究是将所有的情绪化作唇边的一抹淡笑,片刻之后,消失不见。
她终究不信,卫玠这般的人会喜欢她这般毫无色彩的女子。
而她终究是害怕那梦境终成现实。
她是胆小的,也是害怕的,不敢去正面十年大梦的真实与未来未知的坎坷。
“呵……当真是木头们也不知叔宝看上你哪般,竟然如此木讷……毫无趣味。”王玄拿起第三种茶叶,语气里满是颐指气使,“就这个了,你赶紧煮好。”
乐霖沉默着低下头,没有反抗也没有多言,只是安静的煮着茶。
茶煮好,香气四溢,而她则是拿起茶壶给王玄斟茶,王玄挑剔的看着乐霖。
正在此时,卫玠匆匆刚到了主屋内,正好看到王玄打量着乐霖,而乐霖一脸小心翼翼。
卫玠那满是血丝的眼眸闪过一丝介意,却瞬间恢复了平静,轻咳一声,换来王玄的侧目。
“叔宝?倒是巧了。”王玄放下茶杯,沉重的说着,“原是知道你外祖仙逝,本想着稍后登门探望,却不想在这遇到你。”
“眉子,确实是巧,只是你何事来这医馆?”卫玠熟门熟路的走过来,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缓缓饮下。
“自然是我那亲娘,听说你姑母使用绵胭脂不错,特地来让我押一箱回去。可这出货过大,掌柜当不得家,只能等待老板亲自前来。”王玄说着便无奈的摇头,“这女子的购买心思,委实可怕。”
“既然如此,不如楼上一聚?”卫玠自然知道王玄此次前来并非仅仅是买胭脂这般简单。
“如此,走吧。”王玄和卫玠一唱一和的走向二楼。
乐霖心下安然一番,她见到他,已然知足。
只要他现在好好的出现,她便不求了,不求了。
她还在发呆的时候,只听传来卫玠的话语,“乐家女郎,你我还没有对账,上来一起说。”
乐霖抬起头,望着楼上的卫玠,也看到王玄一脸的不认同。
她呆愣片刻,刚想着拒绝,却被卫玠的眼神制止,“乐家女郎,快一点。”
乐霖只能听从卫玠的话语,跟着走上二层小楼。
才走到这二层小楼,王玄已然变了方才模样,看着卫玠的眼神也带上了关心,“听说贾家动手了?你可有受伤?”
“无碍。”卫玠摇摇头,只是身子踉跄几步,眼睛眨得很慢,有几次眼睛都要闭上了。
卫玠甩了甩头,想要拼命清醒的样子刺痛了王玄的心,
“无碍?我不信,快些给我看看。”王玄说着就要拉卫玠的手,却被卫玠躲过,只是这一举动让卫玠更是恍惚了几分。
乐霖恰巧看到王玄要握住卫玠的手,这王玄如此珍视卫玠,她失落的垂下眸子。
卫玠瞥了一眼乐霖难得的失落,他心下一宽,看来阿霖对他也不是全然无感情的,只是卫玠将眼光移向王玄,脸色不佳起来,只是他的眼皮越来越重,说话都有气无力起来。
“眉子,注意你的分寸。”卫玠的话让王玄不甚在意,他打量着卫玠,慢慢的寻索,知道确定无碍才放下那焦急的神色。
王玄请吐出一口气,他望着卫玠这满是血丝的眸子,心疼的说道:“我先去将胭脂压回去,然后以胭脂不足回来采购为由,为你争取一点时间,也帮你外面打听一遭回来,你且在这里睡一会。”
“睡一会?”卫玠怔忪的望着王玄。
“你这满眼血丝,怎可是好?”王玄的话让乐霖才明白过来,卫玠竟然一宿没睡。
“如此……”卫玠看了一眼乐霖,轻叹一声,“也好。”
王玄重重的在卫玠的肩膀上一拍,“如此,你且休息好。”
“嗯。”卫玠轻点头。
一时间,只剩下卫玠和乐霖二人,他此时因着重孝在身,有些局促又有些不安的望着乐霖,语气如此的轻柔,“乐家女郎,我此时精神不济,还望你……莫要介意……”
卫玠还想多说哪般,却因着头晕目眩而来,身体踉跄几下,被乐霖扶住。
卫玠的嘴角勾起,带着尴尬的笑容,“如此,乐家女郎,见笑了。”
他想要靠着自己站直身子,可终究是头晕脑胀,只能借助乐霖的力气坐在她小憩的榻上,本想着跟乐霖说些哪般感谢的话语,却在接触到榻的瞬间,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乐霖望着那瞬间没了知觉的卫玠,连忙伸出手诊脉,在发现他仅仅是劳累过度而昏厥之后,请吐出一口。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的为他褪下鞋子,将他的双腿轻柔的放在床上,为他取来软枕,左手拉着软枕,右手抬着他的后脑勺,他的鼻息在她的胸前,如此的温暖,又是如此的熟悉。
她脸红极了,却不敢多想,为他取来薄被子,替他盖好,染上迷迭香,端坐在一旁,痴痴望着榻上的公子卫玠。
她梦中亦是如此,他榻上小憩,她燃香读书,如此的静谧,如此的美好。
她嘴角弯起,拿起桌上的书籍认真读起来,只是这午后最是催眠,她没多久伏桌而眠。
一觉睡醒的卫玠,睁开眼的瞬间,看到了那桌上睡眠的女子,会心一笑。
他掀开薄被,轻手轻脚的走下床来,走到她的跟前,蹲下身子,静距离的观察着她的眉眼。
伸出左手,左手拇指摩挲着她的右手食指,他就这样望着这个女子,也不觉得周围时光是如何的模样。
仿佛这一刻,一眼万年,又仿佛这一刻,时光停驻,再也没有了差别。
在她动了动的时刻,他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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