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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逞窈窕-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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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夜里,戴申回家,知道秦住住微恙,也没吵她,自己在灯下读书。秦住住起身后,见戴申捏着一卷书,眼睛却望着灯发呆。她用手在戴申眼前晃了晃,半晌后,戴申才回过神来,握住她的手回首一望。
  “今天几位将军怎么说?”秦住住被戴申拉着手,在他身侧坐下。
  戴申在秦住住面前向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他手臂往桌上一撑,正色道:“有说要先攻京都的。自陇右到京都,挥兵直下,少有阻碍,京都禁军不过寥寥两三万人,有望攻克。也有称应先占河东的。温泌的人马有半数陈列河东,南下可入潼关,北上可破朔方。一旦我军寇关,朝廷必定会向温泌借兵,到时候从后方拦截,怕主力被迫蜷缩在朔方、河东两道,南北夹击,反受其害。”
  秦住住对行军打仗也是一知半解,闻言便追问:“郎君怎么想的?”
  戴申剪了剪灯花,没有回答她。
  他倏的感觉孤独和无力。如果是父亲在世,会不会也像他这样,陷入进退不得的境地?檄文传得有些轻率了,他心里想。
  然而和处月部一战,收编了不少番兵,养不起的兵要生事,趁势南下,又恰逢其会。
  下意识地隔衣按了按肋边的旧伤,他有些赌气似的,对秦住住说:“今天大兄来,想辞去判官一职,退守灵武。”停了停,他苦笑道:“原来今日大兄已经将阿嫂,两个侄儿侄女都送走了。”
  秦住住猛然坐起身来,连声道:“送去哪里了?”
  戴申摇头,“大兄不肯说。”
  秦住住道:“郎君要派人速将她们追回来!”
  戴申整整一下午都在为这事烦恼,被秦住住疾言厉色地一喊,他皱起眉来,说:“难道我要扣留大兄的家人为质吗?他怕我兵败连累到家人,因此极力要和我撇开干系,并没有因此要投靠朝廷与我为敌。”
  秦住住对戴申这种妇人之仁坚决不同苟同,她也提高了声音,“大郎君怕是真将庭郎送往京都了。当初清原公主来凉州,与大郎君私下交谈许久,又把庭郎骗走,肯定是要共谋害你,他早不当你做弟弟,你还当他是阿兄?他要去灵武,你也答应了?”
  戴申眉头越皱越紧,秦住住的呵斥没有将他唤醒,反而令他更加烦躁。他大声道:“不错,我答应了。”
  秦住住怒视他片刻,突然身子急转,便要往外奔去。
  戴申扯住她的胳膊,“你做什么?”
  秦住住跺脚道:“我要找人去拦截大郎君。”
  “不许!”戴申断喝一声。
  秦住住被戴申宠爱,从不怕他,一把将他手甩开,还要出门。
  戴申一脚将门踢上,秦住住被他的力道震得手腕发麻,她捂着手腕,难以置信地回视着戴申,见他咬牙切齿,一双浓眉下,眸子里怒火隐隐。秦住住心里跳了跳,又不肯服输,低下头嘀咕一句:“妇人之仁,优柔寡断。”
  “住住,”换成别人,早被戴申一巴掌打出去了。秦住住不同,戴度一走,她是他唯一相信的人。戴申目光沉沉地对秦住住道:“天下不是只有你聪明,你知道的,我也知道,有些事情,不必说的那样明。”
  秦住住一怔。许久,眼里的疑惑慢慢消散。她以一副温柔的姿态,走到床边,将戴申的脑袋揽在怀里,轻轻按着他的太阳穴,她轻声说:“我知道,是我失言了。”
  戴申在她怀里闭上眼睛,声音是低微的、无助的,“我只有你了。”
  秦住住手停在戴申脸上,两人安静地依偎着。秦住住犹豫很久,不忍心打破这难得的静谧,然而戴度的话令她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她说:“郎君,你为什么让徐采在檄文里写,与温泌有夺妻之恨?”她停了停,很不甘心道:“你和她……”她不肯提清原公主的名字,“只有婚约,并未成礼。”
  戴申的懦弱只是一瞬的。他随即起身,离开了秦住住,一面将外袍穿回去,打算夤夜返回衙署。对秦住住的问题,他只是随口一答,“徐采有意这样写的,不这样写,如何唤起将士义愤?”
  秦住住追了他一步,问道:“那如果我军得胜,朝廷要将她改嫁陇右呢?”
  戴申将匕首别进靴筒,起身瞥了秦住住一眼,他沉吟着——其实心里早将这个可能性想过了,也早有了主意,但还是要装作一副勉强的样子,“迎她来陇右待几年,再寻机和离就是了。”他转过身来,摸着秦住住苍白冰凉的脸,字斟句酌道:“住住,我并不在乎门第贵贱,在我心里,此生只有你一个妻子。”
  秦住住泪盈于睫,怕戴申察觉到自己脸上控制不住的怨怒,她轻轻靠在戴申怀里,将脸贴在他胸前,声音凄凄哀哀的,“我们要个小郎君吧,你后继有人,不用再为庭郎和大郎君的事伤心。”
  戴申并没有欢欣雀跃,只是沉默着。秦住住一颗心提起来,屏住呼吸等他回答。
  他将下颌搁在她发顶,想了一会,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第22章 沙雁争飞(二)
  戴申传檄天下,河东诸郡县已经悄然地骚动起来,三镇节度使治所所在的范阳却平静如昔。四月末的时候,衙署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一位是常驻京都的奏事官曹荇,另一位和曹荇结伴而来,是个寒酸腼腆的末流小官。
  曹荇自然是宾至如归,和众人寒暄毕,特来拜见温泌,眼睛还在人群里寻找:“杨寂去哪里了?”
  “回老家探亲去了。”温泌随口一答,余光见那小官半点没有京都人的风姿,束手束脚地立在角落,一双贼眼却净在自己身上打转。温泌索性转过身,大喇喇地对他点点头。
  那小官被提醒了,意识到自己盯着人家太久,他面上一热,忙叉手道:“驸马,臣秘书校书郎周里敦,奉皇帝陛下诏赴河东观察使幕,襄理征兵事宜。”
  不叫使君叫驸马,温泌一听就明白了。这人是宫里当值的,兴许还和吉贞很熟。怪不得那样傻里傻气地看自己。
  诚心要刁难一下这个京城来的老实人,温泌“哦”一声,将曹荇肩膀一揽,手一挥,对众人道:“今晚都别走,替曹荇接风洗尘去。”却独把周里敦晾在一边,不冷不热地说:“郎中要赴河东,还是速速启程吧,别耽误了。”
  才说了一句话就要赶人走,周里敦原本还有颗暗含期许的心顿时凉了,看温泌便有点不顺眼。他站着不肯动,耍赖似的说:“臣奉召而来,有军务要与驸马请教。”
  “现在?”温泌看了看天色。
  “是。”周里敦低着头道。
  温泌盯着周里敦的后脑勺琢磨。
  这人木呆呆,可态度已经很明显了。陇右和京城相距不过咫尺,皇帝和太后怕戴申随时要挥兵南下,怕自戴申传檄之后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所以这会才猴急猴急地派了这个周里敦来。
  禁中兵力空虚,可见一斑。
  周里敦越着急,温泌越不急。他懒懒地舒展了一下筋骨,给周里敦也顺手安排了,“你不急?那也住一夜,今晚替你和曹荇两个一起接风,不醉不归。”
  周里敦向来谨慎自持,哪习惯这样动辄勾肩搭背的作风?怕温泌也要来拉自己,他吓得往角落里一缩,谦辞道:“臣不会吃酒。”
  人群里响起几声低笑。
  周里敦有些尴尬。他声音越发低了,迫不得已,嗫嚅了一句,“臣想去拜见清原公主。”
  温泌的手还在曹荇肩头,闻言,他扬起的嘴角落了下来,锋利的目光剜了周里敦一下。
  周里敦顿觉芒刺在背。宫里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目光都是隐晦的,温和客气的,偶尔窥伺他人,哪像这样,直勾勾毫不避讳,心怀鬼胎的倒成了自己。原本心里是坦荡荡的,他却不争气地红了脸,画蛇添足道:“陛下有信,命臣转呈殿下。”
  温泌将曹荇往前一推,对弥山等人道:“你们领曹荇去吧。”独留自己和周里敦,他笑眯眯地对周里敦抬抬手,“正好我也有一段时间没回公主府了,和你一起走。”
  周里敦有些别扭地跟着温泌往外走。刚才目不暇接地见了许多人,寒暄了半晌,突然只剩一行两人,格外冷清。往公主府的路上,温泌突然失了精神头,有些烦恼的样子。周里敦盯着他的背影咂摸了一会,明知不该问,没资格问,又怕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牵肠挂肚的,因此便厚着脸皮张嘴了,“驸马不常去公主府?”
  温泌脚步一停,周里敦险些撞在他背上。周里敦有些狼狈地退了几步。
  温泌比周里敦要高,一双少年英气的眉毛拧起来,他浓睫毛下一双眼睛含义莫名地盯着周里敦,心里在计算。
  怕有半月没回去了。其实气早消了,但吉贞没请人来传他,他索性住在了衙署。一来忙,二来,还真有点怀念孤家寡人时逍遥自在的日子。
  逍遥了一段日子,好像突然想起了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还有个新婚的妻子在家。然而这位新妇呢,指望她来给他排忧解难是没门的,骂不得,碰不得,偶尔亲手剥个枇杷,就是天恩浩荡了。
  腹诽着,他无意识地掂了掂腰间的羊角小金刀,逐渐加快了脚步。
  短短那一瞬间,温泌脸上闪过的不快,周里敦察觉到了。他心里一沉,小跑着在后头追温泌,像老父亲般的忧心忡忡,“驸马,殿下孤身在外,无依无靠,还请驸马多多体谅……”
  温泌睨他一眼,有点质问的意思,“你和公主很熟?”
  “也并不很熟。”周里敦不傻,忙撇清嫌疑,到了公主府外,他有些紧张地整了整襆头,然后很坦诚地转向温泌,“公主对臣有恩,臣此生都铭记在心。”
  温泌在“响桐”那块匾额下停了停,拾阶而上。
  府里是繁华灼灼,胜景明媚的。即便少了男主人,倒不妨碍墙角的栀子开的洁白芬芳。桃符不知从哪里讨了一只玳瑁斑,正在院子里给它洗澡。吉贞左手一把薄荷草,右手一只孔雀翎,在旁边蹲着看。
  “殿下。”不等人通报,周里敦先激动地迎了上去,对吉贞深深一揖,“周里敦见过殿下。”
  吉贞捏着孔雀翎起身,很意外。
  温泌负着手走过去,很自然地去瞧猫洗澡,嘴里说:“周郎中有陛下的书信要给你。”
  吉贞问周里敦:“陛下有信?”
  周里敦两手空空,他干巴巴地说:“是口信。”
  温泌嗤一声笑了,因为揭破了周里敦拙劣的谎言。他别过脸,嘲弄的目光在周里敦脸上一停,“什么口信?周郎中直言无妨。”
  周里敦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陛下问,殿下在范阳过得好不好,是胖了还是瘦了。”
  吉贞顺着周里敦的目光瞥了一眼温泌,他好像对玳瑁斑起了莫大的兴趣,看得很专注。吉贞低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吩咐桃符去煮茶。桃符把湿漉漉的玳瑁斑捧在怀里,想找个人来接手。
  吉贞道:“驸马喜欢,送给他。”
  桃符把玳瑁斑裹着布巾往温泌怀里一送,笑嘻嘻道:“驸马当心,还没剪指甲,它挠人呢。”
  温泌手上突如其来多了一团热乎乎的活物,他还有些懵懂,吉贞顺势把孔雀翎和薄荷草都往温泌怀里一丢,抬脚就往厅堂走了,周里敦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哎……” 温泌措手不及,忙把玳瑁斑往地上一扔,玳瑁斑在地里打个滚,揉身一窜,挂在了他衣角上,爪子要去够孔雀翎。
  “去。”从来没接触过猫猫狗狗的,被这么一只幼崽缠在身上,温泌简直有些毛骨悚然。他拎着衣角一抖,把玳瑁斑赶走,眸光一转,见地上落了一只栀子花,是刚才吉贞别在领口的。他弯腰,把栀子花拈起来,送到鼻子前闻了闻,想一想,调转步子,往书斋去了。
  在厅堂里遥望着温泌离开,吉贞目光转回周里敦身上,有些疑惑,“我以为户部要派人去河东,怎么是你?你好好的校书郎中不做,来这里干什么?”
  周里敦才从初见吉贞的激动中平复心情。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殿下,戴申檄文一出,陛下与太后议定,要请驸马援兵。因为大家都没有和河东河北两道打过交道,怕此行不利,没人愿来,是臣自动请缨。”
  吉贞呵笑了一声,“相公台司们都不肯来,你一个小小郎中自动请缨,太后就准了?”
  周里敦汗颜,小声道:“太后得知臣是殿下举荐进的秘书省……”
  “太后以为你和我有旧,所以遣了你来求我,我再好去求驸马,”吉贞道,“对么?”
  周里敦无言以对。家国蒙难,要仰仗女流,原本就为他所鄙夷。刚才见吉贞和温泌之间又隔阂甚深,他更难以启齿了。讷讷地应了一声,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窘迫地看向吉贞,“臣出京时,太后和固崇打算携陛下入蜀地暂避。”
  “迁往益州?”吉贞惊诧了,“戴申兵马未动,太后和陛下先逃亡益州,京城怎么办?”
  周里敦痛心疾首,又不敢直斥皇帝与太后,“陇右距京城,昼夜兼程,不过三天三夜的路程,檄文一出,京城里人心惶惶,生怕一觉醒来城就要破。陛下与太后也昼夜不能安寝。京畿各个折冲府人马总计不过两万有余,地方上府库都是空的,一时之间又募不到兵。据闻戴申收编了不少番兵,加上南北各镇呼应,人马也有将近二十万之众,恐怕府兵不堪一击。”
  桃符捧着茶,惊慌失措地站在旁边,等周里敦久久不语,她才如梦初醒,忙将茶递到周里敦手上。
  “多谢,”周里敦捧着茶,一脸愁苦,“太后的意思,这两万禁军要护送御驾至益州驻守,到了益州,有天险阻隔,不必担心陇右军围攻。再借平卢军到京都,陈兵潼关,扼守蒲津、汉水等渡口,抗拒陇右军,拖延战事,待到各地府兵募集到人马,一举破敌。”
  这一番筹划,不必想,要归功于太后与固崇。吉贞极尽讽刺地冷笑一声,问道:“周里敦,你可听说过一句话:请神容易送神难?”
  周里敦眼神一凝,面色都变了,“殿下?”
  吉贞的声音猛地拔高,“太后要将京城拱手让人?何必这样麻烦,直接送给戴申也就是了!”
  周里敦一筹莫展,既为了国朝摇摇欲坠的命运,又为了吉贞和温泌之间如履薄冰的关系。他重重叹了一声,喃喃道:“臣也是这样想的……太后却说,有殿下在,驸马不会有二心。”
  吉贞微微地笑,“要是驸马有二心,我这个公主想必要自戕以谢天下了?”
  周里敦立即起身,一张脸通红,他握紧双拳,“臣宁肯自己赴死,也不会坐视殿下受人责难。”
  “多谢你深情厚谊。”吉贞声音略微柔和起来,她缓缓摇头,“太后敢信他,我不敢。若京城沦陷,益州也不过暂保几日的安宁。府兵戎卫京都和陛下,哪里都不能去。太后爱去益州,就让她去吧。”她走到窗边,见院子里除了玳瑁斑在追着落花撒欢,温泌早不见人影。
  “驸马刚才在书斋,这会又回衙署了。”桃符有心,早把温泌的去向打听清楚了。
  “去衙署吧。”吉贞回望天色,才惊觉已经和周里敦在这里耽误了许多功夫,当即往衙署而去。经过书斋时,她心里一动,推门而入,目光环视一周,不过是几本兵书、杂文集,全无用处的摆设。
  她脚步移转,走到案头,见一朵栀子花静静躺着,旁边是新化开的墨,笔丢在一旁。吉贞将笔拨开,拾起雪白的蜀笺,上头墨汁未干的两行字。
  且赏同心处,那忧别叶催。
  佳人如拟咏,何必待寒梅?
  那么一个专横霸道的人,也会这样隐晦地向她求和?
  吉贞嘴角一翘,带着似有还无的笑意,将微湿的墨迹轻轻吹了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也入镜了 ?


第23章 沙雁争飞(三)
  吉贞领头,周里敦跟随,到了衙署。衙署是空荡荡的,底下人来回禀,说郎君们都去了旗亭,给曹荇接风洗尘去了。
  “我们稍等片刻。”吉贞示意周里敦去坐,自己在厅堂四处走了走。厅堂一侧的厢房,是温泌自己的公房,挂满了刀枪棍戟,一面没骨山水大屏风,屏风后是书案。她绕过屏风,视线在书案上扫过,身子转了一半,又蓦地转了回来。
  屏风后,墙上挂的画像毫无预兆地映入眼帘,画中的仕女手执纨扇,正回眸凝望来人。
  这是她吗?吉贞忽然有些不大确定。
  专注地看了一会画像,她忍不住手指触上自己脸颊,正出神,听外头有人叫公主,吉贞走出公房,见郑元义在廊下引颈张望。
  他比原来规矩多了。大概知道是温泌的公房,不敢擅入,只远远在廊下候着。
  “奴刚才听说殿下来了,殿下近来可好?”见到吉贞,郑元义还是有点高兴的。不过他如今的高兴也很克制,只咧了一下嘴,马上恢复一副安分守己相。
  吉贞穿着和画像中同个式样的紫衫,绕着游廊,裙裾翩翩地走近,仿佛画中仙堕入红尘,“你近来可好?”
  “奴很好。”被容秋堂揍出来的内伤养了个把月,才好没多久,他说话仍有些细声细气的,“驸马对奴十分礼待,单独拨了一件公房给奴,寻常也没人来滋扰。”
  这意思,温泌是给郑元义画地为牢,在衙署里给他寻了条冷板凳坐了。
  其实也不意外,吉贞越过他,往厅堂上走,郑元义跟上来,两人闲闲地说话。
  “来这都干了哪些差事?”吉贞问。
  郑元义一五一十地讲给她听,“清点了库房里废弃的兵器铠甲,河东河北两道,年十五以上,五十以下的男丁都造了册,还去看了看马场。”
  吉贞道:“算是都监职责所在。不过这些事情可太琐碎了。你看出门道了?”
  郑元义诚实地摇头,“奴初来乍到,以前没有接触过这些军中庶务,是有些难捉摸。”他顿了顿,笑道:“听不懂,奴得闲自己查卷宗,看兵书,也颇有些心得……见微知著,管中窥豹,琐碎未见得是坏事。”
  这一番谈吐,简直令吉贞要对他刮目相看了,“军务不知道,我看你学识是有长进了。”
  “学识么……”郑元义在厅堂门槛上停了脚,他抬起含笑的眼,对怒目金刚似的周里敦挑了挑眉毛,“跟校书郎中是没法比的。”
  周里敦和郑元义两个,一见面就成了斗鸡,不啄得满场鸡毛狂飞是不罢休的。周里敦下意识地就要挽袖子,转念一想,如今他是客,郑元义反而成了主,心理上先败下阵来,郑元义呢,虽然在温泌这里不过得了条冷板凳坐,在周里敦面前,还是要撑起面子来,于是加倍有涵养,像个热情的主人般,主动拱了拱手,“周郎中,别来无恙。”
  周里敦十分郁卒,脸别到一边去,对郑元义拱了拱手,含糊答应了一声。
  “他们都去了曹荇的接风宴,你怎么没去?”吉贞想了起来,问郑元义。
  自那几名跟他厮混的将士被罚,郑元义在这衙署里彻底成了人嫌狗不理。他好生没趣,哂笑一声,说:“奴还有庶务要忙,无暇应酬。”
  周里敦插了一句,“是驸马没邀你吧?”
  郑元义笑道:“你是远道而来的贵客,怎么还在这里?”
  三个京城来的人,各怀心思坐在厅堂,又等了很久,见暮色四合,衙署外还是静悄悄的,吉贞不耐烦了,问郑元义:“他们这什么时候回来?”
  郑元义还在想心事,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说:“他们去吃酒,时常半夜才回来,有时候也在外头留宿。”
  吉贞立在门口,袅娜翩跹的背影,仿佛融入了夜色中。她来回踱了几步,脸色冷了,冷不丁问郑元义:“驸马也时常夜不归宿?”
  郑元义暗自叫好,脸上半点不露,只疑惑地说:“奴就寝的早,不清楚。”
  吉贞喊了贴身服侍温泌的包春来,“去叫他们回来。”
  包春为难了,“那些当兵的一吃酒,疯疯癫癫的没个正行,怕惊扰到殿下。殿下不如先回府里,奴去悄悄找了郎君来,请他过府去见殿下?”
  “不用了,”吉贞早耐心告罄,她猝然起身,裙裾一翻,快步走入夜色中,“我去见他。”
  包春吓得不轻,忙找一名门口守将来,请他骑马赶去席上给温泌通风报信。那守将紧赶慢赶,竟在旗亭下和吉贞一行撞个正着,报讯是来不及了,只能扯着嗓子在旗亭下喊了一声,“驸马,公主来寻你了!”
  温泌的戗金杯停在嘴边,他狐疑地望了望窗子的方向。
  “底下有人在喊驸马?”曹荇离窗口最近,扭着脖子往下一看,高悬的灯笼下,一道紫影闪过,那郑元义从马上熟练地跳下来,垂手立在灯下,却对着他的方向冷笑了几声。
  这个不怀好意的笑,曹荇可是印象深刻。
  他睁大了醉眼,吓得满肚子酒顷刻化成冷汗,忙把黏在温泌身边不肯走的乐伎们往屏风后一搡,抹脖子杀鸡似的对温泌咬耳朵,“郎君醒醒,公主来捉奸了!”
  温泌飞起一脚,把乐伎落下的琵琶踢到桌下。按捺着满心惊诧,他很镇定地起了身,“你怎么来了?”一脸坦荡地越过东倒西歪的众人,他专注地端详了一下吉贞的脸色。
  吉贞的脸色还算寻常,没有要当场掀起轩然大波的迹象。
  屏风后的乐伎们听说公主来了,推挤着悄悄探头出来,要看公主是什么长相,穿的什么衣裳,梳的什么发髻。
  吉贞一生气能直闯衙署,来旗亭,也不算惊世骇俗了。温泌认命,亲自执壶,戗金杯里添了半盏酒,送到吉贞手上,“你也来替曹荇接风?请坐。”
  吉贞接了戗金杯,在手里转了转。杯身上还残留着温泌手上的余温。
  她装作没看见容秋堂把一堆乐伎从屏风后推搡着离开了,一双眼睛只看温泌,“酒不急吃,”她将戗金杯放在桌上,瞥了一眼曹荇,“你在京城奏事,太后和陛下的意思,想必已经转告使君了。”
  曹荇打个酒嗝,捂着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求助地看一眼温泌。
  温泌坐下来,笑道:“你指的何事?他还没来得及提。”
  吉贞长睫下的眼眸在席上一扫。大多数人都醉了,弥山、容秋堂那几个温泌的亲信,都醉红着脸,眼睛却灼灼地盯着她。
  平日都是谨慎的人,吃了酒,胆子大了,眼神是袒露的,没了顾忌。
  吉贞温婉地一笑,落落大方地问温泌:“陛下欲借河东驻军,守备京城。使君愿借几万人?”
  温泌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呛得接连咳了几声。他酒意也到了眼睛里,炯炯有神的眸子迎上吉贞,有意外,也有好笑,“你现在一定要问个清楚?”
  吉贞指了指场上的人,“大家都在,使君可以直言不讳。”
  温泌把戗金杯往酒桌上一按,琥珀色的酒液,泛起轻微的波澜,他垂头想了一想,对吉贞笑道:“调兵不是大事,粮料要足。”明知周里敦和吉贞是同气连枝,他偏不去接吉贞的话,转而问周里敦这位朝廷特使,“陛下要调河东河北两道的驻军,可以。我请陛下即刻将两道各个郡县府库开封,以供大军粮草,可否?”
  周里敦心里一沉。不必问吉贞,各郡县府库是什么情状,他早有数了。犯愁地皱起了眉,周里敦往温泌面前凑了凑,低声下气地说:“臣一路行来,已经见过诸位太守,各道府库匮竭,使君想必知道的。”
  容秋堂耳朵伸得长,他毫不客气地大声说:“郎中的意思,是要平卢军自食其力,饿着肚子打仗?”
  周里敦陪着笑,羞的无地自容。太后的意思,人马钱粮,都是平卢军自己出。
  要不然怎么满朝文武,没人敢来张这个嘴呢?碰一鼻子灰是好的,惹急了,怕容秋堂这些人能把他一刀两截。
  周里敦孤立无援,郑元义是乐见其成。舌头舔着门牙的豁口,欣赏了一会周里敦的狼狈,他不失时机地开口了,“殿下,使君,奴近日协理庶务,有些心得。”
  吉贞眸光一转,“你说。”
  “是。”郑元义恭谨地躬了躬身,“自元龙二年,陛下依使君的先父、前一位卢龙郡公所奏,准河东、河北、河内三道自行营田,沿各驿站设立军屯,营田所得,由营田使通报度支、户部,视当年战事所需,度量留存,供本年三道驻军人畜军需,剩余钱粮,尽数移交府库,转运进京。平卢军营田至今有七年,自前年起始,每岁转运至京城的粮料不过当年所收十分不到一分,其余九分都由度支上禀户部,留存在平卢军仓,用以备战。府库空虚,一者是因三道的民田逐年缩减,许多百姓,为避赋税,宁肯去军垦,不愿种民田,因此军屯收入愈丰,民田尽数荒芜;二者,平卢军营田所收,尽数留存军仓,不再上交府库。近年陇右战事颇频,朝廷时常要调拨河东河北府库的粮料到陇右,拆东墙、补西墙,以致河东河北的府库只出不进,难以为继。”
  一口气说了这么长,郑元义越讲越激昂,一颗心不知紧张,还是兴奋,砰砰直跳。他目光从吉贞,到温泌,极快地一扫,又扬声道:“使君自前年承袭卢龙郡公、三镇节度使、平卢军兵马使,兼领营田使,左夔任河东观察使,知河东、河北度支事。奴所言,使君与左夔,可一一应证。”
  席上悄然无声。醉酒的人,倒在桌下,呼呼睡了。还在强撑的人,即便有睡意,也被吓得不翼而飞。
  容秋堂两排牙齿咬的咯咯响,对着郑元义恶狠狠握了握拳头,笑着说:“中贵人,”他从来不肯好好叫郑元义做都监,话里话外都要提醒他不过是个宦官,“中贵人说的口干舌燥,吃口酒润润嗓。”亲自替郑元义倒了一大杯酒,不由分说怼到他嘴边,那架势,是打算强硬地给他灌下去。
  郑元义先被殴打,又被灌酒,惊吓不小,忙不迭地往后躲,容秋堂那一大杯的酒,尽数洒在他的衣襟上。郑元义眼里怒火一闪,还没起身,被容秋堂硬生生按在座位上。
  “中贵人,今晚又得走夜路,”容秋堂掸了掸他湿淋淋的衣襟,笑得别有意味,“你可小心看路。”
  “将军放心。奴这一双眼睛,该看的,都半点不落看在眼里。”郑元义深深吸口气,快步走到温泌面前,对他深深一揖,“使君,此番援兵,一为国:先帝对温氏有收留之恩,陛下视使君为肱股之臣,勤王乃义不容辞;二为家:太后、陛下,都是公主血肉至亲,公主的母亲、兄弟,也即使君的母亲、兄弟,使君焉能眼睁睁看自己的母亲和兄弟遭受离家灭国的劫难?”
  这话情真意切,连周里敦都忍不住要拿起袖子抹泪。对郑元义面前的温泌而言,听进了耳里,没放在心里。他两指间夹着一枚象牙酒筹,在金戗杯口上点了点,手一抬,掷在了吉贞面前。
  吉贞从沉思中被唤醒,盈盈眸光,埋怨地看他一眼。
  温泌低头一笑,也不听郑元义再废话了,说:“可调两万人马驰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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