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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茶舍2部全-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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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愧疚吗?你觉得是你害死了你师父?”
  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听见嗓音低沉:“好像是,又好像不是。若不是我,师父不会去那里,可师父分明不是为了救我……”
  流笙笑了笑,将手边盛着清水的茶盏推到他面前。他记得讲故事之前,那水分明是赤红,此刻却变得清澈晶莹。
  “你想知道的那些,我告诉你。”
  水面荡漾,景象缓缓浮现。
  是女孩抓周的场景,眉眼依稀是金坞的模样,抓着一串铃铛不放,一旁的男孩大跳起来,兴奋地说:“是我的铃铛,那是我的铃铛。”
  他跑过去抱起她,明明也是小孩子,却做出大人模样:“你叫金坞好不好?你喜欢我的铃铛,我也喜欢你。”
  一旁的男子笑道:“既是皇子赐名,金宵却之不恭了。”
  画面里是女孩和男孩一起成长的岁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女孩是金家传人,男孩是当朝皇子,他们偷偷相恋,像所有年轻人一样。
  金坞被金宵逼着在梅花桩上练习一天,皇子楚岸就在一旁陪她站一天。金坞十根手指在训练时受伤,楚岸会心疼地一边吹气一边上药。
  金坞生辰那日,他送她一根玉簪,青鸟展翅,精巧奢华。
  直到她长成妙曼少女,他成为翩翩公子,一切变故令人始料不及。金宵盗窃皇陵一事被查出,金家满门锒铛入狱。楚岸和太子纷纷为金坞求情。圣上念及金家一门技艺不能断根,终于赦免金坞,将她囚禁在皇宫之中。
  可太子却利用关系,用死囚换出了金坞的父母。这件事做得极其隐秘,当时朝堂上楚岸和他分庭抗争,他并不怕楚岸发现。楚岸一定不会揭发自己,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金坞的父母能活下来。
  于是太子利用这个筹码,成功将金坞收入部下,为其卖命。
  太子要金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楚岸引入天子岭。当时的楚岸,是唯一会对皇位造成威胁的人。
  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下了这个决心,又是如何将楚岸引了进去。半年之后,楚岸被宣布病逝,太子如愿以偿得到皇位。
  本来太子承诺得到皇位便放他们一家离开,却在此时反悔,他看重金坞绝世手艺,让她前往各陵墓宝库盗取珍宝充盈国库。他在金坞体内种下噬心蛊,若遇天子岭中特有的黑雾,便会蛊发身亡,以此让金坞终身不得踏入天子岭。
  本来一切好好的,她为他效力,他保她父母周全。可她一直收藏的父母的心珠碎了。那是与他们心脉相连的东西,人死珠碎。
  皇帝不会破坏手中的筹码,只有一个可能,父母要么自缢要么病重,他们知道女儿因自己被利用,所以以死换取女儿的自由吗?
  她收起悲痛,一面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面为救出楚岸开始准备。她就是在那时发现了单越泽。她看见他为追一匹骏马,从瘴气中穿出,那是连她都避而远之的瘴气。
  于是她开始调查他,天赋异禀,过目不忘,头脑聪慧,免疫一切毒虫毒气。她将他的父亲引入天子岭,其实他的父亲在寄出书信的翌日便被她雇的人杀害了。她又放出绝世兵器的消息,引得各路凶悍之徒前往。
  她设计将他逼上这样一个绝路,甚至收买人在他周围谈论她,只为了让他进谷拜师。
  他能毫发无伤地走到她面前,只因她关闭了所有机关,只有那腾起的粉色花雾,那是能迷惑人心智的毒雾,他果然毫无影响。
  金坞做了这么多,本该等他进入天子岭救出楚岸。可她看着他,那样单薄的背影,一步步走到如今。金坞想起那些日子他在她耳边温柔地唤她师父,他将她视为最尊敬的人而爱护,心里的愧疚一点点扩大,哪怕每次出门都给他带礼物,哪怕倾心地对他好,也弥补不了她对他的歉意。
  而他却一心以为自己利用了师父,满心的愧疚。
  该愧疚的是她啊。
  她这辈子只欠了两个人,而她也终于死在这两个人面前。
  尾声
  流笙看着他,他依旧是难以置信的样子,瞪大着眼,颤抖着嘴唇。她收回茶盏,将清澈之水倒入白色瓷瓶内,嗓音里有感叹。
  “你不必愧疚什么,你师父叫你到我这里来,是想你以后不要怀着愧疚生活。”
  他看了她一眼,嘴角的苦笑终于一点点扩大。
  是的,他终于不必愧疚。
  可他该怀着什么的情感?仇恨?或是无奈?
  流笙看着他走远,挂上了打烊的木牌。


第二卷 忘川·叶枭 
  可他看不见她的眼泪了,她埋在他的耳边,铁血般的女将军,连哭泣都只能无声。
  第壹章
  流笙将瓷瓶里的清水倒入忘川时,看见一个黑色身影在赤色河水中翻滚,身手矫健地游上岸,饶是她都有些吃惊。
  凡人死后灵魂皆从忘川河中过,涤清人世七情六欲,一身清白上奈何桥,是以魂魄都无神智,如木偶般顺水而流。此人却不受影响,可想在世必心性坚定,身负人命。
  黑衣女子看见流笙,淡色眉眼蹙紧:“我还活着?”
  流笙笑了笑:“你已经死了,这里是忘川。”
  黑衣女子点点头,席地而坐,如绢墨发侧拢在一边:“是啊,我怎么可能还活着。只是没想到还能遇见人。”
  流笙在她身边坐下:“我也没想到。遇到即是缘分,不若给我讲讲你的故事,我素来用一杯茶和一个回答换别人一个故事,这里没有茶,只能回答你一个问题,上天下地,无论古今。”
  她将长发挽在手臂拧水,听闻此言顿了一下,眉目有些迷茫。
  “生前的疑问,死后竟还有机会得到解释?”似是自语,笑了一声,“也对,你出现在这里,必然不是凡人,既如此,讲讲也无妨。”
  第贰章
  大秦天历十七年,秦帝采纳卿相宋兰亭削藩主张,先以成王违反秦丧制为由削去其南海一郡,又因吴王私卖官爵削去六县,引得诸藩王人人自危。
  梁王勾结诸藩王,以“诛兰亭,清君侧”为由发动叛乱,南方诸王联合起兵,攻入京城,举国震动。
  大殿之上,秦帝却无半丝惊慌,笑问一旁站得笔直的青衣男子。
  “爱卿,待会他们要朕将你交出去,你说朕交不交呢?”
  宋兰亭行了一礼:“愿为皇上赴死。”
  秦帝轻扣椅子扶手,语气淡然:“用不着你死,这些乱臣贼子胆敢踏入皇宫,便不能活着出去。”
  梁王踏进殿门,瞪着宋兰亭似乎恨不得将他食肉寝皮。谁没事干愿意起兵叛乱,还不都是被这个一肚子坏水儿的卿相逼的。
  世人皆知,宋兰亭年少登科,胸有大才,被国君赏识拜为卿相,素有“狐狸智囊”之名。自他称相,国库充盈君权集中,皇上把他当个宝一样。他为人谦和,两袖清风,还没人能弹劾他恃宠而骄。若是个武将,君王大概还会顾忌功高盖主,可偏偏是个文臣,于是往死里宠。
  举国上下,若说有谁不把他放在眼里,大概只有那个人吧。
  想到那个人,梁王打了个冷战。他不敢再耽搁,当即命人将宋兰亭捉起来,秦帝笑盈盈看着这一幕,没有半分正在被逼宫的感觉。
  宋兰亭被梁王提在手里,偏头看着架在脖颈的寒刀也不害怕,只问他:“王爷,你可知叛国是何等大罪?”
  梁王咬牙切齿:“若不是你这个卑鄙小人挑拨,皇兄怎会下令削藩!”
  他摊手,一脸无辜:“我只是尽分内之职,难道王爷不希望国富民安吗,还是王爷天生反骨,见不得大秦日益昌盛?”
  梁王气得挥刀砍过去,宫门突然传来大声喧闹,他听见喧闹声中有马蹄声起,像踩在鼓面,每一次踩踏都震慑人心。
  一杆玄铁长枪从黑夜中破风而来,穿透他的胸口,他突兀地跪倒在地,瞪着眼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杀了。
  黑鬃大马飞跃入殿,有人翻飞而下,一身玄色铠甲令人胆战心惊,她将长枪拔出,鲜血飞溅在脸衬得人如妖魔,周围反贼被她串糖葫芦一样用长枪穿了个透心凉。
  四周静谧无声。
  她从边塞归来,身上还有雪花冷香,大概是常年不见日光,整张脸雪白得透明,眉目生得极淡,那双眼却透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杀伐凛冽。
  她朝秦帝行礼,嗓音低沉而黯哑:“臣护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秦帝大笑,伸手虚扶:“爱卿从关塞回来可不算迟。爱卿此次回京诛杀反贼,带回多少人马?”
  她起身,如绢墨发掠在唇角:“三千铁骑。”
  秦帝感叹:“仅用三千铁骑便将反贼三万大军斩于马下,爱卿不愧是我大秦第一武将。”
  这些藩王诡计多端,正面作战很难生擒,秦帝便想了这个办法,请君入瓮一网打尽。
  藩王的兵力牵制了王国大军,却独独漏算了镇守雁门关的她,谁能料到她竟然只率三千兵马便能将反贼击溃。
  宋兰亭被梁王刺伤,流了一地血。她瞟了一眼,对亲兵说:“去看他死没死。”
  宋兰亭咳嗽一声,捂着伤口坐起来:“叶将军素来英勇,但梁王是皇亲国戚,你要杀之前是否应征询皇上的意思?”
  她居高临下打量他,语气不屑:“百无一用是书生,满嘴废话,反贼难道不该死?”
  宋兰亭哼笑一声,声音也冷起来:“他该不该死是由皇上决定,而不是你。”
  她正拭擦长枪血迹,听闻此言双眼迸发冷冽怒意,转身就是一脚。宋兰亭被刺了一剑没啥事,却被她踢晕过去。
  秦帝赶紧出声阻止,生怕她把宋兰亭打死了。这两个人,一文一武本是朝之栋梁,可自小便互相看不顺眼,随着年龄增长矛盾也越来越大,每次见面都是以宋兰亭被打晕收场,令人无比同情。
  叶家历代驻守雁门关,在京城并无府邸,叶枭幼时生了场重病,被送回京城御医会诊。之后便在宋家休养了一年,自此和宋兰亭结下梁子。听说她离开宋家那日,宋兰亭在门口放鞭炮欢送她。
  几年之后,北狄二十万大军突攻山海关,大秦集结军队迎战,孰料一月后西戎联合北狄剩余兵马再攻雁门关,叶家满门浴血奋战,援军久等不至,十五岁的叶枭率一千铁骑突破重围前去接引援军,发现援军被山石封路,停滞不前,叶枭怒斩领将,带领援军绕路赶回去。可西戎已攻破关塞,叶家满门战死,叶枭独挑大梁,重振军队血踏西戎,夺回关塞。
  叶家无弱者,她的铁血手段令人惊惧,北狄西戎被她打得抱头鼠窜,不敢再犯。
  她是世人口中的夜枭,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更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在她的铁腕下训练出来的雁门关将士,是大秦最勇猛的一支军队。
  七年前,前卿相裴仲通敌卖国一事暴露,被人揭露西戎攻打雁门关时,援军将领是受他指使故意走提前设下埋伏的路线,导致叶家灭门。叶枭连夜奔赴京城,手刃裴仲。
  裴仲独女裴嫣彼时已与宋兰亭订下婚约,宋兰亭为其求情,秦帝免其死罪改为流放,叶枭抗旨追上流放队伍将裴嫣斩杀,自此和宋兰亭势如水火。秦帝罚她三年俸禄,杖责一百。
  从那之后,叶枭再未回京。
  此次回京平叛,秦帝特许叶枭小住一月。朝臣都想邀她到自家府邸,但又害怕招呼不周被她一巴掌拍死。宋兰亭露出狐狸般的笑,狭长眼眸微微勾起,一眼便知在打坏主意。
  他上前一步,拱手扬声:“皇上,臣以为,不妨多留叶将军些时日,在宫中为她觅一处偏殿。”
  众人面面相觑,很是惊讶。他和叶枭可是有着深仇大恨,他巴不得叶枭一辈子别回京,此次怎么反其道而行?
  事出异常必有妖。叶枭正烦躁打理穿得十分不习惯的繁琐朝服,听闻此言双眼如刀般射过去,他迎上她的视线,眼底神光莫辨。
  “前些时日皇上为四皇子寻一武将老师未果,此次叶将军回京,当是最佳人选。”
  叶枭面容冷怒:“一介武夫岂敢教导皇子,何况雁门关不可无将,一月已是极致,怎可再留。”
  他笑意融融,藏青朝服修得身长玉立,但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笑里藏刀。
  “叶将军心念边塞着实令人敬佩,但,雁门关不只你一名将领,也不是只有你叶枭,才守得了雁门关。”
  他依旧是笑着的模样,但嗓音已冷,叶枭眼里腾起怒焰。
  “叶家历代镇守雁门关,英灵亡魂留在那里,叶家的根也在那里。”
  大殿鸦雀无声,宋兰亭轻笑一声,明明是悠悠语调,却犹如利刃将人逼到绝路。
  “叶将军,我希望你能明白,雁门关属于大秦,而不是你叶家。你要守的不是雁门关,而是君王。”
  这才是他!她住手时宋兰亭已经被揍晕过去,她用袖口拭擦拳头上的鲜血,嗓音淡淡:“臣一时没忍住,望皇上恕罪。”
  手心手背都是肉,秦帝还能让人把她打一顿吗?只得叹气挥手,散朝时却对她说:“叶卿武术出众,四皇子也一再表露对你的敬佩,便依宋卿之言,多留些时日吧。”
  她眉眼蹙紧,语声沉沉:“臣遵旨。”
  第叁章
  十月凉秋,檐上八角宫灯像空中骤然绽放的朵朵珠花,一池青莲萎靡铺开,冷风吹拂侍女纱罗衣带,像池中红鲤荡开涟漪。四皇子秦祁就住在莲池后的宫苑,那是他已过世的母妃的宫殿。
  叶枭一袭黑衣劲装走进来时显得格格不入,温柔风雅的景致被她的杀伐气息冲散,空中月桂清香都变得冷冽起来。秦祁倚在亭中软榻上吃葡萄,看见她时激动得蹦起来。
  “你就是叶枭?我听过你的故事,你很厉害。”
  她面色冷然,将一把铁剑扔过去,砸得他一个趔趄:“拿着剑,和我打。”
  秦祁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就这么打?我什么都不会,你要教我招式。”
  她将袖口挽紧,泼墨般的长发用白玉冠高高束起,衬得面色愈冷,像冰天雪地间一株桀骜的白梅,常年训兵令她的嗓音失了温婉,透着浅浅的沙哑。
  “招式不是教出来的,当你为了活命用尽手段从敌人剑下逃生,自然知道怎么用剑。”
  话音未落她已如下山猛虎般扑了过去,吓得秦祁尖叫一声慌忙后退,打翻了亭内的案几,一时间惨叫连连。
  秦帝过来的时候,秦祁已经被揍成猪头一样,看见父皇眼泪汪汪地扑过去。莲妃是秦帝最宠爱的妃子,可惜命薄病逝,留下这个孩子秦帝简直当做心肝,此时看见自己的心肝被揍成猪样,他的心脏很疼。
  始作俑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坐在亭栏上吃葡萄。
  是自己要求她留下教导秦祁,此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暗示道:“叶卿,祁儿才十五岁,你以往训兵的方式可能不太适合他。”
  秦祁连连点头。
  她翻身跃下:“我十五岁的时候已经上阵杀敌。”
  谁敢跟你比啊!你是活阎王叶人屠,说一声你的名字能吓哭满京城的小孩,我的心肝宝贝是来学武保命的,现在武还没学会就快被你给打死了。
  秦帝一时间悔恨交加。翌日,一道圣旨传到宋府,召宋兰亭入宫,言明四皇子不能只习武不学文,命他与叶枭一道教授四皇子文理之道。
  宋兰亭拖着差点被叶枭打残的身体进宫,所有人都为他掬一把同情泪。秦帝想,我把宋兰亭弄到你身边,你打他吧,放过我儿子。
  十月的天落下微雨,敲在素色伞面上,宋兰亭脸上还带着伤,唇角是一贯的淡笑,朦胧雨幕中青衣飘然,像一块莹润的琉璃。而叶枭一袭黑衣肃穆森然,细雨打湿她的鬓发,却更显凌厉的气势。两个人相对而站,一如天上神祇,一如地狱修罗。
  秦祁站在他们中间,都快哭了。
  “拿起你的剑,过来和我打。”
  “今日你想先学《四书》还是《五经》,上次的《说文》可还记得?”
  “若还沾不到我半片衣角,扎马步两个时辰。”
  “若还是背不出昨日的课文,晚上不许吃饭。”
  凉风撩起白色帷幔,簇簇木芙蓉隐在绿叶雨露中,红鲤戏水跃出转瞬又游进接天莲叶下,冷香笼得这方天地诗意而悠然。
  突然有人扯着嗓子大喊:“救命啊,四皇子跳湖了。”
  秦帝看着染了风寒在床上呻吟的儿子,后悔得捶胸顿足为何要主动招惹这个祸害。而叶枭像没事人儿一样,告退离开。
  宋兰亭追出来叫住叶枭。
  她回过身,一枝木槿从肩头探出来,润色花盏就开在她耳鬓,黑夜中看不清素来凛冽的眼,此时连脸部线条都变得柔和起来,黑衣墨发融进夜色里,映在他的眸子里。
  “有事?”她嗓音透着不耐烦,但比起以往已算心平气和。
  宋兰亭负手走近:“今天娘问起你,她有些挂念你,你明日得空来一趟宋府。”
  叶枭偏着头,想起记忆里那个温婉的妇人。当年她在边塞误食火毒果伤了心脉,重病难医。回京之后御医帮她驱了毒,但身体受损十分虚弱,好在出自药谷的宋夫人在府苑有一药泉,听闻此事后主动将她接到宋府,以药泉来养她的身子,终于恢复如初。
  叶枭自关塞出生,长在风雪肆虐的边关,头一次体会到京城的温柔。原来女儿家可以如诗如画,如莲生花。可父母自小教导自己,虽身为女儿身但绝不能输男子气概,所以,所有形容女子静美的词都与她无关,她只需强大。
  那时,宋兰亭总是围在她身边,用少年老成的语气说:“你简直太奇怪了。全身上下除了头发长,找不到半分女孩子的特征。”
  她拖着大病初愈的身子把他打了个半死,然后将他踩在脚下:“你简直太弱了。”
  他张牙舞爪地大骂:“君子动口不动手!蛮人!土匪!”
  被她一脚踢晕过去。
  宋夫人心疼了好久,叶枭有些过意不去,准备去道歉,在门外听见宋夫人对宋兰亭说:“筱儿虽然打了你,但你切不可置气。若没有叶家镇守边关,你也不能在这繁华的京城安稳度日。”
  宋兰亭有些不服气:“但她不是,她比我还小!”
  叶枭听见宋夫人叹了口气:“筱儿以后会成为她父母那样的人,耗费一生青春守家国,叶家子女,都会成为英雄。”那时,她还是叫叶筱。
  那之后宋兰亭看她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估摸是被英雄这个神圣的词语吓到了。京城的公子哥不知道叶枭的身份,见宋兰亭常领着她上街,渐渐传出宋家养了个小媳妇的消息。
  宋兰亭起先还解释,后来也就随他们说了。叶枭倒不在意,她常爱坐在庭院木棉下拭擦手中长枪,胭脂花盏映着雪白肌肤,似有飞雪流光。
  宋兰亭其实不喜欢她一副寡淡的表情,总是故意去惹她。
  “你本来就长得丑,还不爱笑,这样下去以后没人敢要。”
  她果然被激怒,像一只凶猛的豹子扑过来,直接把他按进药泉里,抓着他的领子威胁:“你还说不说?”
  他继续不怕死地吼:“野蛮人,没人要!”
  结果差点被憋死在水里。
  叶枭本以为自己在京城养病的日子会极其无聊,没想到有宋兰亭这个调剂品。难得的是他不管被欺负得多惨,依旧会乐此不疲地招惹她。
  但她终究会回到雁门关。
  离开那一日宋兰亭闭门不出,只有他的小厮拿着一串鞭炮跑来,嗫嗫道:“我问少爷要不要来送行,他说让我用鞭炮送你。”
  她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离开,有难明的烦躁。
  叶枭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和宋兰亭有任何交集,可回到雁门关一月之后便收到他的书信,起头第一句话就是:“这只信鸽是我花了很多心思养的,以后我们之间的传信全靠它了,你千万别把它烤了吃了啊!”
  她蓦然便笑出声来。
  十五岁那年,她收到宋兰亭寄来的及笄礼物,一对蓝田玉珰。因不可佩戴首饰,她将玉珰用青丝串线,妥帖地挂在胸口。
  之后呢?
  之后啊,雁门关一役叶家几乎满门战死,她临危受命,收起了所有的女儿心思,铁血手段重整叶家军,改名叶枭,誓要成为夜枭一样的人。
  没多久,亲兵来报说在城外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自称是京城来人。将人押上来时,她看见几年不见蓬头垢面的宋兰亭。
  叶枭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自收到叶家的消息后便连夜赶过来,途中不知吃了多少苦,此时看见她安然无恙站在自己面前,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她冷眼怒斥:“简直胡闹!陈副将,你率三百人马送他回京,务必看着他进宋府才准离开!”
  宋兰亭看着她,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阿叶,你一定很辛苦吧。”
  家门不幸,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此时被他温暖的手握着,堆积的坚垒终于快要崩塌。可她是叶枭,她怎么能软弱,怎么敢哭。
  宋兰亭在雁门关陪了她三天,便被她命人绑着离开了。临走前他对她说,阿叶,你还有家,娘亲很挂念你。
  叶枭站在高高的城楼上,风雪掠起她如墨长发,她的背脊挺得笔直,这样单薄的背影,今后却要挑起令人无法想象的重担。
  那之后她再也没收到过宋兰亭的书信。收假回来的将领说,宋兰亭和卿相裴仲的女儿裴嫣定了亲。她握紧手中地图,转瞬松开,继续研究军情。
  这样很好。
  三年之后,裴仲通敌的消息传来,她想起浴血奋战死去的亲人,想起那些被西戎屠杀的将士,怒火蔓延千里,提枪奔赴京城,亲手将裴仲斩杀。
  没想到宋兰亭会为裴嫣求情。
  她是他的未婚妻,就算不能再娶她,依旧想要保她平安。说什么裴嫣无辜,她的亲人就不无辜了吗?
  就算违抗圣旨,她也绝不会放过裴家任何一个人。她追上流放队伍,亲手杀了裴嫣,鲜血顺着长枪流到掌心,几乎发烫。
  离开那日,宋兰亭疯了般冲过来打了她一巴掌,这次她没有还手,她冷冷看了他一眼,飞身上马,自此形同陌路。
  第肆章
  “你若不愿意也无妨。”
  宋兰亭还在等叶枭的回答,黑夜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再也不是曾经的宋兰亭了,再也不是会说有我陪着你的宋兰亭了。
  叶枭蹙着眉,回忆从眼前呼啸飞掠,几乎让她站立不稳。多少年了,她几乎已经快要忘记心底还有一处只有这个人能打开的柔软了。
  月夜花繁,她像突兀般被卸了盔甲,身形单薄而萧瑟:“宋兰亭,你现在是如何看我?是不是恨不得我永远不要回来,恨不得我死在战场上?”
  她的嗓音有丝缕的颤抖,在宋兰亭耳边破碎开。身后传来低沉的脚步声,他不动声色看了一眼,终于将目光投向她。
  “你将长枪刺进嫣儿的心脏时,就该猜到我会如何恨你。”
  叶枭有一下愣住了,可转瞬已笑出声,气息如风凌厉地散开,仿佛刚才问出那句话的人不是她,她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将军啊,怎会因谁而软弱。
  她走近他,笑得森然。
  “我最遗憾的,是没有当着你的面杀了她。”
  翌日朝会探将上报,北狄小部分军队蠢蠢欲动,似有动作。叶枭请辞,秦帝准奏。
  她带着她的三千铁骑离开,来时满身风雪,去时夕阳流光。
  半月之后,朝廷收到边疆急报,北狄趁暴风雪之际偷袭雁门关,叶枭率兵迎战,本已击退偷袭部队,回城之时却不知为何只身折返,遭遇北狄残余兵力,一人孤身奋战,副将赶到的时候,她已重伤昏迷,雁门关内军医束手无策,请旨秦帝派御医前往。
  大家都在猜测为何她去而复返,一番打听下来,得知似乎是回去找什么东西。
  秦帝钦点三名御医连夜前往雁门关,下旨务必保住叶枭性命。
  就在举国关心叶枭伤势时,皇宫却发生四皇子被下毒一事。秦祁一直以来是秦帝的心肝宝贝,此次竟有人暗中加害,秦帝怒不可止,可一通盘查下,除了处死了一个侍婢外毫无结果。
  宋兰亭从秦祁的宫苑出来,秦帝站在一池青莲旁,目光深沉。
  他行了礼,听见秦帝缓缓开口:“祁儿是莲妃留在人世唯一的骨肉,朕绝不能让他有事。此次下毒是何人所为大概你也清楚,你可有何想法?”
  储君之争历来残忍,秦帝对秦祁的偏爱是对储君最大的威胁。可他生母早逝,毫无背景的他若只凭秦帝的偏爱绝无可能坐上皇位。
  今年京城难得飘雪,重云之下飞雪纷然,擦过宋兰亭凉薄的唇角,片刻清寒。
  “四皇子的心性不适合朝堂,皇上若想保他,便让他远离京城,虽不能富贵荣华,却可平安一生。”
  他眯着眼,迷离眼光看向远方:“雁门关是个不错的安居之地。叶枭将北狄打得丧胆,不敢轻易冒犯,但终究雁门关属于大秦,而不是叶家。叶家驻守多年,虽无反心,但恐怕那些将领都快被冠上叶姓了。若派四皇子接替叶枭的位置,一来京城的风云变幻不会再影响到他,二来,由四皇子驻守雁门关,比叶家要名正言顺多了。”
  秦帝神色莫辨看着他,他一脸坦然,眼角有微微笑意。
  叶枭醒来的时候,睡在锦丝织被明珠垂饰的床上,腹部伤口还隐隐作痛,她毫不在意地翻身而起,将碎成两半的玉珰摸出来仔细打量,然后面无表情地收好。
  她本以为自己被送回京城是养伤,可几日后的朝会上,当听见秦帝宣旨封她平安侯,赐京中府邸时,她方明白自己是被剥去雁门关兵权,要在这富贵乡终老了。
  想也不用想,她将凛冽的目光投向宋兰亭,他迎上她的视线,露出狐狸般的笑。
  曾经不管宋兰亭如何算计她,她从未真正怨恨过,她杀了他的未婚妻,他找她的麻烦是应该的。可如今他竟使出这种手段将她调离雁门关,他该明白那对她意味着什么。
  冷冽的杀气在朝堂四溢,似乎连空气都僵住,她一步步走近他,滔天的怒意让人连喘息都觉得压抑。
  “宋兰亭。”她叫出他的名字,一字一句似要将他碎尸万段。
  “放肆!”秦帝对她胆大包天的行为显然十分动怒,“朝堂上岂容你一再胡闹!难不成真如宋卿所言,你将雁门关当成了你叶家的吗!”
  她下跪,嗓音沉重:“不敢。”
  秦帝冷哼一声,教训她几句散了朝会。她缓缓起身,没有看宋兰亭一眼,转身离开。
  一切都结束了。
  无论是那个埋葬叶家历代忠魂的地方,还是那个说会一直陪着她的男孩,都已不需要她的守护。
  秦帝希望她做一个游手好闲的平安侯,叶枭便如他所愿,不仅不去上朝,甚至闭门不出,谁也不知道她每日都在偌大的府邸里做些什么。
  英雄叶枭已成过往,如今她只是个没人敢娶的母老虎,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家。
  而宋兰亭在朝廷上越发顺风顺水,他主动提出散权,提拔秦帝信任的世家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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